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权当为你暖新居,这一杯,可莫要推辞。”清池举杯道,雪白的瓷杯里是淡青色的酒液,就像是落进了一片竹叶般的清雅漂亮。
“这是……竹叶青?”
清池笑着道:“许久之前,我便想和这个酒了,今天正好来瞧你,贺祝你乔迁新居。哎……你可别露出这样的眼神,我知道,这酒醉人……一杯,便一杯!多了不喝!”
“好。”明清玉是极无奈地说。不知何时,竟然发现清池这个贪杯的毛病。
这一桌的菜都极其对清池的胃口,以至于她一边吃着的时候,都忍不住诧异地瞧着明清玉。
其实一向她在外人面前都吃得比较清淡的,但在芷梨院和般般她们身边,自然吃得就较甜腻些。可其实她生冷不忌,酸甜苦辣都爱尝个新鲜,只是从前陪着安定伯夫人,改了自己的许多胃口,后来又上山,陪着公主吃得虽然精致好吃,但那斋食是真的不符合她的胃口。
“我以为像清玉你这样的,应该不喜欢吃辣的呢。”
这桌上的大半的菜肴口味都偏川味的,但又不是那么辣,就对清池这种爱吃辣,但又吃不了多少辣的人。
“我其实是蜀川之地的人。自小吃惯了的,只是多年不吃,如今也只能吃这个辣度了。”明清玉解释说。
清池这倒是没想到,随即笑眯眯地道:“都说蜀川之地的人,皮肤好,这一点我倒是瞧了出来。”
待瞧见明清玉面皮绯红如桃花,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得有些孟浪。不过,他这见过大风大浪的旧日花魁,也有点太见不起风雨了吧。
“我……”
明清玉瞥了她那一眼,那一眼的风情让人倾倒。
他眼角下的那颗黑痣,微微有些冷意和疏离感,更深深地加剧了那种矛盾感。似柔和得很容易接近,时而又像是在氤氲的大雾里般怅惘。
他抬袖,倒了一杯甜酒给清池。“这个不醉人,喝这个吧。”
清池有点讪讪。她就喝了一杯竹叶青啊,怎么可能就醉了。不过,她调戏人家倒是证据确凿般一样。她很想解释一句,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
不过,这一顿饭,吃得倒是挺舒服的。吃的是自己喜欢的,陪着的人又是一副心水的容貌,就着这,清池觉得她还能多吃几口。
天色不早的时候,清池记得自己的门禁,便告辞了。
“这么快……”明清玉脸上笼着些哀愁般的说,晚霞落在那白玉般的容颜上,都似亵渎了这绝色。很快,他似自知失言般地捂着嘴角,偏头,但是那灼艳眉眼之间带着的不舍,却让清池瞧了都想止步。
“那我送你吧。”
在国师府开得那般高傲冷清的紫薇,换作了胜园这般的地方,便是一蓬蓬如火般的赤薇。
在夕阳晚辉里,便如血色般惊艳。
她走下台阶时,清池脚踩着了落在地上的赤薇花。
不知为何,她总把这花想成了明清玉。
此刻,他便伴在她身畔,那淡淡的体香也似散着一种蛊惑人却又推开人的暖香。
“小心。”
清池觉得自己是被香气迷了魂,但对方还在喋喋不休。她也许真的是有些醉了,在明清玉诧异的事情下,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瓣上印下。
果如她想的那般美味。
软而香。
仿佛一道上好的佳酿。
一瞬之间,她又悄然拉开了距离。
她笑弯了眉眼,香墨纵横,秋波轻抛。
明清玉喉结一动,耳畔却绯红似桃花。眸中还有对方才发生之事的茫然,他望着她,便是那清风明月也动了情。
“清池……”他温柔的嗓音微哑,迷人又性感。
清池却不愿说那么多,她耳畔也有点红,只是被墨发遮住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别送我了!”
她怕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你凝视着我的背影。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他似乎懂了,眉眼含笑,仿若花月春风般温柔,脸畔那些浅红也如十里桃花般灿灿动人。
“好。我等你下次来。”
这一次他们同时转身,可是清池看不见那温柔笑的人却回头了。
晚风里,那艳丽姿容仿佛在微雨里绽放的海棠。
那注视着紫衣少女的视线看似温柔,却令人毛骨悚然。
这时,疏离的冷淡也从那眉眼之间带了出来,就仿佛是从一个壳子里走了出来。
“哥哥,别怪我。”他淡淡的口吻,仿佛在对另外一个人说着。
“她的存在,会误导我们的大事。”
清池觉得自己没醉。
她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乐趣。人活着, 也不能总算为前路奋斗,眼前的事务不也一样的重要。
黄昏时节,她便到了安定伯府。自从她背靠玉真公主和国师府后, 府里对她的行踪虽在意,却不强行过问。车夫也早就被她换作了自己的人。
所以, 清池回到府里时, 倒是大家倒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 如今安定伯夫人全身心地扑在李蓉蓉身上,清池这种出门的小事, 她也根本不管。
清池想到这儿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本来便不该期待的。
她从侧门绕进府的时候,恰巧听到侧门的门卫唤了一声“大公子”, 真是好事不死,不会又遇见了李叹吧。
她急着走进去躲人, 可惜慢了一步。
“池儿?”
李叹沉磁微冷的声音在后边响了起来。
清池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一身紫色襦裙的她在浅浅风里仿若是一只紫色的蝴蝶。
落霞点染着她的芙蓉面, 似在绽放般的灵动魅丽。
“大兄,你回府了啊。”
李叹整个人的形容都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样子, 但也这丝毫不损他那俊美冷峻的容貌, 他身姿笔挺, 伟岸挺拔,更看不出有一丝的疲惫,此刻在清池的面前, 更给她一种压迫感。
她收敛了许多, 也不笑,免得又被他捉到了把柄。
李叹那双鹰眸在她的身上扫过, 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嗯, 正好今儿有空……”他话说到了一半,忽而语气就变得更加冷酷起来了。那双眼睛也像是看破了她做了什么。自她身上飘来淡淡的甜酒香气和那馥郁幽深的体香融在了一块儿,也让他有些不快。
“你在外边喝酒了。”
清池就知道会被他发现。
这也是她不愿意碰到他的原因。
清池在心底懊恼了一声。
“这……”她这还真不好解释,哪有贵女一个人在外边喝酒的。这时,她想的还是赶紧把他应付过去。
两人走在一块儿,不知不觉,李叹已经领先了好几步。
清池慢吞吞的。
“我这句话,你很难回答?”
他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便在前边站着看向她。
“大兄……我方才在外边遇见了友人,随便喝了一杯。”清池软着语气说,甜甜的,还有些儿撒娇的模样。
若是李叹识趣,也该不继续问下去了。
偏偏在清池这般说了以后,他眼眸更黯更深了,那张冷面也更冷了。
不过,他也知道清池最近脾气见涨,到底没有直接问出口,那是谁。不过那盯着清池阴森的视线,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他眸光深沉得可怕,清池也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我记得你向我承诺过。”
那不算是承诺吧。清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李叹这样的人,本来就不是说教的人,偏偏对她这个妹妹管教得厉害。
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分岔路口,清池的芷梨院和他的守拙居也不在一条线上。她庆幸地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他了。但李叹唤住了她,“池儿,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停下吧。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对你来说,府里更好。”
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话,搁平时清池可能就不怼他了。可是今天她喝了点小酒,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小飘。
所以就没忍住。
“府里更适合我?”清池懒洋洋地抬眸,语气几分懈怠慵懒,那仿佛把嘲讽刻在了骨子里的般的淡漠。
“大兄,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有你想起了才会过来看一眼?我在府里的处境如何,难道你半点不知?”
她一针见血的发问,步步逼近李叹。
明明他才是身形伟岸的那一位,这一刻却愣是被逼得无处可逃。
紫裙少女偏还眸色如火,似倒映着霞色,更似一场烈火在燃烧。
“大兄,若是你今儿不遇见我,是不是也根本不会想起我。”
她的眼里有一种看透的凉薄。
“大兄,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啊。”她的音色流露出着独属女人的妩媚。
李叹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明明十六七岁,却有一种看透世情的冷酷,不再是那个会向他发脾气,会朝他撒娇的清池。
然而,她永远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她,却令他更有征服欲和占有的欲望了。
那是他等待了太长时间,终于长大了的她。
清池也察觉到了危险,那双鹰眸从微怔,那双总是冷酷理智的眼眸里炽热得吓人,那不是看义妹的视线,而是瞧一个女人的。
她也呆了一下,转眼,他们之间的处境就改变了。
天覆地转。
她被他反手困住。
黄昏渐渐落下,夜幕降临。安定伯府里各处都点起了灯盏。偏他们这儿不昏不暗的,就像是在死角一般的,谁也看不见。
劈头盖面而来的都是一股冷郁的荷尔蒙气息。
“池儿,在你心里,我一直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面容低觑,如狼般地盯着她,语气淡淡的,这是倒听不出多少情绪来。
可是背后那死死箍住她的那只大手,可不像是这么表现出来的。他的怒气也发泄得很冷静,就那么盯着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彻底地摆脱了兄妹之间的安全距离。
“我坐视不管,我冷酷无情,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清池的眼瞳里也跳跃的火星,“是又怎样!”
李叹嗤嗤一笑,那只手掌抚摸上清池白皙的脸颊,那是一只温暖的手,也是一只不再克制的手。
清池有些生气地转脸,却被他强行地扭了过来。他的鼻息吐落在她的脸边,“我若不是你哥哥,早便这么做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你长大了,想法也变多了。我这个哥哥在你眼里早就是一种负担。那么……换一个身份吧。”他用最冷静的声音,说着最疯狂的话语。
“既然你都这么觉得了,我再说什么都没用。”夜色和黄昏之间的李叹,危险无比。
清池的那点飘,早就彻底地醒了。
“不装了?”她强行冷静地问。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的手指接触时,有些粗粝,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也没怎么用力居然就红了。
清池觉得有点儿痒。
或者说,她一点也不习惯现在这种接触。
她想躲,躲不了。
他享受那细细的腰身在手掌之中的把控,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从她的侧脸滑到那唇瓣上。
所以,现在他是彻底不装了。清池是提起了嗓子眼,却又彻底地松下了一口气。“你觉得我发现什么?”她故作冷淡地道。
可惜无法抵抗他的力道,还是如他手心里的金丝雀。
这是一道致命题。
他的视线太过阴森冷酷。
那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带着几分娇怜的意味。
她轻轻颤栗一下,在他的眼里却更增添了几分风情,他的眸色更浓。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玩弄。
清池就是在察觉到这一点,才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不经过大脑惹怒了他。
“我派人跟着你,每次都被你躲开,发现了?”他却硬是不接清池的话茬。
明明眼前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了。都是心眼多的人,谁也不会低估谁。
她的唇娇媚,眼如冰。“大兄,你可还记得,你还是我义兄。”
李叹却不接她的话,“盛京很大,盛京也很小。你一直在一条路上走着,你以为谁都不会发现?我的人,也是为了保护你。”
他忽而松开了她。
之前她感觉到的那种危险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叹淡淡地说:“好好清醒一下脑子。”
要不是唇上还有他的余温,清池险些以为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他轩宇气昂,俊朗冷厉,身姿笔挺,落于灯火之中,望着她,那双眼眸里也不再沾染欲/望,而是清明。
“池儿,今日的话,我便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我……”
李叹瞥着她,叹了一声。“还是吓着你了。”
啪嗒的一声。附近有家丁的脚步声响起。
清池的视线慢慢地从他的身上收起。
清池也感觉到了危险,她怕的是李叹身上那个还未揭开的秘密。
清池脚步都乱了,她几乎是落败而归。
而背后那道冷淡而又灼人的视线,一直一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一直到,见到了芷梨院熟悉的背景,清池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她攥着手,指骨发白。
他还是放过她了。
还能忍啊。如此克制着那份情感,简直让她没有可乘之机。
她的试探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清池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管是他还是蒋元,其实还不是一样的。无论谁输,都不可能是她输。
清池的晚归叫般般和小薇念叨了大半晚,清池沐浴过后,久久难眠。或许是晚边喝了那点小酒,过于松快的心情,不过在遇见李叹后虽然稍减,但她还是从未像是今晚这般的清明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窗外芭蕉随风轻摇,花香远远地飘到卧室里。
那轮明月倒是无论几世,都是那般的圆。
清池放下手边的话本,赤脚走下了床,她的视线悄悄地落在了摆在高几上的道袍。
抱胸叹了一声气。
明日,她还得去一趟国师府。期盼这一趟能够顺利吧。
次日, 清池一早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宁司君那老狐狸,肯定又会忽悠她。不管他说什么大道理,一定都不能被骗了。
自然, 玉真公主托她送道袍的事情,他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也许, 现在还在国师府里等着她上门呢。
一想到那人装得霁月光风的样子, 清池就牙痒痒。
云苓、云鹤一见到她便喜洋洋的, “月魄师姐,道君便说你这几日会过来。”
这两个小道童蹦蹦跳跳的, 十分的可爱。
清池笑得快有点狰狞了,这假仙!
不过, 她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不是嘛。
她过去时,宁司君颇有兴致地, 正在窗下浇花。兰草清幽, 花苞儿小小, 衬托着那道仙姿雪
魄,仿佛是青帝降临。
“道君, 月魄师姐到了。”云苓清嫩嫩的声音响起时, 宁司君仿佛才发觉到她似的, 抬头,笑眯眯地道:“月魄来了啊。”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了她的手上的包裹。
云苓行了一礼便先告退了。
清池在感觉到他的视线后,有点儿头皮发麻。“月魄见过道君。”
宁司君把花壶放在边上的花台上, 淡淡地道:“嗯, 本君以为你还要过几日才会过来呢。”
清池头皮发麻,“道君, 我……公主所托,月魄实在难辞。况且, 公主说这件道袍意义非凡,乃是锦绣司的二十四名绣女耗费一月有余绣山河星川而成。道君再瞧,这衣襟边的荷花乃是公主亲自绣的……”
“她倒是真拿你当弟子,这般私密的事情都让你做了。”宁司君的语气里听不出嘲讽。只不过在清池听来,那便是每一个词都透着一种嘲讽。若公主是真的在意她,又怎会让她给外男送私密衣物,即便是不属世俗之间的道君,说来也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公主对道君的心,天地可鉴。”来啊,彼此伤害啊。
宁司君道:“看来你近来是悟了一道,比起从前倒是长进了不少。不过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清明的眸色里划过一丝冷寂的厌恶,不过这丝神情也消失得很快。
他又轻轻地笑着,不露出自己的过多情绪。像个假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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