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隔绝在法阵里的虞望丘和袁鹤见弟子们受伤,目眦欲裂,手里的长剑斩向法阵光罩,这个阵盘亦是万法门宗主的压箱底存货,乃是极品法器,数道剑刃斩在上面只出现了些许水纹似的波澜,一时无法破开。
“住手!!”
藏机阁阁主无视虞望丘的怒吼,正欲乘胜追击再轰出一炮时,忽然感觉后背一凉,一道凛然剑意带着浓烈的杀意,直袭他的后背。
他悚然一惊,放弃轰炮,侧身连退数步,躲开这杀意十足的一剑。
方遥持剑落入战场,眉眼如覆霜凌雪般冷然愠怒。
她和谢听带阿圆回到山下城中时,就觉得有些不对,不管是城里还是宗里,几乎不见弟子们的身影。
直到远远看到主峰顶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不同颜色的道服混战在一起,方遥才意识到有人在攻打他们的宗门!
顾不得再遮掩谢听的身份,他们直接强势介入了战场。
与方遥一同落入战局中央的,还有一头身形硕大的雪白巨狐,它甫一现身,就吸引了场上所有弟子的目光,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坨白云般的巨兽,简直比方才那火炮弹还显眼。
白狐刚一落地,身后的巨尾便朝丹霞宗主和万法门宗主横扫而来,掀起来的劲风把二人击退数丈,尾巴旋即重重地拍击着那道法阵光罩,凶猛的力道直接将光罩拍出一条裂纹。
一下、两下、三下……
那道透明光罩应声而碎,放出了两位被困的宗主。
眼睁睁看着它直接用三尾巴打碎了他的珍藏法器,万法门宗主惊异的愣在原地。
这般强大的妖力……是妖王宿玉!
丹霞宗主同样也是满脸惊愕,他听闻妖王宿玉的是头白狐,但唯独狐尾上有一抹红,这白狐的尾巴完全符合妖王的特征,而且竟然能三尾拍碎极品法器,定是妖王无疑了。
妖王怎么会出现这里?!
这本是他们人修宗门的纷争,妖王忽然现身介入,这意义瞬间就不一样了。
六宗弟子在同一时间止戈罢兵。
万法门宗主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率先开口:“妖王大人,为何忽然现身我人修地界?可是碰巧途径路过此处?”
妖王一现身,便二话不说直接打碎他的法器,明显是在帮着灵霄宗。万法门宗主的措辞极为谨慎恭敬,心下惊疑不定,生怕自己哪里得罪了妖王。
妖王不久前才让方遥带回不和幽冥教联手,愿意和人族和谐共处的口信,眼下得罪妖王实在不是个明智抉择。
随着法阵的光罩被破开,阿圆提着小木剑,冲到虞望丘的身边,挡在他面前,尽管周围这么多人,她也很害怕,却还是双手高举木剑:“不许欺负我师祖!”
虞望丘虽然心下也在惊异,妖王为何会现身在灵霄宗,然而在看到阿圆的刹那,他心下放松柔软,瞬间连胸口的内伤也不疼了,连忙弯腰抱了抱她:“我的乖徒孙,你跑哪儿去了?可担心死师祖了……”
丹霞宗主看到阿圆头上的狐耳和尾巴,神色更震惊了,这个和他孙女打过擂台的女娃娃,怎么忽然间变成个半妖狐狸崽了?
于此同时,巨狐化成一位临风玉立、面容俊美的男子,站在同样身姿高挑、面容清绝的方遥身边,二人无论从外貌和身高,看起来都格外登对。
再看了看那称呼虞望丘为“师祖”的半妖狐狸崽,一个瞬间让丹霞宗主汗流浃背的猜测浮上心头。
谢听狭长的眼眸微眯,嗓音冷沉:“阿遥是我夫人,灵霄宗是她的家,你说是为何?”
“……”
万法宗主顿时冷汗直流,默然无声。
他当时提议让方遥去给妖王送信,这虞望丘还左右推诿,明明这二人就是夫妻俩,还有什么好传信不传信的?
万法门宗主看着被虞望丘搂在怀里的阿圆,后知后觉想到什么,手心猛然一凉,所以他们是要抢妖王的崽,取血炼丹?!
还好这半妖崽还真不在宗里,要是被他们得手,激怒妖王,妖界直接发兵和他宗开战,万法宗只怕顷刻间就要覆灭,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冥纹不冥纹?
万法门宗主狠狠瞪了丹霞宗主一眼,这个丹霞宗主自己犯糊涂就罢了,竟然把他们也连累了!
虞望丘看着巨狐化作谢听也傻眼了,方遥不是说,谢听是妖王的属下吗?怎么变成了妖王本人?
唉,他这大徒弟倒是难得对他撒谎……
苏明画看到阿圆安然无恙,心里石头重重落地,险些掉泪。
尤其是看到这些宗主在得知,阿圆是妖王的孩子时,那显然齐刷刷变了的脸色,苏明画心中气愤憋屈,忍不住直接高声跟方遥告状:“大师姐,那三个老不死的想取阿圆的血来治冥纹,所以才带弟子来攻打我宗!”
“……”
此时三宗宗门被小辈指着骂“老不死”却连一句话也不敢吭。
谢听闻言眼底掠过暗芒,负在袖中的手指已然握拳收紧。
明明冥纹都治好了,他的杀念怎么还这么重?
他看了看方遥同样压抑怒火的脸色,唔,看来不是他的问题,是这些人该死。
不过这是阿遥的地盘,还是得听她的决定再动手。
方遥还在奇怪,为何这三宗会突然来围攻宗门,毕竟灵霄宗往日与他们并无仇怨,听到苏明画的话,心里疑窦解开。
竟又是打她阿圆的主意!
她强压怒意,冷声道:“我和谢听此行去西北朝瑰,已经探查清幽冥教的底细,诛杀了幽冥之主,幽冥教倒台,冥纹更不复存在。”
她这句话更如一道惊雷,在众弟子之间层层炸开。
“什么?冥纹没了?”
“不可能,明明离宗之前,我还看到大师兄在发作冥纹,手指都快抓烂了。”
“莫非是在诓骗我们……”
三宗宗主更是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冥纹已经解除了?这不可能啊。
他们这才出来两个时辰,幽冥教就如此迅速地垮台了?
“诸位宗主若是不信,可以遣弟子回宗一问便知。”方遥道。
万法宗主当即喊来一个弟子,想遣他立刻回宗看看此事是否属实。
“不必这么费功夫……”
丹霞宗将信将疑,且财大气粗地掏出一面手持镜,镜面上的波纹漾了几圈后,一个女子的面孔出现在镜面里。
“父亲,我方才联系不上您,您带弟子刚走不久,知月身上的冥纹忽然间消退了!”女子的语气语气欣喜激动,话音落,一个小女孩的脸挤进画面,稚声道,“祖父,我身上不疼啦,黑纹也没有了,您快些回来罢,我想您了……”
丹霞宗主高兴得热泪盈眶:“好好好,祖父这就回去!”
另外俩宗主都听到了镜子里的声音。
“这冥纹都没了,那我们在这里打什么?”
“走走走,快回宗!”
丹霞宗主收起手持镜,转身便要带弟子们撤走,一道泛着寒光的长剑拦在了他身前。
方遥手中横剑,眉眼冷肃:“席宗主,你带众弟子来我宗闹事,打伤我师父及众多弟子,你该不会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说】
丹霞宗主看着横在面前的长剑, 皱眉道:“那你还想如何?”
而其他俩位宗主脑筋活泛,自知此事他们毫不占理。
万法门宗主连忙挨打立正,朝虞望丘行了一礼,赔礼道歉:“虞掌门, 在下实是受人蒙惑, 一时冲动, 犯下大错, 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虞掌门见谅。”
如今幽冥教都被妖王俩口子弄垮台了,天下冥纹消退,惠及万人, 他们却在这惦记着用人家的孩子取血炼丹, 此事传出去, 他们三宗的名声皆要毁于一旦。
藏机阁阁主也跟着拱手赔罪:“在下亦是担心宗里感染冥纹的弟子, 一时头脑发昏,实在是愧对虞掌门……”
他看了看那被他用弩炮轰出来一个大洞的执事堂, 态度诚恳,“这毁掉的大殿我会派弟子来修,因火弹受伤的弟子的疗伤费用、各项灵石损失等,虞掌门你可列好清单,皆由我宗来出。”
丹霞宗主见两位宗主俱已表态, 甚至言谈间把过错都推到了他身上,他心下暗骂那俩位宗主过河拆桥, 紧绷着难看的脸色, 拉下面子遥遥朝虞望丘施了一礼:“虞掌门, 对不住, 是席某莽撞了。”
方遥冷眼看着丹霞宗主言不由衷的致歉, 横在他面前的长剑没有半分要收回的意思。
她看出来了,另外俩宗都是被丹霞宗主鼓动而来,最可恶的主谋就是他。
“遥儿……”
虞望丘唤了方遥一声,朝她摇摇头,后者持剑的手顿了顿,收入剑鞘。
虞望丘继而看向三位宗主,嗓音沉肃:“宗门之间摩擦争斗无可厚非,但你们三宗联手,只为抢我徒孙取血炼药,其心恶毒,自私自利,灵霄宗从此退出仙盟,与丹霞宗、万法门、藏机阁从今以后断绝往来,不再是友宗,你们走罢!”
“……”
万法门宗主和藏机阁阁主被虞望丘说得面色惭愧,再度低头朝他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带着各自的弟子们御剑离开。
丹霞宗主也转过身,准备召弟子们离开,赶快回宗看他的宝贝孙女,忽然间背后毫无防备地一阵剧痛,打得他身形踉跄,气血翻涌。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没想到方遥会直接发难,他比她足足高了两个大境界,还是一宗之主,连虞望丘都没有追责他,方遥身为弟子,竟然敢直接对他动手!
丹霞宗主生受了一掌,竖眉怒目,当即便要还手,然而一道玄色身影闪掠至他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制住了他的手臂,同时掌风再度袭来,丹霞宗主的前胸和后背瞬间又挨了两掌。
这带着十成力道和灵气的三掌,打得丹霞宗主唇角溢血,当场跪倒在地。
丹霞宗众弟子见掌门被打,纷纷拔出武器,蠢蠢欲动,谢听淡淡一瞥,眼眸中金色竖瞳的纹路隐现,众弟子们感受到那股强大妖力的威压,吞咽了下口水,纷纷又放下了手中兵刃。
丹霞宗主吐出一口鲜血,怒瞪着方遥:“你——”
“第一掌为你伤我师父,第二掌为你心生歹念,欲夺我阿圆取血,第三掌为我宗及金阳衍月三宗所有受伤的弟子。”
方遥一字一顿,看着跪着的丹霞宗主,眉眼冷漠。
她方才有一瞬间都想杀了这丹霞宗主,但想到师父必定不会让她如此做,便改剑用掌。
“席宗主,你合该庆幸未真伤到我孩子,不然我势必灭你丹霞满门。”方遥嗓音淡淡,但话中的冷意让丹霞宗主的心惊。
以前,她并非这般强势性子,若师父开口让他们走,她不会多一言。
可是如今她已是俩孩子的娘亲,俩孩子是她的逆鳞,是她舍掉一切都要庇护之人,谁敢动谁敢惦念,她必不能轻饶。
丹霞宗主身为席家家主刚愎自负,为人高傲自狂,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被人打到下跪,还是在这么多众目睽睽下。
然而万法门和藏经阁俱已撤走,眼前是凌霄、金阳、衍月三家宗门在场,还有妖王坐镇。
丹霞宗主脸面全无,袖中双手握拳,敢怒而不敢言,第一次尝到了被恃强凌弱,竟然是这种滋味。
他慢慢撑地起身,旁边有门下弟子过来扶他,被他一掌推开,他强撑着内伤,转头再欲离开。
“等等——”
这次唤住他的是谢听,丹霞宗主后背沁出冷汗,今日是不打算让他走了吗?
“你宗先前四处掳掠玄阴之体,有个狼妖是我妖界之人,将这些人都放出来。”谢听没忘记答应小武要回她娘亲之事。
冥纹已解,丹霞宗要玄阴之体也无用,他们又不是邪宗,并不会拿玄阴之血用来修炼。
“等我回宗,便叫他们放人。”丹霞宗主捂着胸口道。
谢听轻轻挑眉:“你不是有传音境么?现在传令放人应当不难。”
“……”
丹霞宗主无法推诿,只得拿出方才的手持境,水纹显现画面,连接的还是方才那女子,见他嘴边带血,刚想问什么,被他沉声打断道:“把关在丹房里的那两个玄阴之体给放了。”
说罢,丹霞宗主切断了传讯,气虚地低声道:“如此,诸位可还满意?”
方遥和谢听没说话,虞望丘身上也负着伤,乏力再与他计较,挥了下衣袖。
丹霞宗主匆忙带着弟子们狼狈败走。
谢听看着丹霞宗主御风而逃的背影,双眼微眯。
这三家宗服和宗纹,他都记住了。
早些年,他在妖界颁布律法,严禁妖族对人族及修士无故杀戮抢掠,不过这律法是为了人妖两界和平共处,对于人渣来说,这条律法也不必生效了。
他回去后便要跟属下们打声招呼,若遇上这三家宗门,便可不遵法度,随意抢夺。
三宗的人撤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执事堂被砸破了殿顶,满地碎石破瓦,有不少弟子受了伤,正在原地调息,有的弟子被那火炮弹燎伤,身上的宗服都被烧焦了,就连袁鹤和衍月宗主都受了些内伤。
虞望丘一番焦头烂额,赶紧安排没受伤的弟子们,带他们去悬壶殿治伤。
方遥抱起阿圆,拉拉谢听的袖子:“我们快回去看看阿正。”
阿正今日一早被苏明画叫起来后,发现就挨着他睡的妹妹不见了,三师叔着急忙慌地就走了,只留下来他一人在这偌大的空屋子里。
阿正也很担心失踪的妹妹,可是院子门紧锁,师祖和师叔们都叮嘱他不让他出门,说他身上的黑纹可能会传染给别人。
他不敢乱跑,只好一个人盘腿坐在床榻上,透着小窗看着外面的风景。
正发着呆,他忽然发现身上的冥纹开始消退,直到消失不见,身上的不适感全都消失了。
阿正开心得不得了,但又不知道跟谁说这件高兴的事,与此同时,他隐约听到轰隆的响声,似乎是从主峰方向传来的,声音很响,隔着山峰都传到他的院子里来了。
好像有人在放炮?似乎很热闹的样子。
盘腿托腮望着窗外的狐狸崽,孤零零的背影更显落寞。
他心里莫名有一种被所有人遗忘的感觉。
“阿正!”“哥哥!”
听到熟悉的呼唤,正抑郁垂下的狐耳,陡然间灵敏地立了起来。
他好像听到了娘亲爹爹还有妹妹的声音?
阿正连忙跳下床榻,穿上鞋子,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推开屋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蹦蹦跳跳的阿圆。
“娘亲!爹爹!”
阿正激动地迈着短腿,一头扎进方遥和谢听的怀中。
他心下念叨,自己是男子汉,不能随便哭,强忍着没有像妹妹当时那般抽泣哭噎,但是被爹爹娘亲一起抱进怀中,他实在没忍住眼眶红红,眼尾泛起了泪光。
呜呜呜,他不是在做梦吧?
他心里最想念的三个人居然都一起回来了?
“对了,娘亲,爹爹,”阿正想到什么,赶紧撸起袖子,给方遥和谢听展示:“我的病好了……”
真的很神奇,他也没吃什么药,只是睡了一觉,忽然间黑纹就消失了。
然而娘亲和爹爹的表情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浅笑着揉他的脑袋和狐耳,柔声说:“好了就好。”
“哥哥,爹爹的病也好了,以后你们都不会疼到打滚啦。”
阿圆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以后她也不用给哥哥咬胳膊了。
阿正认真地拉过妹妹的手,说教她:“妹妹,你怎么自己偷跑出去了,师祖不是说不让我们出院子吗?我很担心你……”
“不是我偷跑出去的!是有个黑袍怪人抓了我!”
说来这事,阿圆很委屈,她虽然有时候贪玩,但她很听师祖和师叔们的话,从来没想过要偷溜出去玩,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方遥望着安然无事的俩崽崽,想到汤康临死前说的那个人名,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这件事还得有个说法。
悬壶殿,内殿。
大战一场后的袁鹤和衍月宗主身上都挂了点彩,刚服下治疗内伤的丹丸。
“虞兄,你这瞒得我好苦啊,妖王宿玉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婿了呢?”袁鹤面带愁容,有些抱怨地质问一旁的虞望丘。
方遥名义是徒弟,但被虞望丘当成亲生女儿似的疼,袁鹤说是他的女婿,一点也不过分。
“袁兄,我这也是刚知晓此事,何谈是故意相瞒啊。”
别说袁鹤了,虞望丘自己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方遥当时说谢听是狐妖,他就吃惊不小,如今倒好,狐妖直接变成了妖王。妖界可不像人修宗门,百花齐放,各自为营。妖界就这么一位尊主,说一不二,实力强横,他还不知道将来要如何面对这位“妖王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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