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不是随便的人,在没有任何好感的情况下允许旁人去牵她的手,去拥抱她。
她对祁安,是怀揣着愧疚的心动过。
只不过十八岁的少女,心动这件事情太过稀松平常,就像电视里闪过的漂亮男星,都做不得数。
“你还是喜欢吃川菜吗?”两个人并肩走着,他随意问道。
“今天不想吃了,来之前刚刚吃过。”
“沈凌?”
祁安问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徐荼看向他的眼神又深了几分,嘴角的笑意扬起,也干净利落的嘲讽道:“功课做的这么全面,应该不是只想跟我叙个旧这么简单。”
“当然,”祁安笑着,回头看向在他一侧静静走着的姑娘,“我想把你追回来,就总要了解一下你和你的未婚夫进展到哪一步了。”
“哇哦,”徐荼配合着他轻呼了一声,刻意的惊奇,“怎么,对我的遗产感兴趣?”
祁安没有再说话。
在一个挂了红灯笼的老庭院门前停留,门口挂了个木牌,上面写了“安食”两个字。
门面简单又质朴,看不出内里的别有洞天。
打了个电话,不多时就有人出来接他们。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仰着头,脆生生的问了句,“祁先生两位?”
“对。”
“请进,”说着,还把头探出来,看着徐荼笑着说,“进来吧漂亮姐姐。”
祁安故作不满的回了句,“差辈分了小姑娘,要叫小姐。”
小姑娘却是精明的笑了笑,“你们一看就不是情侣,既然没追到,又何妨在我口中的辈分。”
祁安愣了一下,竟然俯身,看向小姑娘的眼眸认真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在追她,还没追上的?”
小姑娘却是狡黠一笑,“秘密。”说着,做了个请进的动作,“两位二楼崇远门。”
只不过在徐荼进门口,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在她耳边轻说了句,“四爷说他是个坏人。”
徐荼眼眸微微睁大,小姑娘给了她个“就是你想的那样”的表情,继而脆生生的,用正常的音量说道:“漂亮姐姐,我第一眼就喜欢你,告诉你个小秘密,我们这有个隐藏菜单,最好吃的一道叫酥蟹松茸竹笙卷,一会儿要记得点哦。”
徐荼笑着,说了声好。
京市的私房菜比起海城,更加重在文化和风味二字。
菜单是手写的竖排中式瓢金小楷,手绘碧荷点缀其中,嵌了金丝做蕊,星星点点的沉着贵气。
菜名也雅致,据说分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定式菜单,以价位区分套系,不做单点。
名字大多看不出内容,碧落翠绿山海兜、霞暖云蒸蟹酿橙、雪沫乳花浮午盏……
徐荼对这种形式大于的内容的饭店向来趣味性不多,琢磨着要不要半夜找孙载怡出来再吃顿宵夜。
就听到祁安点了人均6999的套系。
徐荼没吃惊也没推脱,任他安排,只最后加了句,“我加一份酥蟹松茸竹笙卷。”
点单的小哥高挑,穿了身偏襟的中山装,但不显年纪,反而有一种内敛文化的儒雅,听到徐荼这样一说,笑容多了几分,应了句,“好。”
等人都撤去,屋内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徐荼托着腮问道:“这私厨什么来头?”
祁安坦诚,“不清楚,之前帮圣安实贸做上市的时候,他们外宣部的部长带着来过,据说是会员制,我也是找了朋友才约的位置。”
徐荼点了点头,“让你破费了,我就随便吃顿晚饭,你把规格架的这么高,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祁安笑着,眼眸里的笑意倒是尚且算作真挚,“我说了,我是真心要追你回来,跟所谓的遗产没关系。”
“陈荼,之前我就是真的喜欢你,现在也是,我这几年过得还不错,觉得有了些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才回来找你的。”
徐荼依旧托着腮,听到他这话眼眸弯起,灯光的映照下,像是给眼睛里注入了星星。
“祁远安,我又不是傻子,你去幔京门口堵我,也太明显了,就跟当年你去青大想办法接近我一样。”
只是徐荼说话带着南方姑娘的软,又加了几分飒,听起来不像怨怼,倒有几分娇嗔似的。
祁安眼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明明看起来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几句话之后却表现出了不同于她背景和出身的防御。
现在的她,虽是素着一张脸像个大学生,却精准冷冽。
这四年,他们都成长了。
“我去幔京,只是觉得这里方便找到你,海城人多口杂,都是你四哥的眼线,我想见你一面太难了。”
徐荼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祁安,我四哥就是个搞网站的,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他像是□□似的。”
祁安嘴角扬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你四哥,呵,那比□□还可怕。”
徐荼的笑意更大,甚至笑出声来,背靠在椅背上,“现在是法治社会。说吧,你找我到底是干嘛?”
祁安却仿佛他真的没有外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我真的只是想把你追回来。”
“我知道当时你是因为姐姐才和我勉强恋爱的,但我也相信,在你心里我是有点特殊的。”
“徐家根本不需要沈家的势力,更何况沈凌并不太受宠,你和他结婚没有意义。”
徐荼有一种已经解释累了的疲惫感。
一个两个都在揣测她和沈凌的关系,都在揣测下一步她会怎么做,在揣测她的动机和心态。
人,真的是无趣的很。
她把桌子上的白瓷雕花架托摆弄着。
花瓣薄如蝉翼,竟然是白瓷的作品,当真要惊叹技艺的高超,也要惊叹这家店主人的品味。
侍应生恰如其实的开始上菜。
分了餐前、头盘、汤品、主菜、主食、甜品六个大类。
餐器均是上好的汝瓷,以天青釉和月白釉为主,食物被刀雕如花,绽放在瓷盘内,是一道风景线似的。
徐荼食不言,自然不用接祁安的话头。
两个人吃的静,以至于到了最后,徐荼也不免想要个预约方式。
是从味道到颜值都极尽享受的存在。
越是这么想着,刚刚那个灵气的小姑娘就敲门而入,来送酥蟹松茸竹笙卷,还笑着问道,“漂亮姐姐觉得味道如何?”
徐荼夹了一卷放进嘴里,莫名觉得这味道熟悉,又多吃了两口,才陡然惊觉,这是她家乡的味道。
云南人爱菌子,做法花哨,将菌子与蟹子融合在一起,虽是听起来贵气,但在大山里,这菌子易得,山蟹也不少。
他们小时候馋的紧了,就回去山里找,拿回来便是这种做法。
没得油,用小火把蟹子烤的酥酥的,甚至可以烤出蟹油,而后借着那点蟹油,将菌子炒熟,大多时候是裹着山叶吃,像是这种裹上了竹笙卷的吃法,的确是奢侈些。
“老板是?”
“我们老板漂亮姐姐肯定不认识,但这道菜隐藏菜单的提供者姐姐可能会了解。”
祁安不由得问了句,“你怎么知道这位小姐会认识他?”
“因为姐姐手上这木枝子,和四爷的一模一样。”
徐荼手上这串木枝,祁安自然是知道怎么来的。
又听了四爷两个字,脸瞬时白了起来。
他绕了这么一圈,就是为了躲避徐又焉,竟然还是撞到了他的地盘上。
当下咬着牙,愣是半响没说话。
徐荼也是一愣,现在想来小姑娘当真是聪慧。
笑意渐浓,“什么时候我四哥有了这么个宝贝地方我不知道,回去可要质问一下他,如此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
“不用回去,我这上来就是递个话,四爷说您今天没开车,如果吃好了,他在楼下等你。”
“漂亮姐姐可以亲自质问他了。”
徐荼这一顿饭吃的太有趣,特别是祁安想要结账时,小姑娘笑得俏丽。
“四爷的妹妹来吃饭,我们怎么可能收钱,徐小姐如果吃的好,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我姓陆,这店是我哥开的。”
京圈陆家,只有那么一个喜欢瓷器的神秘人,能在这种地段开得起这种私厨的,徐荼笑着应下这份盛情,“谢谢陆先生和陆小姐了。”
祁安的脸色不好。
出门的时候,几乎有一种即将暴走的盛怒。
但他没有向徐荼发作,只是憋着。
那种酝酿了许久,想要在徐荼面前去炫耀自己这些年的成功,却被一盆冷水浇下,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的挫败感,让人愤恨。
更别说他明白,与沈凌他尚有一较的魄力,但与徐又焉。
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根本没得比较。
徐荼本意并非如此,抬眸就可以看到徐又焉那辆常年在京市才会开着的红旗车停在路边。
她到底还是多说了两句。
“祁远安,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我能回答你的简单,我和沈凌之间,不会有第二个选择,我也不会再考虑旁的人选,当年我们说的很清楚,我帮你找到了你姐姐去世的真相,你帮我演了一场戏,我们最后是两清的,对吗?”
这句反问徐荼是带着诱导性的语调的。
祁安几乎是瞬时就被她的话牵带过去,想要说一句对。
可话语卡在嘴边,看着徐荼的眼眸,他还是梗着脖子,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喜欢你,想追回你,只要你一天不嫁给沈凌,我就不会放弃。”
“再见,你哥哥在等你。”
说完,祁安挺直背脊,用一种刻意的笔挺向前走去。
徐荼偏头看着徐又焉的那辆车,到底在心内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徐又焉说的好似当真不再干涉她似的,可她总觉得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网子,让她离他并不遥远。
徐荼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揉了揉虽然吃的舒服,但并不满足的肚子,到底大喇喇的上了徐又焉的车。
甫一关车门,就嚷着,“四哥,京市你熟,哪里的串串好吃?我没吃饱。”
徐又焉闷声轻笑,脸隐在暗处,声音有一种混沌却沉稳的勾人感,唇齿起,“未婚夫陪你吃川菜,前男友吃私厨,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只能跟你吃些我不喜欢的玩意。”
“小五,你未免太没良心了些。”
徐又焉到底是带徐荼去吃了顿炸串。
相比于上次在S的吵闹,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在京外附中的门口找了家还在营业的摊子。
周遭围绕着不少刚刚下晚自习的中学生,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哈着热气,一边聊着晚上测试的错题,一边嚷着周末要不要去图书馆团建。
还有不少借着放学机会凑在一起的小情侣,男生把羽绒服敞开,不怕冷似得把女生裹在怀里,低眸细语,怎么看都分外般配。
徐荼这一身羽绒服棉线帽倒是不违和,可徐又焉这定制的手工羊绒大衣和一尘不染的黑皮鞋,怎么看都跟这带了油的炸货摊格格不入。
好在两个人都不介意,徐荼找了两个凳子,去摊子上跟老板点了不少的吃食,又拎了两瓶可乐,这才坐回到小桌子前。
给徐又焉递了一瓶。
意料之内的被拒绝。
以前徐荼读高中的时候,也偶尔有过这样的夜晚。
徐又焉那时候忙着可存数字的起步,还不像现在这般,整日里大佬的派头,大多数时候是在公司加完班,穿着顶贵的皮夹克,陪她在摊子上吃宵夜。
但也只是陪着,那一桌的油炸物一口都不吃。
徐荼会把根本看不懂的奥数题全都整理好,放到徐又焉的面前。
常常是她在吃,他在讲,一顿宵夜下去,吃了个七七八八,题也就全都通透。
再回去就是专心写作业的时光。
日复一日的枯燥却有希望似的。
那时候徐荼想的简单,读京市或者海城最好的大学,进可存数字帮徐又焉做大做强。
反正她的性格不是创业的料,与其给旁人打工,不如给四哥。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怎么也不会想到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敢近,又远不得,拉拉扯扯的像黏糊糊的老韩剧,看不得结局似的。
“不是说年后才来京市?”
徐又焉双腿交叠,手只是交叉落在膝盖上,“二巷三巷那边有几套老宅子,爷爷让最近处理一下。”
徐荼点了点头,了然。
“安食是陆先生的?”
“嗯,给他那个小女朋友开来玩的。”
“哇哦,”徐荼赞叹了一下,“陆先生看着比你现在还禁欲,竟然还有女朋友,还能这么宠,看不出来。”
徐又焉没听出这话里有好,长臂一伸,就敲了一下徐荼的额头,“没大没小。”
“四哥,”徐荼一边把炸鱼豆腐塞进嘴里,一边看着他,故作不以为意的开玩笑道:“你这一会儿跟我闹脾气掐下巴,一会儿又跟没事人似的,累不累?”
“你一会儿把我推的八丈远,一会儿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还当我妹妹,你累不累?”
得,徐荼老老实实闭嘴吃饭,不多说一句。
好难得吃完了串,堵得胃里满满当当,徐荼谢绝了徐又焉要送她回去的好意。
“我想溜达溜达,撑。”
“这个点溜达?”徐荼眼眸落在徐又焉的手表上,十一点半。
“我现在在全国最安全的地方,没事的,就是两点半都不会有什么。”
徐又焉站定,看了看徐荼,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半个小时。”
寓意明显,他就陪她走半个小时。
徐荼想拒绝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压在了他的眼神下面,老老实实的咽了口口水。
两个人从京外附中向市内走着。
都是京市的老巷子,胡同内安静,大多都是老人家还在居住,或像徐家一样,当做祖宅,并没有人。
徐荼倒是记不得,他们俩有多久没这么安静闲适的散过步。
谁也没有多说话。
孙载怡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发着今晚从家宴上得来的关于幔京的评论和消息。
洋洋洒洒每次都是豆腐块似得一两百字,徐荼一开始还点开认真的看一看,后来想到徐又焉黑夜里畏光的毛病,又把手机锁了屏,塞回到口袋里。
可难得的,徐荼竟然不觉得气氛尴尬,好像两个人就这样走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幔京的事情不要太着急,水至清则无鱼,很多事很多人,要容。”
徐荼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四哥觉得,多久合适?”
“四个月。”
四个月不能有任何动作,才能放松大家的警惕性。
比徐荼预想中的,要长了不少。
她呼了一口气,听话的点了点头。
“谢谢四哥。”
“这就完了?”徐又焉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后的位置是路灯,这样俯视下来,五官恰好隐在暗处,看不到眼眸里的神情。
只能听到声音中的那抹揶揄。
徐荼不有的手指扣的有些紧。
她还是不适合和徐又焉两人在安然静谧的环境中,容易诱发心内内株不安分的小苗。
特别是在这种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故弄玄虚的暧昧之下,她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当下就要往后撤一步,却没想到瞬时被徐又焉扣住手腕,又给拉了回来。
“又要跑?”
“我没跑,”徐荼辩白了一句,声音不大,底气不足,“我这不想着要怎么感谢四哥点拨。”
“哦?”徐又焉明显是故意要逗弄她,双手插在胸前,人靠在电线杆上,眉眼正好被光打亮,露出带着笑意的眼眸,和嘴角扯起的笑容,“小五妹妹要怎么感谢?”
“就……股份……分红……”徐荼声音越说越少,越说越想跑。
徐又焉这种人哪里缺钱,别说钱,他几乎什么都不缺。
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男人,要什么没有,徐荼脑海中闪过的只有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