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急忙问:“王宜修怎么了?”
石耀姐妹诧异地看了夏兰一眼,这对双胞胎姐妹彼此对视之后,带着夏兰去了王宜修的屋子。
一到那风格奇特的树屋前,夏兰就闻到了一股大量颜料被打翻的刺鼻气味。
耀石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她一脚踹开房门。
门开,夏兰被门里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整个屋子都变成了画布,上面画满了各种模样的血腥场景。
王宜修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画笔,正在精心绘制墙面上的细节。
“王宜修,”耀石喊了一声,“你今天怎么样?”
王宜修手里的画笔停顿,他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人,一点点扭过头来。
夏兰心中猛地一滞。
王宜修的眼睛不见了!
他只剩下了两个凹陷的眼窝!
王宜修木讷地说:“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祖父看见了什么,是星星,他看见了星星啊!”
他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画笔。
耀石上前一步,用力按住王宜修说:“你冷静一点,王老先生已经去世了,他肯定不想看见你变成这个样子!”
石耀嗤笑到:“和疯子讲道理,我这个妹妹真是个傻子。”
夏兰觉得眼前的这个石耀,内里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柔腼腆的石耀老师了,她走上前,想要帮助耀石。
然后一走进,她才看见被王宜修挡住的画像。
那是——
夏兰惊呼:“云霄老师?!”
画像上的人虽然被黑色兜帽挡去了大半张脸,可下半张脸是夏兰绝不会忘记的云霄的长相。
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云霄。
夏兰正想询问王宜修。
地上本在安静下来的王宜修听到她的声音,一把撞开了耀石,明明眼睛都没有了却能精准地找到夏兰所在的位置。
他双手按住夏兰的肩膀,冷静中带着一丝疯狂地问:“你知道她是谁对吗?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云霄老师?云霄是她的名字吗?”
“对!”夏兰也着急地询问王宜修,她太想离开这个梦境了,“你认识云霄老师吗?你在哪里见过她?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
王宜修露出一抹古怪却满足的笑容,他送开了夏兰,喃喃道:“原来四夏的传说是真的……没有人能在混乱的时间里找到她……”
夏兰听得迷糊不已,王宜修究竟在说什么呀?
突然,王宜修暴起,一把将她按在画像之上,他一脸癫狂地说:“既然你见过她,那么就说明她出现了,你要唤醒她,你必须唤醒她!”
话音落,夏兰看见王宜修举起了地上的画笔。
他的手与画笔上缠绕着一根根血红色蠕动的出手,触手与房间墙壁上所有的画像相连,控制着王宜修的手用力向下!
“噗嗤——”
夏兰唇边溢出鲜血,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口。
那里,她的心脏部位,插着一支画笔。
“咳咳。”夏兰不停地咳血,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以往的训练里,她体验过很多次死亡,她知道死亡现在正在侵袭着她。
身下画作被鲜血完全染红。
她看向王宜修,对方瘫坐在地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她又看向门口,耀石想冲上来救她,却被石耀挡住。
耀石焦急道:“尔零要死了!”
石耀毫不在意地说:“那正好,十五岁以下孩子的头颅用来做水晶球的效果最好,星星一定会很高兴的。”
夏兰意识越来越淡。
这真是一个……
疯狂的梦啊。
夏兰越来越困顿,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梦里死了,肯定能醒过来,回到现实之中。
“唉。”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熟悉又温柔的叹息。
叹息的声音来自她的身下,而她身下只有那副画着云霄老师的画作。
夏兰听到那声叹息,忽然觉得好委屈,她咳着血说:“云霄老师,救救我……”
突然,屋子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间屋子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不论是争吵的石耀姐妹,还是崩溃的王宜修,或者是伤口正在流血 的夏兰,所有的一切都被暂停了。
“咔嗒。”
夏兰隐约听见了一个声音,似乎是古老时钟时针被拨动时发出的声响。
“咔嗒咔嗒咔嗒。”
时钟拨动声停下,夏兰只觉胸口流出的血液正不断的回到她的伤口里,地上崩溃的王宜修再度扑到她胸前,插入她胸口的画笔被拔出,伤口消失,她跟着石耀姐妹站在王宜修门口,耀石敲门没有反应,一脚踹开了树屋的大门。
周围的景象像是按下了倒带键,不停地往后回退。
直到某一刻,才停下。
“尔零,该起床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已经发生过的对话令夏兰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然而就在她清醒的一瞬间,她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变成了这具身体里的旁观者。
夏兰在信件上写道:“梦里面,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尔零身上发生的一切,看着世界之树燃起永不熄灭的火焰,看着整个星洲都变成了炼狱。”
又一次血池的浸泡过后, 尔零的身体彻底变成了上位恶灵的容器,尔零的意识被抹除, 邪恶的上位恶灵占据了尔零的身体。
上位恶灵一拥有自己的身体,便在世界之树大开杀戒。
世界之树变成了血色炼狱,树枝上挂满了上位恶灵自认是艺术品的尸体残骸。本以为自己能控制上位恶灵的皮杨阳,也被上位恶灵杀死剥了皮挂在树上,但他的笑容似乎很满足。
上位恶灵做完这一切后用回了“夏兰”的名字,它很聪明,也懂得伪装, 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实体优势,来获得人类的同情与喜爱。
世界之树的事情发生后, 炼金术士协会的人前来调查,恶灵遇到了一个名叫“聚星”的组织。
在组织成员莫唐樘的大力宣传下, 它带着奴隶身份的江慕云加入了聚星, 并且在聚星里结识了元子仓, 帮助对方杀死了霈城的梅布尔夫人、炼金术士安汀以及八王子报仇。
梅布尔夫人和安汀死后, 霈城居住地的造梦银龟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邪恶炼金生物, 在星洲酿成了巨大灾祸,生灵涂炭。
混乱正是聚星所需要的东西。
更多的灾难出现。
炼金术士协会应接不暇,整个星洲的事态变得无法控制, 协会只得组织撤离,并且封锁了星洲。
并非所有星洲的人都会被撤离。
深渊地裂喷出的气流会摧毁飞艇, 能够来往星洲与其他区域的飞艇有限, 因此名额也是有限的。
留在星洲的人, 是被抛弃的人。
边境封锁线设立的瞬间, 世界之树燃起了冲天的火焰,, 它似乎在无声地咆哮着自己的愤怒之情。
火焰无法熄灭,且会灼伤所有靠近它们的生灵。
造梦银龟变成的邪恶炼金生物所产生的毒素,污染了整个星洲的土地,也让这里的浊气团与浊兽变得更加强大,它们毫无顾忌地残害着星洲剩下的人类。
飞艇起飞的瞬间,夏兰通过恶灵的眼睛看见飞艇停靠处,无数的人类脸上带着麻木与绝望的神情,被汹涌袭来的浊兽撕咬成碎片。
他们乘坐的飞艇在经过深渊地裂时,黝黑的地裂里似乎出现了一双可怕的、巨大的金色竖瞳。
他们遭遇到了气流,飞艇出了事。
“就是这个时候,我彻底梦中醒了过来,醒来的我一身冷汗,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但却始终无法忘记梦境中的内容。”
“云霄老师,我该怎么办?”
云霄看出夏兰字里行间的茫然与无助。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从自己的炼金手提箱里取出了一装在罐子家里的炼金生物。
该炼金生物有着人类的面孔与花栗鼠的身子,它毛茸茸的尾巴顶端闪烁着萤火虫般的微弱光芒,两只小爪子抱着一颗迷你水晶球,水晶球里一会儿浮现大海与沙滩,一会儿又浮现星辰与银河。
它是高级炼金生物,名叫“梦魂颠倒水晶鼠”,它能够让使用它的人心神恍惚,快速进入它所编织的梦境之中。
没错,在圣灵大陆,梦境是可以被编织的存在。
炼金术士崇尚世间一切物质与能量都可以转变为原初物质,人做梦所产生的梦境也是人的能量的一种,因此它可以转变成其他物质与能量,也可以由其他的物质和能量转变成梦境。
只是这方面的研究在炼金术士里属于非常小众的方向,云霄只是偶然接触过这方面的研究,并成功做出过一只该领域的高级炼金生物。
云霄查询了许多关于梦境的资料,她把合适的解释一一附在信件上,并告诉夏兰梦境在炼金术上的解释,以及操控梦境的原理。
云霄没有在信件上说任何安慰的话,但她一一解释了夏兰所有困惑和恐惧的点。
写到一半,云霄的笔一顿。
桌上台灯下的小左举牌问道:“怎么了?”
云霄说:“皮杨阳制造血池的事可能与新神有关,夏兰又是这事件中的中心,我怀疑有人在她附近故意使用了类似的炼金生物或者物品操控了她的梦境。”
小左激动地写道:“有人要害夏兰吗?那还不快点把她叫回来,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云霄说:“太阳月过去,就到他们放春假的时间了,我给夏兰的水晶鼠能够覆盖掉一切梦境,持正校区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暂时不用着急。”
回完夏兰的信,云霄拆开江慕云和元子仓的信件,两人信上不约而同地都说了夏兰做噩梦的事,对他们本人的事情没有提及太多。
江慕云依旧是问候云霄的身体如何。
元子仓则讲了他们三个全部加入了一个名叫“红色希望”的社团。
红色希望就是云霄先前讲解哲人石有关信息时,提到的乌洛波洛斯里专门寻找哲人石的社团。
他讲述了许多关于他们寻找哲人石引发的乌龙事件,其中大部分的乌龙都让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云霄笑着先给江慕云回了信,然后又给元子仓回了信。
因为此次寄信含有小件包裹,云霄自己的炼金信鸽无法携带重物,她特意去了趟邮局,以最快的速度将回信寄出。
在打包小件包裹的时候,她临时往水晶鼠的身上加了一样东西。
海东青背着小件包裹自邮局出发,它扇动翅膀如同离弦的箭飞跃了深渊地裂,来到了大陆的另一边。
此时阳光正好。
距离持正校区的考核结束过去已两月有余,成绩并列第一引起一时轰动的夏兰、元子仓与江慕云以学费全免的条件入学了乌洛波洛斯。
乌洛波洛斯炼金学校里,学生们正围在走廊的公告栏前,公告栏上是最近一次理论与实践月考的考核成绩。
学生们习惯性地从第四名开始找自己的名字,因为前三名连看都不用看,肯定又是那三个家伙的名字——元子仓、夏兰以及江慕云。
这三个人本身天赋高也就算了,他们还特别热爱学习,每堂课上的表现都特别积极,就连大家一致最讨厌的体能课他们都能上得津津有味。
他们没有偏科,每一门课的单独考试全部都能拿到满分,学校的老师非常喜欢他们,总是拿着这三个人举例子,让他们好好跟他们学学。
这三个人每门课考一百五十的满分,那是因为试卷的卷面分只有一百五十分。
一年级生苦恼得要死,这要怎么学?
那已经不是努力能达到的地步了,他们的脑子就比不上人家啊,总不能让他们去换个脑子吧?
想到那三个家伙,一年级生就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实在是太卷了,卷到他们累死都赶不上。
上课的时候开小差?也不看看人家天赋比你高的都比你努力,于是天赋不够的一年级生只有也只能用努力来凑。
真要说对三人有什么意见,一年级生对他们没有任何不满,因为——
这三个人都是好人。
很好的好人。
夏兰温柔体贴地给大家上体能课的加训,哪怕累到眼前发黑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元子仓开朗热情给大家分享他那一看就是优等生,且画出了所有考试范围的笔记。
江慕云沉默寡言但会默默地做掉很多的事情,许多人都被他帮助过。
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这样的年级前三让大家根本怨不起来,谁讨厌他们那绝对是讨厌者自身的问题。
有这样的年级前三带头,一年级的学生普遍要比前几届的学生更好教,上一次遇到这么好教的学生还是云霄那届。
上午十点,晴朗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鹰唳,白银巨鹰于学校最高的建筑物上展开近百米的翅膀,黄金、白银与血肉制作成的翅膀羽毛下隐约有雷光闪现。
听见鹰唳的学生们纷纷回到教室,上课时间到了,宋陆离走进教室,他现在负责一年级的炼金生物课程。
宋陆离站在讲台上,把自己准备的课件金属片插入讲台,身后海水般的黑板波浪涌动,接着三位立体投影的画面出现。
“大家把书翻到1023页,今天我们开始学习熔炉阵在炼制炼金生物过程中的时间回溯功能……”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宋陆离一边讲课,一边将视线投向夏兰三人。
坐在第一排的三人明显心不在焉,与往常上课孜孜汲汲的模样完全不同。
乌洛波洛斯炼金学校的一节课60分钟,休息时间为30分钟,上完60分钟的课程,宋陆离刚想喊夏兰三人过来一下,结果他们踩着下课铃就冲出了教室。
宋陆离突然想起来,他们昨天给云霄寄了信件,云霄的回信一般第二天就会到达,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夏兰、元子仓和江慕云以最快的速度眼巴巴地等在邮筒前,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云霄老师的信件了。
这段时间给他们回信的一直是符一繁老师,他也帮助他们解决了不少的难题。他们没有说符一繁老师不好的意思,只是他们更期待云霄老师的回信。
天上飞过一只又一只的鸟类。
夏兰瞪眼看着天空,她眼下的黑眼圈都快长到下巴上了,这段时间她因为噩梦的缘故一直没有休息好。
忽然,天空落下一只背着包裹的海东青,正好落在三人面前。
是他们的信吗?
三人伸出手,海东青把信件放在他们手上,身上背的包裹则放到了夏兰面前。
三人迫不及待地看向信件封面。
这次是云霄老师写来的信!
三人瞬间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各自拆开了他们的信件。
夏兰的回信厚厚一沓,元子仓的回信也有好几张,而江慕云的回信只有半张纸一句话。
元子仓看了眼江慕云的回信:“我说,你下次给云霄老师写信多写两句吧,每次都是同一句话,换作是我下次都懒得回信给你了。”
江慕云握着那半张信纸,十分满足。
他认为自己身上发生的都是一些无聊的事,云霄老师的时间非常宝贵,他那些无聊的事没有必要写在信上浪费云霄老师的时间。
至于元子仓说的事,江慕云觉得那样的情况不会发生,不管他们写了什么,云霄老师都会认真地回信。
元子仓依依不舍地看完了自己的回信,他给云霄老师分享寻找哲人石的趣事,云霄老师同样告诉他了她寻找哲人石遇到的神奇事件。
元子仓看完,只觉得身临其境,云霄老师的文笔太好了!
现在只剩下夏兰才看到回信的三分之二,她突然吸了吸鼻子。
元子仓和江慕云见到她眼眶通红的模样,元子仓大惊失色地问:“你不会要哭了吧?!”
“没有,我只是有点感动。”
夏兰揉了揉眼睛,揉去了还没有落下的泪水,她继续阅览信件,整封信没有一个安慰的字眼,信上全部都是学术性的用词与解释,但这些学术性的东西在夏兰看来字字都是对她的安抚。
未知才会令人感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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