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没读过书,半路出家又没有底子,能这样便已经足让她心满意足,写的字也从原先的鬼画符成了现在的有板有眼。
在此事上,她十分感激徐琰行,因此也是真心实意的孝敬老夫人,甚至有时候,她会恍惚的忘记自己不是珈玉。
夜凉如水,秦葶独自一人提着灯来到老太太园子,才上了石阶,便正瞧见徐琰行从里面出来。
一见秦葶,他先是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秦葶点头,转头随着他一同离开。
二人借着秦葶手中的一提灯火并肩走在廊下。
“外祖母怎么样了?”她问。
“下午醒了,吃了你买回来的半个豆饼,我一直陪着,同她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这会儿又睡下了。”
两个人的面容皆不得舒展,是为老太太的事而担心。
“对了,我爹在京中来信了。”先前祖母生病的事徐琰行本想瞒着,可是思来想去,还是给远在京城的父亲寄了家书一封。
“徐大人,他要回来看外祖母吗?”秦葶问道。
徐琰行摇摇头,“京中事多,现在又赶上蜀州那头有些不安稳,爹轻易回不来,但是他在信中提起一事......”
徐琰行话音止,脚步也不觉停下。
秦葶不解,抬眼瞧他,“怎么了?”
望着眼前这双小鹿似的眼,徐琰行觉着自己的心好似跳漏了一拍,素来冷静处事的小徐大人此刻话到嘴边却露了怯。
瞧他欲言又止,秦葶也不催促,只等着他往下说下去。
那头似良久才整理好心情,鼓起勇气才道:“爹在信中说,若祖母的病百医不得治,便用些旁的法子......”
“什么法子?”
“冲喜。”徐琰行道,“爹说,不如就此让你我二人成亲,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还好夜色作掩,若非如此,徐琰行不晓得自己的脸会在她面前红成什么样。
张口一个爹说,闭口一个爹说,实则徐琰行心里清楚,他这是借着旁人的口说自己的心事罢了。
“这......”秦葶第一反应是懵,而后反应过来便有些哭笑不得,“可......可我是假的啊.....”
“可真的现在已经不在了,你若乐意,你就可以是真的。”徐琰行突然正色起来,鼓起浑身的勇气同她道。
这件事秦葶从未想过,也不敢想。
她再迟钝,也听得出徐琰行此刻话中的深意。
这半年来,徐琰行待她很好,无微不至,整个徐府的人待她也好。
渐渐徐琰行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变的不一样了,她也佯装看不见,这些日子,老夫人不止一次提过他们二人的婚事,可是秦葶自己是个什么,她心里清楚,也从来没有打过这方面的主意。
不敢再去望他的眼,只垂着眼摇头,这模样,像极了曾经初入行宫里那个渺小又卑微的秦葶,“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对的,是错的啊......”
手指甲紧紧抠起灯笼柄,几乎要抠掉一层皮。
只听头顶又传来徐琰行的声音,极具蛊惑,“若是我想将错就错呢?”
作者有话说:
第 96 章
徐琰行从未想过生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姑娘。
她良善良、懂事、努力。从不给旁人添惹麻烦, 行事周全有礼,万事妥当。
且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便会让他移不开眼。
与她独处时, 徐琰行的内心是极为平静的。
这些话,他许久之前就想同她说,只是他于男女之事上也从未有过什么经验可谈, 别看做了这么几年的官,有些事,他还是不敢。
此话一说便再难收回。
秦葶在他心中是美好的,是他不敢轻易亵渎的,可既两个碰到一起,赶到此处, 他终于先开了口,且盼着秦葶的答复。
只是秦葶的心思很难捉摸透, 平日二人相处, 他也看不懂她心里到底对自己是何想法。
反正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多几句,于是徐琰行趁热打铁问道:“你可愿意?”
他温声询问,却又让秦葶手足无措。
徐琰行此人为何, 这半年间秦葶看得清楚, 为官,他清正明光, 做人, 他温和有礼,抛开一切不谈, 他当是许多姑娘心中的良人, 若是很多年以年, 这样的人,秦葶连碰他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现如今却又得以天颜,命运一般的站在他的眼前,听他问自己这话。
若换成是任何一个人,或是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此后一生的幸福都可嫁接在徐琰行的身上,然,秦葶不是旁人,她也只是秦葶。
到头还不是梁珈玉。
她清楚,只要她肯往前稍走一步,便会与过去彻底摆脱,可以顶着梁珈玉的名过上从前她连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但她良心上过不去,过去的时日,她跟过谁,她是怎么从何呈奕眼皮子底下跑出来的,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能就这么害人。
二人间久久无人应声,徐琰行那一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火热的心一点一点冷却下来,连带着他眼底的光芒。
就在他以为秦葶不会再给他答复的时候,眼前的人终抬眼,借着手提灯笼微弱的光亮,他深深看向秦葶的又眸,不是惊喜,不是娇羞,而是怯意。
她在怕?
她在怕什么?
良久,秦葶才艰难开口:“表哥,今时此地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容我好好想想,待明日你下值回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才消下的心似一下子又生了光亮。
她若肯考虑,这不就是说还有希望?
“好,你先回去歇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论你说什么,我都接着。”徐琰行道。
秦葶点头,转而离着灯离去。
徐琰行就这样在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一点一点离开,直她的身影随着手里的灯豆再也不见。
她也不知究竟自己是如何回房的。
燃了一室的暖光烛火,照的她孤单的身影打在墙上。
静坐于椅上,脑海里皆是徐琰行同她方才说的那番话。
徐琰行此人,于何呈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何呈奕阴冷、暴虐、凉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而徐琰行呢,温和、宁静、性子平稳,这么久都没见过他发过一次火。
只要不是傻子,皆知道该如何选,怎么选。
若是放在从前,秦葶也会喜欢徐琰行这样的人,何呈奕那种人她是沾也不敢沾的,可偏却就是造化弄人,她跟过何呈奕。
若此事徐琰行知道了还会接受她吗?
现在的自己,也早就不是村子里来的那个无知无心的小丫头,她识文断字,走过很长的一段路,见识过很多事,从前吃过的亏都算替她长了本事。
刚ᴶˢᴳᴮᴮ出来的秦葶,哪如现在这般讨喜呢。
若是先前的模样,徐琰行可还会想娶她?
环顾四周,房中陈设皆是她喜欢的,每日一醒不必担心何呈奕会不会突然发疯,会不会一生气便将她打发到宫里旁处,她可以全心全意的照顾老夫人,看书、学写字,不必为生计奔波,这般日子从前她想也不敢想,这镜花水月般的半年也算是偷来的,到此便是最好,她不能再接着往下坑人。
汤药一碗一碗灌下去,徐老夫人就是不见好,似仅由一口气吊着,自打那一跤跌下去让年世已高的人元气大伤,众人虽谁也不言,可秦葶知道,老夫人应是时日无多了。
既顶了梁珈玉的名,秦葶便尽心尽孝,照顾老夫人的事亲力亲为,就当这是她欠梁珈玉的,做了这些,她心里便能舒服些。
徐老夫人这一病,徐琰行每日下值便早些,才过傍晚人便回了府,一碗安神汤药下去,徐老夫人前脚还说着话,后脚便睡了过去,秦葶借此机会抽身,来到徐琰行的书房。
此刻他已经换下一身官府,着着府里的常服。
远远便见秦葶过来,心中有数,提前将屋里的书童遣了出去。
“祖母今日如何?”他问,本是想换了衣裳便去探望,且见着秦葶来了,想来又是老人睡下了,若非如此,她不会离开。
“老样子。”秦葶缓声说道。
老样子便是不好,甚至可以说一日差过一日。
秦葶侧目,瞧着院中无人,正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开门见山道:“表哥,昨日说好的,今日我来回你的话。”
“嗯,你说吧,我听着。”今日徐琰行在衙门里心口也打了一天的鼓。
他盼着今日早些过去,又盼着晚些来。
他怕秦葶会拒他,却又忍不住好奇他的答案。
“你我二人的婚事,若是单为了给外祖母冲喜,我义无反顾,”她两根手指在袖下绞在一起,“可若是这婚事也是出自你本意,我便有话要讲。”
徐琰行不答话,只静听她言。
身前绞着的两根手指终放开,而后各放两侧紧攥裙角,紧咬了牙关下定了最后一抹决心,终开口道:“你只知道我叫秦葶,来自长亭,除此之外,你对我一无所知,你还要娶我?”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关其他。”徐琰行说的淡然,却笃定。
他也不知道是何时喜欢上秦葶的,若真细论起,应是她不顾一切的跳入湖中去救人的那天起。
而后她身上的每一个点,都不断的吸引着他。
半年时光论不上爱,但他深知喜欢,想娶她。
此刻徐琰行那灼灼的目光,一点一点撼动着秦葶的内心。
秦葶别过眼,接着道:“若是我告诉你,我嫁过人呢?”
话落,她再抬眼,对上徐琰行的目光,眼看着他眼中的那抹灼光一点一点冷却下来,转而变成不置信的震惊。
过去在那小村庄里,顶了阿剩妻子的名头,后又与何呈奕有了夫妻之实。
说自己嫁过人,已经算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留了几分颜面。实则婚书媒人一应什么都没有。
实再避不过徐琰行的那道凝视,反正话已经讲出来了,便没什么好怕的,与才入门时的拘紧相较,反而阔落了许多,“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对我一无所知,何必要娶我这样的人。”
眼前有些微湿,那头的人没再讲话,再抬眼,徐琰行由希望到失望再到此刻的沉默......皆被秦葶收入眼底。
这不代表徐琰行是个恶人,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连赵林宗那种人都讲得出“残花败柳”那种话,更何况清白门第的徐公子。
他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知书识礼,干干净净,娶妻当然也会娶门当户对之人。
“徐大人,多谢你的好意,是我不配。”眼前一股温热上来,秦葶强压下鼻酸。
来之前,秦葶是有过动摇的,世上哪个姑娘不想有个好人疼惜呢?
可就在方才,徐琰行的犹豫,便已经让她知道了答案。
她不恨他的犹豫,只恨自己不是真的梁珈玉。
话落,她扭身出了书房的那道门。
直到人走出去好久,徐琰行才缓过神来,望着空空如也的前方,再去寻秦葶的身影,早就寻不到了。
此事从不在他的认知里,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却没有想过这点。
这一下将徐琰行打的不知所措,头脑混乱不已,呆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从前秦葶总以为,这压箱底的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向人提起,然而总是事与愿违,不过今日说出来,反而轻松。
她不想骗任何人。
此一番谈话,秦葶一连几日都没再见过徐琰行,他似一下子又忙了起来,回府时便很晚,再去老太太屋里看望一会儿。
秦葶或知,这是有意躲着她,心里虽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觉着怪他,只当是人之常情,且算他知难而退。
那没影没边的婚事,且到此为止,再也不算数。
一直到霜降的前两日,一声若有似无的婴儿啼哭响在秦葶的房间门口,秦葶本以为是园子里来了野猫,哪知下一刻便有人轻声叩门。
声线平和,是徐琰行,他隔着门板轻唤:“珈玉。”
这名字此刻由他嘴里叫出来,既陌生又微妙,迟疑片刻,秦葶还是去开了门。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只瞧见徐琰行只身踏着月色前来,怀里还抱了个包裹,里头隐隐传来声响。
“怎么了?”她问。
“到屋里去说。”
秦葶给他让出位置,由他进了门。
徐琰行小心将怀中的小包袱放在桌上,招呼秦葶过来瞧看。
秦葶走至近前便傻了眼,只瞧着这哪里是什么小包袱,而是层层棉包里裹着一个小婴孩。
此刻嘴里正嘲外吐着透明的口水,不哭不闹,嘤嘤低哼的奶音。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原来方才隐隐听到的声响,根本不是猫叫。
作者有话说: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徐琰行的心
“今日我下值时, 在衙门侧门出来时正好看到门前放着一只小篮子,里面就是这孩子,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 显然是被人丢弃不要了的。”
“衙门里都是男人,谁都不会照顾,一时间又不知该往哪里送, 也无处可送,我们那就是衙门,总不能推给旁人,于是我就带着她回来了。”
徐府里多少年都没有孩子,本就人丁不旺,如今这府里主事的除了他也只剩下老太太, 可老太太卧病在床,这种事也不好让她操心, 可自己又从来没照顾过孩子, 无法,只能先带回来给秦葶瞧瞧。
本意也是两个人这几天没见过面,正好当个合适的借口来看看她,将其中的误会解开。
徐琰行认为是有误会的, 即便那日她说了那番话后就离开书房什么都没说。
但再回想当时自己的态度, 也定会惹她误会,以为自己会嫌弃。
桌上的小东西不过才两三个月大, 正是满身奶膘的时候, 看起来圆润可爱,一双大眼睛来回转着, 盯着秦葶看。
这小东西长的讨喜, 秦葶好奇, 扒了小东西的襁褓瞧看一眼,果真是个小姑娘。
这么小就被人丢弃,也是可怜。
秦葶心一下子便软了。
“她还这么小,往后可怎么办?”秦葶问。
“正没主意呢,若有去处,我也不能将她带回府里来。”徐琰行话音一落,那小东西似感知自己可怜一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冷不防的一哭,将两个人吓了一愣,随而手忙脚乱起来。
“怎么哭了呢......”秦葶一双手无处安放,略显笨拙的隔着襁褓轻轻拍着她。
可这么拍也丝毫不顶用,秦葶伸过手去,想将她抱起。
可她没生养过,想抱又不敢下手,徐琰行在一侧看明她意,帮着她把小东西自襁褓中脱出来,放到她的手臂上。
小东西身上穿着棉衫,应不是冷,可这哭声可怜,扰的秦葶一阵慌乱,手臂将她环住之后,感到身上传来一股异样的绵软,这怀里的娃娃又软又香,倒当真是可爱。
围着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可她始终没停了啼哭,秦葶灵光一闪,“她是不是饿了?”
从前听村子里的大娘说过,这么大点儿的娃娃不是饿了便是尿了,身上倒是干净的,那定然是饿了。
“饿了,她该吃什么?”徐琰行此刻脑子也开始发笨起来,面对这么小的孩子根本没法子。
“这么小自然是喝奶,府里可有奶娘?”
“府里又没有孩子,哪里会有奶娘。”徐琰行一顿,“是得找个奶娘来,是我疏忽了,来这一路上也没想到,我这就吩咐人去找。”
话落,他大步出了门去,只剩下秦葶自己在屋里抱着孩子不知所措。
小东西哭的越发厉害,显然是饿的极了,这么点的奶娃娃说饿便饿,谁也没法子。
好在徐琰行办事利索,很快便寻来了奶娘。
徐琰行带ᴶˢᴳᴮᴮ着她入了秦葶的房间,她便朝秦葶伸过手来,“姑娘,这孩子交给我吧。”
秦葶瞧着她眼生,第一眼看向徐琰行。
此时只见徐琰行朝她点头道:“这是府里张嫂的妹妹,先交给她吧。”
闻言秦葶这才松了手,将娃娃交手给她。
说来也神奇,小东西到了她的手里便不哭了,由着她抱下去,秦葶此时才觉着胳膊有些发酸,不禁笑道:“不过那么点儿的东西,抱起来还挺压胳膊的。”
因一直怕弄疼了她,所以胳膊一直用着劲儿端着不敢乱动,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还是她头一次抱。
有些新奇。
这下屋子里就又剩下两个人,秦葶只倚着门框瞧看奶娘离开的方向,不乐意回屋,生怕尴尬。
徐琰行在屋子里待的似乎也不舒服,时不时抬眼瞧看秦葶的背影。
两个人就一直这样耗着,直到奶娘又将小东西抱回来。
吃饱喝足的小娃娃便不闹了,乖巧的躺在人家的怀里,秦葶是越瞧越欢喜,一双眼睛不由的也被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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