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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关系(白绛)


狄可倒了一杯酒,把杯子递在了瘫坐的厉允城的手边,他们刚刚完事,狄可的衣服还挂在肩头,借着送酒的机会顺势趴在了厉允城的胸膛。
“靳二少又怎么说?”狄可将手垫在下巴,疲惫又好奇道:“跟他哥杠起来了吗?”
“不知道,”厉允城接过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顺手放在了一侧,然后将手掌盖在了狄可的后脑勺,揉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发,出神道:“杠不杠起来我一点也不关心。”
厉允城的出身很好,但跟靳辰完全不能比,与其说他和靳辰是朋友,不如说靳辰是他们这些人的少爷,厉允城话说的冷漠,狄可也完全能够理解。
谁也不喜欢强龙碾压地头蛇的感觉。
“我知道你不爽靳家的人,但人家权威在那呢,这种话你在我面前嘀咕,在靳辰的面前可要少说。”狄可在这些少爷中转圜,混迹多年,学的最大的本领,就是谨小慎微,他懂得察言观色,从未在谁的面前失过态,说过错话。
厉允城没有回应,狄可发觉了他的异常,抬起头来看他,只见厉允城盯着前方的空白墙面,有几分出神。
眼神里明显有事儿。
“想什么呢?”狄可拉了下肩头的衣服,半倚在厉允城的胸膛,“订婚失败的又不是你,怎么愁眉不展的模样?我可没绿你。”
厉允城呼出一口气,这才回过神似的,直起腰,同时拨开了身上的人。
“你做什么?”狄可问。
厉允城穿起衣服,将欢愉时丢在地上的外衣捡了起来,顺手丢给沙发上的狄可,说道:“别一副狐媚样子,回去,我有点事,要出去。”
狄可经常被厉允城叫到这个私人别墅,亲热之后厉允城会留他住两天,不会马上赶他走,今天把他叫来做完就要出门?看起来不像是早已定下来的事,像临时想起的。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狄可说:“方才做的时候就察觉了,一点也不是之前的专心。”
“我有什么事需要跟你交代么?”厉允城对狄可很少不耐心,狄可是他最得意的情人,说话也有分寸,但也不知是不是惯得厉害了,让他模糊了这种分寸。
狄可很久没见他这么暴躁,他们之间和平了许久,除了第一次他自认为得到了厉允城的特殊对待,有点小僭越和飘飘然,被厉允城训斥之后,狄可就再也没犯过这种低级的错误。
而这只是一句问话,也说不上是越界,厉允城就不耐烦了,狄可这才有点危机意识,收住嘴,默默穿着衣服,没再开口了。
厉允城点燃一根烟,看着他穿衣服,然后冷不丁地问:“你读过大学吗?”
狄可懵道:“没有,我初中就出来工作了,你不是知道吗。”
厉允城失望地低下头。
狄可意识他话里有话,便追问道:“怎么突然问我上没上过大学?最近看上了大学生?想换胃口了?”
厉允城不喜欢大学生,他喜欢妖艳货色,例如他狄可这种的,狄可也算是投其所好,才能把厉允城给吃的死死的,起码跟他那些一夜情人比,他狄可已经完胜。
赢就赢在他会这些花样,会讨人开心,像他服务过的众多权势之人说的那样,远比那些稚嫩愚蠢的大学生有意思得多。
“嗯,你有门路?”厉允城捻了烟。
“还真是吗?”狄可惊道:“在哪又看见了什么妖媚东西?让你口味都变了。”
厉允城坦诚道:“订婚宴上。”
狄可难免联想:“靳二少的?”
厉允城没说话,狄可就知道是了,他也不算吃醋,不过是很好奇,追问道:“看来是了,普通大学生还好说,只不过靳家宴上的人,我劝你三思而行。”
厉允城当然听得进去这句规劝,要不也不会这么愁容满面,连做个爱都要开小差,和靳家能扯上关系的人身份背景都不简单,他要是想动,真得三番五次的斟酌,斟酌自己能不能承受住那个代价。
只不过这人的念头一旦开始,就会越演越烈,劝说要是真管用,他家老头也不会向靳泽倒苦水。
狄可看他心里惦记那样子,猜测这少爷心思又来了,看中了就得要,狄可轻笑一声说:“要不你跟我说说是什么人?我帮你打听打听,搞得起就……”
“不用。”厉允城打断了狄可,提着车钥匙出了门,走到房门前,回头又警告了一句,“听到我说什么了?”
狄可笑笑,裹着衣服说:“知道,不会多打听。”
厉允城走了出去。
狄可一直站到他出去,直到完全看不见厉允城的人影,才收起笑容,端起厉允城喝剩的酒,一饮而尽。
眼里卷起风暴。
宋文舟和云肴,在怀州待了三天就回京了。
后面两天云肴在写生,宋文舟陪在他身侧,他不太喜欢看漫画,也不懂美术这个行业,但云肴在做,他甘愿等着,看着。
云肴画了两幅,一幅自己留着,一幅送给了宋文舟,当做是陪伴的回礼,宋文舟很珍惜地收下了那幅关于长明湖的画作,并要求云肴在画下署了名。
他说以云肴每一次作品的进步,将来出名是迟早的事,等他的画迷多了,就成了真正的大画家,这幅画就变得值钱了,到时候他再变卖出去,定能赚到不菲的一笔。
云肴倒是没当真,他想,就算自己有一天真正成为了知名画家,也不会有现在就赚得飞起的宋文舟有钱,艺术的升值在于人死以后,画家更是如此,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宋文舟要是想靠这幅画赚钱,那得死在他的后面。
“我不喜欢你开的这种玩笑,”宋文舟严肃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心上帝听了去。”
云肴对此只是置之一笑,上帝什么的,是他年少无知时相信的事,现在他深陷在泥潭里,什么都经历过以后,再没相信过有上帝和公平的存在。
回到家以后,云肴正在收拾行李箱,花乐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怀州之行怎么样。
“还好,长明湖很漂亮。”
花乐没听到别的,惊了一声:“就没了?”
云肴检查相机里的照片,一心二用,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回应花乐:“还有什么?”
花乐头大道:“喂,瑶妹,你是和宋文舟一起去的怀州,拜托,那是宋文舟哎,他喜欢你你不知道?就什么也没发生?”
“也有,我要他放弃我,他不同意。”云肴像是拉家常那样,一点对待情感这种事的认真和高热氛围也没。
他和花乐完全是两个世界。
“然后嘞?”花乐说:“我的祖宗哎,你没打算跟舟哥在一起啊?”
连花乐都以为他这一趟是要给自己和宋文舟一个机会,别说宋文舟会误会了,两个人的旅行总不会只是简单的看看风景,尤其是云肴和宋文舟的暧昧关系。
“我有男朋友,怎么跟他在一起?”云肴有理有据地反驳。
电话那头的花乐半分钟没开口,应当是在无语,云肴听到一声拍击脑门的声音,花乐叹口气说:“那你找舟哥去干什么?我不行?简直是耍人嘛。”
“你太吵,”云肴坦诚道:“而且我要写生,你不是最讨厌跟我出去写生了吗?”
曾经跟云肴出去写过生,干等着大半天不说话,对花乐来说简直是折磨,云肴耐得住她可不行,那会就扬言再也不会陪云肴出去写生,花乐点点头:“那倒也是,不对,还是不对,那你叫舟哥出去就只是简单地陪伴?”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还要求他放弃我,只不过他没同意而已。”
云肴说完,花乐感慨道:“那当然不会同意啊,宋文舟就好你这口,撞枪杆上了哪那么容易脱身。”
此时,敲门声响起,云肴放下手上的相机,对花乐说了声有空再聊,就挂掉电话,去开了门。
不出意料,正是约他下午见面的靳辰。
“刚回来?”靳辰看见屋里摊开的行李。
云肴侧开身,请他进来:“不是,回来半天了,才开始收拾东西而已。”
“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靳辰问:“谁去接的你?”
云肴实话实话:“宋文舟,我和他一起回来的。”
靳辰的眉头跳动了一下:“那个向你表白被拒的公子哥?”
云肴蹲下身,把没收拾完的行李拎起来,丢在一边,中途不妨应答:“嗯。”
靳辰站在云肴的身后,盯着他纤瘦的身影,云肴穿着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平板鞋,跟腱纤细,和他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装扮,完全没大变过,像母亲说的那样,看着就像不染尘埃的清纯学生。
他的发丝浓密,有一点点偏棕色,发尾有点卷,搭在脑后,刮蹭着那皙白的脖颈,侧脸像个修饰的精致过头的娃娃,身上散发是温柔的气质,似乎永远不会发火,冷静如水,而有时,冷静与冷漠只在瞬间的区别。
而现在,靳辰就认为,那不是冷静,是冷漠。
“晚上跟我哥吃个饭,关于我们订婚的事。”靳辰没有追问,只是丢下这个突然的决定,他看见云肴收着行李箱的手迟疑了一下。
“还有谁?”云肴问,仍旧背对着身。
靳辰的答案那样残暴简单:“没了,就你,我,和他。”
后两个字的语气微微偏重,像是对这场饭局有什么意见,云肴安静听着,没有回话。
靳辰在他身后再出声:“你不愿意?”
在订婚失败后吃饭是多奇怪的事,什么原因呢?什么理由呢?又是谁组起的这场饭局呢?为了什么呢?
那些,都让人感兴趣。
“没,”云肴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兔娃娃,放在床边,捏着它的两只耳朵,童心未泯一般,扭在一起,轻声回应:“你定。”

靳辰每次来,小区里就会热闹许多。
光是他那辆超跑就惹来了许多非议,那些人站在窗口处,像隐蔽的色狼盯着美女,男人们手上夹一根烟,从高层投下俯视的目光。
“矜贵”是一种感觉,在特定的环境里能表现的更充分,而今天这个配不上靳辰身份的小区,反而因为这种差距把靳辰身上的“矜贵”气质给衬托得更明显,他训练有素的身材,微卷盖在脖子上的发丝,还有那面料高档的西装,都能给人明艳的“矜贵感。”
环境是塑造不同人的根本原因,靳辰在京州最权势的家族出生,他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指点江山,不同于普通人的风采,云肴站在他的身边,完全没有半点的气场,存在感薄弱到在狭窄的电梯里,那些人也只会盯着靳辰打量。
他们是在诋毁靳辰,还是在诋毁自己?云肴都不在意,无论诋毁谁,怎么说,他们都是对的,他和靳辰,的确是云泥之别。
电梯里的每个人都在窥量着靳辰,偷偷摸摸和老鼠一般,云肴则靠在电梯边上,安静地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像个极听话的小孩。
“在想什么?”靳辰注意到他的沉默,低下头来凝视他,完全没有在乎电梯内的两个陌生人,“我跟我哥说过了,这次他不会为难你。”
电梯里的其他人默不作声,但这样小的空间,谁又听不见?
云肴知道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明天的八卦,因为在九和苑,他是八卦的中心,因为他钓上了靳家的少爷,人人对他都十分好奇。
“嗯,”云肴握住自己的手腕,发丝因为电梯开门而轻轻飘起,“我都能理解。”
靳泽要怎么样为难他,他都接受,完全接受,他选择靳辰,就知道这个后果。
电梯打开后,靳辰抬手握住了云肴的手腕,像是故意给电梯里的其他人看,他提道:“你迟早是我们靳家的人,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娶定了你。”
靳辰的指尖是灼热的,云肴的指尖却十分寒凉,他是怕冷体质,很是需要温热的传递,即使是在并不寒冷的春天。
云肴没有回答他,而是握住了靳辰的手,跟他一起出了电梯,他知道那些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靳辰比他更厌恶流言蜚语。
上了车后,云肴扣上安全带,超跑的两边没有遮挡物,完全是透明的,云肴握住安全带,小声地请求:“可以把敞篷拉起来吗?”
靳辰按了一下车内的“H”键,敞篷便缓缓合上,照在云肴身上的光也一并被遮挡,雨后湿冷的天气让云肴抱紧了身躯。
“还是那么怕冷?”靳辰问,见云肴点头,说道:“改天我带你去检查下身体,这么怕寒应该有问题,去看下怎么补。”
“不用,只是脾脏虚弱而已。”云肴两手紧握,他拿画笔的手纤细好看,只不过因为人瘦,攥在一起也只是更显骨感。
“你看过了?”靳辰发动车子。
“嗯。”云肴缓缓应答,是很简单的字眼,他并没有告诉靳辰,他前段时间在画室晕倒,被送到医院,这才查出身体太劳累,心律不齐,念想繁多,导致精神状态不好,甚至影响了身体,云肴没有在意,倒是把送他进医院的师父吓了一跳。
画漫画的工作并不自由,甚至因为赶稿经常加班是常有的事,他们一刻也不能停,发展的越好,时间越紧张,工作越忙,身体越差,这是循环的,这个时代的大家都能习惯,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以至于经常连上几天的晚班,他也没什么抱怨,总是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
“医生怎么说?”靳辰关心他的身体,云肴是肉眼可见的瘦,他现在已经很是好看,甚至有种病态的好看,而能打败他的,也只有从前的云肴自己。
靳辰一直记得云肴前些年的样子,那个才叫真的清新脱俗,每个见过云肴照片的人,都会先问一句“这是男生女生?”那不带有什么暗讽,云肴只是五官标志,眼睛明媚,面庞比多数男生的棱角要柔和些,是常人说的骨相美,而这种骨相美总是让人雌雄难辨的,云肴便是拥有这种骨相的人,你不会想以性别定义他,只会觉得生得漂亮,美人就是美人。
而在前些年,云肴把这种骨相的美发挥到了极致,害出身豪门的靳辰,首次见面,就起那悖德的占有欲。
现在的云肴完全没了那种惊人的杀伤力,他的眼神淡漠了许多,人安静了许多,明媚的目光也变得呆滞而空洞,存在感薄弱到你不刻意,压根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他像透明的墙,立在那里,不小心一点,总不让人注意。
“我忘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瘦的了,”靳辰握着方向盘,眉眼惆怅,“我盯着你每天吃饭,这两年为什么越来越瘦?脸都没了血色。”
镜子里倒映着苍白的脸,云肴抬起手抚摸了一下,丢出一个可能:“工作太忙了。”
“画室的工作能推就推了,”靳辰说:“我有能力支持你创作,你想画漫画,我会为你建造一个只属于你自己的工作室,总比三天两头的加班要好……”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云肴说:“现在的工作也很好,画室都是熟悉的朋友了,师父也在,我想陪他一起完成新作品,一切都很稳定,暂时还不需要做出改变。”
“可你的身体顶不住,”靳辰说:“你如果不想我为你出资做什么,你可以到我朋友那里去,他们也有这行业的人,只要打个招呼……”
“靳辰,”云肴转过头来看着他,对他露出温柔的笑,“真的不用了,是我自己暂时不想做出改变,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没问题,只是怕冷而已,那不是什么大的毛病。”
靳辰没有逼迫他,为他解开安全带,过程中叮嘱了一声:“如果不适应了,就跟我开口,我们迟早要结婚,你不能永远对我这么客气。”
穷人的自尊心有些时候靳辰是无法理解的,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把放在眼前的机会推拒掉,只是因为那薄弱的自尊心?在靳辰所受的和看到的现实教育里,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不择手段争取,面子不值钱,有钱才能挣得面子,而越穷的人反而越讲究这份面子,就越挣不到钱,这是个极少人知晓的理论。
靳泽出身贵族,自然看不起穷人,但当这个人变成云肴,他就不会有这种居高临下的质疑心理,感情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在乎他,恨不得云肴伸手问他要什么,但是在一起这两年,云肴从未向他索要过什么。
他才这么着急,恨不得送他一套工作室过去。
下车时,靳辰的手机响了,他推上车门,等云肴走到他的面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云肴的手,面前是高档的餐厅,他们到了。
“有事?”靳辰和打电话的人聊了起来,云肴跟在他的身边,亦步亦趋,完全不会走散,这个餐厅似乎被包了场,只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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