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这事,端嫔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她低垂着头,显得分外可怜,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臣妾知错。”
庄懿太后就叹了口气。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沈初宜的面容上。
“皇帝国事繁忙,不知保重身体,”太后的眸色深深的,整个人楼拢在旧日的阴影里,“你们作为主位娘娘,要以身作则,不仅要好好处理内外宫事,宗亲皇族,还要悉心照顾皇帝,诞育皇嗣。”
“做宫妃可不简单。”
几人不由起身,福了福:“诺。”
庄懿太后又笑了。
“纯贵嫔。”
沈初宜忙起身行礼:“太后娘娘。”
这一次,庄懿太后并未让她坐下说话:“纯贵嫔,如今皇帝与你有心,满宫都知晓,你更要好好照顾皇帝,细心谨慎,你可明白?”
庄懿太后真是会说话。
这话音落下,明堂都安静了下来。
沈初宜还能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说一句:“诺。”
等沈初宜落座了,外面才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明堂中的寂静。
钱掌殿回来了,身后还有扶着邢昭仪的新枝。
邢昭仪看着面色确实不是很好,嘴唇都泛着白,眼底一片青灰,瞧着几日都没睡好了。
不过为了见庄懿太后,她还是打扮了一番,勉强撑住了昭仪娘娘的体面。
“见过太后娘娘、德妃姐姐、贤妃姐姐、贵嫔姐姐和端嫔姐姐。”
庄懿太后面露关心:“免礼,邢昭仪坐下说话吧。”
等邢昭仪落座,钱掌殿亲自上了热茶,太后才看向她,温声询问。
“邢昭仪,听闻你病了?太医院如何说?”
邢昭仪咳嗽一声,吃了口茶缓了缓精神,才虚弱地开口:“回禀娘娘,自从三日前,臣妾就不太舒服了。”
邢昭仪的声音气若游丝:“其实臣妾这个月都不太舒服,不过之前因在月事,臣妾也没有往心里去,月事结束之后,臣妾才发现自己确实病了。”
“臣妾这些时日白日很困顿,晚上却睡不着,躺在床上一宿一宿不能合眼,非常难受,”邢昭仪声音颤抖了几分,让人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时间久了,臣妾的身体就垮了,昨日着了凉,今日就有些风寒。”
“失眠之症其实上月就有了,不过不太严重,臣妾也没往心里去,谁知到了这个月就忽然夜不能寐了。”
邢昭仪一边说一边咳嗽,的确是有风寒之相。
庄懿太后眉心紧锁:“太医院如何说?”
邢昭仪又吃了口茶,把咳嗽咽了下去,才嘶哑着说:“陈太医说臣妾是忧思过重,肝胆失和,阴阳颠倒,需得先调和阴阳,让臣妾能安然入睡,这才能重新把身体底子养回来。”
失眠的确让人痛苦。
邢昭仪会如此,在坐众人都不意外。
但邢昭仪的这一场病,来得太突然了。
庄懿太后颔首,道:“你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太医院如何开药,你就如何服用,会好的。”
“清辉,回头你给邢昭仪送去些长白人参,选早年的老参,药效很好。”
邢昭仪赶忙说:“谢娘娘关怀,这可使不得。”
庄懿太后摆摆手,才看向邢昭仪:“今日招你前来,是有事情要询问你。”
邢昭仪似乎因为病了,反应有些迟钝,她等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娘娘,臣妾有什么事?”
此刻邢昭仪才忽然意识到,在坐的除了庄懿太后,就是四位主位娘娘。
庄懿太后依旧是和善模样,她问:“邢昭仪,之前你父亲母亲可有入宫看望你?”
邢昭仪的见亲记录都记在起居注上,她是上个月初十见的亲眷,当日她父母都有入宫,附注上写着送来了特产,检查无误。
没写携带活物,这是不允许的。
邢昭仪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踟蹰片刻,道:“是,起居注上应该都有备注,父亲是回京述职,母亲便陪着一起回京,为了入宫来看望臣妾。”
庄懿太后颔首,忽然眉峰一挑,整个人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邢昭仪,你父亲可送给你一只八哥?”
邢昭仪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就要开口否认,但太后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不说,你身边的所有宫人,若是下了慎刑司,总能开口的。”
“你不会舍得让她们进去的。”
这两句话,让邢昭仪面色越发苍白。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邢昭仪用帕子捂着嘴,那张苍白的脸都咳红了。
等她好不容易不咳嗽了,邢昭仪才撑着新枝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来到堂下,干脆利落跪了下去。
“娘娘,臣妾知错,还请娘娘宽宥。”
沈初宜注意到,当邢昭仪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庄懿太后的神情丝毫不变。
德妃看起来有些意外,贤妃则是有些不忍,端嫔一直低着头,从事始终都没有对此事发表过意见。
沈初宜最后把目光落在邢昭仪身上。
无论怎么看,邢昭仪的确是病了。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你仔细说来,哀家且听一听。”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钱掌殿
,钱掌殿就上前扶起邢昭仪,强硬让她坐回椅子上。
邢昭仪缓了缓,才道:“臣妾原就喜欢八哥,年少时养过一只,后来同父母写家书,可能念叨了几句当年的那只八哥,父亲就起了慈爱之心。”
“臣妾知道,”邢昭仪的眼泪瞬间滑落,“宫外是不能送入宫中活物的,哪怕只是一只八哥也不行,更何况八哥生的不好看,容易引起误会。”
八哥通体乌黑,却是有不吉的说法。
邢昭仪又咳嗽了一声,道:“但父亲母亲一片爱女之心,知道臣妾实在想家,还是把八哥夹带进宫,送给了我。”
邢昭仪叹了口气。
她喃喃自语道:“我不应该贪心的。”
邢昭仪这精神,同之前请安时大相径庭,不过短短几日,竟是病成这个模样。
沈初宜也不由蹙了蹙眉头。
庄懿太后就说:“那只八哥呢?”
邢昭仪惨笑一声,说:“我怕外人发现,便把她藏在寝殿里,那八哥见不到光,羽毛一片片掉,好多都是它自己啄掉的。”
“我本来很心疼,想着再让母亲入宫,还是把八哥送回家去,结果还没等送,它就趁着喂食的空挡自己飞走了。”
邢昭仪语气恢复了平静。
“这样也好,它本来就是一只鸟,自由自在飞在天际,才是它原本应该有的命。”
“我不应该强留它。”
这话说的颇有些颓丧,不像是邢昭仪的性格。
庄懿太后倒是没有太过严厉,她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邢昭仪,你这只鸟,会说话吗?”
邢昭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会。”
邢昭仪说着,难得笑了一下:“就怕它说话引人遐想,才送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八哥,结果它也留不住。”
庄懿太后看向马嬷嬷,马嬷嬷此刻才上前,让邢昭仪注意到了她这个人存在。
邢昭仪不认得马嬷嬷,却能看出她宫装上的花纹,知道她是慎刑司的人。
马嬷嬷胳膊一转,一个小包袱就出现在她手心里。
那是一块藏蓝色的麻布,并不金贵,寻常百姓家家都有。
但邢昭仪的心却被这一小块麻布裹住了。
马嬷嬷不声不响,直接打开那个小包袱。
一只已经死了亡多时的八哥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庄懿太后的声音犹如地府的判官,在邢昭仪耳边响起:“邢昭仪,这是你的那只八哥吗?”
邢昭仪吓得不轻。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面色苍白的犹如白雪,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宫女新枝忙抱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娘娘,无事,只是一只鸟。”
虽然这样说,但新枝自己也不敢看。
邢昭仪双眼无神,眼眸里闪过挣扎。
“不,不是鸟。”
邢昭仪几乎是喃喃自语:“不是鸟,是巧嘴,是巧嘴。”
新枝的面色也跟着白了:“娘娘,你清醒一点。”
邢昭仪被她这样一说,身体颤抖一瞬,倒是清醒些许。
庄懿太后一个眼神,钱掌殿就把新枝拉到一边,自己来到邢昭仪身边,轻轻安抚她的后背。
“娘娘,”马嬷嬷声音非常温柔,循循善诱,“娘娘,这只八哥你可认识?”
邢昭仪的状态非常糟糕。
她细瘦的身影不停颤抖着,眼睛布满血丝,眼底全是乌青,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初宜都不由蹙了蹙眉头,觉得邢昭仪这个模样,同樱桃也没什么不同。
越是这样想,沈初宜心里越是沉甸甸。
邢昭仪被马嬷嬷这样一问,神情一瞬有些恍惚,但很快,她就强撑着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不认识。”
她虽然这样说,眼睛却不敢去看那只鸟。
“鸟儿不是都长得一个样?谁能看出来呢。”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
这口气,把邢昭仪吓得又是一哆嗦。
“邢昭仪,你病了,哀家很是怜惜,”庄懿太后道,“若是事情早日办妥,你也能早日回宫修养,是不是?”
庄懿太后淡淡道:“你若是认不出鸟,你身边的宫女黄门总有人能认出来,虽然鸟儿在人的眼中长相都是一样的,总有特殊之处,对不对?”
庄懿太后声音很淡,并没有压迫感,她仿佛只是同邢昭仪闲聊,却把邢昭仪的脸说得越来越白。
在她身边,新枝也颤抖起来。
她比邢昭仪还害怕。
宫女黄门都怕慎刑司,进了慎刑司,即便没有用刑,自己也能吓出个好歹。
更何况她心里有鬼。
新枝不敢去看邢昭仪,哆嗦着就要跪下。
就在这时,邢昭仪开口了:“太后娘娘。”
邢昭仪强撑着说:“臣妾不知这只八哥可有什么问题,犯了什么错,但臣妾能认识,它就是臣妾八哥巧嘴。”
“巧嘴的喙上长了个红点,臣妾才给它这样起名。”
邢昭仪的嘴唇哆嗦着,最后还是说:“娘娘,这的确是臣妾丢失的巧嘴。”
这话一说出来,邢昭仪似乎是放松了,但整个明间的气氛却越发沉寂。
庄懿太后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变化。
她颔首,道:“你说,鸟送来的时候,不会叫是吗?”
“你养了几日,什么时候丢的?”
邢昭仪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回答:“养了九日,上个月十九那日就丢了。”
也就是说,这只鸟失踪已经超过二十日。
距离碧云宫事发也才过去了八日。
要想在十二日内训练出一只能模仿哭声的八哥,沈初宜不知是否可行,但听起来却不合常理。
要么就是事情还有蹊跷,要么就是这只鸟其实会叫,但邢昭仪没有说实话。
思及此,沈初宜抬起眼眸,看向邢昭仪。
此刻邢昭仪眼神涣散,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承认了什么,只是一直看着那只鸟,呆愣愣地出神。
庄懿太后也觉得她状态不太好,思索片刻,还是直接了当地道:“邢昭仪,你的这只丢失的八哥,就是碧云宫装神弄鬼的元凶。”
这话有些绕,邢昭仪思索了一会儿,才惊讶地瞪大眼睛。
“娘娘……”
她声音很干涩,仿佛在沙漠中行走数日的行者,一点水都求不到。
“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邢昭仪说着,落下泪来。
“巧嘴不见之后,臣妾根本不敢找,不知它究竟去了何处,遭遇了什么,”邢昭仪的哭腔让人动容,“娘娘,真的不是臣妾,臣妾绝无害人之心。”
她这样说着,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可她身体太虚了,努力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最后,邢昭仪只能那样泪流满面看向众人:“德妃姐姐、贤妃姐姐,绝不是臣妾要谋害你们。”
当时审樱桃的时候,邢昭仪也在场。
她知道这件事是冲着德妃和贤妃而去,所以到了此刻,她头脑难得清醒。
“娘娘,臣妾不过是昭仪,早就没了荣宠,如何要同德妃姐姐和贤妃姐姐作对?要不是两位姐姐关照,臣妾还不知过什么日子,万不敢有这份心的。”
邢昭仪说到最后,几乎没有了力气。
她咳嗽几声,面色煞白,呼吸声音格外沉重。
钱掌柜有些担忧,便帮她顺了顺气,还伺候着她吃了一杯茶。
庄懿太后没回答她的话,只看向马嬷嬷。
“马嬷嬷,你能确定,当时模仿哭声的就是这只鸟吗?”
马嬷嬷福了福,道:“是,娘娘,抓捕时数人在场,都听到它的叫声了。”
“不过抓捕时它受了伤,这几日又食水不进,这才气绝而亡,本来想要带它来给娘娘听一听的。”
慎刑司出手,是不会有错的。
庄懿太后眉头微松,她沉吟片刻,没有开口。
此刻殿中只能听到邢昭仪一个人沉闷的哭声。
庄懿太后又看向程尚宫:“一般八哥要教导多久才会学话?”
程尚宫躬身行礼,道:“之前臣问过百兽园的训鸟宫人,他们都说最聪明的八哥也要学上一季,才能清晰唱出想要的调子。”
一季就是四个月。
十二天,根本不可能训练出一只鸟来。
庄懿太后的目光重新落在邢昭仪身上,片刻后,她冷冷看向新枝。
“新枝,你说。”
冷新枝吓得一下跪倒在地。
“你说说,这只八哥,真的不会叫吗?”
冷新枝吓得额头都是冷汗,她整个人趴伏在地,根本起不来身。
德妃适才开口:“若是喜欢
八哥,为何不让百兽园送来一只,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非要让家人费心夹带,还是只不会说话的八哥。”
“那养起来有什么意思?”
德妃这句话,直接切中要害。
庄懿太后满意地看向德妃:“你说得对。”
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庄懿太后看向邢昭仪,温柔开口:“邢昭仪,你此刻若是说了实话,哀家还能同陛下恳请一番,不过重责罚你。”
“毕竟,这事也没有闹大,无人受伤。”
“若你瞒着不说……”庄懿太后笑了一声,“最后的结果,可能不是你想要的。”
邢昭仪整个人都失了魂。
她一下就靠在了椅背上,重重喘着气,最后才勉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庄懿太后。
“娘娘,臣妾知道错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心里便松了一分。
但沈初宜心里却总觉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心里隐约有些不安,牵动她的神志。
沈初宜垂眸看向邢昭仪,见她哭得分外可怜。
“臣妾只是……只是嫉妒其他娘娘们,”邢昭仪说,“明明臣妾的出身不差,入宫时份位也不低,为何臣妾没有好运孕育皇嗣,不能升位,如今连恩宠都没了。”
邢昭仪哭声越来越大:“臣妾心里难受,生怕自己以后只能蹉跎在宫里,一辈子就这样了。”
“是臣妾昏了头,想了这个法子,臣妾不是想要害了谁,只是想让大家都不好过。”
这个理由,听起来是那么的真实,却又是那么的可笑。
沈初宜忽然意识到,她觉得不对是在哪里。
从头到尾,邢昭仪说的都只是这只八哥的事情。
樱桃,红香,那封信,都是邢昭仪只字未提的。
果然,不只是沈初宜注意到了这一点,庄懿太后眉心微竖,她问:“邢昭仪,那名叫樱桃的宫女,柔选侍遗物中的那封信,你可如何解释?”
邢昭仪茫然抬起头,看向庄懿太后。
她的脸已经被眼泪浸染,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但她说出来的话,却一直很坚定。
“太后娘娘,臣妾没那么大胆子,并不想害谁,也没这个手段,”邢昭仪哭着说,“臣妾只是教了巧嘴学哭声,把它丢进了碧云宫而已。”
邢昭仪非常坚持:“臣妾不知道那名叫樱桃的宫女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柔选侍的遗物还在宫中,又何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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