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它的攻击欲望降下来，丧尸们的反击便会缓和许多，我们就可以趁机撤离这里。”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好好活下去。”
阮莹说得急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里自然而然的涌现上来的那样，真诚又迫切，带着鲜活的，脉搏的跳动。
“只要能好好活下去”这个信念在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坚定。
在这一刻之前，她也很难想象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这么看着曾经觉得无所谓的生命——生命是那样的艰辛坎坷，充满奇迹，又怎么可能是无所谓的！
她的生命也是如此，和世界上任何人，任何有机物的生命一样珍重……也和他的生命一样珍重——那个在她心里拥有至上地位的，被她虔诚的小心翼翼捧在心上的人。
听到这样坚定的话，裴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边竟然隐隐扬起一抹笑容，带着几分真诚的喜悦和柔软的暖意。在这份温柔面前，底下叫嚣着的狰狞丧尸和边上穿梭往来的暴戾怪物似乎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怖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他从小就习惯于生死攸关的场面，对此感到异常平静。他体会不到常人在面临生死时激荡的情绪和炽热的内心，感受到的只有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杀戮，以及生存的残忍。
而现在，他第一次在紧急时刻感受到属于生死震荡间，真情流露所带来的慰藉。
“很高兴你可以这样珍视自己。”
裴陌俯下身，欺近她的身体，变成了从斜上方虚虚的压着她的姿势。
他如冬阳化雪般清冷又温柔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带着由衷的笑意。
阮莹骤然间感受到他和自己的距离无限缩短，垂眸时所见的一切都是他，例如身上做工精密散发着冷气的皮质护甲，绑在白色里衣上的黑丝绳，以及自己不知何时掉落在他腰带上的一缕轻柔的长发。
只是一瞬间，他伸手从铁箱里拿走了许多晶核，随即左手一撑又站了起来。
他在她身前这样远近的晃过，一触即离。
“谢谢妹妹的关心。”他将丧尸晶核里的能量瞬间吸收了，在对上阮莹的视线时，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勾。
“你还是决定要自己去吗？”
阮莹蓦然抬头，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声音里不由的带了几分焦急。
“这很危险，你不能……”
“别担心我，我会有方法的。”
他的语气很自然，和往常一般无异，从中流露出的从容淡定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想要相信他依赖他。
其实基地里对他的评价并不客观，他不是一个冒险爱好者，恰恰相反，出于对生命的敬重他比谁都更加谨慎周全。他看上去贪图利益最大化而实行的冒险行为，其实都建立在十足的把握上。
他有自己的底牌。只是碍于飞行员在这里，时间又比较紧迫，他一时间难以三言两语和她解释清楚。
“不必担心。”
为了让她能够安心，他再一次向她强调了这一点，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
而她向来对他的承诺坚信不移。
“那好吧，注意安全。”
阮莹也伸手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箱丧尸晶核，将左手放入晶核的浸没之中，随时做好了治疗裴陌的准备。
话音刚落，他便再一次打开了投弹口。
寒风一阵阵的灌入机舱内，吹得人不寒而栗。
裴陌伸手撑在飞机臂上，能量波从他掌心里蔓延开来，飞机的金属外壳逐渐镀上一层银白色的亮光，变得更加坚固了。
他在提高飞机的抗击打能力。这样的发现让阮莹不由的更加担心了。
好在，后面发生的一切还算顺利。
这一次裴陌没有办法再像以往那样站在飞机上投弹了，他想做的是往丧尸身上埋定时炸弹，然后在同一时间引爆一次性击毙它。
然而晋升到了5级的丧尸和之前的难缠程度简直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当定时炸弹刚刚抛至空中的时候，就被他扔上来的同伴尸体给打偏了方向，纠缠中好不容易有一枚炸弹准确的落在他头顶，却被他一个挥拳打散了。
“它的控制范围变大了。”
不用阮莹提醒，裴陌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为了提高准确率——
“我下去一趟。”
他收紧了早已在腰间绑好的安全带，然后从头弹口一跃而下。
“小心！”
阮莹眼睁睁的看见他坠落向那只5级丧尸，同时用单臂抽紧绳索，被飞机吊着，悬在半空中。
“嗷呜！”
久违的来自5级丧尸的呼痛声又在阮莹耳边响起。
不过转瞬之间，她便看见它身上被钉上了一个定时炸弹。
但是与此同时，游戏面板也在疯狂地提醒她，裴陌的身体状态正在直线下降。
［该对象遭受到了丧尸的挠伤，丧毒正在其血液中扩散……］
［该对象小腿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腿部失力……］
多条负面状态及时播报，阮莹无暇顾及其他，连忙集中注意力为他治疗起来。
一道道白光闪过。
虽然他受到的攻击很多，但是在她无缝衔接的治疗之下，他的身体状态稍稍受损一点变能立刻恢复，一直保持在全满的状态下。
于是这令地面上所有人都仰头凝视，感叹不已的惊人一幕出现了。
裴陌只身一人与5级丧尸以及他附近的小弟缠斗且丝毫不落下风，受伤之后伤口便会立刻隐去，完全不影响他的攻击，就像是开了无敌buff那样。
“稳住，他已经成功安放了两个炸弹了！”
飞行员从镜子中撇到了下面的一幕，惊喜地鼓励阮莹。
有一个可以无限输出的纯奶真是太爽了。
面对阮莹不断吸收晶核能量为裴陌续航，以至于他都能和boss级别的丧尸单挑的场景，飞行员不由得感叹道。
“好样的！”
在地面上围观战况，本来以为已经没有任何机会的蒋成峰，见到这柳暗花明的一幕，不由的激动的直拍大腿。
依据他多年的战斗经验，只要在持续那么短短的两三分钟，胜利就必将属于他们。
而输出力max和治疗力max的最强搭档几乎是无解的，以丧尸的头脑应该不至于在短短两分钟之内就破开这个困局。
也就是说，他们稳赢了。
然而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胜利在望，甚至提前为之欢呼的时候，变故陡然发生了。
“啾——！”
5级丧尸仰头长啸的一声，尖锐的声波直冲云霄，从中心一层层散播开来，波及方圆千百里。
这刺耳的尖破音像要划过每个人的五脏六腑把心脏都捅出来一样，让人如同脚踩着针刺行走，从外耳道到耳膜再到整个人都难受无比，甚至癫狂的想要当场以头撞墙。
“啊，啊……”
地面上无数个正在激战的玩家双膝一软，滚倒在地，痛苦的抱头打滚站不起身。
就连蒋成峰也没忍住，将眉头拧成了大川字双手死命的捂住耳朵，眼神微微失交，显得有些涣散了。
这是——精神攻击波！
而另一边。
在听到那一声尖叫的时候，阮莹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
意识海中激荡着的力量，让她几乎是本能性地将自己的精神力纠集成一团自我保护起来。
然而她的理性却在关照着另外一件事。
在刺耳的声波中，她跌跌撞撞的来到窗口往下看，而那一幕却几乎让她心神俱碎——声波的震荡，让绑在裴陌身上的安全绳断掉了。
她但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几乎缺氧，而心跳也顿时止住，整个人宛如跌入了迷茫的失重宇宙，不知身处何方。
然而下一刻，她却拼命的唤醒自己，猛力的抽了几口气，缓解了些许胸口的窒息感。
现在只剩下唯一一种办法。
假如她不那样做，那么裴陌就很可能死在这里。
“你赶紧控制其他的丧尸退散！”
她利用异能向高个子丧尸传达指令。
同一时刻，她意识海中的精神波却骤然间散开，向那五级丧尸包裹而去。
“你好，请停手。”
5级丧尸被世界上忽然多出来的另一种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但他的智力毕竟超出其他丧尸很多倍，立刻就发现了说话的是来自飞机上的阮莹，并且瞬间消化了这个事实。
“你是谁？”
在丧尸开口的同时，阮莹感受到了一阵强大的精神波往自己袭来，刺得她脑海生疼。但她却分毫不让，直接回击了过去。
［游戏提醒：你的精神状态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san值不断下落］
［你已使用一级治疗术……］
［你已使用二级治疗术……］
不过在眨眼之间，一箱子晶核迅速暗淡下去，紧接着又是第二箱……
而阮莹所撑过的时间不过是短短的三秒不到而已。
但就是这三秒却已经足够拖绊住5级丧尸的精神力，从而让高个子丧尸有机会趁虚而入，统领了其他所有低阶丧尸。
他们开始在它的指挥下逐渐往外散去，第5级丧尸越来越远。
“嗷呜！”
与此同时，5级丧尸的呼痛声再一次响起，原来是裴陌又往他身上成功安装了一枚定时炸弹。
被阮莹的精神力牵制住的他由于注意力无法同时兼顾两个方面而行动迟缓，既然在与裴陌的solo中落了下风。
5级丧尸的决策能力堪称一流，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在短时间内被两个人合力拖垮，必须要想办法突围。
但是阮莹所储备的晶核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她本身的精神力又像海洋一样温厚却连绵不绝，一时之间真的很难击破。
被逼到了绝境的5级丧尸，只能采用最后一种方法。
它再一次扬起脖子尖叫了一声，而这回的声音却更加低沉哀婉，像海妖的哭诉，同时伴随着诡秘到令人背脊发毛的回音。
眼前的世界随着声波骤然间软化扭曲，像某种液体一样被波浪推开化去。
天旋地转之间，阮莹只觉得浑身脱力，而意识也像被风轻轻托起了那样飘在云端。
场景重组，下一刻，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干净亮堂的房间。
是幻境。
这是5级丧尸制造出的精神幻境！
她立刻明白了过来。
制造幻境的异能应该是丧失升级到五级之后才刚刚拥有的，所以施展起来不那么熟练，它甚至没有办法控制精神幻境的内容——幻境的作用在于让受害者沉迷于其中不愿意找或者找不到回到现实世界的入口，但凡这只丧尸懂得其中的精髓，就不会像现在那样完完全全按照它的回忆制造幻境。
阮莹现在所处的房间就是那个她们找了许久的神秘实验室。
而她所在的主视角似乎就是那只5级丧尸的视角。
因为一位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用诱哄小朋友一般温和怜爱的声音说道：“乖，张嘴。”
然后阮莹便感受了到一枚没有任何气味的小药片被“她”吞了下去。
然后那位面目不清的男人将“她”关进了一个极其狭小的箱子里面，然后欣然离去。
“她”在这个像是刻意把人培养出幽闭恐惧症一样的密闭的小空间里，呆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没有吃任何食物，这似乎是因为“她”不需要。“她”唯一需要的就是固定时间的挂吊瓶输液，吃各种各样的胶囊，药片，药丸，冲剂，甚至进入奇怪的身体舱里接受电击……
而实验室里的一切又是那样的井然有序，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医学房间那样，那干净到不染纤尘的环境和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如果放在正常医院里，一定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但是放在那里，却只剩下了惊悚与感受着生机逐渐流逝的绝望。
飞机下面。
在看到丧尸涣散的瞳孔的那一刹那，裴陌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精神幻境。
数百场游戏的经验让他立刻判断出了眼前的情况。
与此同时，周围的丧尸像忽然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都停止了对他的攻击往外退去。
这种种迹象都让他立刻意识到现在正在幻境中与丧尸抗衡的正是飞机上的阮莹。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骤然间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那般痛苦。
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收紧，手背上青筋显露。
“那就……”
手腕翻转间他握住了一把匕首，直直的像丧尸楼盖顶上刺下去。
他原本没有打算这么做。他在行事之前向来会做好各种要素的预估，以最低的成本达成最好的效果。
但是现在第一要紧的目标变化了。
“滴——”
电子腕表的屏幕亮起。
［你已使用时空暂停技能，在接下去的7秒之内，世间万物静止，时间为之驻足］
他动作果决又迅速的划开了丧尸的头颅，胸膛，以及身上任何一个重要部位，然后面无表情的将炸弹全部塞进了它的伤口里。
古怪的血液从丑陋的伤口中流淌而出，他的目光却依然冰若玄冰。
一层炸弹，二层炸弹……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在他的预想中控制好了，他只是用最高的效率快速执行着。
7秒钟过去。
“轰！——”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只身踏在一块金属废铁上，御风而上。
而丧尸的身体就在他脚下瞬间炸开——
无数金属刺在他的异能掌握之下精准的将丧尸的每块组织都切割破坏，成为了千百片碎片，随风散在了炮弹留下的黑烟里，了无痕迹。
阮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空气里没有实验室里那种独特的消毒水的味道，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回到现实中了。
她倦怠的闭了一下双眼又睁开，伸手按在额前揉了揉，觉得脑海中隐隐发疼。
幻境里的那些场景似乎要慢慢的从回忆中褪淡去了，她却骤然清醒过来，拼命的想回忆起其中的细节。
因为——她好像可以通过拼错的线索知道那个实验室在哪里了！
“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边的动静，裴陌停下了手里倒水的动作，转过身见到阮莹醒来，不由的关切道。
“别担心，没什么事情啦。”
阮莹放下了扶在额前的手，向他甜甜一笑，随即又将手撑在了床垫上，整个人坐直了。
“对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我在进入精神幻境的时候似乎从丧尸视角看到了它被实验室培育出来的全过程！”
听到这里，裴陌的神色不由得顿了顿。他想起了在炸弹爆炸将五级丧尸的头颅完全炸碎时，他从虚空中看到的一道浮影。
因为画面闪得太快，又随着头颅破裂了，所以看不太真切，但是经过阮莹的提醒，他确实觉得把那幅画面解释成实验室十分合适。
“其他的工厂实验室培育的都是丧尸的物理特性，而这个实验室专门训练生命体的精神。先利用各种实验比如恶意制造群体排挤，进行偏激的认知训练，电击控制等非人的手段培养出扭曲病态的心理状况，然后利用SSRIs、SNRIs、去甲肾上腺素等专门治疗抑郁症，暴躁症，精神分裂，神经衰弱等疾病的药物控制生命体的精神状态，让实验体的精神健康状况稍稍好转，随后再继续进行破坏性的心理实验，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
说了这么长一串话很浪费精力，阮莹只觉得微微气喘。
“不着急，你慢慢说就好。”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虚弱，轻声劝慰道，同时将水杯递到了他面前。
阮莹伸手捧过了，交接的时候两人的指尖如蜻蜓点水般接触了一下。
“谢谢啦。”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然后接着说道。
“在我的视角里可以看见身穿实验服的人员在电脑上每日每夜的进行工作，因为离的有点远，我看不清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是我根据实验室的环境猜测他们应该是在进行基因编辑或者是规划破坏脑中的某部分区域的生理结构。据我所知，精神疾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后会直接导致脑部生理结构的变化……”
裴陌一边听着忍不住微微蹙眉，目光中的神色越来越冷。
这根本不是什么实验室，而是犯罪场所。
在现实世界中，即使是用动物进行心理学实验也必须遵守一定的规范，而不是像实验室所做的那样肆意虐待，更何况这里面培育出的丧尸的原型很有可能就是人类。
“通过先天和后天两种手段的效果叠加，实验室就完美的把丧尸强化成了一种性格的，比如我们遇到的这只丧尸，他的性格就是受虐狂。”
“在培育过程中，如果它表现出了受虐狂的特征，实验员就会很高兴并且给予它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