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凝着雨水,不知怎么,手心却有点微烫。
他找了景致一会儿,最后在衣帽间看到人,穿着白色浴衣,她的影子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
真像她养的那只蠢兔子。
程寄忽然想到那天在公司,看到她蹲在地上,抱着肥兔子运动,小声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大堆,原来是想让它快点减肥。
她那张艳丽的脸上难得露出小女儿的憨态可掬。
程寄微微一笑,心情难得舒心。
他想,其实让景致把兔子养在别墅也不错。
至少能让她开心。
他刚想开口,景致转头看了他一眼,眉目凄婉,眼睛微红,不知是哭过还是洗澡的时候,流水进了眼睛,湿濛濛,她又转了回去。
葱白细手随意拨动着宝石,传出清脆的相撞声,景致先于他开口:“程寄,之前答应我三个愿望的事情还算数吗?”
她拨动的就是那根水滴项链。
就算是在雨夜,钻石的光泽也如盛夏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湖面,波光粼粼,打在脸上,梨云杏雨得看不真切。
那种陌生的感觉重新席卷来潮,比之前要猛烈一些,但他还是平静地往下说:“嗯。”
程寄以前不是没有送过其它项链给景致,第一次过情人节的时候,他就送了套珠宝,是镶嵌着各色大宝石的,雍容华贵的款式。
景致收到后不仅没觉得开心,反而心情沉重,把它们锁在保险箱,从没戴过。
唯独这套“雨滴项链”,实在是让她心动。
大概是因为他承诺的两个愿望吧,他说不管景致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这样的承诺太过美好,被承诺的人只得晕乎乎,轻飘飘,将过往的疼痛掩耳盗铃,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值得。
“那好,”景致握紧拳头,抑制不让声音发颤,“第一个愿望,我要养只兔子。”
拨云见雾似的,程寄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心头不得劲的郁结来自何处。
他承诺的愿望如此珍贵,别人哪怕得一个都要绞尽脑汁地想想如何最大化地利用。
是要泼天的富贵还是滔天的权势。
她竟然只要只兔子。
他刚刚就想要随口一说,给她的!
程寄快步走ʝʂց到景致面前,转过她的身子,下巴被他掐住抬起,景致被迫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眉眼皆是冰冷,压着声音突然问:“再问一次,你想要什么?”
他真是长了副很漂亮的眼睛,眼皮的第二道褶在眼圈一半的地方,内敛的往外延伸,她曾经在无数的夜里,默默地观察着。
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今晚这双眼睛黑漆漆,蒙着层凛冽。
景致仿若不察,一字一句,淡笑着说:“我要养只兔子。”
这种微酸的感觉达到了最高值,程寄想,还不如撕开这道口子,索性痛快一些。
他直接撩开了浴衣的下摆,景致忽然一凉,在她还没准备好的时候,程寄直接抱起她,对着衣柜挤进来。
她痛得皱起眉毛,浴衣本就松垮垮,推拉之下露出雪白的一片,程寄一只手就握住雪中红梅。
胸口凉热交加,景致羞愤难堪。
而程寄清亮的眼眸中逞着凶意,谁也不肯让谁。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温柔的绅士,深海密林卷起暴风雪,景致承受着冰雪的盛怒,冷杉的尖刺。
当然,程寄也没有好过,景致痛得指甲深深掐在他手臂上,她一收紧,他就又痛上一些。
干涸的泥地渐渐湿润。
程寄一圈圈的打磨,直到慢慢泥泞,景致才好受一点。
窗外的风雨更大了些,骤风急雨竟然把未紧闭的窗户都吹开,猛烈拍打窗牖。
让外面足以瞥见屋里旖旎的风光
别墅外的庭院是仿中式园林建造,其实和程寄的格调并不太搭,但景致喜欢。
园内的紫竹丛森森,水雾碧霭霭。
三月莺时春的时候,生出几枝嫩笋,园丁师傅没有处理,任由它生长,几个月后便有修竹之态。
景致犹如这几枝嫩竹,在风雨中摇晃,被压成了月牙弯,可她又似蒲草柔韧,压不断。像是被鱼咬住的鱼竿,来回拉扯,一颤一颤的。
两人的生息快要和谐地交融在一起的时候,禁止懊恼地问出口:“程寄,你什么时候结婚?难道也要让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
刚刚要适应这样频率的程寄顿住,他知道他的话还是让景致听了去。
随后慢慢加快动作,“别多想,我不会和关舒文订婚,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在爱意达到顶峰的时候,景致绞住他,势必不让他好受:“那你想和谁结婚,想和谁在一起?”
程寄睁开眼,身上那双眼睛隐隐含着他看不懂的水雾,眨眼间再去看时,景致的眼睛干净透亮。
程寄心口一跳,盖住她的眼睛,抱着她换了个动作,没有说话。
清亮的水声或着窗外的雨水,让人面红耳赤。
景致看着窗外,“程寄,你痛吗?”
程寄:“我会处理好的。”
景致有种报复得意地轻笑,一口咬在他脖子。
云销雨霁后,月亮露出身影,照得衣帽间明晃晃如水镜,景致毫无力气地晕了过去,程寄轻柔地抱着她。
地板上华服落地,翠羽明珰乱撒。
借着曦蒙的光亮, 程寄坐在床侧, 垂着眼给景致的膝盖抹药。
即使给她垫了衣服, 在这么硬的地板上, 她的膝盖还是有些磨烂。
中途的时候, 景致醒来过, 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 还是用尽全力勾住他的手指:“有话和你说。”
“等我回来。”他轻柔地遮住她的眼睛,轻声哄着,让她继续睡。
景致实在扛不住,又睡了过去。
她最近瘦弱地像一片纸, 侧躺在床上,后背突出的肩胛骨有如残破的蝴蝶羽翼。
程寄深深看了一眼才去浴室洗漱,最后在姚助理的催促下, 才换上衣服下楼。
在开房门之前,程寄忍不住又走到床边,在那副羽翼上轻轻落下一吻。
冰凉的嘴唇被肌肤温润, “乖乖等我回来,马上就会好的。”
而床上的人一直沉睡着, 没有机会见证程寄柔软的目光。
下楼的时候,陈管家正在准备早餐,程寄出门的时间太早,别墅里佣人们还没全起来。
他穿着西装外套, 说:“不用准备了,我没胃口。”
陈管家就真的不准备了, 她给程寄当了五年的管家,还没完全摸透他的性格,但也了解他寡淡,平时说一不二。
即使是为了他好,但也要听他的。
陈管家递给他一杯水润喉,“先生这回是要去哪儿?去几天?”
“日本,大概两、三天。”
陈管家明了,也好就此安排家里情况。
路过餐桌的时候,程寄吩咐:“今天别去喊她早起,让她多睡会儿。”
随后又说:“她最近有些消瘦,你让厨房多炖点补汤给她。”
“知道的。”
“还有,家里准备一些养兔子的东西,景致以后会在这里给这个小东西安家。”
陈管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到程寄目光含着隐隐的期待。
可是...程先生不是最讨厌这些吗?
程寄温声说:“就按照我吩咐的办。”
“好。”
走到门口,姚助理上前拿走他的公文包,程寄问:“我姑姑在哪儿?”
姚助理一顿:“现在才凌晨四点,岚董应该还在老宅休息。”
“你帮我联系她。”随后弯腰进了宾利车里。
景致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下午,身子酸痛,稍微走一走就要散架。
膝盖上有红色药水痕迹。
尽管昏睡着,但程寄帮她涂药水的时候还是有感觉。
他还说会处理好订婚的事,是这样说的吧?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景致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直接穿上了长裤。
陈管家看到她下楼,走过来说:“景小姐先喝点鸡汤垫垫肚子?我现在让厨房做。”
“还没做么?”以往她这么迟醒来,陈管家已经备下一大桌菜,有时候胃口不好,为了不浪费,景致还是硬着头皮尽可能多吃。
“程先生吩咐我们不要打扰你休息,我把握不住你起床时间,所以就......”
景致静默地听完,“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中午麻烦你帮我做个一荤一素好吗?我吃不了太多。”
“当然可以,景小姐您太客气了,”陈管家吩咐下去,看到景致喝着鸡汤,问,“味道怎么样?”
“很清爽。”一口下去整个胃都服帖。
“那我以后就让厨房按这个口味做,程先生让我以后多炖点补汤给你喝,”陈管家看着景致的脸色说,“我看也是。”
她没察觉出景致的沉默,依旧絮絮叨叨地说话:“程先生今天又去出差了,日本,去两三天吧。”
她是有意说给景致听的,据她观察,这位景小姐有时候知道的还没有她多,她主动说出来,也省的大家尴尬。
然而,她听到景致忽然说:“不要再讲了。”
语气平淡又干脆。
陈管家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平时空闲的时候,景致还挺喜欢和陈管家絮絮叨叨聊一会儿,这样她在别墅也不会太无聊。
但今天不一样。
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等程寄回来就会和他好好说清楚。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再这样拉扯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她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景致死死地按住心里的期待,只要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就可以了。
她看了眼被吓到的陈管家,笑着安抚:“帮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可以吗?”
陈管家应了声,不再说程寄。
然而,理想总是美好,现实却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终结两人的关系。
以至于景致在以后很长的时间回忆这起突发事件,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后悔。
吃过饭后,景致就出了门。
她和温以泽还有约会。
昨天多亏了他,不然从酒店出来,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道去哪里。
是温以泽开车带她去了安静的湖边,给她留了个空间放空自己。
以至于小兔猪的宠物用品还没买齐,只能将就用景致以前备下的。
“它昨天很乖,没有发出噪音。”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要买一只大点的兔笼,厕所盆,降温铝盆......”一见面,温以泽就把罗列的物品说给景致听,林林总总得比她这个主人还要精细,“你再看看,还要买点什么。”
温以泽把手机给她,景致惭愧:“应该没有了,你比我有经验太多。”
“毕竟之前养过,肯定比新手了解。不过我也好久没养了。”
温以泽说话总是如沐春风,很替对方着想。
他们约在远离市中心的一ʝʂց家店,开在居民楼里,温以泽说这里的宠物用品是整个北京城最实惠的,他经常来这里。
好虽好,但充斥着各种杂音。
电视声,楼上小孩的哭闹声,旁边店铺的炒菜声,以及偶尔街边几个鬼火少年骑着摩托车一骑绝尘的声浪。
都让景致有种感慨,她是有多久没到这种地方了。
刚和温以泽敲定了只蓝色的兔笼,景致转身看见就在货架的更高层摆了只杏白色的。
出门的时候,陈管家让她带只兔笼回来,见她一时间迷茫得还没有转过弯,陈管家一脸为难地说:“程先生让我准备这些,但我又不知道两位喜欢什么款式颜色的,所以......”
杏白色,程寄喜欢杏白色的。
这是他早上给她膝盖擦药的时候说的,他说随她买,但最好还是杏白色的颜色,这样比较搭配房子的风格......
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只捕捉到这么一两句话。
他还真愿意让她在别墅养动物啊。
温以泽见她呆愣愣,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你想换这个颜色?”
景致眨眨眼,将多余的情绪抛在脑后,轻声说:“不用,蓝色挺好的。”
店外又有摩托声呼啸而过,忽然砰地一声,外面的车辆撞到了东西,景致的心漏跳了一拍,走到店门口,就看见一只小狗被摩托撞到了店前面。
它苟延残喘地虚叫几声,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中,看样子已经活不成了。
鲜血的腥气仿佛扼住景致的喉咙,她难受得说不出话。
店主人一出门,破口大骂:“畜牲啊,好好的一只流浪狗被你们撞死,平时就让你们在小区慢点骑,一点也不听,真是造孽。”
“就一条狗,要你喷粪。”其中一个鬼火少年忍不住回嘴。
就在这样混乱的氛围中,景致的手机响了,是小翊的电话。
小翊平时并不怎么给景致打电话,只要打,就是景向维出事了。
鬼火少年正启动摩托车要走,轰鸣阵阵,小翊哭着说:“景姐姐,景叔叔忽然晕倒了,正在手术室抢救。”
景致听不见,皱着眉一遍遍地问:“你说什么?”
应该没有哪个时间像现在这样难熬。
群星无言,孤月沉默。
景向维在里面抢救,景致和奶奶只能在外面干等。
“心肌梗塞,脑梗的并发症,病人这个年纪,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刚到医院,医生就这样和景致说。
景致坐在长椅上,双手双脚都在发抖,奶奶坐在她身边,她狠狠跺了跺脚,让自己保持冷静。
响亮的跺脚声穿不透厚重的寂静。
“我要是晚半个小时回家就好了,你爸爸也不会突然心肌梗倒在外面十几分钟都没人发现。”
说到伤心处,奶奶就会用力地握住景致的手。
她一直在哭,面上淌着泪,刚抹掉就又湿乎乎的。眼睛红肿得快要瞎了一样。
景致心惊肉跳,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听着。
景向维是在下午运动完,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喝了点冰水后就突发心肌梗。
奶奶神神叨叨地说了一通,忽然放开景致的手,双手合十,然后闭上眼开始向释伽牟尼,观世音菩萨祈愿。
十几年前,她就开始吃素信佛拜菩萨,然而景致不信这些。
怕继续坐着,抖得更加厉害,景致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把脸。
冷水进了眼眶,刺刺的疼。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号码发了会儿呆。
她不信神佛,那可以信谁呢?
信他吗?
她还是拨通了号码,每一次嘟嘟的呼叫,都像是心脏勃/起的求救。
但求救声停止于两分钟后。
没有接通。
现在晚上10点,算算东京的时间,他应该是睡着了。
此时出现在景致脑海的全是当初程寄带着她去的那些醉生梦死的画面。
那些人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又是章台柳。
他们听的是金币落下的声音,又怎么会在乎普通人的生老病死。
景致从卫生间一路走回来,混杂的气味难闻,全都是像她这样等待着死神宣判的普通人,正对着白墙絮语。
这一家人在大笑,这一家人在痛哭,宣判的脚步离她越来越近,景致的脑袋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得快要吐出来。
有个憔悴的女人一会儿喜极而泣,一会儿失声大哭。
她拉着景致的手,有些疯疯癫癫地说:“你来,你来,有用的,只要你真诚发愿,你家人就能挺过来,我儿子刚从手术台上下来。”
景致双眼无神地被她牵着,停在一面白墙前。
这面白墙或许比寺庙听过更多的祈祷,在它面前,站满了心若草木之灰的人。
景致不知所措,但学着他们的样子,颤抖地闭上眼睛。
人在绝望时能追忆起的事情并不多,关于景向维,景致只能想起小时候他带着自己去香港看马赛,然后到中环置地广场给她买最新款的漂亮裙子。
也能想起在寒冬料峭加班到凌晨,给她带烤地瓜,从那套不太厚的工人外套拿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最终的画面定格在上回她要从康复医院离开,景向维在落日余晖中站成了一棵树。
这棵树从高大萎缩成低矮,落叶枯枝。
他向着远方离开的景致挥手告别:“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鸡蛋,多喝牛奶,不要熬夜,记得让自己开心一点,乖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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