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云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中举之后他自然要乘胜追击,以期再进一步,只可惜他的学问并不扎实,能中举已经是万幸了,春闱他倒是也参加了,只是连副榜都没沾到边儿,“一时不慎恬落榜外了。”
许以尚看了李庭兰一眼,楚哲云是他为李庭兰准备的夫婿,若只是门第论,楚哲云是配不上李庭兰的,但谁叫李庭兰现在住在许家呢,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嫁给他的外甥,才能真正的掌握这个继女,从而逼的那位高高在上的阁老大人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举业之路并就不是一蹴而就的,哲云才十八岁中举已经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了,只需再沉淀三年,必定金榜题名。”许以尚口里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除了楚哲云的学问不错外,他还有个别人比不了的优势:他是宗亲子弟。
现在立朝百年,宗室对帝位再无威胁,出一个楚哲云这样的上进子弟,反而是为皇家长脸的事。他相信建昭帝会格外加恩于这位出了五服的“皇亲”的。
“就是,科举多难啊,便是爹爹这样的人,也是二十五岁才考中的,”许福娘偷觑了楚哲云一眼,这位表哥人生的俊,又是个举人,还是宗亲,岂是李庭兰可以随意轻慢的?
李庭兰淡淡一笑,“我父亲十三岁中举,十六岁便高中一甲探花,噢,听闻我祖父是十八中的榜眼,我还以为科举很简单呢,原来不是啊?”
叶氏已经脸色铁青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到“李”字,“你知道什么就信口开河,还不赶紧下去!”
李庭兰现在可不怕她,眼中的不屑直接显在脸上,“我哪里说错了么?我记得太太曾说过,大舅舅中进士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二岁。”叶昆可是叶敏这一辈里科举名次最好的,同样也是叶氏一族官职最高的。
许以尚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这种三餐都不能保证的农家子能和叶李这种百年大族相比吗?想当年他日日挑灯到三更,也不过中了副榜成了同进士,这也是他们许氏一族第一个进士了,“人和人是不同的,不论是李家还是叶氏,都有百年底蕴在,家中读书人辈出,有自己的族学,朝中还有长辈可以指点提携,不是我和哲云这种只靠自己苦读的学子能比的。”
在李庭兰看来,许以尚和楚哲云都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物,而且他们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官。她点点头表示理解,“听老太太说家里当年过的极为艰难,不然也不会将许家姑母与人为妾,但是楚公子不是在书院里读书吗?听闻还是极有名的书院?”
李庭兰一句话可以说是直接捅了江老太太的肺管子,她最不愿意提的就是女儿是楚家妾这件事,她只当女儿是楚家的正房太太,“你,你这个不孝女!”
见江老太太怒了,堂里的人都慌了,叶氏瞪着李庭兰,“还不跪下!”
李庭兰轻嗤一声,冲江老太太一福身,“老太太既然不舒服,那我就先告退了,太太好好在这儿孝顺老太太吧,我这个李氏女就不在这儿碍人眼了。”
她可是姓李的,哪里用得着在姓江的人跟前“孝顺”?还下跪,当她还是当年的李庭兰么?
叶氏心里更火了,她倒没想过将李庭兰嫁给楚哲云,但李庭兰当众给许家人没脸,是她绝不能忍的,“来人,将大姑娘给我拿下!”她倒要看看几日不见,是谁给了这个不肖女胆子敢当众顶撞她?!
李庭兰出来的时候将珍珠她们几个许家的丫鬟都留在了院里,此刻跟在她身边的是李家送来的丫鬟樱桃和枇杷,她现在想明白了亲疏,自然要将李家的丫鬟给提拔起来。
见叶氏的人要动手,樱桃和枇杷直接挡在了李庭兰身前,樱桃梗着脖子,脸上浮出怒意,“太太,您这是要对我们大姑娘动手么?”
叶氏愣了愣才想起来这两个面生的丫头是哪里来的,“怎么,我是她亲娘,还罚不得她?”
枇杷福了福身,“奴婢到贵府也有两年多了,竟不知道贵府还有对家中姑娘动手的规矩,不过我们阁老府上是绝没有这样的规矩的,别说是姑娘的亲娘,就是老太爷老爷们也是不会体罚府里的姑娘们的。”
许以尚盯着站的稳稳当当的两个丫鬟,还有她们身后气定神闲的李庭兰,轻咳一声,“罢了罢了,你母亲也是一时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的,你们先扶你家姑娘回去吧。”
李庭兰自幼是由叶敏抚养,但李显壬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唯一的孙女。不但每年都有各项供奉送过来,李庭兰身边也一直常伴李家过来的丫鬟婆子。他们夫妻最烦的就是这些李家人,偏他们绞尽脑汁打发走一两个,那边很快就会有新的送来。
他们夫妻回洛阳的时候,将跟着身边的两个丫鬟嫁在当地,没想到人才在府里安稳下来,李府就又送来了这两个。
秦妈妈和她们还都是明面儿上的,许以尚严重怀疑,除了她们三个,许府里还藏着李家的人,只不过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大清查罢了。
李庭兰也懒得再和这些人掰扯,万一叶敏牛心左性的非要彰显当家主母的气势,她和两个丫鬟也占不着啥便宜,因此她冲许以尚福一福,便带着两个丫鬟出了明安堂。
“舅父,这,”楚哲云不敢置信的盯着那窈窕的背影,“她的性子真的是太,太,”他是斯文人,难听的话真的说不出口,但这样无礼的丫头要给他做妻子?“你们真的是太惯着她了!”
江老太太一把握住楚哲云的手臂,长叹一声,“没办法啊,你没听她说,她是姓李的,人家是阁老的孙女,如今还是在洛阳城里,你舅父也不好深管,其实吧,这女儿家在娘家是一个样,到了夫家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是扁是圆还不是婆家说了算?”
她真是巴不得把李庭兰嫁到楚家去,有自己女儿在上头压着,再不得男人的心,李庭兰那就是一个死!
一进家就闹了这么一场,许以尚也不好再多留楚哲云,他亲自送了楚哲云往外走,口里还劝慰道,“你父亲和我这么安排都是为了你好,虽然庭兰离开李家十几年,但她终究是李阁老唯一的血脉,你又想借着科举入官场,就不能少了这门强援,听舅父的话,我们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这些道理楚哲云怎么会不明白。许姨娘和他说的更直白,如今他们家里是捉襟见肘,若是能娶了李庭兰,得了她那注惊人的嫁妆,楚家就彻底翻身了。
“我明白的,只是,唉,这女儿家要恭敬柔顺,”他委屈的冲许以尚拱拱手,“还劳舅母用心教导一二。”
叶氏服侍江老太太躺下,便气冲冲的回了自己院子,一进院子便问李庭兰在何处?
丫鬟琼枝忙道,“大姑娘说之前一直病着,这会子又头晕,便回自己院子去了。”
叶氏这才想起来丈夫好像说了一句女儿这几日一直病着,心里的气往下压了压,看向一旁的小女儿,“你姐姐身体如何?”
许福娘也没想到李庭兰不像以前那样在迎祥院就等着挨骂,而是直接回去了,扁了扁嘴道,“谁知道呢,反正她说她不舒服,这几日我也没见着她。”
许茵娘跟着姨娘走了之后,心里又委屈又不甘心,听说叶氏回来了,便赶回芳华院来服侍嫡母,这会儿听叶氏询问李庭兰的病情,忙道,“迎祖母和母亲之前,女儿到大姐姐院子里去了一趟,大姐姐更在梳妆呢,还告诉珍珠要如何打扮才好看,还说,”她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叶太太,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叶氏最不耐烦许茵娘这副要说不说的小家子样子,将茶盅往桌上一墩,“有话只管说。”
许茵娘赶忙站起身,垂头讷讷道,“大姐姐还跟我炫耀她前些日子得的首饰,说是她祖父阁老大人送来的,还说是端午的时候宫里赐下的。”
许福娘赞许的望了许茵娘一眼,“刚才若不是姐姐笑话夏姨娘是娘您跟前的小丫头出身,不过是个奴才,受不得她的礼,也不会闹起来。”
叶氏气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冲一旁的葛嬷嬷道,“嬷嬷你走一趟,跟大姑娘说,让她把女诫好好抄上百遍再过来给我请安。”她打不得女儿,还罚不得吗?
这是变相的禁足了,许福娘心下称意,冲葛嬷嬷甜甜一笑,“这样好,大姐姐既身体不舒服,呆在院子里养病正好。”
李庭兰根本没把葛嬷嬷的话,确切的说是叶氏的吩咐当回事,她静静的听葛嬷嬷把话说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嬷嬷回去吧。”
葛嬷嬷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看了一眼见秦妈妈不在,走到李庭兰身边,睇了一眼半倚在贵妃榻上轻摇团扇的李庭兰,她也觉察出李庭兰与往日的不同来了,笑道,“大姑娘这样才好,以前您把自己拘的太过了些,叫奴婢说,在自己屋里,是多少松活松活才相宜,不然岂不是要把人累死了?”
李庭兰秀眉一挑浅浅的笑了,她凝眸望了一眼葛嬷嬷,这位老嬷嬷是叶氏的奶娘,从叶家跟着李家,又从李家跟到了许家,叶氏说过要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给她养老送终的,但她却不是个多话的,倚老卖老的事从没有过。
“琉璃去把酸梅汤给嬷嬷端一碗来,让嬷嬷落落汗,”李庭兰请葛嬷嬷坐了,笑道,“嬷嬷说的是,我也觉得以前许多事都叫我想左了,母亲对我要求的严一些,也是想着我更好,绝不是让我连个舒坦日子都过不得的。”
叶氏是葛嬷嬷一手带大的,她无儿无女,心里把叶氏当成了亲生女儿,加上主仆之别,虽然葛嬷嬷觉得叶氏对李庭兰严苛了些,但她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是绝不会害了自己亲生女儿的。
而且李庭兰的身份也确实难为,不论许家是真心还是假意,面子上做的都十分漂亮,许以尚越把李庭兰当亲生女儿一样,叶氏这个亲娘才越不能偏了她,不然岂不成了那等不识好歹的人了?
李庭兰当着外人的面不给长辈脸面,做也确实过分了一些,这不是让叶氏为难吗?葛嬷嬷忍不住劝道,“太太也不容易,唉,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太太自是一样的疼,但你是大姐,太太未免严苛一些,也是为下头的弟妹们做个榜样,并不是故意和你生分。”
又是这一套,上辈子这样的话她听的耳朵都出油了。许家的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叶氏的为难,许以尚的不易,好像她天生就该受委屈,好像没有叶氏,她就一定活不成了一样。
李庭兰不耐烦听葛嬷嬷老生常谈,她垂眸一笑,“嬷嬷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母亲着实不容易,是我拖累了她。”
葛嬷嬷一哂,叶氏因为当年再嫁的事恨上了李阁老,本来就打着把李庭兰教的不认李家的主意的,偏她又因着当年和李澍夫妻情浅,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女儿,日子一长难免就将嫌弃之情露了出来。李庭兰小时不懂,年纪渐大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可她们还得睁着眼说瞎话,生怕李庭兰和叶氏离了心。
想到在枫谷寺时叶氏和她说的话,葛嬷嬷心里一动。李庭兰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由着她任事不知的被许家人摆布,被江老太太嫁到一个破落宗室里去,葛嬷嬷又有些于心不忍。何况自家小姐也并不满意那门亲事,只是不想为了女儿忤逆了丈夫的意思。
如果李家那边能发话否了这门亲,也省得自家太太将来背恶名,倒是两全齐美。葛嬷嬷越发的和李庭兰推心置腹起来,“你如今也大了,这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太太很为你的亲事发愁呢,也不知道李家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李庭兰笑了,她回来首要的就是再不能让许以尚摆布她的亲事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让秦妈妈往李家送信的原因,只是一向对她淡淡的葛嬷嬷突然过来和她说这些,却是上辈子没有过的,“嬷嬷是不是听母亲说了什么?”
葛嬷嬷不成想李庭兰会问的这么直接,她不敢去看李庭兰的眼睛,掩饰般的清了清嗓子,“没,你是太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的婚事太太也是早有打算的,”葛嬷嬷知道叶氏是有意让李庭兰嫁回叶家去的,但江老太太却不是这个意思。
可不论是为了叶氏还是为了李庭兰,叶家都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这都是老奴的一点儿小心思,毕竟姑娘是姓李的,这亲事还得阁老大人点头才成。”
葛嬷嬷都不用猜,叶家和楚家,李阁老会选哪边是明摆着的。如果有人能把这个意思透到李家,就可以由李家出面直接和叶家谈,叶氏就不用去应付婆婆了,更不必在许以尚面前做恶人。
第8章 奴仆
李庭兰静静的望了葛嬷嬷一会儿,上辈子是因为自己没闹这么一场的缘故么?葛嬷嬷可没来说这番话,温声道,“嬷嬷有许多年没回家了吧?”
葛嬷嬷被李庭兰问的愣了,“姑娘怎么会问起这个?”
许家的人都以为葛嬷嬷是个孤老婆子,但葛嬷嬷曾经是有夫有子的,她一家子都是叶家的家生子,叶氏出生,葛嬷嬷被挑上来当了她的乳母,留了丈夫和自己的儿子在乡下庄子上,葛嬷嬷只是在有假的时候,才会回家看看,和唯一的儿子见上一面。
后来葛嬷嬷发现自己的丈夫背着她居然和庄子里的一个寡妇有了首尾,大怒之下和丈夫打了一架,之后就回了叶府。后来婆婆带着葛嬷嬷生的儿子过来求葛嬷嬷回家去,葛嬷嬷怒气未滑,又一心要给婆婆和丈夫一点儿颜色看看,便躲在叶氏院子里没出去见婆婆和儿子。
可这一次未见竟成了永绝,葛嬷嬷的婆婆在回去的路上,竟将六岁的小孙子给弄丢了,消息传到叶府,叶家也派人出去帮着寻找,但才六岁的孩子,又岂是好找的。
葛嬷嬷的婆婆想不开一头扎进了庄子边上的河里,而葛嬷嬷的丈夫,一下子没了亲娘和儿子,受不了这个打击,人竟痴傻了,葛嬷嬷伤心之余,便再没有回家,只每年托人往庄子上送几个钱,算做丈夫的活命钱。
李庭兰问起她这个是有原因的,她知道几年后葛嬷嬷陪着叶氏回乡,路过一处庄子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长的极像葛嬷嬷儿子的小孩子,兴许是天性使然,也或许是葛嬷嬷从来没有忘记过丢失的儿子,她把那孩子叫过来问话的时候,居然发现这个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孙子。
而她的儿子,已经病入膏肓了无药可救了。
李庭兰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叶氏那次是自己回来的,而葛嬷嬷选择留在老家,陪儿子走完了最后的几个月,和儿媳一起抚养孙子。
那个时候李庭兰已经嫁给了楚哲云,回来探望叶氏的时候,叶氏还很为葛嬷嬷感慨了一番,说到底老天有眼,让葛嬷嬷能陪儿子最后几个月,还有个孙子可以养老。
“嬷嬷不妨托人回江南叶家老宅问一问,是不是有人曾经找过你,自称是你儿子的,”李庭兰听叶氏说起过,那孩子被拐走的时候已经快六岁了,自己家的庄子太偏他记不得,但却知道自己娘亲是叶家姑娘的乳母。十几岁的时候他从买了他的人家里逃出来一路要饭找到了叶家,却被门子给赶走了。
叶家门房也不算全错,叶氏十岁上就跟着父亲到了京城,老家里的仆从未必都认识几乎不怎么出二门的葛嬷嬷,但这一赶,却生生让母子晚了十几年相见。
李庭兰甚至在怀疑,当初叶家有没有真心替葛嬷嬷找儿子。叶家是江南大族,这样的世家在地方上可以说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如果他们真心寻人,一个六岁的孩子未必就寻不到,毕竟葛嬷嬷的儿子能在十年后找回来,说明他被卖的并不算远。
葛嬷嬷没想到她多嘴一劝居然听了这么个消息,此刻已经坐不住了,她颤抖着嘴唇死死盯着李庭兰,“大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这样的事的?”
“我也是前些日子听叶府那边送端午过来的仆妇们说了一嘴,她们好像在说这阵子城里连着走丢了好几个孩子,然后有个婆子提了这么一句,”李庭兰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没注意是哪个说的,就听了那么一耳朵,当时也没在意,要不是今天嬷嬷过来,我还想不起来这事儿呢。那话不管真假,嬷嬷托人往老宅那边去个信儿,让府里的旧识帮着问一问,万一真有这事儿呢?”
“谢谢大姑娘还想着老奴,”葛嬷嬷抹了把颊上的泪,郑重道谢。这么多年她都没歇了寻找儿子的心思,奈何她只是个内宅老妈妈,哪里有能力遣人天南海北的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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