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走,半夜回,在的那几个小时就是变了法地折腾她。
 正想着孟鹤鸣,和他有关的电话就来了。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盘旋起来。
 央仪看到名字的那一秒后背不由自主地挺得笔直。
 黎敏文是真的不常找她的。
 央仪忐忑地接通,脑海瞬间飘过无数种找上她的状况。当然占据最多的是一沓支票甩脸上叫她离开孟鹤鸣的场景。
 电视剧桥段太经典了,让人不得不代入。
 好在黎敏文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告诉她朋友送了点野味,晚上到家里喝汤。
 央仪理所应当地以为孟鹤鸣也是会到场的。
 于是当她抵达后发现只有她和黎敏文两人时,下午的胡思乱想再度闯入脑海——果然还是要给她支票对吧!
 野山菌煲汤很靓,央仪却半点胃口都无。
 曾经她和方尖儿探讨过电视剧里的这个问题,要是被支票甩脸,会跟女主一样羞愤难当甩回去说“阿姨我不是为了钱”还是乖乖接了就满世界去爽。
 央仪当时想的是得看后面跟了几个零。
 方尖儿却义正言辞:“阿姨,我不要钱!”
 央仪敬佩地抱拳。
 又听好闺蜜说:“你傻啊,当然跟着男主能分到更多钱了!”
 这段记忆在她脑海里反复蹦跶。
 谁知道当时的玩笑话现在真有变现的可能。
 而且一点都不好笑。
 她在餐桌下反复与自己的手指较劲,胸口像灌了铅似的逐渐变沉,丝毫没有当初说起时那么洒脱和畅快。
 钱是好东西。
 难道感情就一文不值了吗?
 大约是她的情绪太外露,黎敏文不像之前那样隔着餐桌与她说话,反倒坐到身边来,和善地问她怎么不开心,是不是有和孟鹤鸣吵架?
 央仪当然说没,心思却转了又转,一直猜测下文。
 直到这餐饭接近尾声,黎敏文才微微叹气,手帕抵在嘴角贴了贴,眼神欲言又止,一副要与她交心的模样。
 央仪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已然是慷慨赴死。
 黎敏文笑出声:“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找你帮个忙。”
 能帮什么忙?
 帮忙离开您的儿子么……央仪心道。
 她内心已经将这顿饭定义为了鸿门宴,什么都忍不住那想一想。
 胡想没多久,黎敏文亲昵地拉住她的手。
 “小仪,这件事很重要。我只能找你。”女人保养得宜的眼角几乎没有细纹,盯着她时尚且能看出少女般灼灼的光彩。
 央仪不自在地回握过去:“阿姨,您说。”
 “孟鹤鸣或许还没跟你提过,他其实有个弟弟。你回去后,可不可以……”
 央仪对孟鹤鸣的了解止于所有她能看见的地方。
 那些隐而不宣的豪门秘辛, 她是从来不去打听的。
 所以当黎敏文告诉她,她那个可怜的小儿子已经在前些日子被找到,但孟鹤鸣只手遮天瞒了所有信息却不作为时, 央仪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太忙,以至于暂时没时间处理。
 可是,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这件事, 不应该重要级更优先吗?
 而且为什么要瞒着黎敏文?
 央仪想不通。
 她也不想参与太深, 在这件事上,她只是答应黎敏文,去试探一下孟鹤鸣的态度。
 可是试探本身……这件事就极有难度。
 晚上回到家, 央仪想了许久都没结果。
 她破天荒地去网上搜了孟家的第三个儿子。
 与她所想一样, 那样一个几乎没有出现在公众眼前的孩子, 很少会留下信息。
 唯一相关的只剩早年一场奢豪的周岁宴,以及数月后一些媒体的猜测, 说孟家三子或被绑票, 音信全无。也有人说, 最小的孩子天然有缺陷, 被养在国外、被秘密做了孟家老头的药引子。
 自此以后,提起孟家,话题总是在前面两个儿子身上打转。
 再到大哥英年早逝, 这个家意外变得凋零了。
 然而央仪知道,所谓的凋零只是人丁, 产业和野心却不减反增。
 她不由想起在这个屋檐下,她与孟鹤鸣的点点滴滴。
 男人逐渐清晰的模样又变得云遮雾绕起来。
 他温柔,他绅士, 他周全,他细致, 他薄情,他霸道,他杀伐果断,他只手遮天……
 央仪或许真的不了解他。
 到夜里,黎敏文发消息问她晚上的汤怎么样。
 央仪知道她的言外之意,老老实实地回:【今天他没回家】
 黎敏文没再说什么,只说喜欢的话下次再让阿姨煲。
 接连几天孟鹤鸣都没来。
 这放到之前是常有的,最近却显得奇怪。
 这天下午,央仪早早从海滨艺术廊回来。进门时看见玄关处整齐摆着一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
 她将包挂进柜子,探头叫了一声:“孟鹤鸣?”
 里面没有回音。
 换好拖鞋往里走,直到走到客卧边,才听见浴室传来水声。
 央仪转身去磨咖啡,重复的工序里她静静想着的便是黎敏文交代的那件事。她开始后悔当时的心软,怎么会糊里糊涂答应了这个请求。
 孟鹤鸣没给她太多考虑的时间。
 不过几分钟,他就从浴室出来了,穿着贴身的居家服。
 午后阳光刺眼,将他颈间皮肤照得发亮,喉结锋利又性感。
 他抬起眼,从她身边路过时揽住她的腰,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耳根,随后接过咖啡。
 “回来了?”
 “嗯。”央仪回答。
 他端起杯子:“咖啡很香。”
 “是上次徐叔拿过来的豆子。”央仪缓缓地眨了下眼睛,“我都怕我做的不好浪费了。”
 “你什么时候都做得很好。”
 孟鹤鸣的手安抚似的在她腰间拍了拍,换来央仪一个笑。
 “没什么话想跟我聊吗?”孟鹤鸣看着她,忽然道。
 她的笑就这么慢慢收了回去,垂眸:“你怎么知道我有话……”
 孟鹤鸣低头去吻她的眼,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惜不会骗人。”
 算了,都知道在孟鹤鸣面前打听事情是地狱级的。
 央仪索性不再折磨自己,和盘托出:“前几天阿姨叫我去家里吃饭。”
 孟鹤鸣放开她,毫不意外:“我知道。”
 央仪看他一眼,对他这句“我知道”也不意外。
 她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彼此身体贴在一起,任由体温通过高透气度的布料传给对方。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说话,令她心安地觉得,即便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惹他不高兴,也能凭借近在咫尺的距离软化一点他的态度。
 一点就好,她不贪心。
 “阿姨告诉我一桩你们家的私事,想让我帮忙打探你的态度。”
 她边说,边勇敢地与他对视,试图从他眼底看出点什么。
 然而一如平静无波的海面,无人知晓他平淡的外表下想的是什么。
 他甚至不问“私事”是什么。
 央仪沮丧地垂下眼睑,“好吧,我打探不出。”
 孟鹤鸣好笑地看着她:“她给了你多少钱?”
 央仪乖乖回答:“一锅汤。”
 “一锅汤换我一个态度。”男人慢条斯理地说,“谁教你的?尽做亏本生意。”
 那什么样的生意不亏本呢?
 难道他给的那个价钱让她做女朋友就不亏本了吗?
 央仪不敢问,只好说:“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回复阿姨?”
 孟鹤鸣反问:“答应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
 “……我那是迫不得已。”她顿了顿,“我对你们家的私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央仪伏在他胸口,感受到一点突如其来的紧绷,连带着去看他眼睛的动作都滞缓了几分。他的眼微微下垂,明明很平静,却让她心里不免打鼓。
 是说错什么了吗?
 “我是说……”她斟酌出声,“我没有想要打听你家事的意思。”
 孟鹤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毫无兴趣?”
 央仪一个字一个字犹豫着说:“一点都没。”
 因为犹豫,倒显得每个字都格外清晰。
 孟鹤鸣冷不丁笑了一声,随即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没有他的手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分开许多。这样的距离再去环他的脖颈很费力,央仪收回手,尴尬立在原地。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温声问:“你生气了?”
 孟鹤鸣双手环胸,散漫地看着她。
 自以为找到关窍,央仪慢吞吞地说:“我下次不会随便答应阿姨了……”
 孟鹤鸣几乎气笑,语气却显得愈发平静。
 “很好。”他说。
 央仪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很好是就此揭过的意思吗?
 话题到此为止,对吗?
 她揣摩着犹豫着,忽然对这样的模式产生一丝厌倦。这种感觉消失得很快,快到大脑几乎没有捕捉到,她就下意识地问出,“那……你晚上留在这吃饭吗?”
 他已经换上了居家服,是要留下的意思,没错吧?
 “不了,我还有事。”孟鹤鸣冷淡地说。
 央仪就这样目送他回到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是来时的模样。得体却不乏距离感的衬衣西裤,以及折射出冷峻光芒的表。
 孟鹤鸣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冷淡的情绪几乎是从骨缝里散发出来的,他那么善于伪装和掌控,在这种情势下还不是沉默得如同失去了话语权。
 好极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仍然能说出“毫无兴趣”四字。
 即便这句话针对的是他的私事,但这一刻,孟鹤鸣将它等同于他——他自己,他这个人本身。
 他第一次在自己能游刃有余地掌握利益与她、这件事上产生了片刻怀疑。
 无法掌控紧接着带来的是烦躁。
 孟鹤鸣边走边松了松刚打好的领结。
 解开玄关处的电子锁时,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这让他的不快稍稍回落了些许。
 不多,但足够令他为之停顿几秒,想看看她要用什么手段安抚。
 孟鹤鸣回眸。
 看到央仪隔着一段距离站在那,柔软地看着他。
 好,现在他打算再浪费一点时间,听听她那张漂亮的嘴巴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时间过去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她还是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来抓他的袖口,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留片刻却收了回去。
 如若不是深知此刻身上没有,孟鹤鸣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摸烟。
 很少有这样让他想要把情绪过渡给其他物事的时候了。
 他听到央仪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而后说:“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和阿姨有除你之外其他的接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下次会找理由不过去。”
 好得很,还知道换思路了。
 “还有什么你不喜欢的你可以告诉我。”央仪徐徐缓缓安抚着说,“我知道分寸,我不会做合同之外多余的事情的。”
 原来每次出差想到给她带礼物,指派徐叔时刻关照她的生活,时不时压紧工作过来与她相处,在她眼里都是合同。
 连入她时软得不像话,叫得期期艾艾好听得要死也他妈是合同?
 想到这,孟鹤鸣止不住地烦躁。
 他解了领带卷在指尖,上前一步,大手卡住她的下颌。
 “央仪。”他郑重地叫她。
 “如果只是普通包养一个女人,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
 她的脸近在咫尺,睫毛颤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孟鹤鸣一时竟看不出她那双向来会出卖情绪的眼睛在想些什么。她的脸素白,情绪因为压抑而变得很淡。
 她安静地陈述:“你好像很知道市场价。”
 是的,他当然知道。
 不用说圈子里的朋友,就算是他们孟家,这种事情也不少。
 根本不需要打听,那些在情妇身上花了钱的男人们就会自发地在牌桌酒桌上骄傲炫耀。他们语气里的高高在上仿佛在说,我有的是钱让女人为我臣服。女人么,不就是那么回事。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
 孟鹤鸣清醒地提醒自己,将话题持续下去会变得更糟糕。
 他想俯身吻她。
 起码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
 可是下一秒她依然打断了他,眼里的雾气来得急骤,像秋来夜雨:“孟先生要是觉得后悔还来得及,虽然生意上都说入袋为安,但都说是生意了,还有谈的机会不是吗?”
 孟鹤鸣身形微僵,再去看她。
 她眼眶里蓄满了水,却还在强忍不掉,倔生生地说:“这笔生意你满意我满意,皆大欢喜。下次说不定还会好心地把我介绍给别人。对吗?”
 在门被甩上的同时,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平时多么会忍耐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明知气氛不对的时候说出那种话。
 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她存在。
 没那么乖顺, 没那么会善于妥协。
 那个她触了孟鹤鸣的逆鳞,本以为兜头而来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只是双目盯着她, 最后冷淡地松开手。
 他没有说央仪,你要有自知之明。
 更没有叫她恪守条约管好那些莫名其妙的脾气。
 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她却在无声沉默中变得更难过了, 心紧巴巴皱成了一团。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不平等的。
 如今的亲昵不过是假象。
 只要他不高兴, 随时会被挑破, 赤裸裸血淋淋地横亘在他们中间。
 那是条用金钱堆砌的沟壑。
 浓情蜜意时自然相安无事。将来呢?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高高在上地奚落她说, 当初你不过也就是看上我的钱。
 就差那么一点, 眼泪在他面前落下。
 央仪最终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在门摔上后的几分钟里, 她始终抱腿坐在玄关边。连哭都是无声的。
 一边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掉, 一边抱怨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央仪想,换作任何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来评价,免不了都会说她不识好歹。
 还有那句难听的话, 当婊子立牌坊。
 始终深埋在双膝下的脑袋在听到电梯传来的嗡嗡响动后缓缓抬了起来。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脸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门。
 几秒后, 大约是觉得自己狼狈,又快速站起来背过身。玄关镜倒映出她梨花带雨的脸,确实是狼狈。
 电梯运行声停止, 身后的门却迟迟没有开启的动静。
 又等了数秒。
 央仪像被抽了魂似的塌下了肩。
 徐叔被叫回来时心里正忐忑。
 明明半个多小时前,刚送孟总到半山。
 他下车时的话还在耳畔萦绕。
 “这几天不用车, 歇几天假吧。”
 当时他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不知是不是公司突然出了什么急需处理的事。
 车子一驶入地下车库,徐叔就看见了倚在罗马柱边抽烟的男人。他衬衣领口松了两颗,外套则搭在一侧臂弯上,身形松散,有着平日不会出现的不严谨。那根咬在唇边的烟明明灭灭,愈发衬得脸色在烟雾中晦暗不清。
 孟总何曾这么等过人。
 徐叔心下一凛,迅速停好车。
 他从扶手箱里取出孟鹤鸣惯用的紫檀烟嘴,本想下车递过去,却被对方一个手势拂开了。
 似乎当下,孟鹤鸣更想亲自体会烟草的辛辣。
 徐叔不说话,恭恭敬敬等在一边。
 只需一眼他就看出,那支烟甚至不是孟鹤鸣惯用的牌子。
 或者是临时买的,或者是随手从物业经理那接过的。
 这种不挑剔在徐叔眼里便肯定了猜测,孟鹤鸣不如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一支烟未见底,孟鹤鸣掐灭。
 他似乎已经摆脱了情绪,淡淡摆手:“上车吧。”
 “您去哪?”徐叔问。
 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给徐叔放了假,现在又把人叫回来。孟鹤鸣捏了下眉:“先回公司,车子一会交给小陈。”
 徐叔不敢质疑:“好,我知道了。”
 徐叔一路平稳将车停进公司地下车库。
 司机小陈已经等在了一边。
 他下车与小陈交接说:“孟总今天情绪不好,要多注意。”
 年轻司机一个劲地汗颜点头。
 两人又说几句,小陈匆忙上车。
 等戴着白手套的手抚上方向盘,后车厢传来男人沉缓的声音。
 “回半山。”
 “……”
 不是才刚从那边来吗?
 但徐师傅交代在前,放平时小陈都不敢妄议,更别提在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提出质疑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把脚放到了油门踏板上。
 回程路比来时开得更稳。
 傍晚斜阳铺在棕榈大道上,海风习习。夕照将车影拉长,明明是心旷神怡的景象,车内沉寂却无法让人放松神经。
 小陈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后座的男人。
 男人眉心深锁,似乎在为什么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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