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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我九重天(丹青手)


夭枝被他轻飘飘三个字砸得眼睛微睁,有几许茫然,等反应过来,气得脑壳生疼。
她如此一本正经的严肃,他却说听不懂。
他会有听不懂的时候?
分明就是故意!
她胸口起伏几番,说不出话来。
宋听檐视线扫过她的胸口,视线慢慢上移,落在她面上,“先生,你对我这般好,我算是你的入室弟子吗?”
夭枝被问得愣了神,一时顿住,不知都已经这般对立,他为何忽然说这般煽情的话来。
她轻轻眨眼,难掩复杂,看着他只觉难办,也实在不明白,她避开此话,“你为何同意疏姣进宫?”
他并非在被动的位置上,入宫中当皇后的不一定非要洛疏姣,只要是洛家的女儿都可以,他若是不愿,自然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让皇帝改变主意。
可他竟然连犹豫都不曾就同意了。
“父皇病了,想要宫中添桩喜事,我作为太子,怎能不愿?”他说着,又慢慢看向她,“至于尊先生为相师,我自然愿意……”他停顿片刻,视线落在她面上,“我自来尊师重教,礼数绝不会少。”
他平静的声音重音却落在尊师重教之上,总让她莫名不安。
夭枝却无暇顾及此,“洛疏姣就等同于洛家势力,你不会不知道。”
“那又如何,难道在先生眼中,我是需要娶妻才能坐稳位子的人?”宋听檐平静反问,根本没将这放在心上。
以他的能力,也确实不需要。
他只身一人,没有母族,没有皇帝的偏爱,甚至是什么都没有,凭一己之力坐上了太子之位。
放眼满朝,便是往日朝代,都难寻这般人物。
夭枝心中不解,洛疏姣是他情劫所在,他命中劫数遭亲近之人背弃,这亲近之人就是洛疏姣。
这照理说她就是他心心念念、全心护着的人,他却可以送入宫中且没有一丝犹豫,这究竟是为何?
难道他的意中人已经不是洛疏姣?
可也不对,他的情劫必然是有所牵制,有所对立的,他这样的人无心情事,命簿里也就只有两个女子可做情劫对象。
难道宋听檐是特意如此表现,好让她知道洛疏姣不是他的软肋?
夭枝心中凝重,她只觉万念俱灰。
她下意识抬起手摸着手腕上的听心镯,她已经不止一次觉得这镯子失灵,毕竟她根本就没有听到过宋听檐在心里布了这么大的局……
宋听檐见她如此动作,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玉镯,又抬眼落在她面上,依旧平静未言。
夭枝思来想去越发为难,情劫若已然影响不到他,那他便永远不会有软肋,这如何对付?
这样的人确实太适合做皇帝,可却不适合做敌人,她要与他对立,实在难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自然不需要。”她茫茫然开口,这一日不喜欢的消息连番而来,已是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心不在焉步下台阶,那殿中浓重药味已离远。
“夭大人。”
她正准备离去,宋听檐却忽然叫住了她。
夭枝转头看去,便见他站在台阶上,却背着阳光,那光线落下,在他身上似镀了一层泛光轮廓,公子如玉温润,连落在他身上的光都显得格外温柔。
可她却看不见他眼中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踏雪的爬架,我已经扔了。”
夭枝一默,片刻才道,“也好,它本也丢了,架子留着也无用。”
宋听檐轻浅一笑似嘲讽,“如此是好。”
他不再开口,步下台阶越过她往外走去。
到了宫门口,便见酆惕的马车停在远处等着,显然是在等她。
宋听檐也看见了酆家的马车,他面色依旧平静,眼中神色却未辨。
夭枝正好有话要跟酆惕说,她转身看向宋听檐,“殿下留步。”
宋听檐视线落在她面上,片刻后才平静开口,“大人慢行。”
他依旧是有礼且平静,可不知为何,夭枝却感觉听出了一丝不悦。
她看着他缓步离去,当即转身便往马车那处跑去。
她快步上了酆惕的马车,不成想酆惕正坐在里头等她。
她一时气闷,甩手放下了马车帘子,压低声音道,“你这么快要告诉皇帝,我便是写策论之人?”
酆惕自然也是思索过,“我如今官职只是闲职,左右不了什么,也根本见不到陛下,而你,本就得皇帝信重,如今告诉皇帝是为了让你在他面前谋得更大的信任,否则文武百官能人无数,若是皇帝信重旁人,我们才是真的没有办法做事。
如今你得了皇帝信重认可,才能说服皇帝废掉殿下,复立前太子。”
“说的倒是容易。”夭枝往马车壁上一靠,有些置气,“皇帝疑心这般重,现下簿辞的能力又得皇帝的心,我如何说服皇帝废立太子?你未免将我想得太有能耐了些。”
酆惕听闻此言,便知她不愿面对自己是命簿中老者的事实,“夭枝,这是天意,冥冥之中注定,我知你心中不想,可事情已经偏离轨道太多,已然没有人能再解如今这般局面,你既然就是命簿中这位老者的存在,那便只能是你来做。”
“你不知他心思有多深,他如今对宋衷君离去都没有举动,你难道不慌?”她说着,颇有几分对天意的怨怼,“我寄希望于老者可以挽救如今的局面,可天意却转头告诉我,我就是这位老者,我该如何办,我怎会这般落入局中,我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盆栽!”
酆惕听闻此言沉默下来,他确实也没有想到。
他伸手而去,按住夭枝的手,“夭卿,勉力为之,我知我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只你放心,接下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交给我去做。”
他去做又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不是得她来。
夭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马车壁上,无力开口。
突然,马车外传来温和悦耳的声音,“先生。”
平地一惊雷。
夭枝惊了一跳,猛然坐直身,不知他怎么去而复返,她明明看着他走远了!
酆惕亦是顿住,想起他们方才的对话生生惊住。
夭枝反应过来,不知他有没有听见,顿滞非常,“何……何事?”
宋听檐伸手拉开马车帘子,如玉面容落入眼前,车夫不知被他赶到了何处,外头只余他一人。
他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她身上,“先生,我有话与你说。”
他这般应当是没有听见,否则岂会如此好性。
他如今要么叫她夭大人,要么叫她先生,这么礼貌客气,仿如往日之事都未做过一般。
可她却总觉得有几分话外之意,毕竟他唇上的伤还在。
夭枝被这般一番叫唤,已然是呆若树木,“……什么话?”
宋听檐微微抬手,温声平静道,“过来。”
夭枝闻言只得往前靠去,他站在马车外,微微俯身视线正好与她平齐。
她才靠近而去,只觉他身上淡淡檀木气息而来,他忽然伸手而来,扶上她的脸颊,低头吻上她的脸颊,温热柔软带有湿意。
她整个人顿在原地,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酆惕。
他亦是双目圆睁,不敢置信。
他离开之后,他的吻靠近唇角,一时唇角面颊上都还残留温热之意,挥之不去。
宋听檐落下一吻,看着她温和笑言,“先生知道什么是入室弟子吗?”
这一整日来,夭枝感觉自己脑中被连环撞击一般嗡嗡直响,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只觉现在到处都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对面的酆惕已然是茫然错愕,他惊惚开口,“什么入室弟子?”
宋听檐闻言一笑,扶着她的脸颊贴上自己的,看着他,指腹在她面上轻轻摩挲,“就是可以登堂入室的弟子,先生的夫君都不会比我们亲近。”
夭枝脑子轰得一下裂开了。
她茫然之中想到他方才忽而问的话,她是真疯了,才会觉得他在煽情。
这个入室弟子是他这样解释的吗?

宋听檐看向她并不说话,眼中神色颇有几分戏谑。
酆惕当即伸手而来,抓过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到他身旁,开口已是疾声道,“殿下自重,我已然与之下聘,我们二人马上便要结为夫妻。”
宋听檐也没有拉着不放,由着他拉人,依旧八风不动,温和一笑,“孤和自己的先生亲近又有什么问题,你下聘提亲是你的事,孤可以容忍先生有夫婿,你可以容忍妻子常常亲近弟子吗?”
酆惕闻言不可置信,面色肃然,“殿下,你如今贵为太子,其人乃是你的老师,你这般言行就不怕传出去,叫天下人知晓吗?”
宋听檐却并不在意,“我与先生从来亲近,又为何怕旁人说。这样的事传出去,难听的只有你这个夫婿,人人都会笑堂堂酆氏长公子守不住自己的娘子。”
夭枝越听越惊而失措,尤其还是同僚在自己的面前知道了此事,一时无地自容,颇感心虚,回不出半个字。
酆惕微微抿唇,伸手挡在了夭枝面前,“殿下,微臣自然能守着自己未来的娘子,也希望殿下能够约束自己,毕竟殿下的位子得来不易。”
宋听檐闻言慢慢笑起,话间轻狂,“由得你来说容不容易?”他眼帘微垂,慢条斯理,“我劝酆大人还是顾好自己,免得出事不及。”
他这话一出,夭枝瞬间心中不安到了极点,只觉威胁至极,一时也顾不得心虚不心虚。
马车中的气氛一瞬凝重。
酆惕盯着他,不敢松懈丝毫,“殿下放心,微臣既会顾好自己,也会守好自己的娘子。”
宋听檐轻嘲一声,话间嘲讽,“守得住、守不住是你的事,至于能不能让你未来娘子在你眼皮底下与孤亲热,是孤的本事。”他说着慢慢抬眼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话里有话,“毕竟孤每每如此,孤的先生也并未排斥与孤这般亲近。”
酆惕听闻此言当即惊愕转头看向她,目光如炬。
夭枝眼皮一跳,莫名心虚得厉害,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衣裙,不敢对上同僚正义凛然的质问眼神。
宋听檐见他们这般,笑而不言,也没再阻止他们的马车离开。
马夫上车之后,马车缓缓离开,远离宫墙,进了闹市。
马车中依旧一片沉默,许久,酆惕忽然开口,“夭卿,你老实与我说,殿下……可是对你生了心思,心悦于你?”
夭枝被他这一问,倒真被问着了。
他的心思讳莫如深,她如何能看得透,且他如今这般,在她看来,羞辱捉弄更多,又岂是什么心悦?
命簿所写,他对心悦之人可不是这般的。
他温和有礼,对洛疏姣这个白月光以礼相待,对黎槐玉这个红颜知己,也是以厚娶之礼。
来去皆是礼节为先,命簿中既然定了,他自来也是这样的行为处事,没有偏差。
怎会如对她这般,既全无礼节,还说这般放肆妄为的话来。
她摇了摇头,想起他便颇有几分不自在,“他往日一直唤我先生,长久以来,皆是以弟子之礼相待,自从与他对立,便就对我这般,只怕是想羞辱于我,毕竟命簿中所写,他对心悦之人,皆是先有礼节的……”
酆惕听到这处,“夭卿,男女之情并不只是那般一板一眼,皆有礼待之的……”
夭枝听糊涂了,“可他性子确如命簿所写,是个重礼节之人,且凡人极重师礼,我在京都看了许多,都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如此鸿沟不可越,他既重礼节,言行也一贯如此,如今在我这处却没有半分礼节可言……”她说着还有了几许小小的委屈,宋听檐自来温和有礼,如今说来的话却颇为过分不好听,分明是存心。
酆惕摇了摇头,“唤你先生并不代表他真的认为你是他的先生,即便他认为你是他的先生,也不代表他没有生出旁的心思。
夭卿,鸿沟对于看起来年长的与年少的才会有,在他看来,你们年龄相仿,即便叫你先生,他心中也未必拿你当先生,再说了,也有先生弟子在一块的,否则又怎么会有师徒忌讳之说?”
夭枝听到这话,一时顿住。
她对这一处确实没有太多涉猎,她倒是有看过些画本,但大多都是小姐书生之类的,实在不知师徒之间还有这么些学问。
“你的意思是他如今瞧上了我,且不喜欢命中心悦之人洛疏姣了?”
酆惕自然也看不透宋听檐的心思,毕竟他确实重礼教,在他看来,他自来君子之礼,断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所以他才想以成亲来断殿下心思,却不想越发的乱……
“我也不知殿下心中如何想,只是他若是对你这般……这般所为,多少也是动了些许心思的,或许我们为难之时,可以用一用美人计。”酆惕皱眉沉思,只觉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美人计?”夭枝越听越迷糊,他意思是对着宋听檐那张脸用美人计?
是不是有几许误会?
她踌躇几许,“你意思是他用,还是我用啊?”
酆惕:“……”
酆惕动了动唇,看向她,竟发不出声音。
酆惕:“……………”
这问题真给他问倒了……
毕竟殿下那模样气度,便是男子,也是有本事祸天下的。
酆惕越发担心看着她,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问,“夭卿,你可有生了心思,你这般毫无排斥他的亲近,可是……”他不敢多说,可宋听檐的话实在太让人忧怕。
夭枝被这般一问,思绪空白了一瞬,竟回答不出来。
她……她确实并没有很排斥,但若说心思,应当也不是,毕竟她没有前头女仙官那般的想法。
若是到了他们二人只能活一个的时候,那她必然是要自己活命的。
酆惕见她这般,倒真不像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一时心中生疑,忍不住问出来,“夭卿,你莫不是有几分好色罢?”
夭枝被这一问,瞬间老脸生红,还……还真有几分被说中了……
除了雨夜之日,他着实有些过分亲密侵入,且叫她对那种腿软,无法控制的感觉格外陌生,是以严肃呵斥于他。
旁的贴贴蹭蹭,倒也没有到无法接受的地步,毕竟精怪之间,蹭蹭贴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拿猫儿来说,谁能抗拒长得好看,脸庞圆润的猫儿靠近来蹭蹭贴贴的?
更不必说宋听檐生得这般好看,这如何拒绝得了,毕竟他确实是有本钱的。
酆惕得到准确的答案,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起心,他沉吟许久,也不好说得太细,只能隐晦,“夭卿,你且千万管住自己,万不可再叫殿下有亲近你的机会。”
夭枝闻言连连点头,只想揭过这话题,毕竟让同僚知道这些,她已然整个人都麻了。
酆惕似又想到如今局面,凝重道,“我在此处等你,是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夭枝闻言抬眼看去,酆惕颇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安插在贺浮那处的人告知我,他已在回来的路上。”
夭枝思绪瞬间凝重起来,自古以来,皇帝病重,将军不奉诏还朝,不是护着皇帝,便是为了逼宫夺位。
贺浮不敢有这样的野心,那自然是另一位要夺位了。
且命簿之中写了,他在边关大获全胜,军心极稳,此处回来,随行布下兵线,是一声令下便能轻易召来三万精兵铁骑的人。
酆惕沉重道,“贺浮手握重兵,边关一再告捷,他军心极稳,他与殿下交好,如今殿下是太子,他理所应当是太子一党;朝中能臣极多,阁老也已有心将长女嫁给殿下,一旦结亲,殿下的臂助又增许多。
如今局面已大致偏向殿下,前太子回来的机会很渺茫,更何况皇帝对前太子已然大失所望……”
酆惕想到这些,颇为认真开口,“夭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殿下的性命我们得保住,他的位置我们也得保住。”
时间确实不多了,再不行动,这皇位当真就是板上钉钉,再也换不了人……
夭枝看着马车外纷纷落下的雨,春雨茫茫,自入春以来,已然许久没有放晴,这雨下了很久,连绵不断不见停,似乎也不会停了……
皇帝病得越发重,圣旨当日便下了,洛疏姣进宫封为皇后,精通此道的人知道皇帝在抬高洛家,一时间洛家风头无量。
朝堂上有不少人对洛家示好,更有精通此道的人看出皇帝是在压制宋听檐,毕竟皇帝若真疼爱太子,那么洛家嫡女便是嫁于太子为妻,而不是入宫做皇后。
洛疏姣进宫当日,朝堂上便宣了第二道旨意,封夭枝为相师,虽是不细分政事,但我朝孝字当头,她是皇帝亲封的师者,那么未来皇帝得听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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