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毁掉这个世界，重新建立你更想要的世界。”杜衡起身吼道，“世界是你的玩具吗？你想建立就建立，想摧毁就摧毁？”
“对我来说，是。”邢烁神色淡漠地说。
杜衡痛苦又无力地坐下，他想对邢烁说，世界只要诞生了，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像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一样，父母不能因为孩子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样就杀了这个重新生一个，邢烁也不能这样对待世界。
可他说不出口。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无法说出任何有可能伤害到邢烁的话。
他无法“背叛”邢烁。
“我不能让你伤害莫白，我要保护她。”这是杜衡能对邢烁说出的，最强硬的话。
“可以。”邢烁道，“只要你能做到。”
杜衡咬咬牙，转身要走出办公室。不管外面有多危险，他都要去找莫白，找同伴们！
可邢烁只用一句话就叫住了杜衡：“杜衡，你希望死在外面，是吗？”
杜衡的脚步顿住了。
邢烁徐徐道：“你看外面，天空坠落，大地裂开，地火从桃花源的地下涌出，永无乡化为碎石填入巨大的地缝中。天上在下流星，地上一半是洪水，一半是火焰，你打算怎么去找莫白？
“走出这栋大楼，你就会死在这场天灾中。
“这正是你希望的，既成全了你的友情和正义，又不会被逼与我为敌，不会‘背叛’我。
“你打算让自己的生命在我与莫白交战之前消失，避免两难的局面。”
杜衡回身看着邢烁，痛苦地说道：“就这么一点愿望，你也不打算成全我吗？”
“不打算，你还有用。”邢烁说道。
“为什么？”杜衡道。
他的能力的确特殊，可比起邢烁、莫白这样强大的存在，他微不足道。
邢烁道：“‘黑靴子’撑不了多久，它很快就会成为莫白的马前卒。我需要一颗棋子深深扎入莫白的领域中，为我获得‘涅槃’之力铺路。
“道具不行，莫白会毁掉所有卡牌。其他人不行，莫白聪慧机警，她不会再让自己对某个可疑的人产生情感，只有在她弱小时，与她生死与共的朋友才能让她心软。
“你是最适合‘背叛’的人选。”
“你好残忍。”杜衡痛苦地说道。
“‘背叛’生来具备残忍。”邢烁道。
“你对这个世界已经一点爱也没有了吗？”杜衡问道。
邢烁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他看向悬浮在身边的风铃，抬手轻轻碰了下风铃，看向远方道：“有。”
杜衡心中升起一丝期望，他无力反抗邢烁，希望能够唤醒邢烁的良知，继续道：“那为了他们……”
邢烁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在无数个世界里，我爱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的哥哥邢烨，他生而优秀，曾拯救了一个世界，我希望可以超越他；还有一个，她伴我左右，陪我度过最无助的岁月，我希望能够保护她。
“我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创造一个超越邢烨、并能让她安全快乐地生活的世界。
“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而你，不在我的保护范围内。”
“她是观赏组玩家？”杜衡看向那充满灵性的风铃，轻声问候道，“‘风语者’？”
风铃“叮叮当当”作响，似乎在回应杜衡。
“我知道了，”杜衡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会赖在大楼内，一直跟着你，绝不会和莫白见面，不会给你控制我的机会。”
“随你便。”邢烁道。
他拉起杜衡的手，在杜衡掌心拍了一下，一张卡牌出现在杜衡手中。
【A级卡“背叛之路”。】
【正面效果：这并不是一张多么强大的卡，它会为你打开一条通往任何领域的路，你可以进入任何封闭的副本内。】
【负面效果：你向“背叛”借用了力量，就要偿还一次“背叛”。当“背叛”需要你时，你会为祂“背叛”任何人。】
【备注：选择是痛苦的，“背叛”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有利于祂的选择。】
得到这张卡牌后，邢烁在杜衡身上轻轻一拍，他便从办公室回到了他在大楼中的住处。
杜衡的手环振动了一下，他看到柳从依给他发了消息，说四位同伴被困在新生S级副本“黄昏博物馆”中。
这条消息之前，“他”向柳从依发了好几条消息，贴心地提醒同伴们，还说他马上就去救他们。
杜衡当时在和邢烁对峙，哪有时间给柳从依发消息，这不是他发的！
杜衡连忙给柳从依信息询问同伴们的情况，可信息却无法发送。
同伴们在副本中，通讯断了。
但杜衡的手环上，出现了同伴们的系统面板。
他能看到四人的生命值、能量值、体力、精神力、药剂和各自拥有的卡牌。
杜衡看着系统面板，看到同伴们的数值一开始没有变化，后来似乎发生了激战，众人的能量值越来越低，血量也开始降低。
同时，他也看到了“黄昏博物馆”内剩余怪物数量：14832个。
同伴们消灭掉的怪物数量只有7015个。
同伴们能量值耗尽，生命值降低，怪物的数量却还是那么恐怖。
他可以救同伴们。
剩余怪物数量后，还备注了不同等级的怪物各有多少个，“黄昏博物馆”内并没有太强的怪物，大都是B级怪，只有少量的A级怪和一个S级怪物。
他的“灵魂收割”对付S级以下的怪物，只论范围，不论数量。
“黄昏博物馆”的空间刚好在他的攻击范围内。
他可以救同伴们。
可这代表着，他注定要“背叛”莫白。
杜衡握着“背叛之路”，看着同伴的数值变化，无力地跪在地上。
邢烁好狠，祂完全不隐瞒他，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走上了什么样的道路。
阳谋最为致命。
杜衡想封闭自我，不听不看不在意，他想缩在房间里做壁上观，不插手四方天之间的争斗。
可是他做不到。
系统面板上，柳从依的生命值仅剩30，杜衡知道，同伴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深谋远虑的人，他只能看到当下，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害死同伴！
杜衡使用了“背叛之路”，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无视时间和空间通往“黄昏博物馆”的路。
他提着“死亡镰刀”走向那片黑暗。
第151章 四方天（十四）
杜衡救下了同伴们，心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他转身看到莫白站在人群中，脸色更加苍白。
杜衡一阵心惊，他不理解，莫白是超星级怪物，她在副本内，为什么会眼看着同伴们受伤？
他以为莫白不在，要是知道莫白已经进入这个副本，他也不会、不会……
杜衡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他为自己的想法心惊。
莫白没能阻止同伴们受伤，一定有原因，莫白肯定身不由己，他不该质疑莫白。
他怎么可以质疑莫白呢？他的想法为什么如此不坚定？是“背叛”控制了他的思维吗？
杜衡恐惧着那不知何时到来的“背叛”，他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莫白对视。
一只黑猫轻盈地落在他肩膀上，用审视的眼神盯着他。
黑猫口吐人言：“你是背……”
“小七，回来。”莫白出言打断了黑猫的话。
黑猫沉着脸回到莫白肩膀上，灯光下有些发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杜衡。
莫白走向杜衡，诚恳地说：“多亏你来了，不然我们这次真的要遭。”
“你不是……”杜衡想说什么，看到周围有一群不认识的玩家，及时住口。
叶平均聪明地组织其他玩家，大声道：“大家到大厅那边休息一下，看看身上还剩什么武器。那个制造黑暗的怪物已经消失了，我们又有钟妍的力量，我建议大家应该去主动消灭怪物。
“我们排好阵型，将主力钟妍和保持光源的盛炎护在中间，怪物再多也怕群攻，对不对？”
一下子死掉这么多怪物，玩家们士气大振，决定听叶平均的主动出击。
柳丛依和三个玩家伤势比较重，叶平均安排他们在大厅的角落里休息，有莫白和杜衡照看，肯定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叶平均带着大部队出去打怪，柳丛依则是领着几个受伤的玩家待在距离莫白比较远的地方，不让他们听到莫白和杜衡的对话。
周围人走了，杜衡张开口，似乎想对莫白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莫白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早知道就让你们留在‘净土小镇’好了，我以为外面很安全，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听到莫白还在关心他，杜衡的脸色更加难看，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话：“对不起。”
莫白没有问他在道歉什么，继续说道：“幸好你来了，否则我就要被逼制定第二条规则了。”
杜衡疑惑地看向莫白。
莫白将“每当她制定一条规则，领域就会生成两条规则”这件事告诉杜衡。
她说道：“我倒是可以制定一条‘当博物馆内有游客时，博物馆必须保证光线明亮，为游客提供良好的参观体验’，这条规则符合领域的底层逻辑，可以实现。
“可一旦我制定这样的规则，博物馆一定会对应地制定‘游客不许破坏博物馆的标本’或
者‘佩戴眼镜的游客不能摘下眼镜’这类规则，用来针对钟妍的能力，我不能给博物馆这样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杜衡低声道，“我来到这里，确实帮助了大家，对吗？”
“对！”莫白斩钉截铁地说。
杜衡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莫白继续道：“这次是我的错，我仗着自己的能力制定规则，太小看S级领域的力量了，导致我被领域排除在战斗之外，让大家身陷险境。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听到莫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错误，杜衡惊讶地说：“原来你也会犯这样的错。”
“我怎么不会犯错呢？”莫白笑道，“我又不是神，我没有全知全能的力量，我一直在犯错，不断出错，面对错误，修正错误，一点点被命运推着艰难向前走。”
“你是怎么面对错误的？”杜衡求助地看向莫白。
莫白：“寻找解决办法，能改变计划就改变计划，能改变环境就改变环境，什么都改变不了，就改变我自己。”
杜衡渐渐地想到，莫白在“7号研究所”时，也曾出过错。
她错估了最后一位玩家的立场，对“无间”的玩家心存希望，没能提前除掉杨教授的助理，导致局面变得很危险。
但她还是准备了一个不全面的备用方案，并以自己为血清，选择被准超星级怪物吸收。
虽然最后留下了超星级怪物基因的隐患，但她还是救下了所有同伴。
杜衡想把自己的困境告诉莫白，想告诉莫白不要相信他，可他张不开口，他没办法说出对“背叛”不利的话。
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莫白，希望莫白能够再一次洞悉一切，创造奇迹。
莫白道：“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个人身上，没有人能承受住这样的重压。叶平均的能力你忘了吗？期待值越高，失望越大，人的状态就会越来越差，最终做什么事情都会失败。
“我想，‘背叛’也是这样一步步滑落到深渊，最终放弃期待，选择一条不归路。”
“你说谁？”杜衡惊讶地看向莫白。
莫白安慰道：“你不用苦着脸，我知道邢烁就是‘背叛’，我身边有个百科全书，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好多情报，厉害得不得了。”
小七骄傲地昂起脖子，用眼神示意莫白摸摸它的毛。
莫白顺势挠了挠它的下巴，黑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见杜衡还是低着头，莫白继续道：“猜到邢烁的身份后，我一直很担心你，现在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祂污染了你，但至少祂没有伤害你的性命。
“活着就好，我真的没办法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
杜衡抬起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没出息地哭个不停。
莫白还是那个莫白，不管她是超星还是当初的初级玩家，她都没有变过。
“你……不要……相信……我……”杜衡艰难地开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莫白戳破了背叛的身份，杜衡再说出真相就不算背叛邢烁，他变得可以开口了。
莫白道：“凭什么不相信？你看到同伴有危险，不顾一切地冲进副本救我们，我凭什么否定你的心？如果我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背叛’就怀疑你，我才真正落入‘背叛’的陷阱。
“怀疑会引来‘背叛’，一旦我开始怀疑，那我就离被“背叛”污染不远了。”
她什么都知道！压在杜衡心上的大石头被莫白有力的话语粉碎，杜衡只觉得全身一阵轻松。
“对不起……谢谢……”杜衡坐在地上，没出息地重复着这两个词语。
莫白叹道：“适当地沮丧一下就可以了，难道还要我帮你擦眼泪吗？我可不是那么温柔的人，我还指望着你赶快战斗呢。”
杜衡连忙用袖子蹭了蹭满脸泪水，他对着莫白傻笑了一下，嘟囔道：“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还逼着我去战斗，你是魔鬼吗？”
莫白自我调侃道：“我可是充满恶意的超星级怪物，你不会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了吧？你看看‘黄昏’手下的怪物，送死还不允许他们痛苦呢，我算有良心的超星了。”
“你才不是充满恶意，你是那么温柔的人，如果这世界上有神，一定是你这个样子的。”杜衡道。
莫白摇摇头道：“这世界没有神，如果有神，那祂一定是个通晓一切的弱者，因为自己的全知而无法前进一步。”
神会知道一个人何时死亡，一个朝代何时灭亡，一个物种何时灭绝，一个星球何时寂灭，祂知道这是注定的，无法改变的。
祂会知道自己偶一为善救下的某个人，未来可能会害死更多的人。
祂会知道自己因怜悯某个物种，给它们指明一条生路，壮大种群，这个本该灭绝的物种会破坏生物链，让更多的物种灭绝。
神什么都知道，因此祂不会出手改变一切，只会静静地观望着，什么也做不到。
像“黄昏”一样。
莫白是“无知”的，因无知而无畏。
她不过是个充满缺陷，又一意孤行的人罢了。
莫白对杜衡道：“帮我吧，我想成为究极玩家，获得四方天的全部力量，请你帮我。”
“我总有一天会‘背叛’你，你还要我帮你？”杜衡不解道，“难道你有办法净化‘背叛’的污染吗？”
莫白摇摇头道：“‘背叛’的污染很特殊，其他超星的污染是摆在明面的，可以被清除。但‘背叛’的污染妙就妙在没有发生‘背叛’之前，它是隐藏的，无从净化。一旦‘背叛’发生，再去净化又晚了。”
“那你更应该远离我。”杜衡认真道。
莫白道：“远离只会让‘背叛’继续折磨你，祂会想尽办法让你来到我身边，为你制造‘背叛’的条件。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没必要逃避。难道要让你一直承受这种痛苦吗？你的命也是命，你的痛苦也是痛苦。”
听着莫白的话，杜衡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又重新活了过来。
如果这就是“涅槃”的污染，那他心甘情愿被污染。
莫白道：“你让我别相信你，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不信任。请你相信我，我有能力承受你的‘背叛’，像以往一样，不动脑子地听我指挥吧。”
杜衡从身到心都得到了洗礼，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问一句：“你需要我做什么？”
莫白道：“占领领域，你没有发现吗？超星级怪物没办法离开自己的领域。”
杜衡微微一愣，他想起邢烁。
邢烁似乎永远待在补天的大楼中，一次也没有离开过。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邢烁也不肯离开大楼来与莫白一战，而是派他过来。
莫白道：“你觉得超星的诞生为什么一定需要爱？”
“爱能压制恶意？”杜衡道。
莫白点点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失去完整的意识，就没办法控制这么庞大的力量。
“怪物到S级就是极限了，力量超过S级，以个体的意识就没办法支配这么庞大的力量。
“你还记得研究所那个准超星吗？它到了满月就会分成好多个S级怪物，这就是没办法掌控力量的表现，所以它才会把完整的意识分离出来，用来维持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