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明明胸口没什么感觉。
 衣帽间的那些首饰,她没打算去收,那些都是孟鹤鸣送的,毕竟贵重,还是物归原主得好。
 手指抚过一对完美无瑕的珍珠耳坠,还有翠榴石双股满钻项链,这是她最喜欢的两件,因此停留的时间也格外得久。
 为什么就不能送她一些廉价的生日礼物呢,好让她能够毫无负担地带走。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疲惫。
 东西理到一半就不再去动了,洗澡回到床上。
 看一眼机票,是明天傍晚的。
 正巧李茹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才去榕城,又要回去。
 央仪一时不知怎么解释,结束这段关系的想法曾经几度在她脑海中浮现,只不过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来得这么迟。她已经看不到这段关系的未来了。
 除了不亏待自己,她最大的优点其实是务实。
 在看不到希望后果断离开,才是伤自己伤得最浅的办法。
 “妈妈你好奇怪。”央仪说,“为什么我回自己家还需要理由?”
 大半夜的,李茹以为她想家,唠叨完问好航班信息。转头对央宗扬说:“你女儿明天回来。”
 电话里,她听到央宗扬应了一声。
 什么都没问,只说:“挺好。”
 坚定的心被夯实得更深,央仪瓮着鼻子,眼泪哗啦啦流,语气却装作无事般撒娇:“爸爸最好了。”
 这通电话后,央仪闷头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哭到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先将行李闪送到机场。随后向徐叔打听孟鹤鸣的行程。
 昨晚俩人的古怪之处历历在目。
 送完她再回去,孟总已经一个人走到了海边,倚着一颗棕榈树正偏头点烟。徐叔看过去,看到拧在一起的一堆烟头,有的抽完了,有的才燃起就被人不耐地揿灭,足够看出心烦意乱。
 抽完烟,他没上车,像是要让夜风吹走身上的烟味似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黑色轿车无声跟随在后。
 徐叔边开车边想,这大概就是孟总曾经最嗤之以鼻的浪费时间。
 但他不敢说。
 因为从男人沉默背影上散发出的不愉快很重。
 一路跟随,终于在离公司很近的一个高架口,他停下脚步。车子及时停到路边。
 男人捏了下眉心,没什么表情地说:“去公司。”
 于是昨夜到现在,孟总一直在公司没出来。
 徐叔不懂心情烦躁的时候靠公务缓解是怎么个路数,但一早央仪来问,他像遇到救星似的,立马汇报了行程。
 “央小姐,我过去接您?”
 央仪最后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东西遗落,她摇摇头:“不用,我打车就行了。”
 徐叔震惊:“您是说您要来公司?”
 央仪想了想:“是不方便吗?”
 孟鹤鸣应该是很公私分明的人,如果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她可以等中午。趁他休息的时候见上一面,约莫几分钟就行了,不会耽误他太久。
 她正想着。
 徐叔却转了语气:“您的话,应该没问题。这样吧,我帮您先跟秘书处预约。”
 有徐叔作保,央仪如约进入公司。
 她从前只知道孟家坐拥榕城最繁茂和最昂贵的地段,从没想过是如此巨大,站在徐徐上升的观景电梯里,他的产业帝国高楼粼起,一眼望不到头。
 紧张只持续了几秒,在电梯抵达最高层的同时,央仪淡淡舒出一口气。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到的时候孟鹤鸣还在开会,助理端来咖啡。平时只在公司的人自然没见过她,她能明显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好奇和试探。
 大约是没见过她这么不像来谈公事的。
 央仪笑了下,将碎发别到耳后。
 四十分钟后,会议终于结束。
 与那帮老古董周旋完,助理第一时间上来告知,央仪小姐来了。
 男人翻阅文件的手有一瞬停顿,随后起身:“在办公室?”
 “等了快四十分钟了。”助理点头。
 众人眼见坐在首位的男人合上文件利落起身,有些面面相觑。
 “孟总,那块地皮的开发方案等下——”
 男人动作未停:“下午到我办公室谈。”
 “经济论坛那边?”
 “明天说。”
 既如此,那他现在要去处理的事一定比这些更重要。没人再有胆量留下去,纷纷点头称是。
 会议室大门开了又关,有人低声问:“是不是有贵客来了,听说这几天特首——”
 “嘘,你管呢。”
 从会议室回去只需要几分钟,从前没感觉,今天却觉得漫长。期间孟鹤鸣抬腕看了数次表,若不是面色仍旧镇定,助理都要替这段短暂的回程路焦急起来了。
 推开门,他一眼便看到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今天很素,没搭任何首饰,却也是因为这份素净,更显得五官精细漂亮,挑不出错来。
 她安静坐在那。
 手边那杯没动的咖啡已经彻底冷了。
 “换一杯进来。”孟鹤鸣不高兴地说。
 他的情绪很淡,连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太多。不过只要有那么一点外倾,助理便立马警铃大作。
 提着一口气,助理打算好好数落一下秘书办那几个不懂事的。
 还没转身,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温和地笑了下,摇头:“不用,我不喝。”
 “那您想要点什么别的?”
 “什么都不需要,可以把孟总借给我十分钟吗?”她好脾气地商量。
 这种事当然不是在和他商量。
 助理很有自知之明,赶忙弓身退出,替他们带上了门。
 他的办公室让人感觉低奢却冷清,唯有一株琴叶榕展现着鲜活色调。和他这个人一样,给人感觉心思难猜,太过云遮雾绕了。正如此刻他在对面坐下,闭口不谈昨夜的争执,也不问今天来做什么,只是淡淡关心她:
 “昨晚睡得还好?”
 央仪说嗯。
 他又说:“在这等我半小时,一会陪你吃饭。”
 说着,他便提起座机听筒,像是要让助理预约餐厅。
 央仪起身,按住他的手:“我不吃。”
 心中腾出某种不安,被她按住的手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孟鹤鸣抬眼:“是有事?”
 她很快将手收了回去,转身,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展平,面向他摆在桌面上。
 认真地看着他:“孟鹤鸣,我想结束这份合约。”
 他们之间的合约只有最初的那一份。
 不用看,孟鹤鸣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那股不安化作实质,很重地敲击他的胸腔。他从未尝过这等滋味,迷惑,不解,颓败,震怒,这里面有好些情绪他近些年已经不会再产出,忽得涌作一股不断作乱。
 有好半晌,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最后,只能怀疑是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他喉结微动。
 央仪望着他,清晰地重复说:“你应该听清楚了,我是说我想提出解约。”
 一定是昨天哭太多,今天情绪稳定得异乎寻常。
 央仪想,这也是好事,免得在他面前失态。
 她用手指指出其中一行:“合约上没说只有你有权利提出解约。”
 很久以前她说过——“万一我出息了呢。”
 没想到在弱势地位那么久,她还真的出息了一回。
 央仪想笑,笑意到嘴边变成了很轻的抿一抿。
 太高估自己了,果真到这个时候还是很难笑得漂亮。
 她看到男人沉静的脸上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淌过。
 握着听筒的手一松,他确认:“你是在讲分手?”
 也行,怎么理解都行。
 到底是孟鹤鸣,挺给她体面的。
 明明只是金钱关系的开端,他却用了“分手”这样让他们显得平等的词。
 央仪笑了下:“嗯,分手。”
 男人没接话,从手边抽屉摸出一盒烟。敲开金属壳,偏头点燃了一根。嗓音在雾气之后,仍有往日的云淡风轻:“还是为了他?”
 转来转去他都很在意这件事。
 央仪想,大概这就是他们关系走入死胡同的原因吧。
 她不说话,看着她拧灭烟头,又点燃。
 短短几分钟他不断重复这个动作,似乎陷入了某种找不到出口的循环,平静的面容难得透出不耐。金属盒里的最后一根烟被敲出,他忽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指骨用力,攥得她手腕发疼。
 “不分手。”
 “为什么?”央仪忍住手腕的疼,很轻地拧眉。
 男人垂眸看她,自负的神情在眼底敞开:“自始至终能提出结束的只能是我。”
 那么绅士周全的人这个时候开始不讲道理。
 “对不起啊,我已经有点倦了。”央仪望着他,“陪你应付很累。”
 他的表情愈发冷峻:“在你眼里,只是应付。”
 她点头:“大多数时候是。”
 “那你跟他呢?”
 央仪想,又来。
 如果说在这之前还觉得说这些话的同时心脏会抽疼,那在这之后,她真的被疲倦掩埋。
 “这是我们俩的事,一定要提别人吗?”
 男人却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死死按着她:“留下,你和他的事一笔勾销。”
 她忽觉无力,继而深深叹气:“孟鹤鸣,你真的一点都不懂感情。”
 是,他不懂。
 他会韬光养晦,会争权夺利,但没人教过他什么是感情。亲情,兄弟情,爱情,他以为能游刃有余的东西都变得糟糕。这些东西不是生意,讲不了合约,所以他不懂。
 他固执地问:“我问你最后一遍,是不是一定要分手?”
 “是。”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因为握她手腕的姿势,他的背不像往日那么挺拔,微微向前弓着,姿态竟有些像恳求,“央仪,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回头。即便如此——”
 “我知道。”央仪打断他。
 她眼里水汽丰沛,但坚定异常。
 孟鹤鸣多么想最后的最后再问她一次,是不是真的真的真的要分。
 可是骄傲不容许他开口。
 他什么时候一而再再而三这样求过别人。
 长久的沉默后,他点头,慢慢松开她的手。
 “好。”孟鹤鸣转身,望向窗外林立的高楼,“那就到此为止。”
 说借孟鹤鸣十分钟, 真的只谈了十分钟。
 走出公司大楼时,徐叔开着那辆黑色轿车追了出来,滑停在路边。
 “央小姐, 上车。”
 央仪情绪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听到声音赶忙侧头吸了吸鼻子,尽量用正常的声线问:“要去哪?”
 徐叔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孟总有吩咐, 要把央小姐送到目的地。
 他问:“您要去哪?”
 “机场。”央仪道。
 “哦,您是要回杭城啊。”徐叔想,孟总叫他出来送, 那一定就是昨晚的事翻篇,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他下车开门, 殷切地看着对方:“我送您。”
 最终还是徐叔开车将她送到机场。
 央仪郑重其事地和徐叔道了别,弄得徐叔满头问号, 正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好过来接, 一转头, 央仪已经往取行李那走了。
 徐叔看到她取了一件很大的行李箱,与平时回杭城的架势不大一样。疑惑再多,最终都压回了心底。
 他照例拿出手机, 给那个号码发:央小姐已到机场。
 过了会,那边问:【她说什么了没?】
 徐叔想来想去没什么特别的, 只好答:【没有,央小姐就是单纯地道了别。】
 这句话从助理嘴里再转到孟鹤鸣耳朵里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他刚结束下午的会议, 听到后没什么表情。
 只说:“知道了。”
 下午这场会议大家都开得心惊胆战。
 平时孟总严肃归严肃,但骨子里的素养在那, 压迫感强的同时谦谦君子之态是不会丢的。
 但今天显然气氛不对,因为某个方案差强人意,他深邃的眼神扫过全员,发出冷笑的时候,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恨不得当即钻到桌子底下去。
 在宣布会议中歇的那刻,众人如释重负。
 不过很快,坐在首位的男人将另一侧堆高的文件甩在桌上:“地皮的开发方案呢,谈妥了?”
 众人只好再度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
 行,继续开吧。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等所有事情谈妥,年纪大点的股东已经偷偷在捶腰揉腿,感叹自己一把老骨头了。
 声音不大,但今日的会议室落针可闻。
 有一瞬,那几个正在抱怨的人暗道糟糕,但转念一想,孟泽平在的时候他们就在了,换儿子上位,多少要给几分薄面。于是抱怨间,脸上又有了骄矜之态。
 没曾想孟鹤鸣今日倒不惯着他们,从容步到他们身边:“几位叔伯年纪大,确实经不起这样强度的工作。”
 “呃倒也不是……”
 “不如这样,明日起你们就不用来了。”男人温和道,“你们都是我爹地那一辈的长辈,还在这辛苦,我怕外面有人讲我不尊老。”
 他很少在正式场合用白话。
 原本听到榕城方言,几个老顽固都觉得亲切,但接下来的每句话都那么不如人意。
 有人反驳:“你这个位置坐了也没几年,真论起辈分,在公司——”
 “在公司怎样?”男人漫不经心地压低身,耳语,“我要是不留情面,你们现在应该在警署喝茶。”
 都是跟孟泽平混了半辈子的,谁手里没点不干净的事。另一旁有人低声劝说:“算了算了,咱们这个年纪,哎……在家没什么不好。”
 男人直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还是陈叔识大体。”
 公然被一个毛头小子说识大体,几人敢怒不敢言,前后陆续离席。
 有了这出戏,剩下的人噤若寒蝉。
 他们没有跟着孟泽平打拼半生的资本,自然不敢在这种关头触逆鳞,默默低头做自己的事。
 会议在鸦雀无声的氛围里宣布结束。
 连续一天一夜的高强度工作终于让孟鹤鸣感到一丝疲惫。他让楼下备车,司机询问要去哪,是回孟宅还是最近的那套叠墅。
 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半山太远,通常央小姐不在榕城的时候,孟总是不大会去的。
 答案出乎意料。
 车子拐向通往半山那条临海大道时,徐叔还在想,是不是央小姐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需要孟总去取。
 但这样的话,他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天气还未转凉,夜里海风习习,带着温热。
 风从车窗缝隙里灌了进来,吹响了后车厢那本一直压在男人指下的书页。
 开出数公里了,徐叔察觉,那本书一页未翻。
 大半个小时后,车停到罗汉松下。
 物业经理照例出来相迎。
 孟鹤鸣朝他点了下头,冷峻的眉眼彰显生人勿进。
 每天迎来送往,经理哪里看不出来,立马乖乖闭嘴,扶住电梯门,弓身送人入梯。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他忽得想到什么。
 “孟先生。”
 男人平静地望过来。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经理依然一五一十地将原话转达过去:“上午央小姐出门前让我告知您,说门口的指纹密码该换了。”
 男人看不出情绪,轻哂:“还真是有始有终。”
 经理没听清:“您说什么?”
 他摆摆手:“冇嘢。”
 半山这套房子在央仪入住前,孟鹤鸣很少来。作为一处投资,它存在的价值就是从一个亿变成几个亿,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
 他在门口果断删了里面的指纹。
 推门进来的瞬间,对这里一草一木的熟悉感却让他觉得恍惚。仿佛不再是一处简单的处所,而是可以长期居住的……家。
 很奇怪,家这个概念出现得很突兀。
 在点亮厅内主灯后,脑海里浅淡的概念又沉寂下来。厅内格局没变,但少了什么,让人觉得冷清。
 从玄关到客厅,再到餐厅,西厨,书房,起居室……
 少了常放在这的陶瓷杯,一沓厚厚的画报,沾了彩绘颜料的木制画架,修剪园艺的剪刀,橙子汽水,发箍,黑色皮筋……而衣帽间那些贵重的宝石,依然在射灯的照耀下鎏金璀璨。
 或许她只是忘了收拾。
 孟鹤鸣想。
 等有机会让助理给她送过去。
 环视一圈,他看到玻璃台面上摆着一个小首饰盒。走近才发现里面是空的,只余了一张卡。
 孟鹤鸣拾起那张卡,卡面黑金,是当初签下合约后他给的那张。里面有每个月准时到账的报酬。
 如今人不在榕城了,卡却在这。
 他摩挲着卡面,打电话给助理。
 助理的工作效率对得起工资,很快回电过来,告诉他:“孟总,这张卡里的余额是对的。”
 孟鹤鸣问他:“什么叫对的?”
相似小说推荐
				- 
				错嫁年代文大佬后 (雪耶)				[穿越重生] 《错嫁年代文大佬后[穿书]》 作者:雪耶【完结】晋江VIP文2024.10.08完结总书评数:3358 当前被收藏...
				
 
				- 
				纵火(弱水千流)				[现代情感] 《纵火》全集 作者:弱水千流【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9.30完结总书评数:19268当前被收藏数:465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