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他们整整在嘉陵城待了近七年,就在她以为可能未来都会继续待在这儿,起码最近几年应该是不会走。就这么忽然……
“你没听错。”应宇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嘉陵城,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清池不太乐意:“可盛京……”那个地方给她留下了太多的记忆,如果可以,这一世她都不愿意再靠近那个鬼地方。再说熟人太多了,总觉得容易出事。
那种带给她强烈不安的感觉,甚至让她心悸。
“盛京怎么了?”难得的,应宇不再是嘻嘻哈哈的样子,他不笑严肃起来的时候,那潇洒的眉峰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凌厉。似乎也是想起了什么,他明明看着远方,视线却透过什么在怀念着一些过去。
须臾,他低头笑了一下,很不在乎地说:“盛京和嘉陵城也没什么,只不过祖龙所在之地,风水固然好了些,世情也不堪了起来。”
清池总觉得他在阴阳怪气着什么,不过反正对象不是她,也没所谓。
就是这逗逼师父忽然正经了起来,她不是很习惯就是了。
“你是不是……因萧朗阳回京……”很快,清池就明悟了,不高兴地说:“是周无缺拜托你了!这个人可真是烦,都离开了五年,还得纠缠我们!”
清池口不择言,说出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怨怼,果然就见到自家便宜师父清风明月般随意的笑容。
清池拍开他的手。
“小月魄,荣安王殿下是国之栋梁,也是咱们这些黎民百姓的福泽。你可不能如此不礼貌!”说起来,这还是应宇第一次这般说教她。
从前清池也曾经说过周无缺的坏话,不过当时应宇也只是笑笑。
清池想起周无缺这几年正在绸缪的新政,就有些牙痒痒,这家伙风头出得可真大,就连应宇也被他影响了。
清池哼了一声,挥开应宇,然后自己上楼了。
“月魄,月魄……”应宇看着她怒气冲冲上楼的步伐,也是摇摇头,根本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对周无缺有这么大的成见。她过去拿七星蛊王戏弄这位殿下,对方胸襟也甚大,从不和她计较,只是当她小打小闹。
毕竟,治病是治病,故意给的一些折磨,可就不太对了。
应宇看她自小长大,也知道她脾气古怪娇慢,又很有自己的主张,不喜欢别人给她做主。
这一次回盛京,他先斩后奏,看来最近这段时间,肯定是要受她点脾气了。
这也是他该受的。
“小月魄如今大了……”他这个做师父的,真是不知女儿心,十分头疼。
清池闷在二楼,支开一只窗户,看外边的一重重的屋檐,北地的春蔓延着如一层层的绿烟。熙熙攘攘的人群,鼎沸不已的人声,热热闹闹地自望得见的远方传来。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看那古旧的铜镜里的自己,每一次重生,唯一变化的就是她的容貌。
就是她每每看见,都有些恍惚。
镜子里的那张脸,真的是她?
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尚且稚嫩,却已美得不似人间花。应宇从不受她的容貌影响,不过还是隐晦地对她提过,出门要易容,而这些年,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只露五分姿色在外,也有小医仙之俗名。
“月魄——”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吓得清池立即就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也从自己的愣神里,醒来了。
才发觉这是应宇的声音:“月魄,这次是为师的错,你若是不愿意——”
清池推门而出,门前道士眉间也有几分的担忧,生生地减少了往日的那种潇洒自若,多了一种老父亲的絮叨。
“你一会儿说去,一会儿说不去……”清池顿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到底去不去。”
应宇说:“你若是不愿意去,那我只好向荣安王殿下谢邀。”
清池的怒气一下就淡了,但她还是矫情了一下:“你去不就行了,难道我留在嘉陵城就不成?”
应宇有些哭笑不得,但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你叫为师怎舍得。”
清池心里微暖,可她嘴上死不承认:“哼,你有什么舍不得,就连答应他,也不曾和我说一声。”
应宇就知道自己被她记上了,他无奈地笑着,“是是是,是师父的错,那小月魄可否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师父这一次。”
清池说:“看我心情吧。”
不过她既然和他开玩笑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揭过了。
自从接过圣旨以后,萧朗阳是真的很忙。镇南侯那老头子还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他不过是侥幸,像他义父在这个年龄的时候,他连义父一根毛都比不上。可把萧朗阳气得要死,要不是被白衣和宣圣旨的太监拉住,他是真的要和这老家伙干一架。
“气死我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比不上义父嘛。这个世上有几个义父那样的大将军。只有历史上的将军王列传上才能配得上相提并论。
“这个老萝卜头缨子,迟早我要使双枪押他一回!”萧朗阳恶狠狠地说着,真是越想越生气。
白衣过来就看见他这幅样子,笑着说:“我们的萧将军,怎么还在生气!皇上的圣旨都在,还有谁能不认可。”
萧朗阳就哼了一声,“我只是运气好。”
他有些不屑,甚至眼神都没瞧一眼放在桌台上的圣旨和赏赐,金玉散发出辉丽,可少年的野心如雄鹰,根本看不上这些束缚他双翅的东西。
白衣叹了一声,想起了当年的殿下。
这小崽子就正如当年的殿下。
白衣想起殿下递过来的信,还是老父亲般地向他交代说:“你这一次去盛京,一定要格外小心,那地方不是咱们这嘉陵城,皇城脚跟下,身边砸下来的人都不一般。”
萧朗阳倨傲地笑:“白叔,你是在说笑吧,盛京除了皇上,还能有谁比义父身份更高。”
白衣欲言又止,也知道这少年根本听不见的。他看见他的眸子里燃烧着烈焰般的光,也是令他最担忧的存在。
萧朗阳忽而对他说:“我要见义父,我要问他……为什么不回来了!”
白衣简直是眉头都是一跳,这兔崽子,果然给他搞这一处呢。
萧朗阳忽然吃痛,他捂着脑袋:“白叔,你打我作甚!”
“不打你,你简直就没法没天了!”白衣随手从一边的兵器架上抽了一根长木棍,就开始横扫,萧朗阳自然是躲开,他当然不是打不过,只是不能打长辈吧。
等到白衣气喘吁吁地,终于停了下来。
萧朗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他。
明明身形就是一个英武峻拔的青年了,可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一看就看得出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这些年他更是战无不胜,从没试过输了的滋味,傲得没边。
白衣光是看着就生气。
“你要是还不明白,我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萧朗阳无辜得很,“白叔,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白衣呵呵一笑。
萧朗阳递上一杯热茶,等他喝下一口,慢悠悠地缓过来,然后又听见他说:“殿下担心你。”
萧朗阳那双黑黢黢的眼眸里一点点的黯淡,又浮现出一种格外的执拗:“不,我要的不是这个。”
白衣头疼,看他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行,等你去盛京,自己去问吧。”
“我会问的。”他那时眼睛又坚定了下来。
“对了,应宇先生和月魄姑娘这一次也会随你一同去盛京。”
“真的!”萧朗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嘴角的笑意是掩饰也掩饰不了。
他咧嘴笑,完全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白衣在心里骂了一句兔崽子,然后摇头,真的儿大不中留!
萧朗阳笑得开朗,非但一点不快不见,而且还是当即就问:“白叔,还是你好。”
白衣拍了他一脑瓜子,“我好,打你就是为了你好!”
萧朗阳一下就溜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回身大声地道:“白叔,你可不能往我身上撒气!”
“你说什么呢,我往你身上撒气?”
白衣被他气得半死,“兔崽子,你上哪去!”
“我去小医馆!”
“你可别天天跑人家那吃空饷!”
“哦,那我一会儿上街买点东西去!”
“记得早点回来收拾东西!”白衣吼,也不知道这兔崽子听到没有,溜得飞快。白衣笑着摇摇头,眼角眉梢都带着些暖意,月魄姑娘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看不看得上这小兔崽子!
萧朗阳来到小医馆的时候,应宇师徒正在收拾行李,小医馆外边还贴了一张歇业的通知,小医馆里边也是有点乱糟糟的。
萧朗阳提着大包小包的酒店熟食,顿时觉得自己没地方站。
正从二楼下来的清池看着他,就皱起眉头:“站在那作甚?”
萧朗阳看见她就笑得山花怒放,他有点儿笨手笨脚的,“月魄,你们在收拾东西啊。”
清池看见他这个罪魁祸首,就没好气地说:“你没眼睛,不会自己看啊!”
萧朗阳顿时缩了缩鼻子,要不是双手没闲,他很真想摸上一摸自己的鼻子,他怎么今天一来就挨骂啊。
他下意识地瞧了瞧应宇先生。
应宇先生递给他一个不要计较的眼神。
萧朗阳乖了,知道她肯定是因为忽然要离开熟悉的地方,脾气又犯了。
清池走下了楼梯,本来就想把脾气发在他身上,谁知他狗狗眼般盯着她瞧,就差摇尾巴了,态度很是谄媚地紧随着她:“月魄,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鸡,还有海棠包、青梅饮……”
萧朗阳一口气报了一大串菜名,眼巴巴地瞧着她。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清池最近几天的确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大好,看见他就更是烦,这会儿也是道:“还站着作甚?”
“哦哦哦,是,我马上去摆桌子。”萧朗阳就不和她计较,他脾气好,而且她生得那么美,光看瞧着,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萧朗阳离得她近的时候,闻到她身上那种幽幽苦涩的药草香,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马上离得远了些。手脚尤其勤快地布置好。
应宇瞧了瞧,眉头难得地挑了一下,他靠近了清池,“这小子倒是蛮会献殷勤。”
清池眉头都没抬一下。
应宇眉头暗暗地松了。
清池根本就理会他刚才的那个话题,反而是问:“咱们以后还回来吗?”
应宇怔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成了以往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回。”
这一声尤其的轻柔。
也是对她的承诺。
清池嘴角微微地绽放了一些笑意,像是心情好了不少。
恰这时,萧朗阳唤他们用饭。饭桌上,萧朗阳是留意了不久清池的脸色,发觉她和往日没什么两样,这才问起他们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他可以来做劳动力。又被清池鄙视了一眼。
他们出发那一天是在月底。
街坊们打从知道他们要同小萧将军去盛京以后,那一个叫一个的不舍。就连清池做的药丸子,都被买得一净,甚至就连应宇也被清池拉来搓丸子。这次倒不是清池为了赚银子,完全就是街坊邻居们的需求。
要不是萧朗阳忙着准备回盛京的一系列安排行军,恐怕此刻也会在这里搓丸子,他的武力用在这上边倒是挺好的。
清池搓得手酸,就不痛快地这样想着。
他们出发那一天是在月底,百姓们得知他们接到皇令返回盛京,一个个是夹道相迎。
清池回首瞧着热闹的人潮,不知不觉已经在这儿待了近七年的嘉陵城,那一刻她的心情竟然有些奇异的不舍。
马车里,正盘坐着的应宇看着她眼底的黯然,左手臂的拂尘一拂道袍长袖,了却无尘。她轻轻回首,听见他说:“我们回再回来的。”
“真的吗?”
清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轻轻地捏了起来,不知为何,她这次有一种强烈的直接,那就是她不会再回来了。
明明一开始,她根本不愿意留在这儿。
命运,真是一种奇妙的存在。
应宇只知她担心,却不知她的惶恐,所以轻言安慰:“会的。”
清池努力一笑:“你可不许骗我。”
“师父是不会骗小月魄的。”当时,谁又知道他竟然会辜负这一句话。
清池不以为然地挑眉,其实早就信了。
她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啊。
第165章 五周目(12)
她们抵达盛京外, 已经是初夏了,官道两侧青青翠翠,浓烟般地垂下阴影。
萧朗阳策马过来, 兴致勃勃地道:“月魄,你快看那, 没想到盛京这么大!”
他土包子的话语让清池有些无语, 不过她还是看了过去, 的确远处的城池巍然壮观,吐纳如明珠般的气魄。
不堪为大夏的帝都。
即便根本看不清其中的景象, 但这样的美景,也着实醉人。
萧朗阳很兴奋, 还和清池说了一些话,不过她的心早就跑远了。就在这时, 忽然又有快骑跑了过来, 精兵格外惊喜地对萧朗阳说:“萧将军, 方才斥候来报,说是荣安王殿下和右相大人已经到了十里亭驿站来接风您。”
萧朗阳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 眼睛也是灼灼生辉一般的明亮:“义父来接我了!太好了!”他又隔着车帘, 对清池说:“月魄, 果然义父还是很看重我!”
那股子的骄傲,简直就是溢于言表。
反倒是清池蓦然听到了顾文知的名号,那种悠闲的心情一下就没了。
“月魄, 月魄……?”
在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萧朗阳又一连问了一两声。坐在马车里的应宇都拿拂尘拍了她一下,清池才马上醒神过来, 正好就对上了他那双落拓带着风霜的眼睛,像是流水被拨弄出了一丝的弦波。
窗外, 萧朗的声音还在响起。
“你别过来了,快去安排。”清池很是无情地说。
萧朗阳一路上都很担心她闷着晕车了,看来不是,就松了一口气:“放心,我这就过去。”
不过,在马鞭挥指之前,他又向朝里边说了一句:“应宇先生,还有半个时辰咱们应当就能到盛京。”
应宇笑着说:“小萧将军,劳烦你了。”
很快,外边马蹄声远去,热热闹闹的,接着整支队伍行走的速度都加快了起来。
车内,清池稍微有点不舒服。
应宇倒了一杯药茶递给她,“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应宇叹了一声,“看来真的是你和这盛京风水不合。”
清池咽到嘴边的茶水差点是愣是就要吐出来了。
“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她咽下茶水,嘴角一翘,勉强算是被他逗笑了的样子。
“师父从前来过盛京吗?”她忽然有点好奇。
应宇笑得爽朗,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来过。”
清池一下就八卦起来了,可惜马上就被应宇打了一个回马枪:“小月魄现在倒不讨厌盛京了。”
清池说:“我又不讨厌盛京,我只是……”不喜欢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不是一个人,而是造成了她过去种种般般的诸多人。
应宇摸摸她的头。
清池这一次倒没有避开,也许是离得盛京近了,她竟然也开始变得脆弱了起来。
“不喜欢不要紧,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应宇的话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内心那种强烈的不安,而随着盛京的城池在眼前越来越近的时候,她也就缓了过来。不知不觉当中,他们这辆马车也从车队中间,慢慢地到达了前边。没错,正是萧朗阳的安排。大部队早就已经在前边停了下来,车乔赶了过来说:“应宇先生、月魄姑娘,咱们将军就在前边等着。”
没错,就是要一起去十里亭会见周无缺和顾文知了。
清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
这两人现在也应该是政敌了,虽然关系也没绝对到那种地步,不过也是王不见王的。想一想就能猜到,周无缺应该是自己要过来的,可顾文知就一定是皇帝派过来的。势如水火啊。清池的眼眸微闪,看来这一次萧朗阳是要成为两方的一把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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