进了房中,她便叫人备了温水,不时,再度进了净房,没入浴桶之中。
她泡了没得一会儿,青莲便自外过了来,向她禀着事宜。
“小姐,国公爷刚才派人过来了,说明日便启程回长安。”
颜汐虽没想到会这般快,但快正和她心意,点了头。
*********
惊雷时而乍现,将窗外照得一亮。
陆执房中。
小厮弯着身子,将药碗递给陆执。
陆执裸着上身,宽肩窄腰,颀长的身子坐在床边,未动。
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便如同外边的黑夜一般,仿若半丝亮光都不见。
良久他方才伸手将药碗接过,仰头,喉结滑动,一口口地咽了进去...
“你拿什么和他比?”
少女娇糯又决绝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
陆执缓缓起身,到了桌前,取了一面镜子来...
他举起那镜子,镜中映出一张举世无双的脸,脸还是好的,只是那双眸子,阴暗到了极致。
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他,已经烂透了...
卧房之中只留了一盏烛灯,光线昏暗,朦朦胧胧。
前半夜颜汐几乎没怎么睡着, 心中脑中唯想着一人,便是陆执。
决绝的话说了;欺骗他的事做了。
揭露了他的恶行,也害得他挨了打。
一连几个月一直与他对抗,眼下彻底赢了。
事虽如此,她也即将离开,一切光明,但说心中完全不怕也是假。
毕竟, 梦中有示,那厮来日会篡位登基。
颜汐慢慢地转了转眸子,小眼神中平添了几分怯意。
他,不会报复她吧...
会不会与否颜汐不知, 正如她直到今日, 此时此刻,也不知他是真的有病,还是如何?为什么就对她如此执着?
答案她似乎也没那么感兴趣, 但却不得不为自己的来日做打算。
此计最初她也没打算再回长安回陆家呆多久, 或是半年最多,待找到姐姐, 便同陆伯伯明言, 姐妹二人一起离开长安。
至此,也便彻底和陆执永远不见了!
颜汐想了小半宿。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不得不承认, 她还是胆子很小。
直到三更,颜汐方才渐渐入睡。
********
翌日雨过天晴, 万里无云。
颜汐醒来不久,便又被陆伯伯房中的人告知一遍,巳
时便要启程。
整个汀兰阁中忙忙碌碌,青莲桃红一面为小姐整理着衣物,一面吩咐着旁的婢女如何帮忙,一大早开始便手嘴都未闲着。
虽繁忙,却浸着喜气。
辰时二刻,一切已就绪。
颜汐用过了膳食,也早穿戴整齐,心中唯惦念着一件事,便是阿泰。
昨日回来,她就与陆伯伯说起了他,陆伯伯午时就派出了人去小村寻人。
这般正想着,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姑娘同青莲桃红婢女二人皆迎了出去,出了门抬眼,只见来人正是阿泰!
四人当即聚到了一起,虽未多言,但脸上的欢喜便是语言。
“平安便好。”
颜汐莞尔一笑,雨过天晴。
阿泰眼中含着泪,重重地点头。
*********
陆执房中。
方氏抽抽噎噎,坐在床榻一边,慢慢地给儿子上药,每看一眼都要哭上一会。
与她恰恰相反,卧榻之上的陆执面不改色,甚至俊脸上还带着几分很是无所谓的笑意,依然油腔滑调,口中含蜜了一般地哄着方氏欢喜。
“娘哭起来还这般美貌,当年这是迷倒了多少男子?”
“我娘真好看!”
方氏哭着嗔道:“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话倒是不少...你便和他认了错又能怎样?何必挨一顿这么重的打?我怎么放心回去?”
“三天就好了...”
他敛眉,语气轻松,轻描淡写。
“你!”
方氏听着更加有气,又免不了心疼。
“给娘寄信,照顾好自己...”
“啊...”
他嬉皮笑脸地应声。
母子二人正这般说着话,旁屋传来了脚步声与婢女的拜见声。
来人正是宁国公陆伯陵。
方氏朝着珠帘处望去;陆执寡淡的视线也很自然地朝着那处看了眼。
陆伯陵缓缓地进来。
亲眼所见,他刚一进来,陆执便别回了视线,闭了眼睛。
陆伯陵一言未发,只缓步到了床榻一边。
方氏抬了眼眸看了丈夫两眼,也未说什么,纤柔的手只一点点地继续为儿子上着药,待得毕了,将东西递给婢女,起了身来。
“你们父子说会子话吧...”
俩人都没言语。
方氏错过了丈夫,姑且出了去。
转眼,屋中便只剩下陆伯陵与陆执两人。
两人一个赤身俯卧在榻上,闭眼没有半分要说话之意;一个负手立在床下,垂眼盯瞧着儿子一动不动的模样。
他心机深沉如斯,城府深沉如斯,竟是如此善于伪装。
十三年,他毫无察觉,甚至半分不知,他是从哪年开始,记了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屋中皆一声也无...
******
因着有着妻女两名女子,返回长安,陆伯陵选择了水路。
他包下了整艘客船,一个闲杂人等都无。
颜汐早被告知。
时辰到了,她便同婢女小厮及着国公夫人安排伺候的六名婢女出了汀兰阁,沿途一路头都未回地朝着节度使府门行着。
待到了陆执寝居附近,忍着忍着,颜汐也未曾忍住,还是朝之瞥了一眼。
没看到陆执,但看到了国公夫人,也看到了他的小厮东福。
方氏抹着眼泪出来,情绪颇低,走在了前头。
颜汐便只看了那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目未斜视,渐渐地终于错过了他的寝居。
然仿若是将将走过没得一会儿,小姑娘心无旁骛,已什么都不再想,这时,身旁的青莲微微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颜汐感到后转眸与她对上了视线,见人眼神示意了身后。
颜汐缓缓地动了眸子,下意识回头朝着婢女所示方向看了那么一眼。
这般不看不知晓,一看心微微一颤。
因为,她清晰地看见,那个昂藏的身影,赤着胸膛,披着件月白色的衣裳正缓步而出,沉沉的眸子清清楚楚地定在了她的身上,却不是陆执是谁?
便就这一眼,颜汐马上就别回了视线,再度望向前方,目不斜视起来,直到出了节度使府。
马车已侯多时,小姑娘没任何犹豫地上了去,烈马驰骋,带着她直奔扬州渡口。
心中再是惴惴,颜汐也在开船的瞬间,一切都放了下...
十八日后,客船停泊靠岸,她,再度回了长安....
*******
长安,大明宫中。
帝王三十出头,身姿颀长,一袭白色里衣,躺在玉榻之上。
他额际有汗,剑眉微敛,头颅缓动,良久之后,长睫霍地一下如扇般打开...
李胤从梦中惊醒。
近侍关切上前:“陛下...又梦魇了么?”
李胤修长的身子已经坐起。
人眉目冷峻,周身上下皆浸着股子成熟稳重与帝王的压迫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天颜。
这天颜也确是生的极好。
“拿笔墨。”
没有它言,男人抬手打断近侍的话。
如往常一样,只是要了笔墨。
近侍弯身应声,马上吩咐了人。
没得一会儿,帝王索要之物便已尽数备齐。
李胤起了身去。
他来到桌前,抬手拾起狼毫,蘸墨落笔到卷上,洋洋洒洒地三两下勾勒出一副画来。
画中所现乃一妙龄少女。
少女容貌倾城,仙气逼人,仅一张画像,便已是世间难求的美貌。
然,他还未画出她十分之一的美...
画毕,李胤缓缓地坐了下。
宫殿之中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宫女皆为素衣,两两相对,立在大殿之下。
李胤手中拎着画像,背脊缓缓地靠到了椅背之上。
半晌,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下,头颅轻躺而下,将那手中的画丢在了一旁的矮案之上...
烛火熠熠,映照着矮案,矮案上七零八落,数之不清,尽是些女子的画像。
且,分分明明都是同一人...
近侍徐公公弯着腰身, 瞧向那矮案上的画像,面上堆笑,恭敬开口:
“陛下何不将画像下至群臣, 寻寻这是哪家千金?奴才看着这姑娘的相貌气质皆非普通人家的姑娘,想来多半出身高门,没准便是哪位大臣的掌上明珠...召入宫中侍君左右,如此情缘,说出来也是一番佳话...”
李胤未语,闭着眼眸倚靠在御座之上,手背青筋凸显, 修长白皙的手指缓慢地揉着太阳穴,良久皆是如此。
然,面上未言,心中却非什么都未想。
尽是那画中的小姑娘。
他想过用画寻人, 从他梦到她的第三次开始。
却又不知为何, 汗颜相见。
那梦缘于三个月前,却沉重的仿佛过了三十年。
梦中所示,她十四岁被他召入宫中, 养在了宫中。
除此之外, 什么都无,唯她的样子。
然, 事实上, 他三年前,未召任何女子入宫。
他不知他的梦中为何会频频出现一个她。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她,又到底是谁?
十日前, 他将困惑付诸神明,宣召国寺高僧觐见。
佛前洗礼, 以字观心,占卜前尘。
高僧所言十字:
“前世缘。
情起于结束之后。”
深夜,烛明,李胤停了手上的动作,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璀璨暗沉又薄情的眸子为他俊美的皮囊平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冷硬。
********
五日后,扬州,节度使府。
陆执长身立在床榻之下,由着小厮为他穿衣。
身上的伤虽未完全复原,却也已大致无碍。
他眸色阴暗,比之往昔还要更阴沉甚多。
良久,他皆一言未发。
待得小厮为他穿好了衣裳,人直接出了寝居。
时辰大致将近黄昏,外边尚亮。
男人一路脚步缓缓,冷冰冰的眸子瞧之未动,径直到了一处阁楼,独自进了去。
阁楼之内,机关触动,石门打开,一条暗甬赫然呈现在眼前。
他下了去。
待得到了地方,又一道石门被开启,屋中立着一个身高九尺的男人,正是玉莽王。
俩人照面便对上了视线,谁也未急着言语,心照不宣地尽没说话。
陆执负手,从从容容地坐在屋中的石桌之前,抬手拎了酒壶,缓缓斟酒。
玉莽王上前两步,侧眸朝着陆执看去,但见人不迫地轻动了下手指。
玉莽王没有半分犹豫,长腿跨出石屋。
少倾,几近须臾,便听打斗之声骤然响起。
陆执持杯,手腕一动,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转而半炷香的功夫,一黑衣人被俘拎进。
玉莽王踩着他的膝盖,让人跪在了陆执的脚下。
陆执头未低,眼未垂,一言没有,犹在自酌自饮。
地上的黑衣男子抬眼,先道了话:“世子要杀了我么?”
陆执这方才垂了眼睛,居高临下,唇角轻动,声音缓而沉。
“你说呢?”
这人是谁?
乃是他爹陆伯陵座下的杀手。
陆伯陵人走了,却留下了两名杀手监视他。
其一已在半日前被他俘获,这是第二个。
陆执没有它言,只轻抚了三下手掌,便有人携着锁链入内,将人捆起,待得天黑押入天牢。
夤夜,一名男子潜入一方住处,模仿那被俘杀手的笔迹,释放信鸽....
*******
客船之上。
陆伯陵负手立在月下船头,遥遥地见一只信鸽朝他飞来。
男人抬手,那鸽子便落到了他的手掌之上。
陆伯陵解下绑在鸽腿上的字条展开。
“安分”二字映入眼中。
男人团了字条,抬手放飞了信鸽......
*******
转而十八日,客船抵达长安。
颜汐又回来了。
时至六月,已经入夏。
沿途一路,颜汐皆颇安心。
行的越远,离得陆执越远,她越放心,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
陆伯陵带她再度返回陆家。
昔日失踪一事根本未提,只言人身子骨弱,又被送回了苏州安养数月,如今方再被接回。
国公爷亲口所言,真的也是真,假的也是真。
整个陆府之上,没人会明面说些什么,是以一切平和安宁。
如此转眼便是两个月,来到盛夏八月。
今年的夏日格外的热。
陆伯陵颇照顾家中女眷,允了不少人去了陆家的避暑山庄。
颜汐便是其中一个。
山庄坐落在一坐山林之间,四周有湖泊环绕,景色优美,尤为清凉。
不论是作画亦或是采摘草药皆为颜汐所好。
是以短短数日,小姑娘不亦乐乎。
这日是来到山庄的第七日。
到了下午,左右闲着无事,颜汐再度同婢女二人及着阿泰去了后山采摘草药。
几人走在竹林之间,有说有笑。
颜汐只顾着低头盯着株草,未甚看路,正这般间,猝不及防,转了个弯,毫无征兆亦是毫无防备与人撞了满怀。
“小姐!”
颜汐一声轻吟,被吓了一下,立马后退,身后的婢女小厮紧随而来,皆只顾着自家小姐,未曾抬头。
倒是唯独颜汐抬了眼眸。
这般不看尚且不知,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之后,心口“砰”地一下。
对面之人身高八尺,金冠束发,生的气宇轩昂,楚楚肃肃,穿着一袭墨色金纹龙袍,负手在后,居高临下地垂眼,目光正定在她的脸上。
人是谁?
便是梦中没见过,幼时没记忆,这身衣服她也不可能不认识。
人,竟是当朝天子——李胤!
不及颜汐再度反应,对面男人身后的公公已然道了话。
“汝等何人?看到陛下,还不快拜见?”
婢女小厮心口皆“砰”地一下,没机会想,也没过多反应,立马皆跪了下去,头都不敢再度抬起。
颜汐亦然。
李胤视线落在颜汐垂了下去的脸面之上,盯了许久方微微抬了下头。
“竟然是你。”
颜汐心口狂跳,听得清楚,却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思。
他是见过她,但彼时她只有六岁,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能认出她。
这般正疑,听得那男人的第二句话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是陆家女?”
无疑,这第二句话更让颜汐不懂他那第一句话是何意思?
自然,也没机会多想一分一毫...
颜汐不卑不亢,抬了眼眸,实话实说,恭敬作答:
“臣女沈颜汐...”
话音甫落,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的目光无波无澜地再度在她的脸上定住了去。
半晌,一言未语。
颜汐慢慢地攥上了柔荑,回了视线,徐徐低下了头去。
忍着,控制着,她也浑身轻颤了起来。
她和李胤怕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
她是罪臣的侄女。
她叔叔沈渝至今流放宁古塔。
而她、她的母亲和她的姐姐,原也受到了叔父的牵连,本该同样遭受流放...
但母亲与姐姐在押送的途中意外坠崖,沈家上下独独剩了一个和她们走散的她。
宁国公陆伯陵以她父亲战死沙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言几番求情,方保住了她免于流放之劫。
一度,她在别人心中,是个人人不敢沾上的麻烦。
如今这个人人避之若浼,唯恐惹得龙颜不悦的麻烦就在他眼前...
“竟然,是你...”
颜汐思绪飘到了多年以前,尚未想完,再度听到了他的声音。
亦再度是那先前的话语。
两遍之后,身后的徐公公方才恍然,认了出来。
“这这这...”
他语音中有震惊,也有笑意。
颜汐更是不解,也是在这时,听得李胤冷沉的话语。
“平身。”
颜汐的腿有些微颤,被婢女二人扶着起来。
她再未抬头。
但即便如此,也感到了那男人冷冰冰的目光。
正这不知该说些什么之际,听得了远处陆伯伯的声音。
“陛下...”
“颜汐...”
转眼间,陆伯陵奔了过来,俯身朝着李胤微微颔首,旋即回头看了颜汐几人一眼。
“怎么到这来了?林子里边阴,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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