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任务的探索进度,经过了这一夜,缓缓上涨到了40%。
海民们的结局令人难过,但玩家们早就在无数的副本中见证过无数的悲剧,感官变钝,这种难过是有限的。
人鱼守卫对那些假海民的审问已经告一段落,目前得到的信息令玩家们愁眉不展——按照十三年前那群外乡人的做法,蒂塔之主似乎真的在凡人的屠刀下陨落了。
……但他们的主线任务却是要“迎接蒂塔的神明”。
游戏副本不会出现必定无法完成的任务,这其中一定还有转机。
海盗从道具栏中取出了“一朵普通的花”,细嫩的花茎被捏在指尖,柔软洁白的花瓣在风中摇曳,香味浅淡、似有若无,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一朵小花。“我们手上的花收集到一起,刚好可以编一个花环。”
她看向正坐在礁石上、举着石板和人鱼守卫们比比划划沟通的少年海娜,想了想说。
“祭祀月的清单上是需要花的吧?浓雾之城这片土地,现在除了杂草什么都长不出来。”
其他玩家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大家把花收集到一起,海盗联系了一下埃尔文,让他们把手里的花也抽空送到岸上。
黑尾人鱼靠岸时,把陆语哝手里的花也一起带上来了。
海盗将那一小束花交给了海娜。
高挑的异乡橙发女人和年少的蒂塔海民少年对视,后者披着NPC的皮囊,不确定这些资深玩家是否猜到、是否会举报他的身份,但还是接过了对方手里的花。
“祭祀月的准备还缺什么?我们来帮忙找。”海盗自然地问道。
缺美酒,缺食物,缺音乐,缺欢笑。
蒂塔之主曾是宽厚又温和的神,祂从不向信徒索取无尽的供奉,只要有虔诚的颂歌与真心的祭品,祂就愿意从高天之上投下注视,共享庆典的快乐。
海娜认真地回应道:“只要我们准备、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就好。”
比起陆地上经历过风雨的平和,海底的蒂塔城则迎来了迟到十三年的暴雨。
常年深居于火山之中的大祭司在祭祀月的前夕,突然召集了全部族人。
墨色人鱼眼神悲伤,但面容平静。
他扯下用于遮掩腐烂创口的鲛纱,在人鱼们震惊而不可置信的视线中,羞愧而坦然地揭示了隐瞒十三年的真相,并宣布——
茵蒂斯将提前接任大祭司的职务,而他将在今年的祭祀月之后自我流放。
要知道,人鱼族的流放并非简单的离开族群、独自生活。
无尽的海域之中,不止蒂塔人鱼这一族存在,而一个被流放的人鱼,代表着触犯过严重错误,不会被任意人鱼族群接纳,即便仅仅是路过某个人鱼族群的领地,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攻击与驱逐。
这是非常孤独而严厉的惩罚,也是伽勒蒂斯的自我选择。
自此,茵蒂斯接过了大祭司的权柄,在伽勒蒂斯的协助下,全权接管祭祀月的流程。
虽然身份改变,但她并没有搬离原本的居所,只是因为需要主持的事项异常繁琐,等她终于有空回到自己的巢穴休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隔壁巢穴的小人鱼期期艾艾地游过来。
陆语哝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疲惫地笑了笑:“像以前一样叫就行,往后……应该也不需要大祭司了。”
蒂塔人鱼并没有太明显的阶级之分,人鱼们各司其职,赛诺侍卫长不执勤的时候大家也只把他当做普通族人看待,大祭司的存在也只是为了沟通神明而设立,从待遇上来说都和普通人鱼也没多大差距。
但……没有神的存在的话,大祭司的存在也没有必要了。
小人鱼看着她身上无法治愈的溃烂痕迹,嗓音里带了点哭腔:“呜……我还没有见过神呢。”
她年纪尚幼,按照人鱼族漫长的寿命来算,就像是人类里的小婴儿。
陆语哝翻查过茵蒂斯的记忆,并没有关于神的具体的样子:“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呢。”
茵蒂斯和神最近的时候,就是十四年前被选为祭司接任者的那个祭祀月,但她那时尚未进入成年期,并不能像伽勒蒂斯那样跃上浪潮之巅。
在她的视线与记忆里,神就像温润而朦胧的光团,不像烈阳刺目,也不像月亮清冷。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神呐,就像珍珠一样。”
蒂塔人鱼的傲慢和隐瞒,让他们无数次地错过了“珍珠埋葬在剧毒黑泥之中”的真相,直到如今吞食苦果。
甚至连挽救都做不到。
茵蒂斯愿意坦然接受命运的惩罚。
就像伽勒蒂斯选择自我流放一样,她也将在这个祭祀月之后,卸任大祭司的职务,等待不可遏制的异化将她吞噬——毕竟,她是最受神明青睐,也是在战斗中受异化影响最重的那一个。
然后,她也许会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但这一切,就没必要告诉眼前的小人鱼了。
陆语哝在浓雾之城的海岸边私下面见了海娜。
蔷薇色的泡沫在沙滩上漂浮,自深海中浮现的人鱼,面颊在夕阳下闪着珍珠色的细碎鳞光。
现在再看浓雾之城,整个城镇的色调和氛围都不一样了。
在堕落种和人鱼的协助下,之前阴森、颓败、发霉的建筑物残桓都被推翻重建,尤其是之前困住了那些孩子的大平房,已经彻底变成废墟。
除此之外,靠近海岸的一大片土地也被推平、新建了一座祭祀用的平台。
平台上垒着许多削得光滑的石块与石板,上面新刻着一些海民与人鱼的文字,看起来是人鱼们的利爪留下的手笔。
也有眼神纯净的海民后嗣偶尔会跑过来,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漂亮小石头、打磨得光滑的贝壳之类的东西,往祭台的边缘摆放。
他们虽然好奇心和探索欲很重,但都很听少年海娜的话。
就好比现在,虽然一个个都很想和茵蒂斯亲近,但等海娜吩咐一两句之后,他们又都乖乖散去了,给海娜和茵蒂斯留下交流的空间。
陆语哝和海娜连通了契约,于是岸上的少年得以理解异族的语言。
“这次的事件,我们族内有近百位族人将会面临不知何日到来的消亡。”
人鱼语像瑰丽的歌谣,但话里的意思却并不怎么好听。
“当年的契约由神明定下,十三年前的悲剧,虽然我族也有未认真彻查的过错,但代价我们已经付过。”
茜茜、洛、他们的兄弟姊妹、伽勒蒂斯……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
“即使是那些未受波及的族人,同样经受着亲族受害的痛苦。”
“等这场祭祀之后……我不会再要求他们履行契约,当然,也不会制止愿意履行的那一部分。”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了。
——人鱼已经知道海民也是受害者,可他们迎进城里的毒蛇害死了神明,人鱼不能放下这种怨恨,不但怨海民,也怨自己,因此他们帮助海民报仇,牺牲了很多族人,从此两不相欠。
海民和海嗣的关系,就此回归契约签订前的状态,但如果有人鱼愿意继续和海民进行交易,她也不会阻止。
“阿爸和阿妈、还有大祭司都说过。”经过这几日的锻炼,海娜的发言已经流畅很多,“我们和海里的朋友,交朋友,要靠自己。”
“——契约,是神明的恩赐,不是枷锁。”
如此,双方算是达成了共识。
“行,那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的话题了。”陆语哝公事公办的表情一收。
“代号「黑山羊」,等‘完整的祭礼仪式’完成之后,我的NPC专属支线任务会奖励‘一颗普通的珍珠’——你的是什么?”
她的话题转变太快,海娜清秀的面孔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甚至自报了代号。
不过也对,这个副本情况特殊,因为有人持有“钥匙”,普通玩家互相认识、全都达成了合作,茵蒂斯的【隐匿者】身份在他们的态度下几乎是张明牌了,根本不需要担心有人举报。
反而是他自己更应该担心才对。
【隐匿者】在副本里的身份基本会和主线挂钩,小疫医知道自己会被怀疑,但一直觉得可能拆穿他的要么是在隐匿者群体里非常有名的占星者,要么是和他来自同一个公会、纹章能力非常适合监视的游隼。
……而不是他在方舟上或主动或被动地关注了很久,然后现在才知道对方身份的「黑山羊」。
之前关注的原因,不外乎“雾都”公会里对他们的比较。
他排名靠前的时候,那些人先是比较他和「黑山羊」100%的完成度,等他在第三个副本折戟,「黑山羊」高临榜首,冷嘲热讽的声音便被放得无限大。
公会会长和副会长大概是想让他吃吃教训,也都放任了那些声音。
——不过小疫医并不在乎。
同样来自E-616星域,即使从未谋面,「黑山羊」都比那些人让他觉得亲近些。
当初被“雾都”的人带走时,他才刚刚登陆方舟,一个顶尖公会想要找到一个新人玩家,除非他一直躲在副本里,不然根本无力拒绝。
更不幸的是,那个对外一直遮着面容的“雾都”会长,对他的似乎也并不像表面那样“好”。
他在真实世界常年卧病,对人的情绪,难免过分敏锐警觉。
眼前的「黑山羊」,并没有恶意,但他背负的情况太复杂,并不准备暴露自己的代号。
“……我也是需要完成完整的祭礼,奖励是‘一根普通的羽毛’。”
普通的花,普通的珍珠,普通的羽毛。
这样算下来,刚好是三种代表陆地、海洋、天空的物品。
得到答案的陆语哝并不在意小疫医对身份的有所隐瞒:“不论是我们的契约,还是海底蒂塔城的神力屏障,在这十三年里都没有消失,最好的情况就是神并没有彻底死亡——你们这几天有找到神的遗骸吗?”
“没有。”小疫医皱起眉头,“那些假海民在审讯之下依然一口咬定当初没有残骸,他们之前用的骨制武器也只是普通的白骨,城里的墓地也只有海民祖辈的骨殖。”
在陆语哝控制搜查假海民族长的记忆里,“神”确实是被彻彻底底的分食了。
“这就有些难办啊……”
陆语哝皱眉细细梳理目前为止的线索:
之前陆上最大的问题是假海民,假海民剥了海民的皮又吃了神,海底最受被污染的契约影响的是茵蒂斯,而茵蒂斯又是最受神明青睐的海嗣……
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些假海民,包括那些死了的尸体,都还在城里吧?”
陆语哝突然跳转的话题让小疫医愣了一下:“嗯,他们偷来的皮都被毁了,但人都还在。”
“我怀疑—
小疫医诡异地沉默了。
这用词真是既委婉又有点变态。
他认真地怀疑了一下「黑山羊」在真实世界是不是什么潜在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
他也不是什么圣父性格,但对这么多活生生的人——虽然是恶人——动手这件事,对于生长在文明社会、之前连鸡都没宰过的人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生理上的。等海盗被叫过来,听完陆语哝的推测之后,她也沉默了一下。
小疫医以为她也有点惊异,但没想到海盗只是在思考可行性:“妙啊,我再找占星者算一算,如果可行的话,要不我来烧?”
陆语哝诚恳地说:“人太多了,如果你烧不动的话,海底还有座火山。”
话是这样说,但人动都不动一下。
海盗直接伸手呼啦她的头:“得了,大祭司还是在族人面前维持一下人设吧。”
当天夜里,恶人的哀嚎和浓厚的黑烟弥漫了浓雾之城一整夜。
一时间,大家都难以分清那究竟是雾气还是烟气。
等到第二天清晨,玩家们从小山一样的灰烬里,筛出了东一块西一块、泛着珍珠光泽的骨殖。
因为修习的体术,穆载言对人体构造很熟悉,他认真拼拼凑凑,将那些骨殖摆出了一副近似于人鱼的形状——只是比起人鱼的修长强悍,这副骨殖看起来还很稚嫩。
神的遗骸,被恶徒吞下,并深埋在人类的体内十三载,以不符合人类骨骼构架的形态,等到了今日的再见天日。
茵蒂斯带领人鱼用珊瑚和珍珠打造了一副棺塚,将蒂塔之主的骨殖盛放其内。
如此这般,便迎来了祭祀月。
祭祀月其实只有一夜,被分为无月的上半月和有月的下半月。
无月的上半月,由陆地上的信徒举办。
少年海娜身着白色亚麻编织的祭祀长袍,在新建的祭坛之上,以清朗的嗓音唱起海民祭祀的颂歌。
“月光升起在海面之上
蒂塔的子民沉眠在珠色的梦乡……”
他说话依然磕磕绊绊,但唯独这首颂歌被他练习得流畅而婉转。
那二十多个海民后嗣跟着他一同诵唱,而在海岸的边缘,尚未离开的、曾经的海民们静静看着这一幕,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蒂塔之主啊您是一千束的光
蒂塔之主啊您是海娜的梦乡……”
月光升起在海面之上,城外的浓雾似乎在减淡,风送来隐约的、草木生长的声音。
在仪式的最后,海娜将白色的花环供奉在蒂塔之主的棺塚之内,十二朵洁白的花上凝着清澈的露水,像海民们凝结于睫的泪光。
【主线探索进度:40%→45%(通关标准60%)
如果是在十三年前,海民的祭祀会得到蒂塔之主的回应,神明将伴随着月光而来,饮下陆地的美酒,赐福蒂塔的土地丰饶而肥沃。
但今夜,只有月光如水流静谧流淌。
有月的下半月,由陆地上的信徒举办。
浪花轻柔地带走了神明的棺塚,无数的人鱼离开了深海,来到一年中最安详、平缓的海面。
人鱼族的茵蒂斯身披鲛纱,金眸微垂,虔诚托举着神明的棺塚。
所有人鱼合力掀起直激高天的浪潮,整个蒂塔的海面都在这样的力量下倒流。
珠白人鱼在这一刻展现了蛮荒一般的力量,当她破开水流直冲而上,那一瞬间就像逆流的光束。
她只是一个开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浪潮冲天而起,像簇拥在王潮周围的花枝,无数的人鱼在拼命靠近至高点,靠近神明所在的位置。
——在往年,这是壮年期人鱼展现魅力以求偶的最佳时期,但今夜,肃穆、哀伤。
只有茵蒂斯的祭祀之歌自高天响起,高亢而质朴,如喧嚣长风漫卷波涛,并未丝毫惑人之意,陆地上的人族只能从中听出神圣的哀悼。
【主线探索进度:45%→50%(通关标准60%)】
【支线任务:珍珠色的祭礼】
【任务需求:完成完整的祭礼仪式(已完成)】
【任务奖励:一颗普通的珍珠x1,积分x200】
一颗散发着柔光的珍珠,和一根洁白无暇的尾羽,同时出现在陆语哝和小疫医手中。
风将羽毛送上高天,陆语哝将珍珠和羽毛嵌进海民打造的戒拖,轻轻套进骨殖的指节上。
“嘀嗒。”
像是浪花的飞溅,又像是天上的雨水,又像是一滴泪。
棺塚之中的骨殖发出莹莹的幽光,竟是悬浮而起,于浪潮之上。
陆语哝睁大眼睛,发现下方飞来一枚小小的鳞片,贴近了珍珠色的神骸。
她低头看去,鳞片的主人竟是她巢穴隔壁的小人鱼。
小人鱼惊慌失措地仰头看她,显然没想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茵蒂斯姐姐,你之前说准备最珍贵的东西,我没有什么宝贝,就拔下了我的逆鳞……”
陆语哝目光微动,看向其他同样愣神的族人:“还没送出逆鳞的都拔下来——”
“已经送出过的呢?”一对人鱼伴侣对视一眼,取下了挂在他们各自脖颈间的、对方的逆鳞,想要递向神骸。
那两枚瑰丽的鳞片交织着飞向高空。
一枚枚带血的鳞片被人鱼亲手拔下,陆语哝同样以利爪伸向自己的逆鳞——每一条人鱼的逆鳞位置都不一样,她的生长在靠近腰腹的左侧,拔下的瞬间带来钻心的剧痛。
无数枚色彩各异的鳞片,就像不同时刻的天空、海洋、陆地的色泽——
澄白、天蓝、橙霞、暖棕、明红、暗紫、夜黑……
在逆鳞编就的鱼尾与珍珠色的骸骨之上,神的血肉正在生长——
陆地的花化作血脉,海洋的珍珠化作皮肤,高天的羽化作长发……
光辉之下,距离神明最近的茵蒂斯,感受到了一股浩然而令人落泪的气息。
一瞬间,浓雾散尽,万物复苏。
但,没有一个玩家选择离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副本中见到“神”,即使新生的神,一点都不像他们以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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