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她其实有些偏心。
护体珠给了谢白白,关心也大多数给了谢白白。
似乎,这个小傻子一直都不用她操太多的心,于是,她就忘了,他也是一个和谢白白差不多大的孩子。
还好他没有被魔气侵扰神志,不然她会愧疚地打自己一顿。
如今北柠在这里,越清桉应当也来了,她便可以放心地将稻青交到他们手上。
稻青没有意识到离别,他傻笑着拿着信封小跑过去。
柳若烟咽下心中苦涩,扭头就走。
在她转头后的几秒中,越清桉从客栈中走出来,极亮的天光照明了他坚冷清明的眸。
他微微抬头,极目远眺,不知在看向何处。
浩瀚青空,万里无云。
越清桉站在空旷的街道上,身上的黑袍被一阵寒风吹起,露出了藏在下面的雪白的宗袍,和几根棱骨分明的手指。
他也没有看到她。
他不知道就在不远的地方,他想要找的人抹着泪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只看到了一个孩子,傻乎乎的小孩子,拿着她的亲笔信,飞奔而来。
狂劲的风将他的黑袍与宗袍全部刮到起飞,他却抿着唇,若山巅青松一般,挺直地立在原地。
手上的那一纸信被他捏得极紧,他的手指都泛了白。
北柠看着傻娃,傻眼,“师哥,柳师妹她什么意思?”
越清桉敛眸,许久后才慢慢将手中有些发皱的纸张给折叠起来,他道:“你们带着这孩子先回去。”
“那你呢?”北柠抓头,师哥这是打算单独行动啊?
下一秒,看到越清桉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立马闭嘴,“好的!我们马上上路!”
师哥肯定要去追柳师妹,他何必多嘴问这个。
带着因为没见到柳若烟而哇哇大哭的娃,一行凌天宗弟子飞快往修仙界的方向飞去。
越清桉站在原地,割开了手掌,引出一丝血线。
很快,血线为他指引了方向。
他快步而上,身形在原地留下了虚影。
山野之间,柳若烟一边走,一边拿出鸡腿来,去填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她小声地吸着红通通的鼻子,去擦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有什么好哭的,还没到必死的地步呢。”她皱着眉,胡乱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小脸。
明明,她能一直忍着的。
可是,刚刚看到了北柠他们,她就忍不住了。
一整夜受到的惊吓和三个月的徒劳无功一下子全涌上了鼻头,汹涌而来的酸涩情绪像是海洋,淹没了她。
她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斗,结果转过头来一看,越清桉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当她坚定的后盾。
从扬州那时候,到现在,他真的为她操碎了心。
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并不是空无一人,她坚硬的外壳终于破碎了。
眼眶中的泪珠落下,她又抬手去擦拭,只是还没碰到脸,就有一只手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也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对方满怀的淡香中。
树林的阴影斑驳洒落他的头顶,刚好映在他眼下那块方寸皮肤上,温柔的阳光雕刻了他长翘的睫毛。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清隽的面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用宽大的帽子遮住自己的脸。
她还不能和越清桉相认。
还有谢无瑶那个麻烦的事情在等她处理。
她不能将越清桉卷入谢无瑶的视线中。
他的容貌,可是与当年冠绝天下的越灵玉相像的。
谢无瑶见到好看的事物,肯定会想尽办法得到手。
她不能将越清桉置入危险之中。
柳若烟匆匆侧过身离去,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越清桉抓住了。
“阿烟……”他轻声道。
“我已经来了,你想做什么事情,我帮你一起做。”
她扯了扯,扯不开,僵持了许久,才叹口气,扭过头,与他对视。
“越清桉,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件事情,这不关你的事。”她微笑着拒绝,眼中满是悲伤。
“阿烟的事,就是我的事。”越清桉紧紧抓牢她的手,神情清冷却坚定。
见柳若烟不松口,他垂眸,轻声道:“从前阿烟说,让我信你,如今,也请你相信我。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柳若烟听到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泪珠,哗啦啦落下。
梨花落雨,好不可怜。
她一边哭一边勾着嘴角问:“如果我做的事情会让你死呢?”
“不怕。”声音又低又温和,像是寒冬的水融化,溅落在石头上。
“死你都不怕?”她细长的眉毛锁在一起,泪眼婆娑。
沉默了许久,宛若三秋已过,他才慢慢回道:“只要陪在阿烟身边,便什么也不怕了。”
他用另一只空的手去擦她的泪水,细致地将她的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
这话像是让人喉咙紧缩的药,只是听了一句,她便整个人震得说不出话来,舌头下面酸涩异常。
她哑声怔怔喊了一句:“越清桉……”
“我在。”他低声回应,认真地凝视着她,黑沉沉的眼睛清澈见底,像是最干净的湖泊。
“我……”
她一把抱住了他,用尽了全力,浑身颤抖着。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
孤鸟飞过山林时, 谢白白能听到外面的山风簌簌。
他半躺着,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脖子上的护体珠,神色恹恹, 半敛的眼皮遮住隐藏在黑暗中凉薄的眸光。
自从成了魔, 他就没什么耐性了, 但凡有人让他不爽, 他直接上手就杀掉。
可是, 现在心底很不爽, 他却不知道该杀谁。
嘶——怎么又想到杀人, 不要想杀人,要隐藏好自己。
他紧紧闭上眼, 侧身躺进柳若烟睡了一夜的被窝中, 整张小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中, 去闻那令人熟悉的香味。
在逃亡的那些夜晚, 在晃晃悠悠的赤练伞下, 他被背在她的身上时,闻到的, 就是这股味道。
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人着迷。
想要杀人的那种悸动消失了。
忽然,脑海中闪过柳若烟早上时异样的表情, 他皱起了眉,立刻爬起来,找了面铜镜去照自己的头发。
没问题, 全黑的, 昨晚他染得很仔细, 她不会发现的。
最开始,染头发只是想躲避那些魔人的追捕, 但是他又不想离墨隐宫太远,所以就随着那些孩子一起被抓入地牢。
可现在,吸收了三个多月的魔气,后脑勺的钉子有所松动,他也不怕和那些魔人面对面硬刚。他还是不愿露出白发,将最真实的自己显露出来。
原因无他,柳若烟惧怕谢无瑶。
或者说,全世界的人都惧怕谢无瑶。
他可以成为谢白白的,只要他再小心一点,他会控制自己一点点长大 ,会将满头的白发全部隐藏起来。
在柳若烟眼中,他只会是谢白白。
她们会在这里度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每晚他都会将那些烦人的巡山魔人全部抓起来吃掉,没有人会打扰到她们。
他重新埋进被窝中,深深吸一口气,心情变得平静一些,过了会儿,又焦躁起来。
好烦,为什么只带傻子出门,不带他?
徐徐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他急忙坐起来。
柳若烟孤身一人,面无异色走进山洞,给他拿出了一些吃食。
她眼睛有些红肿,似乎刚刚哭过,鼻子透着几分红,表情可怜巴巴的。
谢白白皱眉,接过食物,问:“你怎么了 ?”
“没事。”柳若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低着头,慢慢啃着饼。
自打进山洞后,她的视线没有和他交流过。
谢白白上下审视了一遍她,忽然,他冷声问:“那傻子呢?你嫌他烦把他丢了啊?”
柳若烟身子猛地僵硬住,还好事先她就已经将这些问题的答案排练过一遍。
“路上遇到了熟悉的朋友,我让稻青跟着他溜达呢。”她慢慢拉长调子,脑海中却在思考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定位器放在谢白白的身上。
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一个特别合适的载体。
似乎除了那颗护体珠外,他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挂件了。
她刚想让他将护体珠取下来给她看一眼时,谢白白幽幽问道:“朋友……是谁?”
“我的朋友嘛,五湖四海都有,你不认识的。”她敷衍一句。
对方嗤笑,“哼,我还不想知道呢!……对了,玄天域的那两只兔子要饿死了,你还不给它们喂点吃的?”
是,兔子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这三个月来都会自己亲手喂白白吃菜叶的。
柳若烟胡乱想着,忽然眼睛一亮,载体这不就来了吗。
她在从玄天域中掏两只小兔的时候,将定位器融入兔子白白的体内。
他应该不会杀了这两只兔子吧……
不、也不一定。
但是她管不了太多了,她只能赌一把。
兔子起码比护体珠要靠谱一些,谢白白定然不会长长久久带着护体珠的,因为护体珠会阻挡他吸收魔气修炼。
名唤白白的这只兔子好歹是他亲手养大的,她只能保佑他心底还有一丝丝对活兔子的兴趣。
她喂了稻青的那一只兔子,然后重新塞进了玄天域中。
另外那只在她期待的视线下,带着重大的使命,蹿进了谢白白的怀抱。
谢白白戳了戳兔子的脑袋,动作粗鲁,将菜叶一团塞到小兔的嘴里,将小兔噎到直翻白眼。
唔……小兔子你辛苦了。
柳若烟万般感激,松口气,很好,接下来就是偷偷溜走了。
她一本正经地收拾了一下山洞,然后对着谢白白道:“我下午还要和朋友去魔族的市集上逛逛,晚上再回来,你在这里好好养伤。”
晚上她就到修仙界了,她就不信他会为了一个蝼蚁一般的人类兴师动众跑去修仙界。
而且,也不确定他现在这幅身躯能不能通过封魔结界。
那个结界对于魔族之人来说,是个单向阀,只能进入魔界,不能出去。
谢白白现在是人类的身躯吧?可是他又能在血月下吸收魔气……
算了,不多想了,越清桉还在外面接应她,她得速度快一些。
谢白白有些不乐意,“为什么总是把我丢下,这里荒郊野岭的,我害怕。”
您害怕?您是怕到嘴的猎物跑了吧。
柳若烟勉力笑了笑,“没事的,我给你布置一个安全的结界。”
在她布置结界的时候,藏在阴暗中的谢白白压低声音问:“真的不能带我吗?”
听起来有些可怜。
柳若烟顿了顿,敛眸轻声:“不能,你身上有伤,不能乱跑。”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谢白白又问,他主动退了一步。
“晚上回来。”
“血月升起之前,能回来吗?”谢白白感到一丝担忧,走到结界边,伸手去抓她的玉手。
“……能。”在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欺骗的话语说得是那么让人汗流浃背。
“好吧,要早点回来。”谢白白松开了她的手,目送她远去,依依不舍道。
一下午,谢白白都觉得很不对劲儿。
说不上来,但是他能感觉到,柳若烟今天的所有举动和以往差异非常大。
“白白,你说,她见到的朋友是谁啊?怎么会有人修来魔界呢。”谢白白举着兔子,自顾自嘀咕着。
“她还哭了……流泪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啊。”他靠在石壁上,手指紧紧攥着身上厚厚的长袍,似乎这样,他就能体会到更多的暖意。
他没流过泪,也不懂那些人为何会在一些很稀疏平常的瞬间落泪。
幸福的泪水,痛苦的泪水,他都没有过。
是因为从来没有感受到难受过吗?
他不明白这些,他只是很在意柳若烟为什么而哭。
各种各样关于柳若烟的疑问困扰着他,他也一直等待着,翘首以待着,等待血月的降临,柳若烟会踏着山歌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是——没有。
她没有回来。
血月挂在了树梢上,她还没有回来。
她,消失了。
无影无踪,像烟一样。
哪里也找不到她,山下没有,村庄里没有,镇子上也没有。
谢白白站在荒芜的山野中,眼底被鲜红的血色铺满,他怔怔看着安静的山洞,表情是一片空洞。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你的喜欢,在她眼中,一文不值。
——她知道你的身份,就会逃离你的。
——谢无瑶,认清楚现实吧,再美好的梦,终有一天会醒的。
不、不是的。
他痛苦又绝望地反手去拔后脑勺的钉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钉子像是蜘蛛网,深入大脑,在他全身暴涨的魔气中逐渐溃不成军。
他使劲一拔,将那钉子连肉带血,全部拔了出来,硬生生的。
血洒了一地,依然没有他的瞳色鲜红。
那晚,墨隐宫附近降下了千年一遇的大暴雪。
雪花扑朔,寒风刺骨。
整个魔界的温度也随之降了几度,冷得人直打哆嗦。
越清桉撑着赤练伞,走在柳若烟的身边。
当又一股寒风从身后刮来的时候,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将其拢在她的小巧的身躯上。
她跺着脚,扬起冻得红通通的小脸蛋,心中小声和系统讨论:“谢无瑶发现了吧,不然这天气怎么变得这么诡异。”
【就算发现了也没事,宿主您马上就可以穿越结界啦,他打扰不到你救木妖哒!】系统语气有些兴奋。
一扫前段时间一直被柳若烟训斥为何修不好功能的灰色心情,可算是找到了第四位男主,它的电子音都带了几分激昂。
柳若烟却没什么高兴的心情,“刚刚突然想到,三个月前,也是在同样的下雪天,我打了他一巴掌……天哪,我让他打回来,他能不能不记仇?”
她小脸垮掉,恨不得那一鼻斗是甩在自己脸上。
系统嘿嘿一笑,【他不会打宿主脸的,如果要剥面皮的话,脸一分一毫他都不会伤到的。】
柳若烟沉默。
好像怎么看,这张脸都要被剥去了,无解难题。
“快到了。”她身旁的越清桉轻声道。
说话的时候,有一片淡淡的冷雾凝固在两人身边。
柳若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层泛着淡淡光泽的结界就在不远的地方。
一路翻山越岭,顶着血月赶路,终于,让她看见了成功的曙光。
往这边走虽然不是最快离开魔界的路线,却是可以最快到达妖族的方向。
她有些雀跃地跳起来,扬起一个大笑脸,“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可以这样走呢,从这儿出去就可以直达祁月青山,太棒了。”
越清桉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撑着伞的手往她的方向靠近了几分。
柳若烟的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划过,小心翼翼瞥他的清俊脸庞,没有在上面看到什么异色,才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很讨厌竹玉怜,不会想让我去救他呢。”
越清桉想了会儿,才轻启薄唇,清脆的音调在冷雾中徘徊,“不想,但他救了阿烟。”
柳若烟后知后觉想到一些事情,她睁大了眼睛,问:“是你最后救了森林里的那些人,然后将竹玉怜送到妖族手里的?”
她见他微微颔首,忍不住抓紧他的袖子,凑到他跟前,凝视着他清冷的眸子,低声道:“越清桉,谢谢你!”
特别真诚地,发自肺腑地感谢。
他那么厌恶竹玉怜,却能救下竹玉怜,并且将他送到对他来说最适合的地方。
原因只是因为她。
说实在的,若是将竹玉怜和越清桉调换个处境,竹玉怜绝对不会去多管闲事救越清桉的。
高尚的品格在这个黑夜中是如此熠熠生辉。
越清桉被她这大胆又热烈的视线看得心微微一动,平静宛若湖面的心底似乎被砸进了一颗小小的石头,一圈圈的涟漪慢悠悠荡漾开来。
他本意不是为了求谢,只是不想让竹玉怜为了救她而死……那样的话,她恐怕要记竹玉怜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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