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沧道:“你们不要跑题啊,我们讨论的是杜衡被污染了怎么办?不是队长的能力!”
组员甲:“超星的污染,不好办啊。我记得超星级怪物有‘黄昏’和‘故事’,被‘黄昏’污染的人回来就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天天教唆队友自杀,永无乡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玩家集体自杀事件,就是‘黄昏’做的。”
组员乙:“对啊,就是因为这件事影响太大,永无乡才对被污染的人毫不留情,杀无赦!”
组员丙:“‘故事’污染没有‘黄昏’那么有冲击力,但造成的伤害一点也不小。被‘故事’污染的人有一天会突然消失,成为一本书、一幅画、一部电影、一个游戏等‘故事’里的角色,其他人长期接触这个‘故事’,也会莫名其妙消失。”
组员甲:“我记得有段时间,六道的组员总是失踪,人越来越少,他们实在找不到组员,还请我们队长来帮忙。是队长带着‘风语者’找到原因,清理了‘故事’的污染,他们的组员才没有继续失踪的。”
组员乙:“超星的污染这么可怕,杜衡会变成什么样子?”涅槃“的污染不知是哪种形式。“
姚沧叹道:”希望杜衡没事。不过你们刚刚只说两个超星,一共有四个超星级怪物吗?除了‘黄昏’‘故事’和新生的‘涅槃’外,最后一个是什么?”
大厅内一阵沉默。
段菲认真地听着,见他们不说话,小声地说:“我不知道祂的名字,但我知道祂的传说。”
“什么传说?”其他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段菲躲到一个柱子后面,细声细语地说:“我听说,祂诞生于世界之前,是最初的超星,祂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却对世界失望透顶。”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众人问道。
段菲道:“观赏组内部有时会提到这件事,听说是‘风语者’传出来的消息。”
“‘风语者’啊……说起来,我们都没见过‘风语者’,他/她到底怎样的人?”一个组员问道。
组员甲道:“他们都说‘风语者’是个观赏组,长得异于常人,所以不愿意见人,只是偶尔会传递出一些声音来。还有人说,‘风语者’是队长的恋人,所以队长才会庇护观赏组。”
姚沧道:“队长爱屋及乌是真的,心有大爱也是真的。不要因为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某个特定的人,就质疑他的理想和信仰,这并不冲突。独善其身的人多得是,只有队长挺身而出,将我们这样正义的人聚集在一起。”
“你还说杜衡是队长的死忠粉丝,你也是啊!”组员乙笑道。
“谁又不是呢?你不是吗?他不是吗?”姚沧道。
“我们当然都是。”组员丙道。
在一群战斗组成员的喧闹中,段菲悄悄隐去身形。
她没办法融入其中,也没办法附和他们。
段菲身为观赏组,被队长庇护,按理说,她应该感谢队长,应该比任何人都尊重队长。
可事实却是,她害怕邢烁。
每次看到邢烁,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那是一种源自基因和灵魂的恐惧,让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邢烁升起好感。
可邢烁真的很温柔。
他说因为他的能力关系,观赏组一定不会喜欢他的,但没关系,他们可以讨厌他。
邢烁说,他不是圣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他接受这一切。
每次想到邢烁,段菲都会升起敬意。可见到邢烁,她还会怕他。
电梯速度很快,众人闲聊时,杜衡已经来到最顶楼。
他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杜衡推开门,见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注视着下方,他身边悬挂着一个风铃。
“队长。”杜衡道,“对不起,我没能阻止超星诞生。”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注定的。”窗前的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斯文的脸。
他戴着金丝眼镜,相貌不算太英俊,只能算作清秀。
他身上充满了书卷气,一看就是个学习成绩特别好的人。
杜衡原本心情很不好,对这人也满心怀疑,可是看到这人后,又觉得,队长这么做一定有苦衷。
“坐下说。”这人指了指沙发道。
杜衡坐下,那人也坐在他身边,为他沏了一杯茶。
这人的亲和力太强了。
他像你最慈祥的导师,最亲切的师兄,最贴心的朋友,最懂你的兄弟,最懂事的弟弟。
在他面前,你是完全放松的。不需要防备什么,感觉所有秘密都可以告诉他。
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你都会相信,哪怕你明知道他在骗你,你也会不由认为“他骗我一定是他有苦衷”。
甚至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快,你也会觉得“是我的错”。
这就是补天的队长,邢烁。
在邢烁面前,杜衡不由放松下来。
他在“疾病小镇”中经历了太多,知道太多秘密,也失去了太多。
回到永无乡,杜衡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杜衡双手捧起邢烁沏的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水进入体内,让他的疲劳缓解不少。
他一下子感觉自己回到了家中,身边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什么话都可以说。
杜衡忧虑道:“接下来我们会怎样?”
“你是指哪方面?”邢烁温和地问道。
杜衡道:“‘四方天’形成后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会是世界末日吗?我看大家好像都不在意,只当是多了一个麻烦的怪物。
“还有,莫白以后会怎么样?她还能回到无限世界吗?她将来会被恶意吞噬攻击玩家吗?成为卡牌的观赏组……还有机会复活吗?
“顾天冬……我甚至没有真正见过他,可我就是觉得,我好像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那个六翼天使眼角总是挂着泪滴,莫白说他在为人世间悲伤,承受着世间的苦。可我觉得,顾天冬不是在为世界哭泣,他是在替莫白哭。
“莫白太坚强,也不允许自己软弱。她不把疼痛当回事,所以顾天冬替她悲伤,替她哭泣。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杜衡放下茶杯,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他很痛苦,却不知该如何宣泄。
邢烁柔和道:“我们先从最简单的问题来解决吧,就说说你在胡言乱语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杜衡道,“我该关心的事情这么多,‘四方天’、无限世界的末日、还有莫白和观赏组的未来,我该想这些事情的,可我脑子里怎么总是想起六翼天使眼角的眼泪?”
邢烁善解人意地说:“你喜欢莫白。”
杜衡并没有否认:“被美丽强大的事物吸引,这很正常,我也不是第一天对莫白有好感了。我表达过好感,她没当回事,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她那么通透,不喜欢我也很正常。”
“你可以接受莫白不喜欢你,不喜欢任何人,这都没关系。可现在,你发现她对某个人产生了好感,你就有些不能接受。而且最无力的是,你甚至没办法和那个人竞争,因为他已经死了。他永远活在莫白心里,再也不会有人替代他的地位。”邢烁道。
杜衡听着邢烁的话,想起莫白决心成为超星级怪物之前对谢星沉说的话。
“把顾天冬还给我。”
莫白很尊重人,她从来不会物化某个人,也不会这么明确地表达出某个人是属于“我的”。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说出如此具有占有欲的话。
在莫白的小镇中,六翼天使雕塑的最终位置,是在“涅槃行宫”的正殿中心。
而同样变成卡牌的彼岸花丛,却在“涅槃行宫”外。
杜衡的潜意识察觉到了这些细节,他觉得很烦躁,有种输掉又找不到战斗对象的无力感。
“其实你心里应该清楚,就算顾天冬还活着,你也赢不过他。关键不在顾天冬身上,关键是莫白的心意。不管顾天冬用怎样惨烈的方式在莫白心中留下了痕迹,她心里有了这个人,这就是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邢烁道。
杜衡长长叹口气:“你说得对,我早就意识到,我没办法走进莫白的心,所以才不会为她的拒绝痛苦。幸好我本来就是一个爱自己胜过爱他人的自私鬼,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爱情。”
“别这样说自己,爱自己不是自私,是一切情感的根基。只有自爱,才能拥有充沛的情感去爱别人、爱世界,进而拥有前进的动力。为他人奉献生命,除了爱情之外,还要有坚定的信仰,以及‘谁更适合活下去’的取舍,不要过于苛责自己,你只是还没遇到恰当的人和恰当的时机罢了。”邢烁宽和地说。
他总是这么宽容。
不管队员们有什么烦恼,邢烁都能帮大家走出来。
杜衡在他的安慰下,正在渐渐学会释然。
杜衡敲敲自己的头,懊恼道:“我竟然在这种时候说这些。”
“对世界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你来说,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的。”邢烁道。
杜衡望着他道:“我印象中的你,和雪姐印象里的你并不一样。你是在我们面前伪装吗?伪装出我们想要的样子,对吗?”
邢烁面色未变,也没有因杜衡的话感到冒犯,他说道:“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一个人如果只能伪装一时,那他就是装的;如果可以伪装一世,那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你何必那么较真,跟着感觉走不就好了吗?”
杜衡觉得说这话时的邢烁好像有点疏离,可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你的心结好像已经慢慢解开了,接下来交给时间平复吧,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我们再来说说你的其他问题,比如‘四方天’的事情。”邢烁转移了话题。
杜衡当下最关心这件事,他问道:“‘风语者’怎么说?”
窗边的风铃叮当作响,无风自动。
邢烁道:“它说一切都要看‘某个存在’的选择。”
“‘某个存在’?是指最后一个超星级怪物吗?为什么大家只知道有这样一个怪物,却没人知道祂有着怎样的力量?”杜衡问道。
邢烁道:“我一点点跟你说吧。
“‘四方天’这个概念,是预言者们从预言中解读出来的。预言者们共同看到了一副画面,无限世界和副本世界出现四道穿透天际的光芒,光芒散去后,永无乡像无数废土中的‘神国’‘净土’‘悬空岛’等存在一样,从天空坠落。
“桃花源内的日常副本全部‘活’起来,玩家生活的地方和副本世界完全融合,玩家们将没有喘息的机会,世界充满危机,想要睡一个完整的觉都很难。
“四方天地,再无净土,这就是‘四方天’。”
“莫白不会这么做的,她在‘净土小镇’制定了规则,她把自己的力量封锁在领域内,世界不会变成那副样子的。”杜衡坚定地说,“她已经改变未来了,她就是你说的‘变数’。”
邢烁笑了笑,他没有反驳杜衡的话,而是用纵容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杜衡望着他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他觉得可以和邢烁无话不谈,不是因为邢烁与他非常合得来,而是邢烁一直在包容他所有的观点。
“我相信莫白,有错吗?”杜衡问道,他的语气中有了一丝反抗的情绪,反抗着邢烁口中的未来。
邢烁道:“莫白的确是‘变数’,可是命运没有那么简单,‘变数’万万亿分之一的机会,不会在这样确定的地方出现。
“我来告诉你‘四方天’为什么一定会摧毁无限世界和副本世界之间的屏障,因为没有屏障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杜衡觉得他有些不理解邢烁的话。
邢烁道:“其实玩家们一直有个概念是混淆的,无限世界并不是指桃花源、永无乡这两个玩家居住的区域,而是包含副本在内的全部世界,这一点,系统从来没有混淆过。”
杜衡想起系统的提示,发现系统的意思,确实是将副本世界也包含在无限世界内。
邢烁又道:“‘桃花源’‘永无乡’这两个名词原本的意思是什么?”
“‘桃花源’是传说中的避世之地,没有纷争,没有战乱,人们安居乐业,不知外界岁月;‘永无乡’是童话故事里的欢乐岛,‘永无乡’内的孩子们永远不会长大,永远快乐,没有烦恼。”杜衡越说心越惊,“这两个词语的意思,都是……与世隔绝的区域,是避开世界的麻烦……”
正如邢烁所说,真相早就隐藏在“桃花源”和“永无乡”的名字中,却没有人注意到。
“你是说,‘桃花源’和‘永无乡’是……难道是像‘净土小镇’一样的地方,是某个强大的存在,制造的领域吗?!”杜衡惊道。
“最开始只是一个概念,大概规模和‘净土小镇’一样,不过后来得到了系统的支持。系统认为这样的区域更有利于玩家战斗,就接管了两个领域的管理权。玩家每个月不是要交积分作为租金吗?那其实是用来维持领域运转的能量,有了系统的管理,就算是原本创造两个领域的存在也没办法再破坏领域。”邢烁道。
“积分……是能量?”杜衡不解道。
邢烁道:“不然呢?积分是从哪里获得的?”
“是副本通关后……”杜衡越说越心惊,“玩家在副本中得到的能量?”
邢烁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积分相当于货币,货币是等价交换物,等价交换物需要标的物。一般来说,能做为标的物的,不是重金属,就是能源,也就是能量。系统就像个银行,把玩家在副本中获得的能量储存起来,用来运转领域、维持玩家生命,并在你需要时,可以取出来。”
“没有‘桃花源’和‘永无乡’,玩家的生活不知
道会有多苦。”杜衡不由感慨道,“当初创造这两个领域的人好伟大,也好强大,他是什么人?是传说中的究极玩家吗?”
邢烁的表情愈发神秘莫测,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觉得领域是谁的力量?谁才能制造领域、驾驭领域?”
“副本……怪物?!”杜衡听得血都要凉透了。
邢烁却语气平静地说:“莫白能够为观赏组创造‘净土小镇’,其他怪物为了玩家创造‘桃花源’和‘永无乡’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莫白本来是玩家啊!她站在玩家的立场上,为玩家考虑有什么错吗?难道最初创造‘桃花源’和‘永无乡’的怪物,曾经也是玩家吗?”杜衡问道。
邢烁摇摇头:“不是,他本来就是怪物,至少在无限世界,他就是以怪物的身份活着的。他就是除‘黄昏’‘故事’‘涅槃’之外,‘四方天’最后一个超星级怪物,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突破领域限制的超星级怪物。
“我不是说过吗?超星级怪物诞生的原因不是恶意,而是爱。必须要有足够的爱意和意志,才能战胜恶意,掌控这股能力,让恶意中开出花朵。”
“但……他要爱,也应该爱怪物,而不是爱玩家吧?”杜衡还是无法理解,“他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为什么没人听说过他?以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邢烁用平静随和的语气道:“我爱的不只是玩家,也有怪物,创造领域不仅仅是为了玩家,也是为了那些能够挣脱恶意的怪物。至于为什么没人知道,这是他创造的领域,在他的领域中,遵守他制定的某条规则,隐藏他的身份,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原来是这样,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能突破规则,知道的这么清楚?”杜衡怀疑地看着邢烁。
邢烁淡淡道:“我已经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杜衡回忆着邢烁的话,说道:“你什么时候回……”
突然,他的话一顿。
他想起来了,邢烁在提到超星级怪物的“大爱”时,用的主语是“我”!
他满脸震惊地望着邢烁。
邢烁摇摇头:“你终于明白了,我已经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了,你竟然才想通。”
“可是……你……是玩家,你……也没有污染过任何人,你……你怎么会是怪物呢?”杜衡语无伦次地说。
邢烁道:“这就要提到最后一个超星级怪物的力量了,祂的称号是‘背叛’。
“身为怪物,庇护玩家,‘背叛’了怪物。
“现在,祂身为玩家,又要再次做出‘背叛’了。”
邢烁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
杜衡跟着邢烁跑到窗前,看到四道光柱冲天而起,“永无乡”摇摇欲坠,“桃花源”外围的领域实体化,化为一个巨大的防护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