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的,自然都离不开山芋。
“你说说,几年前咱们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明明都同以前一样过着,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怎么突然三婶家就变得这般富裕!连山芋都能中出个几千斤。”牛三媳妇话里带着酸,但心眼里却是羡慕的紧。
徐婆子接过话:“那是你三婶有这个富贵命,得了杳杳这么个金疙瘩!”
一说沈杳,妇人们纷纷禁了声。脑子一转,逐渐回过味来,恍然大悟。
他们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别说家中是有几亩地,就是连别儿个的祖上十八代干的什么营生,都清清楚楚。
就说沈家,那都是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地里刨食的主儿,实在是没什么财富留给后人。再说如今的沈家,除了吴婆子生了三个儿子,有一把子力气,手脚还算比较勤快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且沈家前几十年的日子,也是过的苦不堪言,就连当初沈老三看中了人家姑娘,因为家里穷拿不出彩礼,婚事都黄了。
所以沈家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细细一想,可不就是沈杳出生后嘛。
小丫头刚出生时吴婆子逢人就炫耀,说她家的小孙女是个神童。那时候她们还对此嗤之以鼻。结果沈家的小丫头,还真是个神童。小小年纪就跟着司家的孙子学认字,还给沈家出各种赚钱的主意。比如当初沈春生的盒饭生意,如今亩产三千斤的山芋,听说都是那小丫头从书里看来的法子。
也因此,沈家才从吃了上顿没下顿,变得如今这般宽裕。
这么一想,这沈家的杳杳还真是个金疙瘩。这吴婆子也是个好命,命里注定了有这般好运气。若不然就吴婆子那重男轻女的性子,怎么偏偏对女儿家的沈杳那么上心。若吴婆子对沈杳差点儿,沈杳也未必会费尽心思帮着沈家改善。
说到底,都是命,注定了的。
如此一想,妇人们便都释怀了。老天注定的事情,她们自然不会去争,就是想争,也争不过。
“来来来,尝尝,都尝尝!”
先前妇人们一进后院就闻着了丝丝的甜香味,这会儿山芋已经完全蒸熟,香气更加浓郁。特别是这会儿吴婆子揭了锅盖,热腾腾的白气中夹杂着山芋的香甜,蹭的一下四散开来,香得让人口中瞬间分泌着口水。
“三奶奶这么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哎哟,嘶~”牛三媳妇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拿蒸的黄糯的山芋块,结果手刚刚喷到山芋的表皮,就被烫的一激灵。
吴婆子看着好笑,拿来一个大盘子,装了一盘子的蒸山芋递给妇人们,笑道:“你啊,又没人跟你抢!诺,我装一盘子出来,等凉点你们再吃!”
徐婆子笑接过盘子,随手放到了一边,又笑呵呵的夸了吴婆子一番。
这吴婆子是什么性子,徐婆子最清楚。吴婆子难得这么大方一回,她自然是不客套。且这山芋闻着是带甜味儿的,她得带回去给小孙子尝尝味儿。
“乖乖,这山芋甜的很,粉糯糯的!”牛三媳妇早已等不及,从盘中拿起一块,顾不得烫的一口咬下去。
吴婆子又装了一盘子,分给儿媳妇们,笑道:“现在还不够甜,等下了霜,那才叫一个甜。到时候蒸熟的山芋也不粉糯,软乎,糖分足的很!”
“看不出来,三奶奶懂得倒是多!”另一个小媳妇也抿了一口,心里默默赞到这山芋还真是好滋味。
对于小媳妇的打趣,吴婆子并不恼,反而自夸道:“我家杳杳识得千字,她看的那些书里讲什么的都有,她时常将给我们听,这听的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
“瞧三奶奶,我就这么一句,三奶奶恨不得拿百句来衬我!”
一听这话,边上的张春香顿时来了脾气,却也不表露出来,阴阳怪气的道:“桂花嫂子真是有意思,问话的人是你,我娘好心给你解答,嫂子倒反过来怪罪我娘话多。这好话歹话都让嫂子说了,我们怎么说都是不对呗!”
“我……我可不是那意思!家中还有事,我……我回了!”小媳妇王桂花有心辩解,可嘴确实个笨拙的,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灰溜溜的跑了。
王桂花的背影还未彻底消失,张春香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惯的她,呸!”
“你家老三媳妇,好大的气性!”
“弟妹这话说的,有人欺负我老婆子,她一个做儿媳的帮着做婆婆的,天经地义的事儿,怎么到弟妹嘴里就变成了气性大呢!”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徐婆子见势赶忙求饶,又转了话头:“明年我也打算种个几亩地的山芋,到时候还麻烦嫂子卖几根山芋给我当种。”
“今儿个村里已经有好几家来跟我说要买种子了。不过我家老头说了,山芋苗用的是扦插,几根山芋能发一地的藤。若是你们每家买几根回去,就为了种两亩的地不划算。我家老头的意思呢,是明年我们家多育些种,你们谁家要苗,自个儿来地里剪就是,就不收钱了!”
听闻此话,不止徐婆子,连着边上的几个妇人皆是大喜。
“还是三哥想的周到。老婆子我啊,先谢过三哥三嫂了!”
“是咧,我们啊,也先谢过三叔三婶了!”
“行了行了,多大的事!来,吃山芋,再不吃就凉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老头还未出门下地去收剩下那一亩地的山芋,院里就来了好些人。
除了本村的,竟然还有几个外村的。这倒是看得沈老头有点儿发懵。心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有外村人一大早的就赶过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昨儿个夜里,牛三的媳妇回了娘家,也就是附近的胡家墩。牛三媳妇与娘家人说起沈家山芋地的收成,还说明年也要跟着一道种山芋。
她娘家人哪里肯信?
山芋这东西他们又不是不认识,不仅认识,还种过。早些年的时候,县城里外来的走脚商说这东西产量高,能当粮食。庄户人家,最盼着的就是能填饱肚子,一听说山芋能当粮食产量又高,便都咬着牙舍了些银钱买来了山芋来种。
结果呢,种出来的山芋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产量更是低了可怜。
自那以后,庄户人便不再种植山芋,只有养猪的人家会种上两颗,用山芋藤来喂猪。这东西,藤枝肯发的很,一发一大片,喂猪最是好。
可现在,有人跟他们说一亩地的山芋能产出个三千斤,这不是开天大的玩笑么。反正他们是打死也不会信!
牛三媳妇见自己说破了嘴皮子,那些人就是不肯信她,气不过的道:“你们要不是不信,明儿个只管跟我去大柳村!那沈家还有一亩地的山芋未收,你们只管去沈家的地里看,看我有没有说大话。”
就这么滴,胡家墩的这几位便起了个早,跟着牛三媳妇回了大柳村。这赶了一早上的路,连口水都来不及去牛三家喝上一口,就直奔沈家而来。他们要亲眼看看,亩产三千斤的山芋长得是个什么样。
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吴婆子心里嗝咚一下。
原本种山芋的法子只有她沈家会。按她家老头的意思,大家伙儿一个村里头住着,在自家屋里放个p,别儿个都能知道她中午吃的什么。又是乡里乡亲的,所以这种植山芋的法子,肯定是要传给村里人的。可着外村的人,他们之前倒是曾未想过。
都怪牛三媳妇这个大嘴巴,还没隔个夜,这事儿叫她娘家村里头都知道了。现在别儿个寻上门,若问起种山芋的法子,她家老头子定是倾囊相授。可这样一来,怕是要不了几天,整个县里都会了种山芋的法子。那明年多种些山芋来卖的打算,怕是行不通了。
吴婆子还在想着痛失山芋买卖的事儿,沈老头已经带着人去了山脚下的山芋地。
“杳杳,你在家看着弟弟妹妹,奶去山上给你打些栗子!”
吴婆子不想看见那几个外村人,又想到昨儿个夜里,她家杳杳说今年的鸡喂的特别好,特别是那几只大公鸡,若是用板栗来烧,滋味特别好。
沈杳这么一说,吴婆子便记在心里。如今正是吃板栗的时候,就打算去后山打些板栗回来。除了烧鸡,还能炒些出来给孙子孙女们当零嘴。
吴婆子上了山,沈老头带着儿子儿媳妇们下了地,沈杳沈红梅姐妹俩留在了家里带弟弟妹妹。
“这个是我们的姓——沈!”沈杳一得空,便会用小树枝在沙盘上写字,然后教堂姐和弟弟妹妹们认字。
说到沙盘,那还是沈老头听闻黄沙可以用来练字,特地跑了十几里外的流沙江边淘的。
沈长生对认字并不感兴趣,此刻的他,更想与村里的玩伴们去掏鸟窝,便央求着:“二姐,我想出去玩!”
沈杳头也没抬,擦了沙面上的“沈”字,又写起了其他。至于沈长生的话,沈杳权当没听见。
沈长生见自己说话不好使,朝着沈延年挤眉弄眼,示意堂弟与自己一起央求。
接收到授意,沈延年抬起屁股,朝着自己亲姐的身边挪了挪,然后抱着沈杳的胳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沈杳。
“二姐,二姐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姐姐了!”沈长生也拍起了马屁。
若是换了沈红梅,怕是早就让兄弟二人出了门。可她沈杳是何许人也,岂会被这种糖衣炮弹所攻陷。
“我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想去干嘛,也不看看自己才几岁的人,那树上的鸟窝是你们能掏的?”沈杳推开沈延年的手,像个长辈似的教训着弟弟们。
她早上无意间听到了弟弟们的谈话,知道他们盯上村西头那颗老柳树上的鸟窝。可他们才多大?那树岂是他们能爬的?反正,她今日是坚决不会弟弟们出去。
沈杳教了一会儿字,弟弟们心不在焉的学着,沈恬打起来哈欠犯起了困,只有沈红梅学的认真。
“大姐,你在沙子上练会儿字,我带恬恬回屋里睡觉。”
只是沈杳还未动身,沈红梅便先一步抱起了沈恬:“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你能抱得动?你呆着,还是我抱恬恬进去吧。”
也不知是三婶的基因,还是这几年沈家的日子宽裕了些。比起沈杳跟沈红梅小时候,沈恬要生的瓷实很多。虽不说有多胖,真要让沈杳来抱,确实是有些吃力。因此,她便没再与堂姐去争。
抬头看看天,见时辰不早,便收起了沙盘,带着两个弟弟去了后院,准备摘些菜来做晌午饭。
直到一箩筐又一箩筐的山芋堆在了沈家的小院里,直到饭菜都端上了桌,去后山打板栗的吴婆子还未回家。
沈杳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自她出生以来,她奶可从来没有出了门子,连饭也不回来吃的。
有此预感的,不止沈杳。沈老头和沈家三兄弟皆觉得心中不安,饭也来不及吃便要上山寻人。
沈老头作为一家之主,心中自是有一杆子秤。且不说老婆子到底如何,这事儿孩子们也帮不上忙,没必要让孩子为了等他们挨饿,便嘱咐道:“老大媳妇,你妯娌几个带着孩子们先吃。”
何氏面上答应着,等沈老头稍一走远,拉过闺女交代道:“红梅,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先吃饭,娘帮着你爷爷你爹他们去找你奶!”
说着,便朝着走出去老远的沈老头追了过去。她后面,自然是徐氏与张春香。
沈杳坐在饭桌边,望着还算丰盛的饭菜却没了胃口。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难道她奶……?
不会的,不会的,她奶总说会长命百岁,要享她这个孙女的福。
是她杞人忧天,胡思乱想了。
可即便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沈杳还是觉得内心不安,三下五除二的给沈延年喂完饭,便出了院门,直奔后山。
已是深秋,落叶灌木的枝头早已一片光秃,山道上的枯叶被踩的发出声响。
沈杳拐进一条小路,一路上艰难的拨开荆棘,小心翼翼的往上攀爬,边爬边查看着四周:”奶,奶!”
可任沈杳怎么喊,就是无人答应。除了头顶的乌鸦突然扑腾着翅膀叫唤,和偶尔传来的窸窣声。
“奶,奶!奶你在哪啊,我……我害怕,呜……”逐渐的,沈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春生,你听,这是不是杳杳的声音?”
沈春生止了步子,侧耳仔细听了起来。细听之下,好像还真听到了闺女的哭声。可闺女不是在家里吗,怎么到山上来了?
“大哥,你去前头找找,我回头去看看是不是我杳杳跑山上来了。”沈春生说着就往山下跑。
沈老大赶忙追了上去:“我与你一道,正好从这边寻下去。”
沈春生一想觉着有理,便也没有阻拦。
往下走了一小段路,沈杳的声音越发清晰。这下沈春生肯定,闺女是真的上了山,心里也越发的担心起来。
听闺女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心猜闺女走的不是寻常的山路。这牛头山,除了一条常走的山路,其他的小路都崎岖陡峭,稍稍一个脚滑……便……
沈春生不敢继续往下想,脚下步子加快。
“啊……”
“春生!”
原来是沈春生一心惦记着闺女,跑的太急又未注意脚下的坡度陡峭,脚打了滑摔倒下去。幸好他手快,抱住了边上的一颗树,才没摔下山谷。
“大哥,我没事!”沈春生哆嗦着爬起来,顾不得被山石划破的双手,又朝下走去。
“春生,你的手,春生!”沈老大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眼下老娘生死未卜,听侄女的哭声似乎状况也不是太好,弟弟又被摔的满手是血。他突然悲从心来,想质问老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昨日,他们还因山芋的产量而无比喜悦。
兄长的呼喊声,沈春生充耳不闻,他一心只想快点找到闺女。
“爹?爹!是你吗,爹,呜呜呜……”倒是半山腰的沈杳,好像听到了大伯喊她爹的声音。待听的仔细确定了就是她爹和大伯后,沈杳又朝着上面爬去。
“爹!”
“杳杳!”
片刻之后,父女终于得以相见。
沈春生本想责备闺女独自上山,可看到闺女满脸狼狈,身上粘着落叶和尘土,手臂也被滑了好几道血印子,责备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而沈杳看着她爹被扯破了的衣裳,和血迹斑斑的双手,心疼自责到泣不成声。
“爹,您先包下伤口,再和大伯去寻奶,我……我自己下山。”沈杳哭到打嗝。
先前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自作主张的跑上山来寻人。可山只爬到一半,她便有些体力不支,而她爹更是听了她的哭声,为了来寻她摔成了这副模样。
她……出不得半点力不说,还害她爹受了伤。她若不回家与她爹一同上山,只怕拖了她爹的后腿。
沈春生好似忘了自己收了伤,伸过手来想要抱起女儿。只是手伸到一半,撇到满手的血迹,才赶忙把手藏到身后:“没事,爹背你,咱杳杳跟着爹一道去寻奶奶。”
无论如何,他是再不敢让闺女一个人在这山里。
“用不着你们去寻人!春生,你先带杳杳下山,回去将伤口包扎下,莫要感染了。娘那边,我去寻!”
沈春生还欲与兄长争辩,突然山间传来一声尖叫,响彻整个山谷。
沈杳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已记不太清楚。
她只记得,当她跟她爹听到尖叫声,循声而去时。看到的是三叔背上的奶奶,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无半丝血色,双手无力的耸沓着垂下,毫无生气。
“奶……奶……”眼泪模糊了沈杳双眼,使她看不清前路。她拽着三叔的衣角,就这么唤着她奶,一遍又一遍。可她奶好似听不见,始终不曾睁开眼来看看她。
“杳杳,莫哭了,你这样拽着你三叔,你三叔也不好走路。你奶没事的,杳杳莫哭,让大伯背着你。”沈老大牵过沈杳的手,又将人背到背上。
下山的路陡,可此时的沈家人已顾不得这些,只想快些下山去寻了大夫。为了赶路,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相似小说推荐
-
如何成为酒厂大姐头(红桃Queen) [BG同人] 《(综漫同人)如何成为酒厂大姐头》全集 作者:红桃Queen【完结+番外】晋江VIP2022.09.04完结总书评数:299...
-
才不要谈恋爱 (无糖粥) [现代情感] 《才不要谈恋爱》全集 作者:无糖粥【完结】晋江2024-3-16完结文案: 大学校园/男暗恋/ 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