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地说话,让楚凌觉着两人回到了从前。从前她还什么都不记得,将自己认作她的“梁谦”,若是恼了的时候,也是这般说话的。
男人的表情愈发柔软:“你知道的,阿芜,因为这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我拿什么做儿戏,也不会拿你的性命赌。”
更何况如今的他尤其相信因果报应。
姜芜对着他带笑却认真的脸,一时间还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沉默片刻后问:“什么条件?”
她刚一问完,就觉着楚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可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毫不掩饰的缱绻目光盯着自己。
某一瞬间,姜芜产生了一种自己在他的面前无从遁形的错觉,正要转开视线,终于听他开口:“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姜芜为这莫名其妙的要求皱眉。
“既然是要和离,先前成婚的时候没走的流程,我们就走完,好不好?”
姜芜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她语气冷了下来:“我们先前是怎么成的婚,你都忘记了吗?”她想到那些事情,想到自己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成为他的妻子,哪怕再怎么说放下了,面色也依旧变得不虞,“你觉着,我会在清醒的时候……”
她话没说完,手就被楚凌按住了。
男人看向她的目光里,受伤中隐隐带着些祈求的意味:“好了,我不说了就是了。”
显然是不想再听下去她后面的话,姜芜看他这模样,头一转,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的心软,楚凌看在眼里,也知晓自己的要求过于无礼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若是在清醒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会嫁给自己呢?
可是……男人心中微微一叹,没有见过她大红嫁衣的模样,没有与她拜过天地,如今一想都觉着遗憾。
罢了,他想着,此生,他的妻子只有这一人,无论拜没拜过天地,无论……写不写那和离书。
楚凌这些日子处理了许多事情。
哪怕是他不在了,楚氏家族的权利也不能散了,楚烨如今到底是年轻,但好在他的能力楚凌倒是信得过的,假以时日,也能长成独当一面的男人,护着这一家。
在那之前,他需要布好棋子,为楚烨留下心腹,争取更多的成长的时间。
为了这一家的以后,他不得不忍住时刻待在姜芜身边的渴望,筹谋好这一切。
到约定好的下蛊之日前夜,楚凌依旧待在了书房。
这会儿,面前坐着的楚烨。
父子俩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坐着了,姜芜失去记忆的时候,即使父子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楚凌也并不吝于做一个严父。
可是后来与姜芜的感情出了问题,他就没有任何的心思了。更分不出任何的精力给这对兄妹。
但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看着面前与姜芜有着几分相似的少年,想到他的体内,有着自己与姜芜共同的血脉,莫名的悸动,在胸口开始蔓延开来。
楚凌有些诧异,诧异于自己迟来的、这种为人父的心情。
在姜芜早早就作为一位母亲,毫无保留地爱自己的孩子时,他却迟迟地、直至今日,才终于真正地步入父亲这个角色之中。
是的,难怪孩子们都无一例外地更喜欢他们的母亲。
他好像……错过了许多,那些其实姜芜一直在教着他的东西,他到了现在,才能慢慢地领悟出来。
只可惜,似乎是太迟了。
“父亲?”
楚烨的声音,将楚凌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了一眼儿子,尽管那眼中包含着万千思绪,从旁人来看,也只是淡淡的一瞥,看不出什么感情。
“我叫你来,是有事情要与你交代。”
楚凌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要与楚烨说的事情太多了,但时间并不允许,他就只能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
这些时日,他都是在做最后的准备,唯恐哪里出了纰漏,恐没有自己,无人护得了姜芜的周全。可无论怎么准备,都觉着不够。
楚烨原本是在认真听着的,但越听,眉头皱得也越紧,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最终没忍住开口问:“父亲,这些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吧?您怎么像是……”
在交代遗言似得,这话大逆不道,他没问出口。
楚凌也没有跟他计较。
“这世间生死祸福,原本就是没有定数的。”他语气一如既往地淡然却威严,“这家里,若是我不在了,也就只有你,能护得了你妹妹与母亲。或者……”说到这里,他眼睛微微眯了眯,“你若是觉着自己不行,我也可以去拜托你那位姐姐。”
攀比之心,是人皆不能免俗,楚烨果然神情一凛。
“我当然可以的。”
楚凌微微颔首。
谈话末了,楚烨起身向他告退,少年对外总是如沐春风的和煦,可对他向来冷冷淡淡。也只是出于为人子的立场维持着基本礼仪,略一施礼,就要转身离去。
楚凌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曾经的小小一只,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即将要肩负起这个家的责任。
他想要叫住他的,却到底没能出声。
直到楚烨的背影完全消失了,楚凌方才收回视线。
罢了,他低头,重新看向桌上一堆凌乱的纸张,伸手一张一张地缓慢整理着。思绪没有被杂事占领的时候,姜芜的影子,就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而后不费吹灰之力,让自己满心都是她。
想见她,这样的念头,已经不知道闪现过多少遍了。
心早就迫不及待地飞过去了,可男人的脚,却迈不动分毫。越是回想这半生,越是清晰地明白,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曾经那些稀里糊涂的奢望,在清醒过后回看,确实天真得可笑。
“夫人。”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楚凌微微一愣。
“大人在里面吗?”
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相思成疾出现了幻觉,要不怎么会听到姜芜的声音?
她怎么会主动来找自己?
可下一刻,随着书房大门的打开,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的手还是不自觉握成了拳,手中的纸也随着他的动作皱到了一起。
姜芜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才抬脚走进去。
“下人说你这几日都没怎么进食,今日晚膳也没吃吗?”她将食盒放下,“最近看你……好像很忙。”
女人就隔着桌子站在不远处,一身素净、不施粉黛,却像是万千光华都倾泻在她身上,温和内敛,而又美得不可方物。
阿芜,楚凌听到自己心中绝望的声音,不要对我这么温柔,让我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我的心,不断地在绝望与希望之中摇摆。
那比单纯的绝望,还要折磨人。
他一直没说话,姜芜疑惑地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又嘱咐了一句:“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说罢正要离身之际,手突然被捉住了。
她转回身,对上楚凌幽深的目光:“陪陪我好不好?”
捉住自己的那只手只是虚握着,并未用很大的力气,仿佛在等着自己的决定。
跟平日里他不容拒绝的模样并不相似。
姜芜垂眸,思虑了片刻后,脚步往男人那边去的,楚凌的手顺势牵着她绕过桌子走向自己,姜芜刚走近跟前站定,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猝不及防的女人惊呼了一声:“你……”
“让我抱一抱,”楚凌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满是哀求,“求你了,阿芜,让我抱一抱,我就只是抱一抱。”
他确实除了拥抱,再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姜芜慢慢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肩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的脸上,慢慢地显出一丝解脱,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互相折磨的此生,于他们彼此都太累了。一个无法接受,一个无法放手。
如果……如果他们此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那自己为她赴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楚凌终于放开了姜芜,女人从他的怀里仰头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烛火的暖光,此刻的他们难得地心平气和。
“阿芜。”
“嗯。”
“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我们之间也没有这些事情,你会爱上我吗?”
姜芜没有回答,她在思索,最后在男人静静地等待中,嗯了一声。
她在说谎,两人心照不宣。
十八年前的楚凌不会改了那高高在上的性子,趋利避害的姜芜也不会爱上他,所以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们都会一次次经历这样的伤害与忏悔。
可哪怕是骗他,楚凌的眼神也依旧变得灼热起来。
后来谁也不知道,两人的唇舌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姜芜只觉得拼命向自己索取的男人,带着莫名的迫切,那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次碰触,都仿佛是要将自己镌刻进心里。
他的珍视不加掩饰。
“阿芜。”
迷迷糊糊中,喘着粗气的人在她耳边唤她。
姜芜睁开眼睛,一滴泪,正滴落到了她的眼角。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楚凌带着哽咽的声音,让姜芜某一刻,心中也微微泛酸。她抬手,捂住了男人泛红的眼睛。
“嗯,”她妥协了,“我知道。”
天刚刚泛出鱼肚白。楚凌抱着昏睡的女人,来到隔壁的厢房里。
男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后,才看向等候在一边的孙柯。
“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大人,老夫都已经准备妥当。”
“她会有危险吗?”
“老夫有十成的把握引出夫人体内蛊虫,不会伤及夫人。只是……只是大人您的安全……”
孙柯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但楚凌已经转过头:“那个没有关系,你不用在意。”
他若是死了,便死了。
男人看向床上姜芜恬静的睡颜,他若是活下来,就再求她一次,求她给他们一次,余生安稳的机会。
“那大人,请您躺下。”
楚凌躺到了姜芜的身边,最后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真是可笑啊,寻常人,舍不得权势,舍不得地位,他怎么就只舍不得她呢?
若是权势地位真的能是他最重要的东西就好了,至少可以争取。
可她呢?要怎么争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轻叹口气,楚凌终于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不知孙柯做了什么,他越来越困顿,身上的力气仿佛也在不断地流失。
不受控制的感觉于他而言并不算好,但楚凌记着孙柯之前的话,一丝反抗之心也不敢生出。
“大人,”孙柯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引诱蛊虫需要些时间,或者,您可以想一想,与夫人之间的记忆。”
那种事情,对于楚凌来说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回忆,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随着记忆的深入,他的困顿之感也愈来愈明显,思维似乎在慢慢涣散。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旁边原本应该昏迷着的女人,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姜芜已经坐起了,她静静看着蛊虫进了楚凌的体内,看着男人渐渐陷入昏睡。
“夫人。”孙柯向她行了一礼,“先前与大人说过的话,老夫还是要对您也再说一遍。记忆一事,错综复杂,未来会怎么样,老夫并不敢轻易保证。”
“无妨,”姜芜只是淡淡回应,“就让他,全部忘记吧。希望他,忘记得久一点。我不是也忘记了十八年吗?”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仿佛男人遗留下来的温度还在上面,然后楚凌,她想着,自此以后,我们就一笔勾销、各自生活吧。
几乎是她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恶狠狠的目光将旁边两人都吓了一跳,对他的恐惧深入心底的孙柯更是连连后退,差点倒在地上。
而姜芜也是不自觉往床里倾斜,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手就男人一把抓住。
那手用力得关节都在泛白,仿佛是垂死之人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心中大骇,甚至顾不得疼痛,怎么回事?他怎么会醒来?而且不是说他动不了的吗?怎么还会这么有力气?
“你怎么能……姜芜,”药效也应该是真的有的,因为男人说话很是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男人目眦欲裂,瞪着的双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那话里的委屈、质问,甚至是恨意,让姜芜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为了你,可以死,我可以去死的,”楚凌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像是在怒吼,“但是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像丟废物一样地丢掉我?你怎么能让我忘记?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面容原本就是偏硬朗冷峻的,这会儿滔天的恨意与愤怒,让那张脸更扭曲得可怕了。
姜芜想要后退,却被他拉着没有成功。
“都是假的!你对我都是假的!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我居然还傻傻地在计划着为你去死,你却要这样报复我!你还不如杀了我,你干脆杀了我吧!”
情绪太过激动的男人,竟然猛然地挣扎着从床上弹坐起来。
姜芜正心惊之时,男人又直直地向前倒去,正倒在她的怀里。那不断在松开的手,彰显着怀里的人,不过是强弩之末的事实。
她微微松了口气,还以为今日要功亏一篑了。
可是下一刻,她听到了啜泣的哭泣声。姜芜的身子僵在了那里,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
在哭吗?楚凌?
在她的印象里,楚凌充其量也不过是掉两滴眼泪罢了。那个强得好像坚无不催的男人,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哭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在用着自己剩下的所有力气,企图抓住姜芜的手,即使一次又一次地因为无力而滑下去。
“阿芜,求你了,我求你了。不要夺走我的记忆。”褪去了方才所有的狠厉、凶恶,此刻无力的男人哽咽着声音哀求,“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好不好?不要让我忘记。”
这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妻子,那些他们曾经的记忆,不要让他忘记。
那只他努力了半天也没握住的手,终于动了,反手,将他握住。他听到手的主人叹了口气,可他甚至来不及为这声叹息里的心软而欣喜,就听到了姜芜的声音。
“楚凌,”没有爱,也不再有恨,她的声音很平静,“忘记,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
狗屁的最好!
“孙柯,你来看看,他不能动了。”
姜芜叫着旁边吓得不敢上前的孙柯,听她这么说,老头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要不是少爷跟着一起劝说自己,他是决计不敢的。
楚凌只觉着孙柯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这个老匹夫居然敢!他要剁了他!杀了他!他要把姜芜锁起来,让她永永远远,都只能看着自己!
男人在心中愤怒地嘶吼、咒骂,可最后,却连狼狈地流泪哀求都做不到。
再次陷入昏迷前,他死死地盯着女人的脸,那张冷漠得没有一丝犹豫与不舍的脸,像是要把她铭刻到心里去。
不想忘,不能忘。他的眼角一行刚眼泪淌出,那是……他的爱妻。
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姜芜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楚烨。
“母亲。”
他看了一眼姜芜身后的房门,对父亲的不忍在那一刻闪过他的心中,又很快被他压抑下去。
楚烨递过来一纸信封:“这是在父亲书房里发现的。”
姜芜接过去,看见了上面的“和离书”几字,没有打开,只折叠好,放进袖里。
“走吧。”她轻声开口。
此后,他们再无瓜葛。
第122章 大结局(一)
这家书画店坐落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虽是新开的,但在书生们那边,却小有名气。
尤其是进京赶考缺少盘缠的书生,总会收到可以来此卖些书画的建议。
男子走进去的时候就在观察着两边墙上的字画,水平颇有些参差不齐的,但总的来说并不差。
“公子是来看书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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