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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神游戏中扮演NPC(木兮蜻蜓)


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来庭院的频率高了起来,而且每次都能呆上很久。
名为羽绯的少女已然出落得亭亭,一头浓密的乌发盘成发髻,不再是当初那个因为没有母亲照顾、只能随意在腰后一束的小姑娘。
她依然喜爱手鞠和翻花绳,只是偶尔玩着玩着,脸上会流露出几分恍惚与愁绪,似乎不再能感受到这些小玩意的快乐。
——按照岛国民间的习俗来算,即使再爱山野与玩乐,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近期,她突然不再需要再干那些繁重的家务活了,因为准备一家人的饭食、打水烧柴、打扫屋子、打理田地……会让她的手过于粗糙、肤色不够白皙、头发毛躁不柔顺。
当阿爸眯着醉眼细细打量她、哈哈笑着说“我们羽绯一定能许个好人家,拿到一大——笔结纳金”时,羽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嫁人,像当初阿妈嫁给阿爸那样,想想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呢。
她未来的丈夫,会是怎么样的呢?
——是像阿爸那样永远醉醺醺地打酒喝,然后莫名其妙地打阿妈撒气吗?是像阿兄那样傲慢又懒惰,总觉得她是家里不值钱的拖累吗?
她未来的生活,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阿妈没有跑到山里侍奉山神大人,那阿妈从前的生活,就会是她未来的生活的样子吧?
这样想想,当初阿妈跑走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吧?——虽然当初阿妈走的时候说是要去为她摘樱花,但其实羽绯知道,阿妈不想再回到那个家了。
她小时候哭着喊着想把阿妈找回来的想法和行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不过,不过……
要不是因为她一直在找阿妈,也不会知道阿妈在山里过得很自在,也不会认识鹤子呢。
这样想着,羽绯忍不住偷偷——不,是光明正大地——撑着下巴,欣赏着鹤子漂亮的面容与漂亮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非常正确,既知道了阿妈的下落,又交到了一位这样好的朋友。
鹤子真的是羽绯见过的最最最——最特别的“人”了!
她猜,就算是大内里身份高贵的公子、幕府里武艺出众的将军,都不会比鹤子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可惜他的身体太差了,就像一尊精致的瓷像,需要格外小心翼翼的呵护。
羽绯知道要养好这样一幅身体是很贵的,无论是珍贵的药材还是高明的大夫,都不是会出现在绯樱小町这种小地方的存在。阿爸说要把她嫁到城里去,因为绯樱小町的乡下人给不出多丰厚的结纳金——那会“浪费了我女儿的年轻美貌”。
如果去城里的话,羽绯愣愣地想,那她是不是就有钱帮鹤子找个好大夫了?不知道大夫能不能给妖怪看病啊?
——可是不管多丰厚的结纳金,好像都到不了她的手里,而且到那时候,“丈夫”也不一定会允许她出门吧。
啊,如果再也见不到鹤子……
少女的心脏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只要一想到这样那样的事,她就感到呼吸都失去了意义。
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难过,就像一株被冰雹冻伤砸伤的植物,焉巴巴的气息萦绕在鹤子的眼前。
在羽绯离开后,鹤子冷下了表情。
祂让以往只悄悄送羽绯下山的人面鬼跟在她身后,混进了绯樱小町。
伪装成路人的人面鬼,忍受着村子里人气的诱惑,往最热闹的地方
“哎呀哎呀,恭喜啊,你们家的羽绯居然能被城里的贵族大人看上,以后可得享福啦!”
“既然阿妹嫁到贵族府里,阿兄肯定也能拿到一份清闲的好差事吧?”
“结纳金一定不少吧?看那些箱子,都是绘了山水浮世绘的呢……”
中年男人难得没有喝酒,却满脸红光,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还是小女争气哈哈哈,不像她那个阿妈……”
说到后面,中年男人的表情阴沉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但很快又被丰厚结纳金带来的快乐冲刷掉了。
从山上回来的少女死死站在人群外不远处,美丽面容表情空白,像是要在那片土上生了根,又像是很想拔腿就走。
就在她即将后退的前一刻,人群中的中年男人像鬃狗一样嗅到了她,眼里充斥的绝不是一个父亲看待女儿,而是赌徒看待最昂贵的筹码的目光。
……谁也不知道少女曾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像阿妈一样逃走。
但即使再重来无数遍,羽绯也依然会像这一次那样,在听到阿爸说“那位打算迎娶你的霜宫大人可是大内的医官大人呢,要不是他偶然游历此处,这样的好机会可轮不到你……”时,克制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动作。
她木愣愣地跟着阿爸,在村民们钦羡又嫉妒的目光下,在阿兄难得和善的眼神中,被送进了大人的车辇。
还没有和他道别呢。
在纸质车帘落下的那一刻,羽绯出神地想。
今年的绯樱,还没有开呐。
“现世的姑娘,嫁个好人家才是真正的归宿呀。”
山上的庭院里,跑回来回报情况的人面鬼语气喜庆地说道。
“我吃过那么多人,每一个人的记忆都是这样说的!”
原本变换成一个普普通通樵夫的人面鬼很快变成了一位中年妇人的样貌,仔细看去,那妇人的五官与羽绯有五分相似。
“像这个女人,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女儿找个好人家,家里吃穿不愁、丈夫能扛起大梁、最好还有一大堆仆从簇拥……”
仿佛感受不到鹤子无比复杂的目光,人面鬼笑容愈发喜悦欣慰——仿佛真的是那可怜的妇人在为她女儿喜悦欣慰一样。
“这心愿可不马上就能实现了嘛!”
人面鬼喝过神子的血,自然能感受到那神血在它体内躁动不安的动静。
可它恨啊,它从一个小妖爬到食了近万人的强大地位,却折在了那区区一个人类手里,它怎么能够不恨?
所以当鹤子哑声问它“那户人家如何”的时候,它既没有说“羽绯是在听到那人是医官之后才愿意的”,也没有说“她的表情像一株即将凋谢的花”,更没有说它曾经偷偷借用羽绯的母亲的样貌,告诉她“那少年的病眼看是治不好的”。
它可是食了近万人类、看过他们记忆的妖啊,怎么可能不比一位本端坐高台不食烟火的神子更懂人心?
既然它不能好过,那这一对两情相悦的神与人,又凭什么在它面前上演什么真情得证呢。
放手吧,让她在富丽堂皇的官邸里凋谢,让你在这永恒孤寂的庭院里腐烂。
嘻嘻、嘻嘻嘻……
“嘭!”
在内心狂笑的人面鬼愕然低头,却见自己的心□□开了一朵血花。
“既然她不会再回来了。”神之子表情悲伤但冰冷地收回手。
悲伤——是因为羽绯。
冰冷——是因为曾经害了羽绯母亲的人面鬼。
“那你就没有存活的必要了。”

第135章 绯樱小町(二十)
即使鹤子再不想承认,祂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因为人面鬼的话产生了动摇。
即使知道人面鬼话语中所包含的不怀好意、挑拨离间,鹤子也否认不了那些话在人世间的分量。
——以人世的眼光看,健康能干的丈夫与富足安稳的生活,这样的未来对于羽绯一个女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两年多的时间,是祂贪婪又无耻地、利用人面鬼留住了纯真的少女,留住了人世里唯一另祂动容的光。
这样算起来的话,也许羽绯对祂的误解并没有错——比起神,祂更像是妖鬼。
神格不完整的神,神性中夹杂了不该有的贪欲。
但是,但是啊……即使想要说服自己放手,鹤子依然在想,是不是还能最后再去看她一眼呢?看她是否能够过得幸福,看她离开前的模样。
祂处理人面鬼还是处理得有些急了,如果能让羽绯看见她的阿妈来送她,她是不是能够更快乐一些?
但在心底,鹤子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想法阴暗地冒出来——看见阿妈的话,说不定她就不舍得走了吧?
地下因为失去心脏而抽搐的人面鬼已经变回了它真正的样貌,丑陋、皱缩、瘦小,就像一团泥土捏成的残次品,妖力与神血的力量维持着它的生机,倒是还没有死透。
鹤子没有再理会它。
祂的神力已经默默积攒了很久,本想在某个晴光烂漫的天气带羽绯飞往高天俯瞰漫山的樱花,现在却成了告别的前路。
祂自深山而来,漂浮于那小小村落与官道的交界。
这时候西区的铁轨才刚刚开始修建,未被夯实的土路并不好走,车辇摇摇晃晃,露出车帘下少女的侧脸。
车里的另一个人似乎与她说了什么,少女的脸上露出异常惊喜而感激的笑容。
……她很开心,是和祂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的开心。
鹤子的表情,却一点一点僵住了。
红眸晦涩,业火烧灼,却又缓缓熄灭。
半空中的神明垂下目光,迟疑地伸了伸手,隔空在她唇角的笑容上轻轻勾勒,无人知道祂此刻在想些什么。
车辇骨碌碌远去了,鹤子并没有看见车辇对面的另一个人,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
要是她能过得很好,那也很好。
典雅而富丽的车辇内。
名为霜宫的“医官”大人,含笑抬头,似是透过车帘,望见了匆匆赶来却不敢上前的神子。
而在他的对面,原本局促不安的少女终于忍不住眼底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真诚又感激的笑意,异常地打动人心:“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愿意为她的鹤子治病。
她并不知道,霜宫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就像阿爸方才看着她时一样不含感情。
——不是未来的丈夫看待未来的妻子,而是赌徒看待最昂贵的筹码的目光。
霜宫伸手撩起羽绯颊侧无意散落的黑发,在少女尴尬又惊慌的目光下,夸赞道:“你的头发很美。”
“在仪式前,剪下一簇予我吧。”
于是那一簇很美的黑发,成了被包入符箓、塞进人偶腹腔中的最后一环。
逆五芒星在晦暗的和室内照亮,血气模糊了少女惊恐的表情。
在那之后,人物书的场景变得很混乱,色彩、声音、气味……都变得一塌糊涂。
又或者说,是羽绯被炼制成影傀的过程,让她失去了对周围一切的正确感知能力,灵魂被生生剥离,所以陆语哝所能体会到的过程,也像被搅弄的意识流一样浑浊不清。
这样的混乱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其中的痛苦并不为人所知,等霜宫再出现在人前时,身边已经跟着一具宛若鬼影的沉默人形。
那时候,阴阳师内部关于如何对待神之子的言论早已争论不休。
——魑魅魍魉横行,神之子又无力承担净化世间的责任。更不要说那双封印了旧神之战恶念的眼瞳,更是让本该被世人供奉的神子、变成了需要像妖鬼一样被警惕的存在。
建立独立结界的设想早两年就有人曾提出,但结界会导致其中的人失去与外界联系的途径,更何况那样一座结界必然需要极大的能量维持,谁来做这样的牺牲?
但这次,霜宫站了出来,一次性解决了两个问题。
——影傀将代替结界内的人在外行走,而他将以一己之力维持绯樱结界的运转。
这一行为将霜宫一举推上了大阴阳师的地位,
即使影傀之事逆天而行,但一批不愿接受此事的阴阳师出走、再加上贵族巴不得奉上金钱换取安全的驻地,“钱”、“权”、“人”皆具,绯樱结界正式建立。
霜宫手下的第一任影傀,亲自将山上的鹤子请入了神龛。
霜宫很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看见鹤子在第一次看见影傀“羽绯”时的表情,但不急,在未来的日子里,他有很长的时间来欣赏。
神台起,鸟居落。
寂静的庭院里,只留下了神子与没有心脏的影傀,一碗碗神血在血玉小刀和影傀的手间传递。
一年、两年……
没有心脏的影傀并不知道为什么神台上的神之子总是用复杂难辨的眼神看她。
如果从人类的角度和逻辑来说,总是奉命取血的她应该是对方最不愿意看见的存在。
——在看不见开枪的人的时候,人类总会憎恨枪支。但仔细想想,无论是她还是祂都不算是“人”,那也许也不用遵循普通人类的逻辑吧。
鹤子的视线就像是一团轻柔又蓬松的毛毛,会让她没有骨骼的身躯感到满胀、却并不沉重。
为什么会有毛毛随着祂的视线让她感到酸涩又快乐呢?
但影傀是没有这种人类的情绪的,他们没有心脏,没有灵魂,只是霜宫大人手下的工具而已,所以她果然是坏掉了吧?
她应该去找霜宫大人修理的,但这点小小的故障又似乎并不影响她的任务——所以羽绯认真又严谨地把这个计划删掉了。
第三年……
没有心的影傀在某次外出的任务中,见到了山上开得正好的樱花树。
她已经是非常成熟合格的影傀了,对付魑魅魍魉得心应手,采集那些妖鬼材料的时候下手干脆利落,浅色的和服次次都会浸染成浓厚的猩红色。
后来西阁的老板干脆安排绣娘为她做了猩红的和服,羽绯挺喜欢,而且那家的老板长得可美还从来不怕她,羽绯就更喜欢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格外偏爱红,鹤子的红,樱花的红。
她站在结界外犹豫徘徊良久,头一次违背了只听从任务、没有吩咐就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的习惯,自己跑去摘了一枝绯樱。
把花枝藏在振袖宽大的袖子里,等回到神龛的时候,满袖子都是清淡的香气。
她绕过地上的手鞠和投壶,将有些焉巴的花枝递给正在望着一副花纸牌出神的鹤子。
……啊,又看见了,那双漂亮的红眼睛里让她看不懂的情绪,还有比以往更多更丰盈更让人痒痒的毛毛。
影傀的身体里是空荡荡的黑暗,可她却藏了好多好多毛毛,于是那无底的黑暗又变得不那么空荡起来。
如果樱花不凋谢就好了,她可以一直给鹤子送花。
然后是第四年、第五年……
最近霜宫大人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影傀们比往年要忙碌许多。
名为栖斋的阴阳师大人走上了台前,他对影傀的态度又是另一种程度的鄙薄。
听说自从任务目标从魑魅魍魉改成某些阴阳师的时候,影傀的损耗率骤然提升,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应。
好奇、质疑、抗议……这些情绪都是不会和“工具”挂钩的。
不知为何,影傀中资历最深、能力最强的羽绯并不被派去执行与阴阳师相关的任务。
偶尔有一次,在任务途中、路过一个小山村时,她正好遇到村里有户人家送女儿出嫁。
那新嫁娘的母亲与父亲还有弟弟都一路跟在送嫁的车辇后,母亲拽着纱绢嚎啕,即便是从小被要求有武士气概的弟弟都忍不住哭成了泪人。
没有心的影傀藏在暗影处悄悄看了许久。
事后又觉得奇怪,毕竟影傀可没有嫁人这种困扰,她果然是有些坏掉了吧。
又是一年,那些不太出名的阴阳师似乎不足以满足大人的需要了。
栖斋亲自下令,指名道姓,要抓捕某一位名为“杉上泷”的阴阳师。
大约是对方实在不好对付,一向不出此类任务的羽绯也被安排进了队伍中。
对方是当之无愧的天才阴阳师,那些利落、果断、五行纯粹的术式,对黑暗中诞生的影傀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但影傀是不怕“死”的。
在某一道术式烧毁了某个影傀袖袋里的纸鹤,从他眼里烧出一滴
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滴的液体时,杉上泷不慎露出了一个破绽。
——羽绯记得那个影傀,他好像也是悄悄坏掉的工具,在外出任务的时候,有时会看着三四岁的小女孩出神,还偷偷送她们自己叠的纸鹤。
比起自己塞满了的毛毛,他大概身体里时常会下雨吧。
会下雨的影傀彻底地坏了,而露出破绽的阴阳师,也终于被数量众多的影傀制服带走。
就在影傀们离开此地时,暴怒的风雪夹杂着冰凌,自高天而来。
盛怒的雪女悬浮于高空,扑向与她解除了契约的爱人。
那一瞬间,高空之上的身影仿佛与另一道苍白消瘦的身影重合。
羽绯的视角被扯进摇晃的车辇,“她”的眼中含着人类才有的眼泪,在避开某个与霜宫大人极其相似、但面容年轻了许多的男人的手后,偏头看见了高空中落寞地垂着双眼的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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