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不会有变化,会比现在过得好,你会安心在清河待到高考,会有很好的朋友,会按部就班考上大学,会努力工作,也会遇到..不说了,我才不联想。”
余照捧起他被蒸红的脸,对上隐约泛起湿意的眼睛,简直想笑。
“这位..多愁善感的先生,你不会是要哭鼻子吧?”
“再多说真的会哭。”
余照亲亲他的眼睛:“还好没有这种如果,就算你没给我递纸条,我也会偷偷关注你,没有你的话,哪怕过得好,也一定是很寂寞的一辈子。”
盛寻在她手心里亲昵蹭蹭脸。
水流淅淅沥沥很是催眠,余照抱着花洒,脑袋逐渐低垂,下一秒,盛寻陡然后仰像是被什么冲击到的样子使余照找回一点精神,茫然半睁着眼睛。
盛寻从额头抹到下巴,睫毛湿漉漉,忍不住开口:“喷我一脸。”
余照连忙捂住肚子,小声念叨不听不听,随后一本正经:“你是不是借机在讲什么少儿不宜的话?”
他鼓鼓脸颊,自己都笑起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印象吗?我不是变态,老婆。”
2018年6月22日。
距离预产期6月18号已经过去4天,孩子还安安稳稳待在她肚子里,为了安全着想,不得不打了催产针。
余照身上挂满胎监仪器,眼尾噙泪,全副身心都放在如何调节呼吸来压制疼痛上,宫缩的频率越来越快,即使牙齿咬紧,痛吟还是会溢出来,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流进嘴里同样的酸涩,她觉得自己死死握着的床边栏杆肯定被掰弯了。
直至紧攥的手松开,盛寻凑过来给她擦额头汗珠,加喂水,两张同样惨白的脸对视,余照虚弱地碰碰嘴皮:“无痛的效果越来越弱..好疼。”
她耳边嗡嗡作响。
见到甜甜的第一眼,她还脱力,整个人黏在床上,一根手指也挪不动,但热泪从眼尾向下流,说不上是因为终于从痛苦中解脱,还是被眼睛只是一条缝的甜甜丑哭的。
抑或者,只是庆祝新生。
一周后,她从医院出来,转身住进月子中心。
前所未有的紧张感使她不安,即使孩子有专人照顾,在房间里抱着喂奶粉,她也催盛寻盯着,要求他眼睛都不许眨一下,免得孩子被磕碰。
更多的时候,是她倚在床头看书,盛寻趴在实木婴儿床边补眠。
盛夏时节,窗外蝉鸣声响起,划破平静,他们同时动作,一个姿势古怪去捂孩子的耳朵,一个去试探孩子的鼻息,察觉到指节微痒,余照放心地收手,尴尬朝盛寻开口。
“在喘气。”
新手父母对视几秒,不约而同被对方的局促逗笑,余照嗓音轻轻:“她睡了两个小时,是不是该叫醒啦?”
“嗯。”
盛寻做贼般回应,瞧见育婴师推门,转头如临大敌地伸出手,戳戳孩子柔嫩的脸颊,力道轻得恐怕戳泡沫都只会让泡沫摇晃一下,甜甜攥拳,纤长的睫毛轻轻颤。
月子中心的服务面面俱到,余照最开心的就是每日餐食时间,抱着期待的心情开盲盒。
她负责吃好睡好,一个月下来面色红润不少,而另一边的盛寻则挂上淡淡黑眼圈,因为月龄内的孩子,一天要喂8-10次,只要有人进门,他定是全程跟随的,睡眠完全被搅碎。
回家这天,余照淡淡惋惜,认为自己会怀念月子中心的饭:“这多少钱一个月?要是没到十万,还想再住一个月。”
盛寻脚步迟疑:“那咱们续一个月?”
“逗你的,还是回家吧,我想草莓。”余照系上安全带,又问,“所以月子中心多少钱啊?”
盛寻握住方向盘,淡然开口:“99999。”
“..请问这跟十万的区别是?”
“差一块钱到十万。”
“很严谨。”
盛寻抓抓头发,满脸纠结:“圆圆,其实我有件事儿想说很久了。”
“嗯?”
“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叔叔阿姨坦白?”
余照原本平稳的呼吸顿时仓促,脑袋微微空白,绞紧手指:“我还得再养半个月,半个月后吧。”
可时间一到,她捏紧瑜伽班的宣传单,面色犹豫:“等我做完产后修复再去吧。”
直到他们接到盛庭竹和顾江帆要在国庆期间办婚礼的消息,余照咬牙:“要不...参加完婚礼就去吧?”
盛寻握紧她不断颤抖的手,摩挲她的手背,心疼比惶恐更甚。
“这次是真的,咱们参加完婚礼,就回来,抱上甜甜去我家,我不会再逃了,都是我自己选的。”
盛寻弯腰,将额头轻轻搭在他们紧握的手上:“你知道那天,除了你鬼门关过一遭,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吗?”
“我好像没让你陪产。”余照皱鼻子,“因为我怕看见你哭,你哭起来太丑。”
盛寻肩膀颤动。
“记得特别清楚....”余照的虎口被滚烫眼泪砸中,让她心尖颤抖。
“你被推进产房前,声音特别小,喊了一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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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勿将文中渣男行为代入工作群体,纯属个人素质极差,与群体无关。 ------------------------------------------------------------------------------------ 即使念叨一百遍行忌爱,经常来的宝宝突然不来了我都会感觉寂寞,想要捂紧棉被。 不管怎么说,下章完结(握拳!)
【陈欣雨:天哪,我闺女好可爱,香香软软的宝宝[图片.jpg]】
【陈欣雨:刚才月嫂阿姨喂完奶粉后给她拍嗝,又睡了,放心去参加婚礼吧,家里交给我。】
盛寻沉沉呼出一口气,神色里满是不信任,语气严肃就差拿个对讲机:“再确认一遍。”
“只要婚礼的仪式结束,立刻就走。”余照伸手保证,“坚决不看到他们俩的婚礼都有什么菜。”
盛寻嘴唇微张,将想反悔的心情压下去,不断安慰自己,涌上来的莫名焦躁只是源于今日的阴沉天气,湿润冷风吹拂过脸颊,他细心将余照的碎发掖到耳后,牵起她的手。
顾江帆和盛庭竹的婚宴摆在1号厅,进门左手边便是。
目测能容纳四十张圆桌,台阶与走道都是透明玻璃,里面层层装饰鲜花,不像供人走路,倒像是展示柜,两边满满拥簇彩色气球与丝带,衬得吊顶上水晶球愈发明亮璀璨。
他们被安排到专属于同学的一桌。
余照意外地朝姜远瞟一眼,果不其然被小气鬼轻轻推到王梓身边,他自己挨着姜远坐,余照只好耸耸肩,与王梓相视一笑。
“王警官,好久没见啦。”
“哎呦,这不是余会计嘛,快坐。”
盛寻隔着余照,伸手拍拍王梓的肩。
少年时期交的朋友最纯粹,相见的一瞬间,他们依旧是十几岁的自己,没有多年未见的生疏与隔阂,满是熟稔与亲近。
“今天不值班啊?”
“咋不值呢,只能让同事晚点走,先替我待会儿。”王梓凑近点,“你也是盛庭竹叫来的吧?”
余照缓缓点头:“他说江帆没邀请朋友,咱们能来的话,她一定会高兴。”
“他还拜托我,等你们俩到了,咱们三个一起给江帆录个视频。”
“啊?..等等,说什么啊?”
盛庭竹显然跟摄像打好招呼,王梓示意,他就匆匆赶过来,眼瞧着王梓把吉利话说完,余照尴尬地瞄一眼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垂眼瞧喜糖盒上的金色丝带,情绪翻涌。
“江帆。”
她扬起笑脸:“恭喜你结婚,恭喜你能嫁给喜欢的人,我为你高兴。”
余照想说,虽然没有如约定般在未来做她的伴娘,但她依旧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见证婚礼,但她的喉咙太痛,在外人看来,只是她在沉默,余照尽量平稳颤抖的声线。
“祝你幸福,希望你每天都幸福。”
摄像头偏移,盛寻认真讲:“我也一样。”
“什么你也一样!”王梓哈哈大笑捶盛寻的肩膀,再次看镜头总结,“江帆,水土不服小组向你致意,新婚快乐!”
远处一个地爆球应声炸开,气球缓缓升空,余照趁着扭头瞧的机会,偷偷揩眼角。
2018年10月2日,上午10:20分。
距离婚礼仪式开始还有38分钟,王梓被同事一通电话叫走,余照百无聊赖支着脸瞧宾客,随后扯扯盛寻的衣袖,与他咬耳朵。
“盛立业是盛庭竹的亲叔叔,出现在这里我不意外,但总低头玩手机的人是牛冬冬吧,他怎么也在?”
“以前是亲戚,有人情往来。”盛寻凑近她,“牛冬冬旁边的就是他妈,我以前的舅妈。”
“怪不得。”余照努嘴,怪不得每次瞧那边,都能收获几只白眼。
盛寻轻轻浅浅的呼吸洒在她耳廓:“盛庭竹说会找亲戚看住他二叔,不让他来找咱们,但还是得小心他。”
“好。”余照点点头,“我去个厕所。”
10:25分。
盛寻定定瞧人影里穿梭的余照背影,眼神追随她拐进厕所,紧张咬住嘴唇。
“哎!我不闹事!真不闹事!”
盛立业掰亲戚阻拦的胳膊,逐渐走到盛寻面前,咧开嘴,门牙赫然少了一颗,盛寻冷淡瞧一眼,就将目光挪回厕所。
远处两个清洁工拉着手推车,上面放一个样式普通的白色塑料大桶,桶盖严丝合缝,看样子是进厕所收垃圾的。
“盛寻,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你一定要听,不听保准后悔,真的。”
瞧盛寻无动于衷,他又急忙说道:“只要你愿意给我三十万,这事儿你知道绝对不亏!说不定还得感谢我。”
黄色警示牌出现在女厕所门口,盛寻眯眯眼,疑惑拧起眉头。
姜远冷嗤一声:“做什么美梦呢?三十万?三十块都不给你。”
盛立业被嫌丢人的亲戚架走,踉跄着指盛寻:“记住今天,你铁定后悔!”
与诅咒无异。
盛寻手指紧攥桌边,焦躁不安将他的心脏捏紧摇晃,他不得不拿起手机,疾步走向厕所,站在女厕所门口几步远。
黄色警示牌被收起,清洁工拉着手推车与他擦肩而过。
一瞬间,他心脏被针戳出孔洞,尖锐刺痛使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捏紧手机,亮起的屏幕提醒他,余照已经在厕所里待了四分钟。
他咽口水,给余照拨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挂断。
【橘子:上厕所打电话干啥】
他短暂得到喘息的机会,下一秒,视线又凝在余照的消息上,头皮发麻。
这不是余照的习惯!
她从不忽略标点符号,并且,她发消息时很少用方言,这种情况,她只会回复,我在上厕所,干嘛打电话?
他手指翻飞。
【笨蛋:接电话,有重要的事儿说,快点。】
手机那边嘟嘟响不停,盛寻急躁地挂断重新拨,尝到铁锈味,不管不顾地拉住走向厕所的人,拜托她去厕所帮自己找找余照。
电话依旧没人接,被拜托的人走出来摇摇头。
盛寻两眼发直,他一直盯着厕所,这段时间出入的...只有那两个清洁工,他挂断电话呼吸颤抖去找王叔叔的手机号,跟他作对一样,越着急越找不到。
下一秒,备注为“老婆”的号码打进来,铃声刺耳。
他挺直的脊背弯成弓,眼眶红得惊人,两边都无人开口,唯有他破风箱似的嗬嗬声,盛寻拽紧领口,凭借窒息感找回一丝理智。
“是你,对吗?”
“哈,小崽子,还记得你妈呢?”
他绝望地闭上眼。
“别害她,她是无辜的,你应该恨我才对,你恨我,求你了,别害她。”
牛翠英愉悦:“盛寻,你要是想保住她,就别想着报警,电话别断,断了我就立刻把她弄死,别想耍花招。”
“我绝对按你说的来,绝对,只要你不碰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你现在就一个人坐到车里去,我指挥你往哪儿走,你就往哪儿走。”
脑袋被砸碎后拼错位似的,余照在头痛欲裂里缓缓睁眼,意识回笼的一瞬间,睫毛再次搭在眼睑,心跳如鼓,强迫自己用蹩脚的演技遮掩醒过来的事实。
饭店服务员打扮的人出现在厕所收垃圾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所以余照并未分心神,专心洗手,盘算等会儿给陈欣雨发消息问问甜甜乖不乖。
身后有人死死将毛巾捂在她脸上。
镜子里,纤瘦的人奋力挣扎,后面的女人则是目露凶光,僵持几秒,余照的手骤然垂下去。
“把这女的卖掉多好。”
不是她熟悉的方言,余照垂着头,默默想,在身后捂晕她的人肯定是牛翠英,可五官完全辨认不出是她,应该整过容,水牛眼小很多,削过骨,方方正正的棱角不见,就连毛糙的头发都做过软化,靠换一张脸逃过多年的牢狱。
她现在的脸,普通到擦肩而过都不会有一丝熟悉感。
那人继续说:“卖掉她,咱们能赚一笔,盛寻一辈子见不到她,还不郁闷?”
“那怎么行?”她判断这嗓子浑厚微哑的声音是牛翠英,“卖小孩儿简单,抱起来就走,喂点药就老实,实在不行还能说是自己的孩子。”
她的头被手指推一下,如果余照头顶有根发条,现在一定拧到尽头,没法更紧绷。
“她能老老实实跟你走?就剩咱俩了,倒腾她也费劲..而且,她爸妈宝贝着呢,要是丢了,得满世界找,真卖掉早晚拖累咱们。”
“你羡慕吧?”
“羡慕啥?有啥好羡慕的,我妈...我妈对我不差,我现在就一个念想,那就是让盛寻死。”她咬紧牙,“冬冬...我侄儿,都跟我说了,他见过我妈,不知道跟她说啥了,我妈从床上摔下来骨折住院,精神气散了,很快就没了,这狠心的兔崽子把我妈害死。”
牛翠英松开摁住的手机话筒,朝对面问:“看没看到路边有个招牌,叫小巷人家?从那个路口拐,往前开...”
梁霞提醒:“开到旧教堂。”
“看到旧教堂,就停下来,我再告诉你怎么走。”
“这兔崽子,死心眼着呢,咱们攥着这丫头,他就得老老实实的。”
“那也得加快速度,万一他真的报警怎么办?现在出警的速度这么快,咱们折里就不好了。”
“敢报警?那我立刻把她推到江里。”
余照眼球微动,看样子牛翠英并不怕被抓,或者说,她不在乎,她只想让盛寻死,即使两败俱伤,梁霞则不同,她抵触被抓。
牛翠英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开口:“万一出事,你就先走,不用管我,要是能跑掉,就回黑山沟找你,我今天一定要看着盛寻跳进江里,这崽子是旱鸭子,跳进去必死。”
“哈哈,也不枉费咱们为找这地花的心思。”梁霞深吸口气,提醒,“上游水库已经开水闸了,你得快点让盛寻到..这女的怎么还不醒?呦,你醒啦?”
“盛寻,听好了,把车停在岸边,再把手机从车窗里扔出去,我们能看见你就在对面,扔完手机就自己走到桥上来。”
盛寻连忙应好,二话不说降下车窗将手机狠狠砸在地上,随后下车。
汹涌江水之上,横跨一条满是铁锈与伤痕的桥,他瞧一眼附近空无一人的废旧厂房,脚踩泥土,矮身钻过标着“危桥禁止通行”的横幅,大步往前走。
看到被紧紧绑住、不断向他摇头的余照,心头一紧。
“就停那!别往前走。”牛翠英呵斥,捡起准备好的铁棍,悬在余照头顶,盛寻立刻抬手,焦急表示自己已经停下脚步。
“选吧!”岸边的梁霞幸灾乐祸,“要么我们给她的脑袋来一棍,要么你跳进江里。”
余照的嘴被胶带捂住,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头发散乱,努力挣扎也没移动凳子分毫。
“我跳,我跳!”他吸一口气存在胸腔里,“但我先死,你们会放过她吗?”
“少废话!快点。”
梁霞物色一块石头,在掌心里颠颠,作势要往余照的头顶砸。
“别!”盛寻拍斑驳的桥边护栏,咬着牙爬上去,低头瞧脚底的江水,柔软发丝被风晃动,眼含热泪,“我已经站在这,不会跑的,只要你们把她放了,我二话不说往下跳。”
同样的话题两边拉扯几轮。
梁霞顾忌时间紧迫,歪头瞧泪眼朦胧的余照,嬉笑着评价真爱无敌,随后吩咐牛翠英:“去吧,免得这边放人他又耍心眼,叫你失望,不跳你就把他打下去。”
从岸边到桥上,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却十分难走,她走了好多年,牛翠英握紧手里的钢管,发觉尘埃落定的时刻即将来临,她对余照死不死没兴趣,眼距很宽的双眼抬起,恨意瞄准盛寻。
她要亲手砸断他的腿,砸碎他的骨头,把他推进奔流江水,被鱼虾啃烂,永远留在潮湿阴冷的黑暗里,如她一般,不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