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微被刺了一下的感觉,她停下,看了会儿指腹,并没有渗出血珠,又重新拿起衣衫。
容厌起身,走到晚晚身边,将针线和外衫都从她手中拿出来。
他一碰她,晚晚怔了一下,看着他接过针线,手法从生疏到渐渐熟练,很快给她缝好了这一道裂缝,刚开始的几针,也比她认认真真缝补的要整齐细密。
除了白术和紫苏,便只有师娘给她补过衣服。
她忽然有种奇异的感受。
容厌收了针,看到她看他惊奇的目光,懒散笑了一下。
“悬园寺的僧人都会。”
他幼年在悬园寺,她也早就知道了。
晚晚接过外衫重新穿上。
有时候便总会觉得,他对她很好,无处不契合她的心意,而更多时候,是他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意愿,换言之,他只是玩弄她而已。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道:“试药很痛苦,若受不住,你要告诉我,有哪里感受有变化,也要告诉我。”
她声音软而甜,容厌顿了一下,扫视她一眼。
她除了甜言蜜语时,哪里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他昏倒之前,她还一副又讨厌他又害怕的模样。
容厌懒懒地应了一声。
晚晚扶着他躺倒在床上,容厌神色有些奇异。
“叶晚晚,孤只是试药,不是要死,还没那么虚弱。”
晚晚平静道:“我是医士,你得听我的。”
容厌笑了一声,倒也不再说什么。
晚晚起身去拿来一本医书,靠坐到床边,屈膝将医书放到膝上看,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容厌侧过身,撑起身体,捏着她的手放在枕边,垂眸看了一会儿。
他的身体从来就没有让他舒服过,这第一碗药,其实也没让他更难受多少。
他看着她掌中的茧,这一处,应当是时常握笔,磨出来的痕迹,指根整整齐齐的这几处,应当是药杵……
种种痕迹,虽然不重,却也能让人轻易就能确认,这是一双勤于学医、事事躬亲而为的医者的手。
容厌看了一会儿,身体深处的疲惫催生出来困意。
他放下她的手,不知不觉陷入昏睡。
晚晚感觉掌心一重,低眸看过去。
他闭上了眼睛,脸颊睡在她掌心。
晚晚怔了一下。
他从受伤自己包扎那时,便舍了玉冠,将长发全用一根发带束起,这一晚,长发微微散乱,泻在他背后与枕上,落在脸上的几缕碎发,将他清醒时的冷淡之色柔和下来。
帝王的脸颊是软的,呼吸是细的,唇是苍白的。
他平日里太惯于掌控而又恶劣至极,好像没有什么能超出他的掌控、是天下的君主,有最强势的权力和最残忍的性情。
于是让人总是忽略,他其实还非常年轻,比她大不了几岁。
还只是一个未到寻常加冠之年的少年人,直到他此时彻底昏睡,才能窥见几分。
晚晚只怔愣了一下。
第二碗药也很快送来。
晚晚将为他泄去药性的银针拔出,而后将他推醒。
饶温递药过来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容厌困倦又散漫地坐起身,接过药碗,慢慢将苦涩的药汁喝完。
晚晚催着饶温出去。
容厌没有理会她此时的异常,随手拿起放在床边柜子上的密函,继续看下去。
晚晚此时已经放下了医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容厌瞧着密函上面的字,越来越看不下去,抬眼看向她,道:“孤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吗?”
晚晚道:“我在看这次的药效。”
容厌看了眼手背上的红肿,道:“不急于这一时,你po文海,棠废文更新都在南极生物群四贰二贰捂旧义死泣总是和孤在一处,若是在你研制出能用的药方之前,自己也被感染,得不偿失。”
晚晚没有回答。
良久,她看着容厌慢慢皱起了眉。
他似乎能感受道药力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全身滚烫起来,伴随着扎入骨头里的刺痛。
容厌额头青筋鼓起,抬手将密函放回,额角已经出了冷汗。
晚晚仔细地观察他,从他每一个神情动作,到触摸他额头时滚烫的温度。
容厌渐渐没了说话的力气。
晚晚扶着他躺下,她能感觉得到,她触碰到他身体时,他肌肉的紧绷和忍耐。
手指扣进床沿,晚晚瞥了一眼,床沿被他几乎要掰下来一块。
容厌咳出血来,长睫微微颤抖。
晚晚轻声问:“还忍得住吗?”
容厌抬手擦去唇上鲜血,眼睛也不睁道:“可以。”
他一说话,便又有血流出。
饶温听到营帐中忽然有动静,立刻进来,便见到床榻上大片的鲜血。
他惊道:“陛下!”
容厌忍得青筋直跳,嗓音也已经喑哑。
“饶温,听从云妃的。”
饶温握紧双拳,还是咬牙听从。
晚晚在一旁看着容厌强忍的模样,观察他手背上的红肿,和身体其余地方的变化,头也不抬道:“劳烦出去。”
饶温僵硬着转身出门。
天色正是大亮之时。
营帐中,陛下亲身试药。
营帐外,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从瘟疫五城之地的那场谋刺起,不紧不慢地拔除容厌想要拔除的人。
从一同前往避暑行宫的朝臣,到地方各地的官员,再到上陵的世家,尽管操棋的人此刻几乎已经疼痛难忍到神志不清,可那些棋子,也正丝毫不受影响地一步步落下。
一直等到傍晚,晚晚眼下已经熬出了疲惫的青黑,她眼眸却依旧明亮,平和的目光,却有种因着绝对冷静而显得冰冷刺骨之感。
她又掀开容厌的衣袖看了看。
瘟毒没有蔓延,被控制住了。
没有等容厌苏醒,她摸了会儿他的脉象,便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流畅地又写出一张方子。
晚晚眸中微微流露出些微的轻松之色。
看着这张纸上书写的药方,她正欲搁笔,视线落在其中几味药上,神差鬼使一般,又多写了一行。
这一次,她亲自出门去,找到饶温要来药材,亲自煎药。
亲自将每一味药材称量、浸泡,将有毒的本草煎制、烘炒。
最后一味味药下进去。
等到晚晚终于熬好药,端药进门,便见饶温和晁兆都已经在营帐之中,换了新的薄被枕席,容厌也已经醒过来,吩咐完了接下来的安排,此时恹恹靠坐在软榻上,没多少力气的模样。
看到晚晚又端来一碗药,饶温皱紧了眉,晁兆直接怒目而视。
晚晚全当作没看见,将这碗药递过去。
容厌唇上几乎没了血色,一醒来又看到一碗药,他忍不住笑了。
晁兆道:“陛下,我也来试……”
容厌含笑道:“扶孤去床上。”
容厌向来说一不二,晁兆眉心直跳,咬牙听令,搀着他走到床边。
晚晚跟着走过去,容厌伸手将药碗接过来,垂眸看了会儿这药,笑了一下,道:“下次,好歹别那么难喝。”
晚晚没有回答,看着容厌将药慢慢咽下去。
晁兆在旁边几次想拦,又不敢拦,急出了一身汗。
容厌喝完这碗药,药碗几乎是从他手中滑脱出去。
第二碗药,几乎让他醒来动弹不得,全身力气似乎都被抽了出去。
慢慢感受着温热的药在他依旧烫热的身体里化开,容厌等着这次药性散发出来,提起些力气,对晁兆和饶温道:“你们先出去。”
再是愤懑,两人也先出了门守在门口。
晚晚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也没几分力气,分明的骨节被这样掌控在她手中,晚晚恍惚了一瞬,心中萌生出的恶意几乎倾泻而出,她将他无力的手指握地紧了些。
容厌抬眼看了看她。
晚晚轻声道:“琉璃儿,若是我真的会让你死在药下怎么办?”
容厌听着她又叫出那个名字,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唇角勾着散漫的笑意,道:“生死有命。”
看到晚晚认真的神色,他笑容淡了些,嘶哑的嗓音也低了些,仿佛在轻声哄她。
“别怕。”
尾音的微颤化入空气中,如同毒药。
“除了诈你试药,孤没骗过你。”
晚晚握紧他的手,声音轻柔而无比笃定,道:“你会没事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容厌能感觉到,这次的药性比前两次的都要温和,可这股温和的药力之外,另外的药劲散去了前两次药都没有涉足过的经络。
随之而来的,让他直觉一般警惕起来。
全身上下,每个角落的疼痛如潮水,将他裹挟入深海,拖进无止境的折磨里。
这次,大概会比第二碗药折磨人得多。
容厌已经没了什么力气,他立刻冷淡地对晚晚道:“出去。”
若这药真的会折磨他到痛不欲生的地步,他还没有那个兴趣将自己那时的模样留给人观赏。
晚晚握紧他的手,摇头,“我不出去。”
容厌没有再同她商量,趁着在疼痛之下他还能说出话,攒出些力气,声音大了些,“晁兆!”
门外的晁兆听到容厌召见,立刻冲进来。
晚晚当即俯身踏到床上,整个人压到他身上,将他几乎没有力气的手腕交叠按住,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和动静。
容厌冷冷看着她,眼眸因为浑身上下要撕毁他一般的疼痛而泛红,呼吸颤抖。
他被第二碗药折磨到没有力气,此时居然会被叶晚晚轻易压制住。
晁兆看到床榻上抱成一团的两人,匆忙严肃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晚晚扭头笑了笑,道:“让人离营帐远一些,备好水。”
晁兆没看到陛下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地出门。
容厌向来擅长忍痛,可此时居然会疼到浑身都无法抑制地颤抖,眉心紧锁,又被晚晚控制着,脸颊微微透出极为忍耐的红色,脖颈仰起。
他眼前一片漆黑,内脏似乎被人不断掐紧揉碎,胸膛起伏剧烈,耳中嗡鸣几乎听不到什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身上出的汗很快将衣衫浸透,眼中所有情绪都因着要摧毁他一般的疼痛而空白下来。
晚晚看着他扬起的脖颈线条,微微分开的唇瓣,还有脸颊被强忍出的潮红……却觉得,世人赞颂的不假,容厌果真美到了极致,唯有此时的他,忽然对她有了难以言喻的蛊惑。
强忍着痛苦,艳丽到糜烂。
平日里多么高高在上,就好像能走进这双眼里, 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可此刻, 容厌因为三次试药, 已经虚弱到连她的手都挣不开, 甚至都没有多少力气能反抗。
他喊晁兆进来,却被她紧紧捂着口鼻,按着手脚, 没办法传递出去半点命令。
晚晚想,好可怜。
等晁兆按照吩咐将营帐周围空出来, 晚晚才松开手, 跨坐在他身上, 静静地看着他。
容厌睁着眼睛,眼眸却失神,晚晚已经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他却还没能从疼痛中察觉出来。
晚晚的视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看他潮湿无神的眼睛,微微张着却苍白无比的唇瓣,汗水沿着他的下颌骨没入颈间。
好一会儿,容厌眨了一下眼睛, 每一次呼吸都因为疼痛而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还能记得, 晚晚没有出去,她还在看着他。
第三次试药, 比他所想的还要让人痛苦十倍百倍……已经不是他忍得住的了。
可是叶晚晚没有出去, 她这样忤逆他。
若非第二次的药让他没了力气,她敢这样按着他……
他几乎用了有记忆以来最大的自制, 才让这个时候的他还能安静在她身下,没有喊痛出声,也没有露出什么狼狈的丑态。
他艰难吞咽了一下。
这样轻微的一个动作,也如同要割断他的喉咙一般,灼痛如吞火。
晚晚看着他微微加重了些的喘息,滚动的喉结,抬手轻轻触碰上去,手指落在他颈间。
容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一只手抬起,握住她的手腕。
“叶晚晚……”
晚晚倾身靠近,整个人伏在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让他更清醒了些。
容厌声音又小又轻,还带着喘息的气声。
“你在做什么?”
晚晚轻易就挣脱了他的手。
他的手被挡开,砸到床沿,手背的骨骼磕到木板,骨头几乎碎裂一般的疼痛。
容厌闷哼了一声。
晚晚眼中微微浸润了些笑意,俯身握住他的脖颈,就向当初他掐住她一样,嗓音甜蜜温柔,似要将人拽入融化的蜜糖之中一般。
她轻轻道:“喜欢你呀。”
另一只手抚上他脸颊,轻轻捏起他下颌。
对上他已经隐隐压抑不住的愠色,晚晚柔声重复了一遍,“抱歉,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容厌微微失神。
晚晚捏着他下颌的手微微用力了些,他感受的痛意是千万倍的叠加。
容厌喘息更重了些。
晚晚俯身轻轻吻住他,好像真的如同她所说一般,她太喜欢他了。
太喜欢他了。
她这次甚至都没有捂着他的眼睛,便认认真真亲吻上去,舌尖顺利探入他口中,划过上颚。
容厌难耐地皱紧眉,强忍着平静的神情再也控制不住,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疼痛是千万倍,她亲吻他的感受也是千万倍。
容厌微微颤抖。
她掐着他的脖颈,捏着他的下颌,痛意已经让他没了半分力气,只能微微张着口放任她如何亲吻他。
她喜欢他?
呼吸滚烫纠缠在一起,晚晚看着他从纯粹的痛苦、到欢愉与痛苦交织,几乎窒息到昏厥过去。
她分开了些,他此时唇瓣也已经红润起来,长睫无力地低垂着。
这是容厌啊。
晚晚微微弯起唇瓣,笑容纯粹而又甜润,珍惜地又吻了吻他唇瓣,给他度过去一口气,看着他又清醒过来。
容厌已经不想说什么。
疼痛到极致,就连他也有一瞬间会生出,为什么还没结束?死去也比现在好过的想法。
(审核员同志好!这只是单纯亲了一下,男主的反应是因为在以身试药救人,不是性暗示)
可他又有些……
他在极度的疼痛之中,眼前甚至一片模糊的漆黑,他看着晚晚的方向,勉强能辨清一个轮廓。
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知道她在对他做什么吗?
等他药效过了,她知道她会有什么下场吗?
晚晚温柔地看着他,时不时吻一吻他的眼睫,吻一吻他的唇瓣,万分珍爱一般。
每当他要疼晕过去,她便会让他清醒过来,看他露出难耐的痛苦之色。
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
晚晚这时才从他身上下来,靠在床头,微微平复着凌乱的呼吸,眼睛明亮,带着柔润的笑意。
容厌被折腾地彻底昏迷过去,脸颊侧着,脖颈仰出漂亮的一条线,只能看到他此时红润的唇瓣和湿漉漉的睫毛。
他衣衫早就被蹂|躏地散开来,她一起身,他大半个胸膛便被露出。
晚晚视线往下,没有去看他优美漂亮的肌理,目光落在他锁骨上顿了顿。
他两边锁骨上下各有一处狰狞疤痕,一共四处。
让她想到……酒池里的荣王。
荣王那时受过的刑,应当是他曾经经受过的。
容厌幼年便登基,应当便是他为傀儡的那几年,这样一个酷刑,却用在帝王身上,羞辱甚至大于折磨。
他会将他遭受的变本加厉还回去。
晚晚生不出同情一类的感受,她只是在想
——真巧,她也是,会将所遭受的变本加厉还回去。
营帐开的窗没有关,晚风吹拂到身上,又凉又柔,将她和他的头发吹地纠缠在一起。
晚晚轻轻将他发间没有拆下的发带解开,漆黑的发丝顺滑地缠绕在她指间,又轻柔地将他的衣衫整理整齐。
她眼睛依旧没有离开他。
容厌虚弱地昏迷着,这样的他,怎么能不让她喜欢呢?
晚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东方既白,晨光熹微。
她此时才感觉到浓重的困倦,让人动也不想动。
晚晚艰难起身,走到书案前,忍着困倦研磨铺纸,提笔便写下从容厌身上试得的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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