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圆总觉得娘亲见到他们好像并不开心,今天那个老爷爷都把他们抱在腿上坐,可娘亲都没有抱过他们。
马上到冬天了,一家人就要围挤在一起睡才暖和,爹爹的尾巴明明枕起来那么舒服,娘亲却不愿和他们住一起。
想到这,两个崽崽心里都有点难过。
谢听合上书册,眼中柔软几分:“娘亲不是不喜欢你们,只是忘记了很多事,”他把两个幼崽往身边搂了搂,轻抚他们的后背,以示安慰,“她不是故意的,所以你们更要好好听她的话,她会喜欢你们的。”
爹爹从来没有骗过他们,两只幼崽被爹爹的话抚慰到,低落的情绪瞬间好转了许多。
不管如何,从今日起,他们就是有娘亲的崽了,再也不会有小妖嘲笑他们有爹没娘了。
“爹爹,讲故事的时间到了。”
两个崽崽缠着谢听给他们念话本子听,这是他们的睡前习惯。
谢听拿出一个配有插画的话本子,翻到上次讲到的位置,发现这次的故事主人公是一只水獭妖,但是獭字,他不认识,话到嘴边,被他替换成了“水狐狸”。
“什么是水狐狸?”方正问。
“嗯……就是可以生活在水里的狐狸。”谢听张口就来。
方正瞪圆眼睛:“好神奇的种族……”
方圆则满是羡慕:“为什么我们不是水狐狸?”
“……”
谢听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装作没听到闺女的灵魂拷问,继续往下讲。两个幼崽逐渐被故事的剧情吸引,专注地立起狐耳。
然而男人刻意轻声温语,语速又慢,好比催眠曲。
两对狐耳不知不觉地往下垂,故事讲完时,两只幼崽已经完全将眼皮合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谢听瞥了一眼桌上燃着的烛光,指尖捻动,烛火仿佛被无形的手凭空掐掉,飘起一缕白烟。
他闭上眼,放出神识,如铺天盖地的网,从院子四周向外迅速扩散。
虞望丘是化神境中期,可能会有所察觉,其他人都不足为虑。谢听刻意绕过掌门洞府,之后便在偌大的宗地里肆无忌惮的寻人,不消片刻,顺利找到那抹意想中的身影。
孤寒的月色下,那道雪白身影还跪在宗石前不动如松,脊背挺得笔直。
谢听蹙眉,两个时辰早就过了,一块刻了几行字的破石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跪的。
他盯着方遥的背影看了半晌,觉得那块石头甚是碍眼,指尖凝聚出一股妖力,从窗户缝里丢了出去。
继而平躺下来,左右搂着两个幼崽,合眼入睡。
夜风习习,吹歪了幼崽身上的小薄被,安睡中的男人仿佛长了第三只眼,蓬软的尾巴尖往上移了移,严实地盖在了幼崽们的小肚子上。
翌日,灰沉的雾云破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熹微的晨光。
方遥仍沉浸在剑招的推演之中,耳边传来一声声的呼唤,硬是把她物我两忘的状态中拉扯了出来。
“大师姐,大师姐?”
方遥逐渐清醒,眼前是苏明画和景郁两张放大的脸。
“大师姐,你怎么在这跪了一夜?”景郁皱着眉头。
她身上落了一层的白霜,衣裙被打湿都毫无所觉。
“一时入迷,忘了时辰。”方遥平静地说,默默给身上施了个净尘诀,衣裙恢复如常。
她有个毛病,总是喜欢在脑海中模拟出两个自己对剑招,拆招解招,和自己对打得不亦乐乎,经常沉迷其中,忘了身在何处。
景郁和苏明画对她这随时入定的毛病也已习以为常,紧接着又问:“宗石呢?”
方遥一时没理解是什么意思,她面前跪得不就是宗石吗?
她将视线从俩人脸上移开,落在面前的平地上,顿时整个人呆住。
面前的地上空空如也,别说宗石了,小石子都没一颗。
方遥以为是自己跪太久,出现幻觉了,不禁抬手揉了下眼。
凉风吹过,卷起地上细微的沙土,宗石曾经坐落的位置,土壤被石头压得更凝实,有一圈下凹的痕迹,证明宗石它曾经存在过。
“……”方遥一时凝噎。
“师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是不是太诚心了,把宗石都跪塌了?”苏明画眨眨眼,眼神里满是钦佩。
大师姐只被罚跪两个时辰,她今早发现方遥的院门紧闭,知她一晚未归,于是便和景郁前来寻人。
然而一到地方,他们就看到方遥如老僧入定般跪在一片平地前,仿佛跪了个寂寞,偌大个宗石不见踪影。
景郁上前检查地面,发现周围并没有多余的碎石:“宗石像是凭空消失的。”
“……我入定了一晚上,没有发觉宗石如何消失的。”
方遥皱眉,这事也太离奇了,宗石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随着天光渐亮,越来越多的弟子发现本该摆着宗石的入宗处,就只剩下一座大门了。
“卧槽,宗石呢?”
“宗石怎么不见了?”
“快去禀报掌门!!”
得到弟子通传的虞望丘,当即便赶来查看。
当看到光秃秃的入宗大门,虞望丘也傻眼了,立刻铺开神识在宗门领地里寻找,结果在山脚下找到了,宗石完完整整,上面的宗规也都还在。
“谁这么无聊,大半夜的把宗石从山上搬到了山下?”
“关键宗石足有百万斤,谁能有这般力气?”
“莫非是老祖显灵?”
弟子们都对这从未有过的离奇事件,揣测纷纷。
辛子柏狐疑地看向方遥:“不会是大师姐不想罚跪,趁夜偷偷把宗石挪到山下了吧?”
方遥眉头微蹙,怎么感觉这姓辛的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怎么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她身上?
景郁同样用看傻子的眼神瞥向辛子柏:“我和二师姐今日一早就看到大师姐还原地跪着,大师姐若不想跪,何至于跪了一整晚,还如此大费周章?”
不仅是景郁和苏明画能作证,许多昨夜和今早经过宗门的弟子,都能证明方遥的确跪了一整晚。
更何况,方遥只是个剑修,又不会这等厉害的术法,让她一剑劈了山石还行,让她把那上百万斤重的宗石,无声无息地从山顶搬到山下,她恐怕也难以做到。
辛子柏不吭声了。
现在正是宗门招新的时候,山下不但有许多御剑来看热闹的宗门弟子,还聚集许多穿着粗布麻衣的凡人。
凌霄宗每三年对外招一次弟子,每次持续半个月。招新期间,前来碰运气测灵根的凡人络绎不绝。
灵霄宗在山下还设有一道宗门,但没有主峰顶上的气派。入山的道路并不宽,是一条羊肠小道,主要是给刚开始修炼还不会御剑飞行的弟子们通行的,宗石坐落在侧,甚是打眼。
周遭的凡人都被宗石上大气磅礴的字迹所震慑,经过时皆仰头观瞻,有人不禁一句句地把上面的宗规朗读了出来。
“好像宗石放在山下,效果还更好?”虞望丘若有所思。
宗门弟子已经都对宗规滚瓜烂熟,摆在山顶上也没人看,这放在山下还能给新入门的弟子们以警示。
最主要的是他徒手也搬不动这宗石,要想挪动,还得花心思布阵。
“宗石无故移动,说不准是天意,就这么放这儿吧。”虞望丘摸着胡子说道。
话落,他便看见自己的大徒弟走近宗石两步,随后低头伸手解腰间的佩剑。
虞望丘有点紧张问:“你做什么?”
“跪宗石。”
方遥神色认真,提醒他:“师父,弟子罚跪三天,今日只是第二天。”
虞望丘:“……”
他还没老糊涂,不至于忘了这个,他总觉得此事蹊跷,或许真是老祖显灵也说不定,不敢让方遥再跪了:“你已跪了一整夜,顶得上三日之惩,不必再跪了。”
方遥并非自己找虐想跪,只是刚才推演剑招在关键时候,被师妹叫醒,她很想再继续入定一会儿,把剩下的残局推演完。
然而师尊有命,她只好重新将佩剑系好。
“是啊大师姐你还是别跪了,你跪一晚,宗石就变了位置,再跪两晚,宗石怕是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辛子柏表面附和,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还变蝴蝶,怎么不是变长虫?”
苏明画一听辛子柏说话就烦,当即就怼回去。
“这不是假设么,不然你让你大师姐再跪上两晚,看看是变蝴蝶还是变长虫?”
辛子柏的嘴皮子也不差,俩人吵得有来有往。
方遥当然不会觉得宗石移动是因为自己,更不信老祖显灵的说辞,她觉得宗石是被人动了手脚。
能无声挪动百万斤宗石,必定是术法高强之人。此人有如此能耐,偏偏做这般无聊之事,半夜挪动宗石究竟有何目的,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方圆:爹爹的尾巴可以当枕头作被子,娘亲她为什么不喜欢?
◎烧鸡和糖醋鱼。◎
虞望丘听他俩在这意淫宗石变蝴蝶又是变长虫,听得眼角直抽:“行了,你们有这斗嘴的功夫,不如过去帮忙招新!”
掌门发话了,在场的人顿时做鸟兽散,该去帮忙的帮忙,该去修炼的修炼。
虞望丘抬眼看着面前偌大的宗石叹了口气,在上面加持了数道防护类的禁制阵法。
这可是他们宗里的大宝贝,虽然不值钱,但是意义匪浅。不管是变蝴蝶还是变长虫,他身为宗主,都不能再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山下招新热闹非凡,坐落山顶的小院清幽宁静。
两个幼崽一觉睡到天亮,直到被谢听喊起来吃饭。
一大俩小围在方桌前,桌面上摆着一个五层的食盒,是宗里差弟子专门送来的凡人膳食。
谢听动手把食盒打开,第一道菜清炒莴笋,第二道清炒笋片,第三道清炒马兰菜……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的幼崽趴在桌边,盯着他的手瞧。
怎么还是绿的?
方圆有点委屈地看了看对面的男人:“爹爹,都是青菜,我不爱吃青菜。”
“……先尝尝看,或许味道不错。”谢听迟疑地说。
两个崽崽依言吃了,至于味道……就很健康的味道。
第一日,崽崽们勉强吃光,然而第二日,送来的菜肴几乎一模一样,唯一沾点荤腥的是一盘青瓜炒蛋。
等到第三日,两个崽崽彻底没了食欲,半天不动筷子。
方圆的双手搭在桌边,下巴搭在手背上,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满桌绿油油,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旁边坐姿懒散又矜贵的男人。
“爹爹,我想吃烧鸡。”
方正扒拉了两口米饭,跟着放下筷子,小声说:“爹爹,我想吃糖醋鱼。”
谢听表面在吃饭,实则正在用外放的神识观察宗里的某人。
她这两日可忙得很,一直在和她那些师弟师妹们忙着招新,安置新弟子们住宿,领书,分发道服,亦或者教弟子们练剑。
就没想过来看他们一眼。
听到俩崽子的抱怨,谢听回神,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菜肴。
修道之人吃得都清淡,鲜少碰荤腥,这饭菜对于宗门弟子来说很正常,但两个幼崽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偶尔一顿素食还成,也不能顿顿如此。
“等着。”谢听撂下两字,即刻便出门了。
方圆扭头看哥哥:“爹爹去干嘛了?”
方正托腮:“应该去给我们觅食了。”
“唔。”方圆一脸期待,爹爹一出马,那肯定就能有烧鸡吃了。
想吃好的有太多方法,谢听才不会自己动手觅食。他自从得化人形后,就再也没吃过生食,更不会让两个崽崽吃,何况就算猎了些山鸡野味回来,他也不会做。
他往山下走了一截,上方划过一道剑光。有个小弟子御剑经过,不知是走神还是御剑技术不佳,竟一头栽到树上。
树叶簌簌飘落,小弟子有些狼狈地摔落在地。
“这位小兄弟,你没事罢?”谢听礼貌询问。
“没事没事……”掉剑的小弟子迅速爬起来,有点尴尬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这座凌云峰是给弟子们日常居住的山峰,掌门亲传住在安静的山顶,其他的弟子们大多住在山腰或是山脚。
他刚刚经过此处,看到谢听是从山顶下来的,可他徒步行走,明显是个凡人,于是好奇之下,频频回头,直到一脑门撞在了树上。
趁说话的功夫,小弟子借机打量谢听。
他发誓这是他见过长得最俊美的凡人,如果不是他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光瞧长相,他一点都不像凡人,倒像是个仙君。
他心下猜测,这人应该就是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大师姐那位找上门的凡人道侣了?
谢听看着他手里的飞剑,眼神微亮:“小兄弟是要下山么,可否帮我个忙?”
“什么事?”
“能否去山下城中的酒楼,帮忙打包一些荤食回来,当然不会让小兄弟白跑,我会付酬劳。”
小弟子了然,他们刚来灵霄宗,怕是吃不惯宗里的饭菜。
宗里的饭菜说不上难吃,但就是太过清淡,他刚入宗时也是适应了好一阵,就连现在都时不时会去城中酒楼打牙祭。
“这个好说,我御剑去一趟山下城里,也就是半柱香的事。”
既是大师姐的道侣,小弟子完全不介意这举手之劳,当下爽快道。
谢听想了想,说:“如果小兄弟方便,以后能否每日都送些荤食过来,我按月给你付酬劳,每月三百灵石,如何?”
“多少?三百?”
小弟子瞪大双眼,他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月例也才二百灵石啊。
然而,对面的人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是太少了么,那五百?价钱好商量。”
谢听立刻从方遥给他的储物袋里倒出五百灵石,递给那位小弟子。
“够了够了,三百就够了,凡人的吃食不值钱,这也太多了。”小弟子慌忙接下,又数出来二百灵石还给了他。
凡人不知这宗里的物价,他可不能宰人家。
“那劳烦小兄弟了,今日送一道烧鸡和一道糖醋鱼过来,以后可变着花样送,只要是荤食就好。”
小弟子拍胸作保道:“放心,我以后每日两趟,定赶在午膳和晚膳前给你们送来吃食。”
“多谢。”谢听清俊的眉眼浮现笑意。
小弟子被他这一笑晃花了眼,忙不迭地红着脸告辞。
过了半个时辰,香喷喷的烧鸡和糖醋鱼送货上门,用精致食盒装着,还尚有余温。
好几日没吃肉了,两个崽崽都迫不及待地上了手。
方圆手握油光瓦亮的鸡腿,把嘴巴张到了极致,妄图一口咬下,但奈何嘴巴太小,虎牙只撕咬下来一小块肉,两口囫囵咽下。
幼崽满足地弯起眼睛,狐耳飞了起来:“好次,好香!”
相比妹妹近乎凶残的吃相,方正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乎把脑袋埋进了碗里干饭,鱼刺被他一根根熟练、完整地挑出来。
这菜是城里有名的酒楼做出来的,色香味俱全,可比宗里的炒青菜好吃多了,甚合两个崽崽的胃口。
谢听已经过了要追求口腹之欲的时候,尤其是有人还教导过他,不能浪费食物,于是把剩下的素菜慢慢吃完。
“爹爹,我吃饱了。”
方圆放下手里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方正紧随其后,跟着说,“我也吃饱了。”
两个吃饱喝足的崽崽对视一眼:“我们想出去玩。”
谢听点头:“不要跑太远。”
崽崽们乖乖应声,哥哥牵着妹妹跑出门撒欢去了。
谢听看着满桌的空碗,除尘的法术已经掐在指尖,想了想又把妖力散掉。
院里没有水井,他足不出门,碗筷和孩子身上的衣物却总能保持整洁干净,时间一长,总会惹人怀疑。
他于是把空碗盘都收进食盒中,又拎起一筐崽子们换下来的衣物,出了院门。
谢听来到山间小溪边,放下脏衣,回忆着凡人百姓在溪边浣衣的样子,在树丛边找了根木棍,便开始捶捶打打。
两个崽崽在山野里疯玩,凌云峰上风景优美,漫山遍野都是树木花草,非常适宜他们的天性。
但他们谨记着爹爹的话,再撒欢也没露出耳朵和尾巴,他们就像普通的凡人孩子,时而爬树摘摘野果,时而闻闻开得正盛的花朵,捉一捉草丛里的蜻蜓和小虫子。
可是玩着玩着,俩崽子又觉得有点无聊。
“哥哥,你说娘亲现在在干嘛?好几天了,她怎么也不来看我们。”方圆咬了一口摘来的不知名野果,酸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方正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想娘亲了,要不我们找娘亲去?”方圆眨眨眼。
方正只犹豫了半刻,点头赞成。
于是两个崽崽沿着山路溜达下山,全然忘了谢听不让他们跑远的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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