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渠临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如今的渠临城被重兵把守,只凭她自己的能耐,未必能闯得进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周时誉没有回答她,而是一脸欲言又止地让开了身。
 回答她的是另外一人,他站在门口,眉眼清隽,却许是被一抹暗色挡住,于是那抹清隽也变得不清晰,他声音如常地清润:
 “十鸢为何不来问我?”
 认出来人,十鸢浑身顿住,她有一种心虚,让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但十鸢竭力按住了这种冲动,胥衍忱望过来的视线轻轻淡淡,却是让她双脚钉在了原处,十鸢咬住唇,堪堪道:
 “……公子。”
 周时誉爱莫能助地退了出去,霎时间,院落中内只剩下十鸢和胥衍忱二人。
 十鸢心底苦恼,她怎么一时脑子抽了,自投罗网了呢?
 胥衍忱缓步靠近,屋檐下的灯笼也照亮了他的脸,他语气不轻不重,仿若含了些许自嘲,也仿若只是平常:
 “原来十鸢还记得我这位公子。”
 这话……
 十鸢没法当他没有情绪,她有点呐呐地埋下头:“公子……您明知我要做什么……”
 胥衍忱偏头问:
 “所以呢?”
 十鸢没听懂,她迟疑地说:“我怕您会和晴娘一样拦住我。”
 话音甫落,院落内变得安静下来,许久,胥衍忱轻笑了一声,十鸢却未从中听出什么笑意,她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胥衍忱耷拉下眼皮,恹恹道:
 “你肯来见周时誉,却不肯信我。”
 她如果信他,在晴娘阻拦她时,她就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她完全可以来找他下令。
 她明确知晓晴娘不会抗令。
 十鸢呆住,半晌,她才能理解胥衍忱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睁大了双眼,不敢确认地问:“公子的意思是,您不会阻拦我去救顾姐姐?”
 胥衍忱反问:
 “为什么要拦?”
 这次和她去青云山不同,那仅仅是在帮他求医,所以,他能有立场和理由去阻止她。
 十鸢呼吸稍轻,终于知道自己是闹出了乌龙。
 她颇有点不敢对上胥衍忱的视线,她难得有点臊得慌,脸上绯红一片,她快速走了两步,下意识地走到胥衍忱身后,抬手之时又落个空。
 她忘了——解毒后,胥衍忱已经不需要轮椅了。
 她想讨好他,一时都没有办法。
 胥衍忱的位置恰好将她眸中藏着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叫胥衍忱心底不轻不重地堵了一口气。
 她承诺他不会再有下次,结果没有做到,临到头来,却仿佛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许久,胥衍忱仿若被风吹得呛咳了一声,他偏头,脸色透着些许白,十鸢不由自主地蹙起黛眉:
 “夜深露重,公子怎么不披一件披风?”
 胥衍忱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和他衣袖交缠的手指,垂眸低声道:“是我一时疏忽。”
 两人仿佛都忘记了适才的话题,十鸢匆忙地拉着他往他的院落去,胥衍忱也顺从地和她往外走。
 期间,胥衍忱替她指了方向,一路通顺地到了胥衍忱的院落。
 胥衍忱的侍卫看见她忽然冒出来,也没有觉得诧异,胥衍忱每晚都要喝药,十鸢亲眼见他喝药躺下,他脱了外衫,越发显得身姿单薄羸弱,浅色的里衣衣襟未拢严实,隐隐约约露出些许冷白的肌肤。
 十鸢没敢细瞧。
 春琼楼是有小倌存在的,那些小倌能在一群才情出众的伶人间出头,姿色自是格外了得,她见得多,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有那么一刹间,她好像意识到寻欢作乐的那些人的乐趣,未褪尽的衣衫和冷淡矜贵的眉眼相衬,格格不入又恰到好处地相得益彰。
 胥衍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视线轻掀:
 “怎么了?”
 十鸢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颤,她瞬间矢口否认:“没有。”
 胥衍忱半信半疑,他顺着女子适才的视线往下看去,视线一凝,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痒。
 十鸢没在胥衍忱的寝室久待,身后传来某人意味不明地嘱咐:
 “夜深了,别乱跑。”
 十鸢听得懂。
 出了房门,她找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房间,在婢女退下后,下一刻,她也消失在了房间内。
 须臾,她出现在之前的院落。
 一枚暗器打破了院落的安静,周时誉低骂了一声,从房间内出来,他看见了游廊上的十鸢,低骂声堪堪停住,些许不自在地问:
 “你怎么在这儿?”
 十鸢瞪了他一眼,恼得脸都飘上些许薄红:
 “没义气,亏我还特意来寻你,你明知公子在等我,也不知暗中给我提个醒!”
 周时誉替自己不平:“我想给你提醒,也得有个机会。”
 她入城后就将行踪隐藏起来,他能找得到人么?
 十鸢依旧觉得郁闷。
 周时誉却是逐渐沉默下来,他这个时候也知道了为何主子会笃定十鸢会来找他。
 周时誉抬头朝虎牙岭的方向看去,他声音冷静:
 “你即使找到她,她也不会和你回来的。”
 他比谁都知道顾婉余想亲手报仇的决心。
 十鸢听烦了这种话,她眸色也冷淡了下来:“她不肯回来,我们就对这件事熟视无睹?”
 周时誉没反驳她的话,他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待她,许久,周时誉低声道:
 “主子昨日就答应了我,让我带人
 去接应她。”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十鸢闹了这一番,他现在早该出发了。
 十鸢呃声。
 她偏头看向周时誉,其实她一直都不怎么了解周时誉,她只知道顾姐姐和周时誉有过纠缠,这番纠缠因谁而起,她也不清楚。
 依着她的性格,她本不该来找周时誉的。
 因为她对周时誉不了解,在她忤逆晴娘的命令而行时,对她来说,周时誉也都在这时变成了她不信任的人。
 但她相信顾姐姐不会看错人。
 至少在想让顾姐姐活下来的这件事上,她和周时誉应该会达到共识。
 在得知周时誉也会前往虎牙岭后,十鸢老老实实地在城主府睡了一夜。
 翌日醒来时,她就听见外间公子和别人的对话声,出了房门,她也瞧清了和公子谈话的是谁。
 气温早渐渐回暖,岑默手中摇着一柄折扇,配上他一袭不变的青衫,颇有点文弱之态,他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
 “十鸢姑娘醒了。”
 位置的原因,让岑默先发现了十鸢,胥衍忱也转头望过来。
 十鸢自然而然地站到了胥衍忱身后,她对着岑默点头示意,下意识地望了眼胥衍忱面前的茶杯,在见到杯中不再冒着热气时,习惯地替胥衍忱重新倒了杯茶水。
 岑默见十鸢习惯成自然的举动,轻微地挑了下眉梢,他握住他那杯微凉的茶水啜了口。
 岑默放下杯盏,他问向十鸢:“听主子说,十鸢姑娘想去渠临城?”
 十鸢终于知道岑默为何这么早会出现在这里了。
 “岑大人有办法?”
 岑默自然有。
 说到底,十鸢的目的就是要救那位婉余姑娘,如果他趁机发兵,戚十堰自顾不暇,当然没有精力再去围困顾婉余。
 但岑默不会这么做。
 任何一场战争都会有无数人丧命。
 顾婉余或许对十鸢来说很重要,但不值得他拿手底下数万士兵的性命去救。
 岑默平和道:“想混入渠临城不难,十鸢姑娘在快到渠临城时,会有人接应你的。”
 周时誉这时也不由得朝岑默看过来。
 岑默阴恻恻勾唇:“十鸢姑娘混入渠临城,自是容易,我可没办法叫周将军也能领人一起进去。”
 那么容易就能叫一堆人潜入,他还需要等待什么时机,不如叫渠临城直接打开城门迎接他入城算了。
 周时誉暗自堵了口气。
 他有理由怀疑岑默还在记恨他。
 胥衍忱放下杯盏,杯底和石桌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声,叫四周谈话声一顿,众人都安静下来,胥衍忱转头望向十鸢,他或许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只化成一句低声:
 “我在幽州城等你,平安回来。”
 十鸢如今满脑子都是顾婉余,堪堪应声,就转身离去。
 她走后,院落中有一时间的安静。
 岑默挑了挑眉,他意有所指道:“主子今年二十有七,也是当立王妃的年龄了。”
 这话说是试探,不如说是挑明胥衍忱的心思。
 胥衍忱淡淡地敛眸,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岑默的话。
 岑默心底了然,却未必认同。
 王妃二字说得轻松,但如今主子已经解了毒,身体无恙的情况下,一旦此战赢了,外界对主子只会越来越关注。
 同样的,对王妃之位虎视眈眈的人家也会越来越多。
 说到底,十鸢姑娘即使功劳再甚,她依旧势单力薄,想要坐上王妃之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主子到底不是胥铭泽,能杀得所有人不敢冒声。
 但要说艰难,也不至于。
 如今到底不是和平时期,在战争四起期间,某些人的声音也不是很重要,这件事终究是要看主子的心意。
 抛开这些不提,便只说十鸢姑娘,她对主子的确忠心,但她当真愿意当这个王妃么?
 人一旦有能力,是不愿再被拘于一片窄小天地间的。
 将她困于后宅,对十鸢姑娘来说,未必是一件幸事。
 于岑默而言,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让十鸢姑娘重归于后宅,浪费掉如此人才,这绝对是一个得不偿失的决策。
 胥衍忱拨了一下杯盏,里面的茶水又有些凉了,他脸上也有些意兴阑珊的冷淡,和在十鸢面前时些许不同。
 片刻,胥衍忱朝周时誉看去:“你该出发了。”
 周时誉领命而去。
 岑默也准备退下,转身之际,他听见胥衍忱不轻不重的声音:
 “如今的进度有些慢了。”
 岑默微不可查地一顿,他低垂下头:“属下知道了。”
 四下没了人,胥衍忱一人独坐在石桌前,轻微往后靠去,仿若依旧坐在轮椅上一样。
 他望向那杯彻底放凉的茶水,杯中茶水清淡,仿佛能照清人的模样,他眸中情绪意味不明地低声:
 “晴娘么……”
 在十鸢一路赶往渠临城的时候,江见朷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穿梭在人群中,身上的挂旗都不见踪迹,时不时地回头朝后看一眼,待看清一路不停追逐他的人时,不由得低骂了一声。
 一路跑到城外郊区,江见朷的路被彻底围堵住,他蓦然停住。
 前后左右都是人,显然在此等了很久,江见朷额角轻微抽疼,他转身朝某人拱手:
 “青山城城主从不踏出青山城,江某何处值得虞城主亲自来一趟?”
 虞听晚坐在树干上,她背后趴着一条红蛇,不止如此,四周地面草丛中也隐约传来蛇信吞吐的声音,闻言,她掩住唇笑了笑,眸眼却是冷极:
 “让人夜闯城主府时,我以为江神医就已经算到今日结果了。”
 江见朷嘴角一抽。
 他最不喜别人叫他神医,他不信虞听晚不知道,偏她故意挂在嘴边。
 虞听晚跟踪江见朷一路了,最初十鸢和江见朷一路而行时,她是没有找到二人的,但她不傻,不论二人从哪条路而走,最终都会到达一个目的地。
 她虽不解江见朷为何留下燕云的线索,但两城开战后,祁王身在衢州城的消息不是秘密。
 她甚至比江见朷二人还要早到一步衢州城。
 虞听晚很清楚,在祁王和幽王正对峙的情况下,祁王没有必要再招惹一个青山城,所以她没有打草惊蛇,在见到江见朷后,一切脉络就变得清楚了。
 虞听晚居高临下地望向江见朷:
 “小贼,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江见朷见她阵仗这么大,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也笑了:“我给你送了一个你心心念念的继承人,虞城主不该感谢我么?”
 虞听晚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青山城城主继位的秘密,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拿下他!”
 虞听晚不是一人出城,她有贴身而行的侍卫队,命令一下,围住江见朷的人就倏然上前逼近。
 江见朷不慌不忙,他扔出一个药瓶,瓶身落地崩碎,药粉洒了一地,四周毒蛇慌乱地退去,虞听晚脸色微微一变,她身上的红蛇也不安地直起身子,蛇信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
 虞听晚的视线不由得望向洒在地上的药粉。
 江见朷的武功不行,但一身毒粉让想接近他的人也是束手无策。
 虞听晚脸色不是很好看,她的红蛇本就是致毒,结果一个江见朷居然就让她的红蛇产生了危机感。
 下一刻,虞听晚亲自翻身而下,她最擅长使用长鞭,恰是最适合对付江见朷的人。
 长鞭破风而来,江见朷见其上倒刺,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凉气,这要是被抽中,便是不死,也绝对不好受。
 江见朷慌忙地躲开,再不复从容淡定,急忙忙地喊道:“喂喂喂,虞城主,有事好商量,何必打打杀杀的?”
 虞听晚理都没理他,一鞭子横扫而出,江见朷再是匆忙躲过,也被鞭尾抽得哇哇乱叫。
 一刻钟后,江见朷被捆得严严实实的。
 他手脚都被捆住,除了嘴,没一处能动弹的,整个人不断全身挪动,他一脸丧气地叫唤:
 “虞城主有话不妨直言。”
 虞听晚收起长鞭,她抚了抚适才有些凌乱的发髻,轻抬下颌问:“你要我的血做什么,特意让她在我面前露面,又有什么目的?”
 她不信江见朷是什么好人。
 江见朷唇角的笑一敛,又仿佛如常,他说:
 “虞城主何必追根究底,对于你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至于你的血,我苦研医术十数年,但从未见过娆疆蛊虫,不过一点好奇心罢了。”
 虞听晚信他就有鬼了。
 她没管江见朷的废话,朝江见朷的脸上伸出手,她指尖不知何时出现一枚蛊虫,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往下爬,江见朷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急促低声道:
 “虞城主这是想要我的命?”
 他呼吸些许混乱,但与其说他是害怕蛊虫,不如说是他在担心会暴露什么。
 虞听晚理都没理会他,任由蛊虫爬到江见朷的脸上,片刻,无事发生,她轻扯唇:
 “果然如此。”
 和她相比,江见朷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堪。
 虞听晚站直了身子,她轻飘飘道:“娆疆之人么。”
 江见朷没有再否认,因为他知道,他的否认不会再有用。
 “娆疆之人很少出入中原,但你神医之名传出来早有数年,我青山城和娆疆素有渊源,江神医是想重返娆疆?”
 江见朷扯唇,他冷淡道:“虞城主想再去一趟娆疆吗?”
 闻言,虞听晚不适地皱起眉头。
 她没去过娆疆,但只听父亲隐晦提起过,就对娆疆避之不及。
 江见朷没有半点意外,他只是道:
 “虞城主都不愿再去一趟娆疆,怎会觉得我会想重返娆疆?”
 虞听晚被堵住,她扫了一眼江见朷,轻微颔首,有人上前砍断了捆住江见朷的绳子,虞听晚退后了一步,不肯再接近江见朷,她稍微眯眸道: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她从今以后便是我青山城的人,你若想对她不利,下次可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江见朷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没再和虞听晚说话,转身就走。
 他走后,松岚上前低声:
 “城主,咱们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么?”
 虞听晚摸了摸红蛇的身子,眸中情绪深浅不一,她淡淡道:“你知道什么情况下,蛊虫才会失效么?”
 松岚一怔,她不解地看向自家城主。
 虞听晚敛下眼眸,她语气平静:
 “他体内有更厉害的蛊虫,只有如此,我的蛊虫才不敢接近他。”
 松岚愕然。
 虞听晚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她望向江见朷离开的方向,许久,她轻呼出一口气。
 希望她今日的决定不会有错吧。
 ******
 渠临城,一辆马车悄无声地入了城门,在进入街道后,里面有人下来,她一身简单的雪青色襦裙,进了最近的一家首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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