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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儿翻(容溶月)


轻抬手,“请。”
“嗐,”廖掌柜眉间刻着三道深痕,苦笑,“不瞒您说,在此还能见着同族同胞,听着乡音怯语,真是重活一遭似的。”
尤副将这就准备退了,听见话看向龙可羡,那意思是:他怎知这掌柜从鹳城来?少君光告诉他一人了?
龙可羡面无表情,从盘里挑拣新果子,根本没听懂阿勒嚼的什么辞。
门吱呀合上,连带窗子都关了个紧,屋内霎时静下来,风压着竹叶在窗纸上张牙舞爪,廖掌柜摸着手臂激起的鸡皮疙瘩,问起返程的事。
阿勒不疾不徐,反而问起:“廖掌柜此行折了多少人?”
“……”没料到阿勒会问及此,廖掌柜揉了揉眼,“折了二百三十名家将,三百七十二船户,那寨子拿人当牲口使,如今,如今……”他哽咽道,“不足百人。”
“节哀,”阿勒拨着茶沫子,“此行既然是元气大伤,不如在此地好生修养些时日,此地虽是渺渺海域中的一粒沙,却也自然偕趣,颇有朴拙之风,调养好身子再回不迟。”
廖掌柜哪能留!心神都已经飞回了祁国。
螳螂与黄雀两败俱伤,南下船只全灭,只剩他们这百余数的火种,只要能带着货回去,廖家就能从被吞食的蝉,蜕变成独占鳌头的鹰。
廖掌柜心思转起来,老泪纵横地说:“哥舒公子所言甚是,但三爷早早地留了训话,南下的船只一概不可多加逗留,我们鹳城小地方,乘着东风下的海,不敢违令啊。”
先拿封殊压人,再话里话外地提船上带回的商货,连龙可羡都没忍住看廖掌柜,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龙可羡让三山军把廖掌柜带过来,就是为廖家那船货,她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入口的东西绝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但毕竟廖家和封殊沾着关系,面上功夫还是要过得去。
她不高兴,果核儿搁在桌上,一刹那就碎成了烟尘。
阿勒徐徐架起手臂,没有不悦之色:“廖掌柜还有货在么?”
“怎么没有,”廖掌柜硬着头皮,“船触崖时,虽是浓雾深夜,但我确定船并未立时沉入海中,那些贼寇,那些贼寇留着船,后来还钓到了不少水匪。”
怪不得一路南下风平浪静,原来狗咬狗的内里先清了一波。
“在东崖么?谁知道呢。回程时,飞鸥船上什么也没巡着,”阿勒起身,伸指抵开点窗户缝,“许是我们眼拙,今日天好,廖掌柜不如跟老尤往东崖走一遭,横竖风大,来回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
今日天好,横竖风大。
廖掌柜悻悻,海上管夏日起的大风叫黑风,这风和王都里轻柔拂面的春风不同,凶起来屋顶都能给掀飞!
一出海,别说到东崖,顷刻就得见祖宗。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廖掌柜挂不住脸:“哥舒公子说笑……”
“捎带手的事,不费什么力气。”
要人还是要货,选一个吧。
哥舒策笑意晏晏,就差没把这几个字扔在他脸上了。
廖掌柜是教人抬出去的,走前脸色发青,额汗密布,说要尽早回王都,给三爷呈罪。
“呈什么罪,这些人,活着回去就是最值钱的火种。南下一趟,跟哪个属国打过交道,各国司海官有何喜好,哪些物件走俏,甚至有没有往来邦交意愿,他们都占着第一手消息,在这为着船货放狠话。”
屋里静下来,阿勒才淡下神情,流露出不耐。
“这些牛鬼蛇神,下回能直接杀了么?何必费口舌,敢情不是费你的口舌?”
龙可羡嗯嗯地应,她坐得板板正正,提着笔在一份册子上画圈。
“画什么?”阿勒不甘,绕过去撑手在她上头,扫一眼就知道是三山军彻夜从密林寨子里起出来的货,物件实在太多,不但有三条船上的商货,还有些积年的老物件,贵瓷黄金美玉是最多的,早年的海寇没什么见识,赏不来书画,囤金囤玉最简单。
龙可羡圈出了个仙人乘鹤一套十二座大屏风,乌沉木拔步床,一条实心的三尺金龙,温玉枕,大肚瓷瓶。
林林总总圈了二十几样,完事叠好,往阿勒手里一塞。
“?”阿勒低头,把她圈在双臂间,一高一低地对视,“给我的?”
龙可羡点头。
这他娘的,整个一副龙心大悦,大肆封赏的昏君样,勒贵妃捏住她下巴:“东西都大了点。”
昏君正儿八经说:“就是要大。”
尤副将在外边准备敲门,闻言糙脸通红,把茶壶把递给廊下走来的哨兵,扭身走了。

午时刚过, 穹顶悄然变色,宛如天人覆袖,乌沉沉地当顶压下来。
黑风策雨而来, 岛屿成为孤舟。
阿勒支窗往外看, 海面与天穹没了距离, 被密集的雨线填满, 举目间都是层叠涌动的暗色。
低头,豆大的雨珠敲打在尚存高温的地面, 混着干燥的泥土,溅出犹带热度的泥腥味。
又迅猛又肃杀。
回头,昏暗的室内,帐幔随风荡开,龙可羡卷着薄被, 缩成团球,脸颊红扑扑的, 睡得酣熟。
他合上窗, 斜靠在竹榻上, 手肘架着榻沿,支起腿, 想到六年前的某个夏日。
也是这样风雨溟晦的天气,那时他年少轻狂, 在黑风来临前还在海上鏖战,无差别地击沉了所有犯境的战船,被黑风撵着屁股猛追,好容易才泊船登岸, 浑身湿透不说,衣衫下的伤口被海水雨水浸过, 又痒又刺,疼劲儿仿佛要钻进骨头里。
带着寒湿刺痛,还有浑身不耐,阿勒狼狈不堪地推开屋门,龙可羡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缩得小小一团。
窗台下是临时赶完的课业,字迹潦草得没法看。
仔细看,发髻上还绑着绳,吊在架子床顶,可能是想醒着等阿勒回家,为此搞了一出头悬梁,结果没成。
桌上还有四碗凉透的汤水,什么凉茶,补汤,苏酒,福水,龙可羡想得到的,通通要给阿勒尝。剥好皮的果子一颗,瓜子瓤一小堆,糕点小半碟,药瓶是最多的,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
阿勒把着门框,很突然地笑了声,什么不耐与疼痛,在那一刻都散得干干净净,转而衍变成为某种涓涓细流,肆无忌惮释放过的戾气被安抚下来,乖顺地任由细流冲刷。
龙可羡是这样,她不会欲语还休地扭捏,也不会高深莫测地蛊惑,甚至话里只要拐两个弯弯绕,她就不懂,但她有自个儿的一套法子,只会拣着自己想听的听,不管最终会把话曲解成什么模样。
正因为口舌笨拙,便习惯性地用行为表达情绪。
喜欢你,便要黏着你,拽着你睡觉,分床都是对她的挑衅;
高兴了,便撒欢儿满院子跑;
不高兴,找个柜子把自己塞进去藏起来;
受了欺负,第二日就带着 戒尺雄赳赳地上学堂,就算回家要被阿勒打板子,也要打得那小胖子满地找牙。
头一回掉牙齿,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抽抽嗒嗒地把所有攒下来的金珠给他,歪七扭八写了遗书,连那把大黑剑,都指明要让阿勒做顺位继承人。
甚是这些年在海上辟江山,阿勒有过不少出格的举动,逐渐从既匪也商的船队头子,成为一个诡谲血腥的传说,只有龙可羡,永远想都不想地站在他身边。
龙可羡真是再清透不过的一潭泉水,偏偏遇上坏胚,最爱浸在水里兴风作浪。
在找到龙可羡之前,阿勒是有过一个荒唐的想法:想走条循序渐进的路,和龙可羡做两个正常男女,从相逢到相知,再到相爱,静水流深,百年之后传出去都是再规矩不过的情之典范。
但这想法只是闪过一瞬,就被另一个更显疯狂的念头压制。
他在乌溟海时,用赤晶钢打了一条锁链,一丈长,指头粗细,因为毫无杂质,所以通体血红,在光线下锁链勾结处还能迸现银光。
他想用它锁住龙可羡脖颈,绕着脖颈往下,封锁脊柱周旁几处大穴位,让她无法调动气劲,再圈缚双腕和膝盖骨,吊在梁下,耗空她的气劲。
龙可羡恢复能力无人可匹敌,他们会日复一日地厮杀,但没关系,只要龙可羡持续待在他身边,什么都可以。
若是二人“初见”时,龙可羡表现出抵触,阿勒就会把她锁在船上绑回去。
但龙可羡蹲在他跟前,用一枚金珠买下了他,阿勒笑了声,更有意思了。
暴雨持续到入夜。
屋里点了三座烛台,尤副将喜笑颜开,和少君刚刚商讨完赏功细则,又说起廖氏船商的安排。
“这雨来得嘈急,去得也快,明日便可以让乙船护送他们回王都,连带石述玉也该遣回去了,这两日在营地边上,不知瞎转悠什么呢,”尤副将挠挠头,又想起件事,“少君,这寨子里起出来的物件确实多,都运回伏虞城,在铺子挂牌卖出去么?”
“唔……”龙可羡手头二十张条子,密密麻麻地盘清了所有物件,她随手抽出一张,“这些。”
尤副将接过,努力地转动脑瓜:“属下明白了,闻商道毕竟在伏虞城里,受着各方的盯视,若是咱们在闻商道大肆抛售,那不就是踩在廖王洛三家头上撒野么,这些豪商巨贾平素私底下都斗得你死我活,不定怎么针对咱们呢。”
“……啊?”龙可羡迷茫地看过去,眼神缓慢聚焦,而后坚定地点头,“嗯,不错。”
“这倒好说啊,少君,”尤副将来劲儿了,“不回王都,咱们就在海上就地抛了,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着。这碧鳞岛荒僻人少,咱就不指望了,但涂州、北昭不都在赤海边上嘛。北昭都是大户,爱讲究,懂好货,好排场,出手还阔绰,就是朝廷难打交道,七七八八的规矩恁多。”
“涂州好哇,那可是片销金窟,涂州戏楼谁人不知!”
“都是好去处,”龙可羡提笔写在纸上,说,“雨后整装,天晴拔营。”
“欸!”尤副将肃然,接着道,“还有一事,事关哥舒公子。”
黑风如龙,长奔而来,恶劣地咆哮一番后,留下满地残红,又低啸而去。
尤副将是一刻钟前走的,龙可羡对着涂州、北昭四个大字踌躇了半晌,后背轻轻压来重量,一把略低的嗓音响在耳边。
“想销赃啊?”
龙可羡:“……是做正经生意。”
也没说错,她这趟确实是打着正经旗号,干着正经差事,差事也算有头有尾地完成了,只是在中间寻了个空隙,给自己添了点报酬。
养军呢,心不黑怎么养得起三山军。
“两地相比,北昭实力雄劲,多年封锁海域,这三船东西都算紧俏货色,随便就能给你销了,但巡检司不好糊弄,山南海域那黑面小官也是个不懂转圜的犟脾气,只肯跟你正儿八经地拟协约,构商盟,做友邦。”
阿勒提笔,在北昭二字上划了道线:“你以碧海三山的名义,跟北昭往来,长久来看是好事儿,但要私下往北昭抛掉这些货,会被他们太子全数剿毁,继而把你追到天涯海角。”
龙可羡抚抚手臂,问:“涂州呢?”
“涂州,”阿勒提着笔,捋起龙可羡手腕,眼神里浮出不悦,“都是些娘们儿似的戏子,日日涂脂抹粉,捏指抛袖。”
“很漂亮?”龙可羡眼睛亮了亮。
“嗯?怎么个意思,这就定了涂州想去瞧瞧?”阿勒弯下腰,寥寥几笔就在她小臂上画了道梅枝,“旧梅挂新枝,你若宽衣解带,今夜我也要成大家了。”
潮湿的墨水扒在皮肤上,徐徐地渗入肌理当中,那梅枝遒劲,和着阿勒的笔法,显出富有攻击性的昂头探花之样。
梅枝是新的,红痕是旧的。
有吮出来的,也有不慎掐出来的,星星点点,都落在枝条上,缀成了靡艳的花儿。
龙可羡呆呆地攥着指头,任由指甲嵌入掌心,风里逐渐带走水汽,留下的是墨,收干之后紧紧扒着她的皮肤。
毛笔尖是湿滑的,痕迹却在发烫。
“我……”龙可羡竟然轻轻地颤了一下。
“龙可羡……”阿勒笑出气音,“怎么好这么敏感呢,不过逗你一逗,跟逮着你欺负一宿似的,我都感觉自个儿像个畜生。”
小臂的热度渐渐往上蹿,烧到了龙可羡耳尖,她拽拽阿勒袖摆,然后把左臂也撸起来,莹润纤韧的一截儿,上边错落着更多细碎花点。
她握着笔,往阿勒手里塞,结结巴巴,又要撑着少君的气势,要求他:“画,再画一枝……”
“不是好墨,玩玩就罢了,别留到身子里积成祸害,”阿勒丢了笔,把她抱到桌上,“回头我寻块好的再玩儿,届时画个……”
阿勒凑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谁知少君陡然变色,怒气冲冲道,“不准在我身上画别人!”
阿勒一愣,笑出了声:“是别人么?”
这话一出,龙可羡就愣了愣,阿勒就画过一份艳册,南北双王不得不说的艳情秘事,他这样说,是猜出了什么?是将龙可羡与北境王合二为一了?
她没着净袜,蜷着脚趾头出神。方才尤副将走前最后说的也是阿勒,简而言之三个字,瞒不住。
尤副将说,人连奸商都能把在手里当狗遛着玩,凭借那点手上伤痕与行为举止,加个称呼,就能推测出对方是鹳城廖氏,对鹳城大街小巷传的歌谣也能信手捏来,当真看不出三山军来头么?
若他早早知晓,却不点破,还在言辞间直白地袒露对北境王的仰慕,连那点儿冒犯都不藏,那便是情丝早发,只是龙可羡彼时不曾意会!
若他不知晓,那般聪明的一颗脑袋,这点抽丝剥茧的探究也不做,岂不更是为爱遮眼、情深意重吗?
龙可羡心口的兔子叫嚣着,几乎要从喉咙口往外蹦,千言万语糅成一句。 “你……你亲我!现在亲!”
阿勒倏地把手撑在桌沿,用双臂锢着她:“让我瞧瞧,是把我放在心中想了一遍么?眼里的水浮上来了……”他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似的,“耳朵也红了,告诉我,想了些什么?”
龙可羡不管,攥着他衣领,“吧唧”地用力亲了上去。
少君……北境王……碧海三山……
坦不坦白,暴不暴露的,龙可羡全部忘到了脑后。

暴雨洗去半边残云,翌日,穹顶蓝得透亮。
龙可羡合上漆封小竹筒, 把最终的决定绑在海鹞子上, 捎向了那片翻涌的海域, 而后默默地看了眼榻上熟睡的阿勒, 悄没声儿地拉开门,登船出了海。
海鹞子悬停在天边, 转动眼珠,盯住正吞吐白沫的海面,倏尔振翅提速,俯冲直下,宛如颗疾坠的雹子。
“哗啦”一下, 没有砸入水中,反而精准地啄出小鱼, 得意洋洋吞入腹里, 直到吃得半饱, 消磨了两刻钟,才落在客栈另一边窗口。
大老爷似的, 挺个圆肚踱来走去。
不多时,从窗口慢悠悠伸出来只手, 修长的,从上到下罩住了海鹞子,连翅带头捞进来。
“鸟球,肚子都快坠到脚上了。”
“啾。”海鹞子不乐意听这话, 在桌上不停跳踩。
阿勒打开竹筒,一看, 唇角徐徐拉开。
小少君学聪明了。
阿勒昨日的话就是在提醒龙可羡。
北境还未脱离王庭掌控,别管那层从属关系多么薄弱畸形,龙可羡都是骊王座下的分疆之主。
她本来就受着骊王的忌惮。
在骊王眼里,北境王就是个难以拿捏、行事张狂的主儿,她连服从都是明码标价的,怎么可能放任北境与北昭建立什么长久和谐的共通关系。 对骊王而言,军事上无法拿捏北境,只有军饷赋税是龙可羡的痛点,他不扯着北境后腿,让北境继续穷下去只能依靠王庭就不错了,哪能给她白送银子。
王庭与地方的关系畸形,那是地域民风所致,分散的疆土导致无法集权,王庭自古就是祁国境内多方势力妥协的产物,象征意义远大于实权,龙可羡没有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就只能走另一条路。
涂州么,再是个销金窟,吞吐量也是有限的。
北昭是荆棘丛路,涂州充其量只能算是窄道。
龙可羡看的不仅仅是如今把在手上的三船货物,还是未来,她甘心在海令风口插一脚之后,只能风里雨里地往来,做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么?
小少君不是做掌柜的料,她连算盘珠子的使法都只是听响玩儿,最趁手的还是叠雪弯刀。
从一开始购船,打入闻商道,到借机南下来到碧鳞岛,龙可羡看到的不仅仅是商路,还是兵道。
为什么带兵南下?伏虞城不缺船户,二十两银子就能买断他们两个月。龙可羡打的主意,是带兵南下之后便没打算再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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