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相使她仍然活着,那能否再成为她杀死皇帝的阶梯?色相曾经给她创造了一次刺杀机会,只是她失败了,现在的皇帝已清楚知晓她的杀心,她还有可能在这样的境况下,凭着她自己的色相与皇帝的色心,再成功刺杀皇帝一回吗?
将青盐瓷杯等物都捧走后,茉枝从衣柜里取了件缕金折枝堆花衫裙,要为姜采女换穿上。因见姜采女出神地看着她捧来的鲜艳衣裙,茉枝以为姜采女是不喜欢衣着太过艳丽,只能为难地解释道:“陛下让您穿这些,陛下不许您穿着太素净……”
因怕姜采女违逆圣意,茉枝又好声劝道:“这是陛下对您的宠爱呢,您若不穿,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圣恩。”似乎是说动了姜采女,采女终是没有拒绝这件明丽的衣裙,任她为她换穿上了,而且在梳发髻时,自行挑选了一支华美的镂金花簪。
若说姜采女不施脂粉、衣饰素净时,似是映雪白茶、深谷幽兰,在略加妆饰之后,姜采女姿容清丽难言,纵神色沉静不笑不语,眸波轻动时亦似有婉转艳色悄然流转,夭若桃李,美色入骨。
茉枝望着镜中天生丽质、宜清宜艳的窈窕佳人,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赞说道:“主子生得这样美,陛下怎会不喜欢呢。”
姜采女听她这话,边凝望着镜中衣妆华艳的丽人,边唇际微微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似应该是为她这句话而欢喜的,可茉枝又觉姜采女唇边这丝笑意好像有点怪怪的,似是一根绷紧的琴弦,在燥热的夏日里亦凉得似水似冰。
重明宫濯缨馆外,这时节已是翠叶如盖、菡萏香红。清淡的荷香随着清风逐入书室,伴着室内如潺潺流水的琴声,直似是满池芙蕖都盛开在室内一般。只是抚琴之人似乎心思不静,琴声逐渐凝滞,断断续续一阵后,终是停了,少年手停在绷紧的琴弦上,沉默片刻后,说道:“派人暗地里打听下她的近况。”
侍在一旁的重明宫管事大太监陈恭,闻言心中微动,但面色不露,只躬着身子、神色恭谨地询问道:“老奴愚钝,不知殿下所指何人,还请殿下明示。”
萧珏道:“姜采女。”
陈恭似是一惊,语气迟疑,“姜采女是圣上的后宫,殿下若要私下打听,似是不妥……”
萧珏微抬眸子,看了眼皇祖母放在他身边的太监首领,又低下眼帘,轻拨了下指间的琴弦,淡淡地道:“去做就是了,难道只是暗地里打听近况,也能闹得天下皆知吗?若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孤可提拔旁人。”
永宁郡王向来宅心仁厚,日常性情甚佳,莫说动怒,连急躁都是少有,这时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听在旁人耳中可能不以为意,但陈恭却是真心里一惊,不似先前伪饰,亦不敢再装痴,老老实实地“是”了一声,退下安排去了。
陈恭是太后放在重明宫的耳朵和眼睛,永宁郡王的这道吩咐,自是很快就传到了太后的永寿宫中。炎炎夏日里,榻边金盘上雕刻的亭台冰山无声融消着空气里的燥热,太后歪歇在榻上,在风轮送转的凉意中问道:“这姜烟雨近来怎么样了?”
靠坐在小榻脚踏上的沉碧,边轻轻为太后锤着腿,边回答太后的话道:“说是还在养病,但奴婢的人探听幽兰轩那边口风,姜采女的病应已好全了。”
太后道:“病好了就该出来走动走动,总闷在幽兰轩里做什么。”
沉碧附和道了声“是呢”,见太后娘娘在沉吟须臾后,微衔着笑意道:“这姜烟雨是生得不错,可天下生得不错的女子多的是,她是有何特别之处,怎的韫玉就对她这样中意。”
沉碧陪笑着道:“这奴婢可说不好,奴婢只知有句古话叫‘各花入各眼’。”
太后闻言也笑了起来,她手按了按额头,眸中笑意渐渐幽深。自皇帝登上帝位,韫玉凡事循规蹈矩,谨遵臣子的本分,半点不会逾越,独在姜烟雨的事上一反常态。先前曾想讨要姜烟雨也就罢了,那时姜烟雨虽是御前人手,到底还只是一个宫女,可如今姜烟雨已是皇帝的女人,韫玉却非但没有断念,反还为她踏出了越矩的第一步。
太后一直希望韫玉与皇帝离心,希望能激起韫玉与皇帝争夺的心念,从前她使过不少法子都无用,不想一个女子却有奇效,既然有效,自然要好好用用。
几场雷雨过后,临近端午,转眼离姜氏被封采女已有月余了,茉枝在为姜采女身体渐好欢喜时,也另有心事,特别是在太后娘娘向各宫赐下彩缕、香包等过节物事后。
先前姜采女是因禁足且病着,迟迟未向各宫请安,而今姜采女既已被解了禁足又已完全病愈,若还不遵着宫中规矩,向太后娘娘和各宫妃嫔问安,那再似清漪池那日被安上“目无尊卑”的罪名,可就一点都不冤了。太后宫中的宫人来送彩缕等时,还特意问了姜采女病情,说姜采女当去永寿宫谢恩呢。
后宫妃嫔们每月初一、十五会一同向太后请安,这日是初一,茉枝就在晨起伺候姜采女梳洗后,向姜采女说明了此事,建议姜采女在用完早膳后,就往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并向各宫妃嫔问安。
第38章
尽管姜氏因是位份最低的采女,在被太后赐座时坐在永寿宫毓德堂的最外沿,但堂内一众妃嫔在陪伴太后闲话笑语时,目光总似有意无意地掠过众人,悄看向那最后方的她。
到底是圣上几年来纳的头一个新人,后宫几乎人人心中都对她存着好奇,且看她虽容色素净,但衣饰华美,不应似她这位份按理该得的,当是圣上格外的恩赐,心中就都各有计较。
但只各自在心中思量着,后宫妃嫔无人先挑起有关姜采女的话头来,毕竟她出身极低,与她们有云泥之别,无端递话给她,倒是自降身份了。就无人特意点她,由着她沉默不言,众人仍与太后娘娘笑谈着几日后的端午宴事,热热闹闹地议说着那日当如何祈福欢庆等等。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永寿宫人端茶上来,先奉太后,而后众妃嫔各得一盏。众人谢恩后饮茶时,听到上首的太后娘娘含笑问说道:“姜采女可喝得惯吗?”
最后方的清纤人影放下茶盏站起,姜采女向太后微一福后,低垂着眼帘,嗓音轻轻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喝得惯。”
太后笑道:“这茶叫碧毫,是相州那边贡的,入口微苦些,但有提神醒脑、润肺温脾之效,你既喝得惯,哀家就多赏些给你。”
妃嫔们虽眸子都垂盯着手里的茶,但双耳都暗暗地竖听着,听太后对姜采女这般态度,心中各有思量。众妃嫔中,敏妃心气最是不忿,想着就姜采女那出身,能饮贡茶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哪轮得到她挑剔喝得惯喝不惯!
多日前清漪池畔,姜采女对她无礼的事,敏妃可没在心中放下,只是因这是永寿宫,不便当面向她发作而强按在心中而已。敏妃正在心中鄙薄姜采女其人,正不解太后姑母为何对她这般态度时,又见太后娘娘招手令姜采女近前。
“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太后招手令姜采女走到她跟前后,含笑上下打量着她道,“是个不多见的美人胚子,怪不得皇帝中意。”又抬眼看了看姜采女发髻上插戴的一支翡翠簪,笑赞着道:“好翠,嫩生生的,通透如水,是皇帝赏的吧?”
见姜采女轻轻说了一声“是”,太后笑拍了拍她的手道:“皇帝疼你。”问了几句姜采女身体方面的事后,太后又温和嘱咐她道:“你这也太纤瘦了些,得将身子调理好,没有好的身子,如何为皇帝生儿育女?若是来日有孕在身,却因身子的缘故使得皇嗣不稳,岂不是辜负了皇帝对你的疼爱?”
后宫妃嫔,谁不想为圣上生下第一子,听到这话,下首众妃嫔心里俱似被针刺了一刺。上首凤座上,太后待姜采女越发和蔼可亲,“你是个可人疼的孩子,不止皇帝疼你,哀家见了你也觉心疼,看你弱质纤纤、可怜见的,都怕话说重些,将你吹跑了。”说笑着,太后亦对下方众人笑着道:“你们也是,可别因家世欺负了她,哀家瞧她是个胆薄的孩子,可受不住吓。”
因太后是开玩笑的语气,众妃嫔接话时也都说笑,这个道“太后娘娘言重,嫔妾等怎会欺负姜采女”,那个说“后宫姐妹亲如一家,嫔妾等疼她还来不及呢”,一副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的模样。
但一边面上说说笑笑时,众妃嫔一边心里都明白姜采女在太后娘娘那里有些不一般,太后娘娘看着是在说笑,但其实也是在对她们进行小小的敲打。若是太后娘娘为敏妃如此,那还寻常,毕竟敏妃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而一个宫女出身的采女,哪里值得太后娘娘青眼相待呢?
是太后娘娘觉得敏妃无用,入宫几年既无圣宠也无所出,所以另外培养新人送到圣上身边,姜烟雨是因此成为了圣上的采女?可是弘福殿失火那夜的情形又似有些不对,若不是圣上赶到,当时姜烟雨就要在太后怒火下被刑杖打废了。
可那一夜圣上赶到了,而那之后,被逐出紫宸宫的姜烟雨又重新回到了御前,在那之后不久成为了圣上新纳的采女,难道弘福殿失火那夜的种种事端,其实也是太后娘娘的精心安排?
妃嫔们暗想得思绪纷乱时,敏妃之心情复杂比众妃嫔更上一层。她完全不明白太后姑母为何要在言辞间护着这姜烟雨,一直到随众人告退离开永寿宫,她心里都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敏妃原本打算在离开永寿宫后,就同姜烟雨算算清漪池那日的旧账,真到这时,却因太后态度不得不迟疑。她迟疑间眼看着姜烟雨就要走远,终于在永寿宫宫门外开口将人拦下:“姜采女!”
姜采女闻声回过身来,捻银丝连珠纹纱裙曳如流水,在夏日明媚阳光下波光粼粼,她向她略低身行礼,眉眼低垂着道:“敏妃娘娘有何吩咐?”
看着姜烟雨此刻的柔顺,再想清漪池那日她是何等骄狂、目中无人,敏妃非但不觉姜烟雨恭谨守礼,还觉清漪池那日自己是被她故意借病戏弄了,心中怒气更盛。敏妃强忍着心头怒意,暗咬着牙尽量在面上堆着笑意道:“哪里有什么吩咐,本宫只是想邀你去延熹宫坐坐,既是后宫姐妹,当多亲近才是。”
却听仪妃的嗓音爽利地响起道:“不巧,本宫已先约了她了。”阳光下,仪妃鬓边的累丝金钗熠熠发光,她面上的笑容亦是光彩照人,“要不敏妃妹妹也一起到我宫中坐坐,我宫中的茶水虽不及太后宫中珍贵,但也有几分滋味,敏妃妹妹似乎还没尝过呢。”
后宫妃嫔中,独纯妃与仪妃在位份上与她平起平坐,在这二人中,纯妃性子和静,可仪妃却是凌厉。敏妃素来与仪妃有几分不睦,一向不愿到她宫中听她阴阳怪气地聒噪,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了,绷着面上的笑意道:“改日得空,再去尝尝仪妃姐姐的好茶。”
仪妃也不勉强,噙笑撂下一句“那我在明光宫恭候妹妹大驾”,就携姜采女渐渐走远了。敏妃皱眉望着仪妃与姜采女一同远去的身影,暗在心中骂一句“一丘之貉”时,忽又心念一动,浮起了几分悔意。
仪妃邀约姜采女,怕不是要与她拉帮结派,若姜采女只是个寻常采女也就罢了,仪妃就是收拢十七八个采女为她所用也是无用,可今日有了太后娘娘的几句话,姜采女明显地身价不一般,既在圣上那里有点特殊,又得太后娘娘关爱庇护,仪妃若令这样的姜采女为她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般一想,敏妃心中就忧急起来。她与太后娘娘是一心,姜采女若想寻一高枝攀着,也应攀她才是,怎可与仪妃为一党?敏妃想着自己不该任由仪妃拉拢姜采女,可又忘不了姜采女对她无礼的事,压不下心中对姜采女的怒气,像是不出了那口气,她就实在无法对姜采女和颜悦色,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仪妃与姜采女身影愈远,渐不可见了。
仪妃日常起居的明光宫位处后宫东南处,宫殿四周浚池,有清澈泉水环绕,其中荷藻参差,锦鲤游曳,又有仙鹤、孔雀等在池旁庭中剔翎踱步,看着颇有生气。仪妃携姜采女走进明光宫中,见姜采女盯着孔雀等瞧,笑对她道:“我就喜欢在宫里养些活物,看着热闹些。”
仪妃邀姜采女到她宫中坐坐,并非如敏妃所想是要拉帮结派,只是在宫中几年下来,后宫里对她脾气能聊上几句的,她都已聊遍了、聊无可聊了,现终于有了姜采女这新人,看着新鲜,所以拉她过来逛逛园子说说话。
但姜采女却是个话少的,仪妃问一句,她就答一句,此外就沉默不语。仪妃渐觉有些无趣时,看姜采女正走在一树海棠旁,风过时红瓣纷飞如雨,花雨中姜采女眉目胜雪,映衬得她身后满树灼红似是艳丽的火光。
仪妃不禁出声问道:“那夜弘福殿失火……”
姜采女不意她问这个,微一怔后轻轻摇首道:“不是我。”
弘福殿失火之事,早在那一夜后就归结为是夜风吹倒供灯的意外失火,此后无论圣上太后,似都没有再令人追查。仪妃总觉那夜事有蹊跷,但也只是猜测好奇,也知这事与她无关不该插手,这会儿听姜采女这样说,也就不多问了,就道外面日头大,携姜采女入殿纳凉。
明光宫东殿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古籍。仪妃见姜采女看向那满架子的书,微红了脸道:“别看着书多,其实我也没看几本。”又笑着道:“多是杂书,太正经讲教的,我看几页就觉困倦。”
仪妃是将门出身,幼时失母,父兄忙于征战沙场,对她疏于管教,虽府中有女师嬷嬷对她悉心教导,但她明朗性子里有股骄烈之气,外来的女师与身为奴仆的嬷嬷等,岂能拿得住她,从小到大在府中多是任性而为,故而在她兴致缺缺的诗书文墨上,不及纯妃、敏妃等人家教渊源。父兄也知她在诗书上有欠缺,劝她在宫中无事时多读书进益,仪妃虽勉强听了父兄的话,但大都时候一本书看几页就丢下,故几年下来,书没认真看进几本,但明光宫中的书架却是越堆越满。
仪妃正要再笑说几句自嘲的话,却见姜采女近前拿起了一本书,不由吃了一惊,“你认字?”
第39章
永寿宫,金丝竹帘低垂,仲夏日光斜斜照入,烙在地砖上似是千万丝风起时湖面逐动的涟漪,金光熠熠。
太后隔帘望着殿外热烈的阳光,问道:“这会儿皇帝该下朝了吧?”
沉碧道声“是”后,知主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接着含笑说道:“郡王殿下这会儿,应在御书房与李相等议事呢。”
太后唇边噙着的笑意在日光中深了几分。
那日陈恭传话来说郡王命他私下打听姜采女的事,她微怔了下后,突然明白韫玉其实不是在吩咐陈恭办事,而是要陈恭将这话递给她。
韫玉不再遮掩,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在乎姜采女,他一郡王无法直接插手皇帝后宫,他是希望他身在宫中的皇祖母,以一朝太后的身份,庇护位份低微的姜采女。
于是翌日她就将韫玉传入宫中,向他说了希望他入朝的事。这事她之前也有同韫玉提过,韫玉却总是借故推脱,但那一日,韫玉在沉默片刻后,听话地应了下来。
虽未言明,但她与韫玉都明白,这是他们祖孙之间的一次交换,只要他听话入朝,她就会在后宫为姜采女撑腰,不让人欺负了她。她是太后,她的话莫说后宫妃嫔得听,就算皇帝心中不服,为着母慈子孝表率世人,面子上也要让她两分。
她知道姜采女应是枚好用的棋子,却没想到这样好用。只是,虽是好用,却也不能频频借姜采女来激韫玉,凡事过犹不及,得看时机。无妨,她有的是静看世事的耐心。
烙地的帘影随殿外日光微微寸移,太后微垂眼帘,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无声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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