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归,她的理智远远高于感情。
在这个落日余晖之后,萧元宸忽然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远比她对他得要多得多。
这一刻,即便是平日里冷酷无情的帝王,也觉得心口闷闷地疼。
他自诩内心强大,从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波动,也认为自己不会为了旁人而痛心难过。
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从出色的兄弟中爬出来的唯一胜利者,萧元宸的内心早就已经冰冷如铁。
之前那一次,他只是稍稍意识到,沈初宜对他感情,或许没有他以为的多。
如今日,他已然可以肯定。
是,两个人的确亲密无间,看似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可实际上,沈初宜对他并未交心。
她一直很清醒地活在这一场荣华富贵里。
高位,盛宠乃至独宠,都不能动摇她三分,当年做宫女时是什么模样,如今的淑妃娘娘亦然。
她是这金碧辉煌宫闱里,唯一的例外。
荣华富贵,权利高位,从来吞没不了她的真心,也无法扭曲她的良心。
也正是这一点,才让萧元宸沉迷至今,无法逃离。
这个认知,让萧元宸心里又苦又疼。
他能给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他不知道还要如何,才能让沈初宜稍微抛下理智,为他动一动真情。
这似乎是个无法完成的难题。
这一生,他想要的,全部靠努力得到了,即便是帝位也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可一个人的真心,跟帝位和权利完全不同,那不是一件死物。
萧元宸甚至不敢细想,等到白发苍苍,耄耋之年时,他是否能拥有最后的这一样珍贵宝物。
他心里很清楚,沈初宜一直保有自我,守住真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可他依旧忍不住想问一句。
“蓁蓁,你是否真心心仪过朕?”
这个念头盘旋许久,最终萧元宸也不敢问出口。
他知道,沈初宜不会骗她。
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沈初宜对他全心信任,从不会误会他做的任何事情,而他,也对她完全信任,知道她绝对不会做那些脏污事。
可这不够。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让萧元宸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午夜梦回的时候,只有看到沈初宜在身边,才会觉得踏实安心。
萧元宸沉默着,半响没有开口。
夜色深沉,晚风温柔。
但特殊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沈初宜不知萧元宸怎么了,她却想要打破这个沉默。
沈初宜依旧看不清萧元宸的面容,她有些迟疑,不由晃了一下萧元宸的手。
此刻萧元宸才发现,两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
“陛下,为何会如此问?”
看不清,沈初宜干脆直接问。
萧元宸倏然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真心不真心的话题,只是话锋一转,问:“蓁蓁,你为何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朕?”
沈初宜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萧元宸在乎的居然是这件事。
沈初宜没有犹豫,她直接了当告诉萧元宸:“因为没有必要。”
“臣妾不知幕后之人究竟要如何做,又用什么手段,若是贸然行事,怕会打草惊蛇,”沈初宜顿了顿,道,“更何况,放任他们肆意妄为,宫里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故,还不如引蛇出洞,顺藤摸瓜,看看是否能有新的线索。”
“这件事,臣妾以为不会有危险,所以才没有告诉陛下。”
沈初宜总是这样,她认为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从来不会依靠旁人,包括他。
萧元宸又觉得有些无力。
他安静听完沈初宜的解释,理智虽然明白,可心中总是觉得空落落。
“蓁蓁,你为何不能多依赖朕呢?”
————
沈初宜没想到萧元宸居然在乎的是这一件事。
这一路的犹豫和沉寂,似乎都有了答案。
沈初宜不由轻笑一声,她踮起脚尖,伸手捧住了萧元宸的脸颊。
“陛下,这大楚之内,率土之滨,有太多人要依靠您,仰仗您。”
“您肩上已有天下。”
沈初宜的声音很轻,犹如这一缕温柔的晚风,轻轻吹拂进萧元宸的心中。
夜色深沉,前路不清,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但萧元宸听到她轻松的声音,能想象她染着笑意的唇角。
“陛下,不是臣妾不想依靠您,是觉得不能依靠您。”
“您太累了,朝野内外,大楚上下,都要由您一个人来支撑,您也是人,如何不会累呢?”
“之前,您就病倒了。”
沈初宜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萧元宸的脸颊。
她的手很软,指腹上却有些茧子,能被萧元宸清晰感受到。
“陛下,臣妾也会心疼您的。”
“旁人臣妾做不得主,但臣妾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至少不会让陛下烦心。”
“这样,陛下就能轻松一分,哪怕只有一分也是好的。”
萧元宸原本心里满是酸涩,那种说不出来的痛苦一直拉扯他的心,可有些话,却又无法明说。
这感觉实在难受。
他知道自己应该理智,可人一旦陷入感情中,就无法理智了。
即便是他也不行。
然而此刻,被沈初宜这样轻声细语哄了一句,那些闷痛竟是自己就消散开来。
倒是一点都不难过了。
沈初宜自然是看不到他的心思的,她实话实说:“陛下,臣妾整日在后宫中,身边全是宫人,接触的也都是姐妹们,说句实在话,若是臣妾事事都依赖陛下,那臣妾也活不到今日。”
“求人不如自救,”沈初宜轻声一笑,声音婉转动听,“就因为臣妾坚韧不拔,陛下才喜欢臣妾不是?”
她主动说了喜欢两个字,犹如一片洁白的羽毛,在萧元宸心尖上反复摩挲。
有痒又麻。
萧元宸这才缓缓吐出口起来。
沈初宜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趁着天色昏暗,她大胆地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了一个温柔的吻。
“陛下,不生气了?”
她都这样哄他了,若他还生气,那就太小肚鸡肠了。
萧元宸无奈地揽住她的腰身,道:“你啊。”
“好了陛下,咱们回去吧,”沈初宜的手往下滑,重新握住了萧元宸的,“臣妾都饿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初宜又逗他:“陛下,方才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萧元宸呼吸一窒。
但他很快就轻笑一声,反问:“若朕真的生气了,你如何哄朕回心转意?”
这会儿反倒是沈初宜语塞了。
“陛下,”沈初宜道,“您是光明磊落,心胸广阔的君子,如何会生我这小女子的气呢?”
萧元宸哼了一声:“也就淑妃娘娘敢糊弄朕。”
“陛下待臣妾这样好,因何会生臣妾的气?”沈初宜道,“再说,今日的事情,也算是顺利解决了。”
能抓的都已经入了慎刑司,端看最后能审出来什么了。
唯一需要关注的是邢才人的病情。
沈初宜把担忧一说,萧元宸就给了她回答。
“待用过药后,看邢才人是否能恢复了,若是能恢复,就把她送去归隐寺,跟李幼涵一起养病,”萧元宸道,“归隐寺位于山中,环境宜人,寺中的法师皆是温和有礼的大家,说不定聆听几日佛语,她就能自己康复。”
“若是不成……”
萧元宸最终也只叹了口气:“便让她见一见家人吧。”
沈初宜没有开口,她陪在萧元宸身边,一步步离开了那幽深的宫巷。
跨过一道宫门,外面的世界忽然明亮起来。
灯顺着宫墙依次点亮,照耀了暗沉沉的天色。
乍然见到光明,沈初宜还有些不适,她眨了一下眼睛,才跟萧元宸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她听到萧元宸问:“蓁蓁,若有一日你要在朋友和朕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谁?”
沈初宜觉得今日萧元宸有些奇怪,究竟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不过面对萧元宸,她很少会故意糊弄,大多数时候,她都实话实说。
萧元宸也从来不会问刁钻的问题。
这个问题感觉上来说并不好回答。
沈初宜思忖片刻,问:“陛下,是什么样的场景呢?若是你们一起落了水,那臣妾一个都不救,肯定是立即喊人来。”
萧元宸有些不解:“为何?”
“陛下,”沈初宜无奈地道,“陛下,臣妾不会凫水啊。”
“臣妾谁都救不了,可能还得你们救我呢。”
萧元宸难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自己笑了一声。
“你啊。”
沈初宜用这个不算高明的玩笑,轻松躲过了回答。
萧元宸不可能再不依不饶,但他却已经明白了沈初宜的意思。
在她能自保的情况下,沈初宜只会去救她认为应该救,自己也能救的人。
理智而坚定。
不过,这也可能是心中所想,等真的到了那样的场景,没有人能保持理智。
沈初宜看萧元宸沉思,就问:“那陛下,若是臣妾和姚大伴一起掉进水里,陛下救谁?”
方才默默赶上来的姚多福:“???”
娘娘,您这是给我挖坑呢!老奴哪里对不起您了?
姚多福心里腹诽,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倒是听萧元宸干脆利落地说:“朕也谁都不救。”
“什么?”
沈初宜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姚多福低着头,满心酸涩。
是老奴不配。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萧元宸淡淡开口:“因为姚多福会凫水,他能自己努力,把你一起救上岸来。”
沈初宜:“……”
萧元宸绝对是故意的。
姚多福一个没忍住,跟着回答了一句:“也是。”
萧元宸回头看了他一眼,姚多福就讪讪笑了。
“陛下,娘娘,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小的得去给贵人们安排晚膳。”
“特地来问问,今日安排在何处?”
沈初宜看向萧元宸,萧元宸就道:“景玉宫。”
于是,一行人就直接回到了景玉宫。
姚多福办事利落得很,等两人回到景玉宫,各自更衣之后,晚膳也已经在膳厅摆好了。
沈初宜坐下,就看到桌上摆了她最爱吃的咕咾肉和糖醋小排。
“不错,”沈初宜笑着夸了一句,“今日的晚膳准备得很用心。”
御茶膳坊的传膳黄门可不敢邀功,闻言忙道:“娘娘,这都是陛下的吩咐。”
沈初宜就看向萧元宸:“陛下最好了。”
萧元宸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淑妃娘娘,你刚这样夸过太后和御茶膳坊,你考虑一下措辞?”
沈初宜轻笑出声:“那请陛下晚上多用一些,等用完晚膳,臣妾陪着陛下散步。”
“勉强也算有诚意。”萧元宸哼了一声。
晚膳用的很温馨,等用过了膳食,两人就一起去看儿子。
雪团粉嘟嘟一团,又白又圆,可爱极了。
这会儿他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眼睛也滴溜溜地转。
沈初宜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问端木嬷嬷:“这是怎么了?”
端木嬷嬷就笑了,小声说:“方才小殿下方便了,换了新的襁褓,小殿下可能喜欢这个新襁褓,一直很高兴。”
“这小东西,还怪挑剔的。”沈初宜笑了。
沈初宜点点头,弯腰把儿子抱起来,带他去外面散步。
月明星稀,苍穹深邃。
院中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白日的时候,能遮挡炙热的阳光。
到了夜里,却又如同沉默的守卫,安静守护着景玉宫的母子两人。
帝妃二人转了两圈,换萧元宸抱儿子。
不多时,就把原本兴奋的雪团弄得昏昏欲睡,两人就把儿子送回摇篮里。
沐浴更衣之后,两人就躺到了床上。
今日事多,萧元宸也没有其他心思,只说:“不知慎刑司审出什么来。”
沈初宜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
越是接触这件事的核心,越让人心情沉重,因为他们都不太知晓,最终隐藏在宫里的谍探会是谁。
亦或者,谁都有可能。
萧元宸从小在长信宫长大,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并且以后也会长居于此,并于此长眠。
对于萧元宸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身边一起长大的宫人,他的长辈母妃,他的妃嫔和孩子们,也都是陪伴在他身边的家人。
这里面但凡有人背叛他,都不会让人觉得高兴。
沈初宜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他。
“总归会有结果的,”沈初宜捏了捏他的手心,轻声安慰他,“无论是谁,陛下都应该高兴。”
“因为宫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经历风波了。”
萧元宸叹了口气:“但愿吧。”
沈初宜就说:“其实我挺高兴的。”
她偏过头,看向萧元宸,目光干净而纯粹。
“陛下您看,宫里的孩子这样多,都还很稚嫩,我不希望再出现泽儿和鸿儿遇到过的事情了。”
“只要宫里能太平,孩子们都能健康长大,对于陛下,对于我们这些做母亲的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萧元宸安静听着,一颗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蓁蓁,你放心便是。”
萧元宸道:“无论以后如何,朕不会让朕的孩子们,走上朕的老路。”
当年的腥风血雨,血腥厮杀,萧元宸看得太多,有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都是麻木的。
亲人,朋友甚至身边人倏然离去,那些尖锐的仇恨和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还年少,他也强迫自己习惯。
他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不希望孩子在经历。
他或许不是最好的父亲,但他要肩负起父亲的责任,让孩子快乐健康长大。
仅此而已。
沈初宜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我相信陛下。”
“你一定能做到。”
第132章
慎刑司的审问是相当厉害的,这么多年来,慎刑司都牢牢把控在皇帝手里,所有慎刑司的首领都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无一例外。
他们盯着这偌大的长信宫,不让人对皇帝生出二心。
慎刑司的人,萧元宸从来不会怀疑。
只要慎刑司想审的人,大概最后都能审出结果,区别只在于那个人知不知道真相而已。
在所有相关人员被下慎刑司后,宫里风平浪静了两日。
沈初宜这几日都在处理宫事,繁忙得很,一晃神,才发现日子飞速流逝。
第三日上午,她先去了一趟灵心宫。
五月就是萧元宸的万寿节了,虽然不是整寿,宫中也要好好操办,至少要举行热闹的宫宴。
二皇子病了,庄懿太后不耐烦宫事,这万寿节就交给三位妃娘娘操办,拟出章程之后,送给两位太后过目即可。
所以这几日忙完了邢才人的事情,三人就开始操办宫宴。
几人刚看完了宫宴的膳食单子和酒水单子,外面就匆匆来了一位管事姑姑。
沈初宜扫了一眼,是尚宫局的谷姑姑。
这几日谷姑姑都留在荷风宫,直到冷新枝从慎刑司出来,才终于有时间处置其他事。
“见过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谷姑姑福了福,神情很是严肃,“邢才人身边的新枝已经从慎刑司出来,经查并无异常,如今已经可以好好伺候邢才人了。”
贤妃松了口气:“还好,有她照顾邢才人,咱们也放心。”
冷新枝的确对邢才人很忠心,这
真是好事一桩。
德妃没有问其他的事情,只问:“邢才人如何?”
谷姑姑就叹了口气。
“原本才人小主的病情很严重,奴婢接近都害怕,多亏温院判一直陪着,给小主行过针,才让小主慢慢安静下来。”
“陛下口谕给小主用重药,这几日小主越发安静下来,不会时常发疯。”
沈初宜听出她话中的迟疑,就问:“还没有完全康复?”
谷姑姑摇了摇头:“刘院正之前说过,邢才人的心迷之症,恐怕是好不了了,只能缓解,无法康复。”
“如今这个状态,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一时间,在坐的三位妃娘娘都沉默了。
贤妃到底心软,问:“她人如何?身体可康复了?胃口好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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