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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情(木鬼衣)


拳头大的灯泡冷不然睁开眼,橙黄的瞳仁监视着屋内的二人。
苏青瑶如被施咒,当即定在原地。
她看向对面的那个男人——黄黯黯的灯光映在他那张硬线条的脸上,宽额,高颧骨,腮颊因岁月而变得消瘦,在下颚形成一道分明的折角,斜斜收拢下去。锋利、俊整,每一笔都干净利落。在他脸上,光与影是成片的,也因此,眉眼得以隐匿在铅灰色的阴影里,神态不可测。
“怎么还没睡?”苏青瑶左手牵住晨袍的右襟,指尖磨着绢布,来回滑动。
“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徐志怀挑眉,硕长的身姿拓印在白墙,颈处有两个凸起的尖角,是解开的衬衫领。“睡不着?”
“有点。”苏青瑶悄声应着,缓步走到墙边。
公寓装了两个电灯开关,一个在他那边的客厅,一个在她这边的卧室。
屋子小,用门帘做的隔断。
她摁下开关,又是短促的一下,“啪”!
电灯熄灭。
“好刺眼……”她呢喃。
话音飘忽忽传到客厅,扰动门帘。
将黑未黑的时刻,隐约能瞧见门帘在颤动,恍如不慎砸碎了一面镜子,镜面开裂,碎片倒映出她的身影,无数的身影,覆盖了他的双眸。
徐志怀盯着女人似有若无的轮廓,良久,再度拨动开关。
清脆的响声。
“苏青瑶,我问你,”他淡淡开口,目光与步伐一齐逼近。“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算,”苏青瑶呼吸紧促,含混道:“算……”
喃喃的间隙,他走近,逼到帘幕前,骨节不经意扫过珠串。一条条祖母绿的圆珠左摇右摆,彼此撞击,细微的响动恍如细雨落在湖面,弧光反射,是涟漪层层荡漾,陡然扰乱了男人的面容。
苏青瑶看得眼花,屏息,指尖往上一推。
徐志怀随之止步,停在了珠帘后。
又一次的躲避。
徐志怀垂首,无奈地笑了下,继而是一声低微的叹息。
“瑶,”他开口,“经历了那么多,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对我说的吗?”
苏青瑶闻声,斜也了徐志怀一眼,见他的目光始终钉在自己身上,掐着她,非要在今夜逼出个结果。她着了慌,连忙垂下脸,半倚着墙壁,不答。
徐志怀便接着问:“你去过重庆,你知道我在重庆,对不对?”
疑问的语调,笃定的口吻。
他总是这样,能一眼将她看穿。
苏青瑶知道今晚他是不可能放过她了。短暂的沉默后,她叹了口气,施施行至帘幕前,隔着下坠的珠串,同他道:“是……我去过重庆。”
徐志怀切齿。“哪一年的事。”
“民国——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二十七年,”他低眉,字句在唇齿间咂摸。“那年我刚到重庆不久。”
“嗯,我知道……”苏青瑶塞着喉咙。“我知道你在重庆,还知道你跟交通部的张文景先生一起,去参加孔夫人的晚宴。”
“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八年,整整八年!他托遍了熟人,问遍了码头和火车站,就是想得到一丁点她平安的消息!而她呢?竟冷酷无情到这个地步……是,他辜负了她的爱;是,他眼中四年完美的婚姻是以牺牲她的幸福为根基的。她恨他,她不愿再见到他,他都明白!他错了个彻彻底底!但——至少留个口信吧!告诉他,她还活着……不是在南京约定过吗?要再见面的。
苏青瑶听到他的质问,酸胀猛然涌上,堵住喉舌。
见你……然后呢? 听你说我是一个婊子吗?被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然后发善心可怜我吗?还是憔悴得到你面前乞求忏悔?不、不,我宁可受苦,我宁可走!
她掉过头不去看他,牙关咬紧,连带着背脊也紧成了古琴上的一根弦,微微颤动。
“说话,苏青瑶,”见她再度沉默,徐志怀掀开珠帘一角,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哑巴了吗?说话!”
衣袖打乱了珠帘,稀里哗啦,乱雨似是下到了眼前。苏青瑶浑身一冷,弓起肩,去掰、去拧、去揪他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控制住胸口那一阵酸苦的窒息!可越是这样想,颤抖就越激烈。
你推我拉,纷乱的纠缠中,她的两根手指突破重围,扣进他的手心,朝上顶,湿热万分。徐志怀掌骨被戳得酸胀,下意识想松手,又怕自己一旦松开,两人就彻底完了!她又会沉默,她又什么都不说!他心抽搐着,想:还能有什么原因,让她不来见他?除了她恨他,他没有其它答案。可这是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思及此,徐志怀手一紧,想将她拉到跟前。苏青瑶不甘示弱,与他角力。
两两僵持,直至谁也无法承受的那刻。
苏青瑶仰起脸,眼眶含着一滴欲坠未坠的泪珠,面向他。
“我以为……”她启唇,泪顺着脸滑落。“我以为你还恨我!”
徐志怀眉头急急一颤,五指霎时松开。他手悬停在半空,见苏青瑶收回胳膊,欲往后退,关节不由地伸直,要往前够,却在一下秒又犹豫地曲起。他看着她,眼角细微地抖动,缓慢地,睫羽显出一抹凄凄的冷光。
漫长的雨声过后,他说——
“我恨过你。”
轻且平的一句。
苏青瑶没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霎时僵在原处。
她鼻翼翕动,轻轻抽了一口气,那酸胀的冷气涌到眼睛里,化作泪水填满眼眶,用不着去眨,便湿透面庞。
徐志怀见状,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拭去泪痕。
天完全黑了,一切皆是影影绰绰,包括他掌心捧着的小脸,都有些面目模糊。简直像梦一样,这个念头冷不然袭击了他。徐志怀朝她俯身,像是确认,指腹沿腮颊的轮廓,细细摩挲下来,最终落在耳垂。
“我……我等了你很多年,很多年……”他出声,一字颤抖过一字。“所有人都在劝我不要等了!你已经死了!一九三七年,一个人,在南京……”
讲到这两个字,徐志怀突然咽住,托着下颌的手指剧烈地发起抖。
苏青瑶知道他为何沉默,流着泪,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唤他一声:“志怀。”
徐志怀不言,拇指点在她的唇瓣,请求她先不要说话。
再开口,他语气分外惆怅。
“我知道他们说的话是对的。你死了,你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很可能和某个男人在一起,结婚生子……等,没有任何意义。错已铸成,失去的事情不会再回来,我应当理智一些,彻底忘掉你,往前看,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但我做不到。”
“瑶,我做不到。”
“我总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你还活着,万一、万一,我能再遇见你!万一我们能,还能重来……万一,奇迹发生……”
谈到奇迹,徐志怀再度顿住了。
他摩挲着手心托起的小脸,神情既喜又悲——喜的是他乡遇故知,悲的是破镜难重圆——他眼帘低垂,试探着贴近她,眉眼间浮出些许胆怯。
“所以,小乖,奇迹发生了吗?”他温柔地询问。

似被话音压垮,苏青瑶的身子不受控地松软下来。
她抬手,覆在他颤抖的手背。十指微微发凉,是触到了从他指缝渗出的泪花。多像在浅滩漫步,黑暗中的肌肤是夜晚的沙粒,凸起的骨节是礁石,泪水冲刷彼此的掌心,则是灰白的浪花席卷海岸。
而她也如将脚背探入海中那般,踮起足尖,吻在他的唇角。
羽毛般的鼻息,落在眼下。徐志怀屏住呼吸,生怕将她吹跑。可雨声纷乱,珠帘摇动,不知是哪方的作用,眨眼的功夫,竟带走了这个吻。
他只得别过头,按她来时的路径,亦步亦趋,反过来吻她。
第一下是额角的鬓发,缠缠黏黏,险些勾住舌尖;第二下是眉尾,连带着眼角,他感觉到她紧张得皱起眉头。于是第三下就落在了眉心,然后是眼皮、眼下、鼻尖、鼻沟、上唇。涉水而行,渐行渐深。这不是梦,也不是恨。他重拾呼吸,嗅到一股幽微的香气,是唇舌间呼出的吗?他以吻探求。
唇齿相贴、舌尖相触,如同两块热化了的糖果,隔着薄薄的糖纸,粘连在一块儿,非要扯开也是拉丝的。他也不想再被分开,手臂紧搂住她的腰,脸压过来,苏青瑶能感觉到男人潮湿的睫毛。爱情总在哭泣之后来临。她短而急促地呼吸,舌头在他口中兜圈,被吸吮着,顶在了上颚。
冷而急促的雨声,冷而坚硬的绿珠,冷而含糊的泪水,与炽热的吻一起,贴在脸上,分不清谁是谁。
久别重逢的吻过于激烈,她渐渐喘不过气,近似缺氧,晕头转向地要往下坠。宽大的衣袍先行一步,那牙白的绢、浓紫的花、浅金的系带,寸寸下滑。徐志怀便顺势搂住她,一同降落。相对而坐,苏青瑶膝盖朝右,一条小腿垫在另一条下。徐志怀则是侧坐在她右侧,曲着一条腿,一手搭在膝上,一手从前方绕过,环着她的腰。
隔在中间的珠串彻底乱了套,震颤间,甩过男人的后背,从宽厚的肩膀滑到前端。
苏青瑶前倾,手搭上他的肩头,要替他拨去珠帘。
徐志怀却趁机收紧臂弯,搂紧她。
苏青瑶朝前一晃,下移,环住他的脖子。她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要说些什么。但他被她探寻的目光盯得突然窘住了,就什么也没有说,手心扶住她的后脑,再度吻过去。
唇。贝齿。舌根。
绕了个圈。
耳垂。颈子。锁骨。
蔓延而下。
她喘息,揪紧他的衬衣,指尖在后颈扯出一道道折痕。
大雨磅礴的夜晚,万物泯灭了应有的轮廓。
偶有白光闪现,短促地擦亮彼此的肉体,也因此,紧随而来的雷声变得亲切动人。
他说他想开灯,看看她。她不许,脱开他的怀抱,朝后倒去,一手用宽博的牙白衣袖遮住了下半张脸,另一只用手肘撑住地板。含糊且柔和的轮廓,在黑暗里起伏,令他联想到雪后的山峦。
徐志怀低低笑了声:“好吧。”他应着,右手顺势托起手边的裸足,不知是哪一只脚,但他从没有太在意过这件事。如今的苏青瑶也不在意这件事了,只因羞赧,紧紧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手指顺着脚踝向上,先摸到小腿肚,接着是腿窝,然后撩开晨袍的衣摆,中间的三根手指从衬裤的边缘钻入,将它别开。
指腹抚过,她闷哼一声。
徐志怀弯腰,额头靠在她的膝盖。
“这么害羞吗?”他含笑着低语,侧过头,吻落在腿窝。
她察觉到他的意图,掩着脸,颤抖地曲起腿,肌肉也朝上收紧。
徐志怀见状,手腕一转,退出来,自下而上地握住她大腿内侧的软肉。扶牢了,不叫她躲。“放松,放松……”他轻声诱哄着,一声低语是一个吻,依次朝上蔓延,直至腿心,顿住了,毕竟是第一次给她做这样的事。苏青瑶感受着他的呼吸,死死揪住衣袖,指尖发白。
她眼角颤抖着往裙摆方向瞧去,看到他支在大腿的手,上下一模,接着是他硬而直的短发和半个额头。他的头正夹在她的两腿间,匍匐着前进,近、近,缓慢抬起,黑色丛林里露出了他的眼睛。如同一只啄花鸟张开嘴,伸出舌头,用尖而硬的前端,试探着抚过肥厚的花瓣,沾湿本身就微微发粘的雌蕊,然后顺着它,埋进去,往蜜壶里钻。
温热的气息吹到最里,苏青瑶呻吟,脚后跟禁不住踩住地板,朝前踢蹬。
他熟稔地改换姿势,一手搂住她的腰,往上托,一手圈住她的大腿根,朝前拉,这样离得更近。
突然半身悬空,苏青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两手靠在额头,袖子滑到小臂,倒过来堆在脸上。她带泪,侧头咬住一截白绢,绢上满是紫藤,随着腰肢的来回摇动,米粒大小的花瓣簌簌往她的眼睛里落,很快填满了瞳仁。眼花了,头脑也乱了,她松口,在袖子与袖子的夹缝间大口喘息。
太过刺激,简直是乘着独木舟在峡谷漂流。
“志怀,志怀……”她唤,有一丝哭腔。“慢一点。”
慢点用那把热刀子剖开她的小腹。
徐志怀听闻,停一下,继而如她所言,慢一点、慢一点,细细地扫过去。
伏在地面的雪山融化了,却不见冰泉水,原是被啜饮了去。
她知错,又带着鼻音说:“你别,你别!”
意料之中的屈服,他退出来,解开她晨袍的系带,右手托起脚后跟,握着脚踝,翻上去。裙与袍开到极致,花瓣凋零,从中结出一个饱满的果实。他用食指与无名指将它分拨开,挤进甬道,沿着内壁搅动,再勾出来,满手的汁液。他俯身含住,吃干净,继而在核心戳弄,又往下滑了进去,进进出出,啄食一般。
下体与上身连着一根紧绷的弦,那头弹动,这头便震颤,随着两方一高一低的喘息,二者的频率越发急促。苏青瑶支撑不住,忽而挺腰,腿根夹紧,遮挡面庞的衣袖随手臂往上滑,猛然撂到头顶,手腕往上顶,一秒、两秒、三秒,酸胀的小腹放松下来,手臂也在额角旁画了条弧线,无力地摊平。
他松手,低头用衣袖擦拭嘴唇和下巴,银质的袖扣微微闪光,暗调的银灰色,点缀唇角,反而比水渍更加清晰。
指甲盖大小的反光映入眼中,苏青瑶蓦然红了脸。
她侧身,蜷缩起来。
徐志怀见她竟畏缩到这般地步,哑然失笑。
“起来,地上冷,”他弯腰,吐息呼在她的耳垂。
苏青瑶不言,手肘撑地,缓缓直起身。宽大的晨袍随之滑落,露出白润的肩头,肩上是一条云水蓝的细线,吊着贝壳样的布片,挡在胸前。袖子仍卡在手肘,她知道他在看她,便抬手,衣袖挡住下半张脸,眼眸浮在一条条垂直下坠的紫藤花上,漂过去,一种无声的、甚至于诱惑性的同意。
徐志怀喉结上下一移,突然拦腰抱起她。
雨夜里,昏暗狭窄的公寓,几步路也走出天长地久的感觉。
苏青瑶懒懒地搂住他的脖颈,歪头,倚靠在肩膀。她瞧见他下颌利落的线条末端,残留着淡青色的胡渣,鬼使神差的,她竟将嘴唇贴过去,刺挠得像在亲卷耳,令她忍不住阵阵发笑。
“乖,别乱动。”徐志怀沉声劝阻,脸微低,在她左眉的上端,印上一吻。
苏青瑶反道:“是抱不动了嘛?”边说,鼻尖边在他的面腮嗅闻,从下巴到耳垂,她仰起头,同样是轻轻的吻,吹在他的耳畔。
徐志怀不言,三步作两步,将她抛在床榻。苏青瑶仰天躺在枕头,见他侧身坐在床沿,一条手臂横着,越过小腹,箍住她的腰。她伸直手,指尖落在他的心口,想拽一拽他的衣领,从上而下,第三个纽扣还咬死,她觉得可以再往下一粒。
他要更直接一点,擒住她手腕,牵着往腰间探去。
金属的皮带扣,表皮光滑的腰带,棉质的西裤,赛璐璐纽扣,然后……然后……要她解开吗?
苏青瑶心慌,往后缩。
他见状,欺身而上,膝盖压在床单,小臂撑在耳侧,俯身吻她。
嘴唇压下来,挤着心脏,她想躲,偏生又被禁锢在窄床。他喘息,探入敞开的绢袍,隔着睡裙揣捏着胸乳,摸得它顶起两个尖端,然后拨开肩带,握在手心。苏青瑶闷哼,腿往上抬,不料正撞上进一步男人碾近的膝盖。她腿发麻,忍不住哼唧一声。
他听了,低头碎碎地亲着她的唇角,同时用膝盖前进,顶开并拢的双腿。肌肤与布料磨蹭,被电击一般,腿间酸胀的滋味,顺着脊椎,传到她的头顶。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昨夜梦魂中 (上)
苏青瑶小小地哈气,头侧到另一边,对上他的衣袖,纸白的袖口有一处比别处更为暗沉,是被刚才的热流打湿。
因这个细小的发现,她小腹一下收紧,耸起肩,想往上缩。
徐志怀见了,直起腰,左手握住她的大腿,朝自己的方向猛然一拉。床单皱起来,一道道的纹路,层浪般在交缠的双腿翻滚,停在她心口的右手转而扯开睡裙。“刺啦”一声,老旧的丝缎经不起他的蛮力,裂开一道细长的开口,像笑颜,弯起的淡蓝色嘴唇里,脉脉地含着一粒红豆。他俯身,与那道丝绸的裂口接吻,齿牙衔住那粒豆大的朱蕊,轻柔地研磨,令它像发肿一样的胀大了。
一种酥痒而柔软的滋味,轻飘飘地在脑海飞旋。
苏青瑶受不住,两手扣住枕头两端,十指陷进枕面。一个方便被顺势脱去仅剩衣裙的姿势。她心口随扑洒过来的呼吸起伏,双腿微曲,后脑蹭着软枕。耳畔堵满沙沙声,是暴雨,也是枕头里缝的决明子与艾叶在摩擦。这声音完全盖过她自己嘴里发出的“啊啊”的喘息。但对徐志怀来说,她的喘息要远大过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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