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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她只想夺权(元余)


此刻作乱,必定惹来天下百姓的唾骂。
这跟江南徐氏一直以来秉承的家风所背离。
徐氏名满天下,又有高风亮节,向来都爱护羽毛。
……即便徐京何行事风格不像是徐氏的人,也不会轻易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谢郁维就不同了。
他手握着江太妃和广郡王,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要扶持自己的傀儡登台。
某种程度上来说,谢郁维和魏昌宏二人的想法都是殊途同归,只是魏家占据天然优势,且行事作风阴狠毒辣。
谢郁维虽也弄权,可到底不似魏家那般胡作非为。
魏家倒台后,郑奇明便担心谢郁维会步魏昌宏的后尘,扶持广郡王,分裂朝堂。
这个猜测倒也没错。
谢郁维野心勃勃,轻易是不会放弃广郡王这面大旗的。
果然,朝中局势还没有出现大变化,他便先一步找上了施元夕。
施元夕抬眸与他对视。
谢郁维生得俊朗,久居上位,气势逼人,唯独在她面前会收敛三分。
当初裴济西悔婚,京里闹得实在不好听。
萧氏为了避开风声,便让施元夕去天云寺内住了一段时日。
她跟谢郁维,便是那时认识的。
……若说前面两门亲事,都是迫于当时的立场下,她碍于生存为自己选择的出路。
那这第三门亲事便是偶然了,他们二人间,确实是有过些许情分。
谢郁维当初求亲是发自内心,后来毁亲,于他而言,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
他是打算在先帝登基,逐渐忌惮谢、魏两家联合时,解除婚约娶她过门的。
谁知她在去往越州的路上便生病了。
三年时间里,谢郁维身边的暗卫常驻越州,明里暗里把大夫往施元夕的跟前送,可却几乎没什么成效。
谢郁维心中不是没有生出过悔意,他甚至几度想要将人接回府中,自行照顾。
可朝中局势变幻莫测,将尚无知觉的她放在身侧,她便会成为他的最大弱点。
与之相比起来,让她继续留在越州,或许会更加合适些。
所以三年间,谢郁维对她不管不问。
直到越州突然传来消息,说她人已清醒,不日便要归京。
那日她在码头遇见谢郁维,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是他知晓她会在当日抵达,特地等在了岸边。
……可一别三年,她的眼中已经没了他。
此后种种,更是让谢郁维觉得,如今的施元夕,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许多习惯还和从前一样,陌生的,则是从前她被遮掩掉的锋芒。
谢郁维想靠近,却又不想看到她毫无波澜的眸,和再泛不起情绪的面容。
不是每个女子都会期盼负心的郎君回头。
于施元夕而言,他那一步错,他们之间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以权宜之计将她排除在外,又冷眼旁观着魏家及魏青染对她的羞辱时,便已将那点情分消耗殆尽。
对施元夕来说,情爱于她是生活里的调剂品,并非人生全部。
她能坦然毫无保留地去喜欢某个人,便能毫不犹豫地割舍掉变质的感情。
她不是从拥有选择权时才如此行事的,而是一直以来都如此。
在谢郁维的眼中,说不定以为他们是断在三年后重逢。
但在施元夕那儿,则是从他取消婚约时,便已经彻底割断了。
“那便有劳谢大人了。”她淡声应下,谢郁维的目光,却跟随着她走了很远。
直到她上了自家马车,他才收回目光。
这一眼,却与不远处的徐京何对上了视线。
这位徐大人自入京开始,便一副冷淡自矜的模样。
今日却罕见地漠视了他,转身径直上了马车。
徐京何坐下后,外边驾车的暗卫张了张嘴,想问又不敢问的,最后憋出来一句:“大人,咱们去哪?”
“你连回府的路都不认识了?”里边的人声音发冷。
暗卫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忍不住撇嘴,这火发的,又不是他去见了情郎。
他不敢多问,忙驾着马车离开。
今天这马车却跟不长眼似的,调个头便跟县主府的马车走在了一起。
那个不开眼的施大人还坐在窗边,笑眯眯地冲这边招手,说:“师兄,师兄?”
对面那辆马车里的人连车窗都没打开,声色冷淡地道:“什么事?”
施元夕道:“我与谢大人有事相商,师兄可要一起啊?”
那紧闭着的车窗冷不丁被人掀开。
施元夕轻挑眉,就看见徐京何冷沉着一张脸,目光幽幽地看着她,道:“不去。”
徐京何都要被面前的这个人气笑了,叫他去做什么,当他们两的媒人吗?
车窗当着施元夕的面砰地关上了。
“嘶。”施元夕微愣,随后笑道:“这大冬日的,徐师兄可得注意身体,切莫上火啊。”
说罢,她不等对面的人回复,也将窗户关上了。
朝上事忙,如今留在她身边的影卫不算多,虽她对谢郁维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但毕竟立场不同,这若是场鸿门宴,她也是躲不掉的。
她刻意开窗说这番话,就是在将行踪泄露出去。
马车抵达盛江楼,施元夕和谢郁维进了雅间。
她脱掉外边厚实的斗篷,在红木圆桌旁落座,抬眼一看,席面上的菜肴全都是依照她的口味来做的。
施元夕微顿,抬眸看向谢郁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谢大人还记得我的喜好。”
谢郁维看向她,眼底闪烁着幽光:“备宴时忘了先行问过施大人的意思,没多准备一副碗筷。”
施元夕喝下热茶,仿佛没听懂他指代的是什么,只神色平静地道:“我也没想到谢大人会突然邀我来此。”
她微顿,面不改色地道:“毕竟如今局面下,你我二人可不是能心平气和坐下一起吃饭的关系。”
边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谢家小厮一顿,她这一番话,直接将所有的事宜摆在了明处。
小厮反应过来,忙走出了这雅间中。
谢郁维转头看她,她容色依旧,只是那双透彻的眼眸不再看向他。
他将视线挪开,轻垂眼眸遮掩住情绪,缓声道:“圣上年幼,得施大人尽心辅佐本是好事。”
“只是……施大人不觉得,眼下这般场景,像极了数十年前的场面吗?”
谢郁维轻抚了下衣袖,神色冷淡地道:“昔年先帝年幼,魏昌宏亦是尽心竭力,费尽所有心思为先帝筹谋的。”
施元夕闻言,抬眸看向他。
谢郁维没有任何回避,直接与其对视道:“费尽心思是好事,可到得潜龙长成,欲主掌乾坤时,便未必如此了。”
“魏昌宏是施大人亲自处决的,施大人应当比我清楚。”
鸟尽弓藏。
对施元夕来说更是如此,她出仕入仕很大一部分都源于她的能耐。
严格来说,她的情况甚至比当年的谢、魏二家都要严重。
她身后没有庞大的世家,却掌握着能威胁朝纲的利器。
小皇帝没长成时,她会是皇帝最大的倚仗,也是手里最好用的那把刀。
但皇帝总会长大。
这中间甚至都要不了二十年,顶多十余年,那被朝堂裹挟着的小皇帝,便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做主。
而权势一旦更迭,施元夕这个旧日的功臣,所走的不过就是魏昌宏的老路。
甚至远不如魏昌宏。
施元夕不是那种会视百姓民生于不顾,大肆揽权之人。
不争权,便丢命。
自来都是如此。
施元夕面上没太多情绪,她低抿了口茶,轻声道:“那谢大人呢?”
茶水入口,芳香四溢,施元夕抬头,叹道:“若广郡王上位,便会对谢大人毫无芥蒂,放手让权了?”
她见谢郁维眼眸沉了下去,放下手中茶盏,淡声道:“还是说,对谢大人而言,扶持他人是假,自己揽权才是真?”
她一语中的,直接戳破了谢郁维那轻易不表露于人前的心思。
魏家掌权时,谢郁维看似是不得已,选择了无子但有个过继宗室子在身边的江太妃,与魏家对抗。
可实际上……施元夕把玩着手里这个珐琅彩的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宗室子始终非淮康帝亲子,也不是先帝的血脉,若当上皇帝,先天便比常人弱了一头。
谢郁维当权,是想要做有功之臣,还是做那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她放下茶盏,平静地道:“以后的事,我亦没有十全把握。”
“但有些事情,谢大人是想岔了。”
天色暗沉,屋里烛火摇曳,映照着施元夕澄澈的眸。
她在离谢郁维很近的地方,缓声道:“我不是魏昌宏,也不是下一个能与谢大人合谋的同盟。”
“你我之间,只会有一个结果。”施元夕神色轻松,说出口的话,却叫整个雅间内的气氛跌落谷底。
她道:“便是决出输赢。”
斗个你死我活。

两人话不投机,这顿饭吃得也没了滋味。
外边明月高悬,施元夕起身披上斗篷,将要离开前,身后的人站起身来,眼眸清幽:
“今日所说的话,并非全然出自利益。”
他想要劝她倒向他这边不假,但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施元夕回身看他。
她立在烛火之下,眉目如画,一如当年。
这副场景入了他的眼眸,如同往静幽的深潭里投入一块巨石,以至于漾起层层波澜,经久不歇。
谢郁维沉声道:“天家冷情薄幸,从无例外。”
“先帝在时,所猜疑之人又何止一个魏昌宏。”
他和谢家也同样被先帝忌惮,若先帝没有暴毙身亡,那处决完魏家,就该轮到他了。
谢郁维眼眸深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妨将大权握在手里。”
若要不被忌惮打压,就只能爬到无人能够轻易动摇的位置上去。
夜色渐浓,施元夕离他较远,却依然能瞧见他眼底的野心。
她微顿了瞬,声色在这冬夜里,与外边的冷风一样,都带着些寒凉:
“依你所言,无论是谁,只要坐上那个位置,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她说到此处,抬眼与他对视。
在跳动的烛火里,她的目光坚定透亮,不带一丝犹豫:“这个人选换做了你,不也如此?”
若她今日真的舍弃一路同盟而来的战友,选择了他,日后他真的坐上高位,亦或者改朝换代成功。
那今日所承诺的一切,不也会跟着时间推移而成为刺向她的利剑?
不就正如他所言,结果都一样。
谢郁维面上的表情冷却下来,面前的人已经转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施元夕走出盛江楼,冬夜的冷风刺骨,她拢紧身上的斗篷,轻呼出一口热气。
天气太冷,街上的商贩和行人大部分都已归家。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临街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正是出宫时和她并行的那一辆。
施元夕轻笑,抬步走到马车旁边,开口问道:“大人既是已经来了这盛江楼,怎么不进去坐坐,反倒在这里吹起了冷风?”
里边的人打开车窗,冷眼看她:“既是知晓冷,还不上来?”
施元夕失笑。
她知晓徐京何这是担心谢郁维会直接对她下手,才候在盛江楼外。
毕竟若论野心和手段,谢郁维也不比魏昌宏差多少。
她当即没再犹豫,转身和乐书交代几句,独自上了徐京何的马车。
刚坐下,边上的人便递过来了一盏热茶。
施元夕接过,就听他淡声道:“施大人对他有所忌惮,对我倒是信任。”
他指的是施元夕一个人上马车的事。
盛江楼的茶水已经算是顶绝,施元夕喝着却远不如徐京何这马车里的,她眼睛往他的手边看,不经意地道:
“徐师兄这话说得,你我师兄妹,岂是他人所能比拟?”
抬头就见他像是被气笑了,道:“师妹这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
施元夕轻挑眉,他这不是挺受用的吗?
徐京何脸上的表情微敛,淡声道:“谢大人今日相邀的目的,只怕并不简单。”
谢郁维行事周全,又心思深沉,不像是魏昌宏那般肆意妄为。
他的用意,徐京何大抵也能猜到。
走到今日这一步,施元夕怎会轻易倒戈。
且不说她与周瑛相互扶持,就是她这性子,也不是能走回头路,被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是啊。”提及此事,施元夕轻眯起双眼。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这事看着悲凉,其实不过是皇权深度发展后的必然趋势。
小皇帝现在还小,有周瑛和翰林院的一众学士们教导,长偏的可能性不大。
可人心易变,尤其是沾上权势,皇家父子都能你死我活,何况是本就阶级不对等的君臣之间。
谢郁维确实说的是肺腑之言,但施元夕有自己的想法。
她上马车后,徐京何没有立即将车窗关上,她抬起眼眸,就见到月光映照着路面,给冬夜里繁华热闹,人声鼎沸的京城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隔着这层银纱,所能看到的,皆是一个个鲜活的面孔。
徐京何身边的暗卫驾驶着马车,不疾不徐地走在京中大道上,施元夕抬眼看天边明亮的月亮,勾唇道:
“一开始想要跻身朝堂,其实只是想要让自己拥有选择权。”
徐京何抬眸,看着她恬淡的侧脸。
她眼眸忽明忽暗,面上犹带着笑:“可一步步行至如今,却觉得更应该做些什么。”
她接受过现代教育,读过书,在那边切实地生活过。
加之此番去往惠州,她目之所及的,皆是底层百姓的辛酸。
处在这个时代,以她一人之能,想要将其彻底扭转到现代社会那般,几乎是不可能的。
历史有自己的发展节奏,步子迈得太快,只会让她更快地被旧时代的利刃绞杀。
但她心头的火光仍旧没有熄灭,有生之年,她也想要尽自己所能地去改变。
她是跌破世俗走出来夺的权,可光她一人掌权不够。
这世间应该能听到更多人的声音,无论男女,无论身份,无论身处什么阶级。
倾一人之力,无法谱写整个人类的文明。
举满朝之力,方才可推动历史的滚轮前行。
只是她也清楚,一旦做出这样的事,那不管眼下身处什么位置,是否与她同盟,触及利益,她必定会受到所有人的攻讦。
此事不可避免。
往深了说,因看过更广阔的世界,她的野心远胜过谢郁维。
心中所想,也显得更为天真和不切实际。
施元夕目光灼灼,同身侧的人道:“你说,要这海晏河清,山川皆明,要人人都活得有尊严,皆有所选择,皆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叫黯淡星辰与日月争辉。”
“我跟谢郁维相比,谁更疯些?”
她说这话时,眼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且从头到尾,她都没问能不能做,敢不敢做。
神色更是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只是一句说笑的话。
徐京何却难以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
凉风习习,吹在人的脸上,如刀刮般生疼。
徐京何却感受不到半分寒意,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捎上了温度,连灵魂都仿佛被镀上了层火焰。
那抹炽热的火,来自于她的眼眸。
她在谈及山川理想,他却堕入人伦深渊,因她这份光亮,溺毙在深切又难以平复的欲、望中。
徐家家风严格,徐京何性子里的冷淡也并非作假。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这般失态。
可他却顾及不上多余的想法,只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道:“旁人或可平淡半生。”
“于施大人而言,却是不疯魔,不成活。”
施元夕微怔,转头看他。
徐京何突然正襟危坐,离她很远,那张脸上的表情冷淡至极。
他的目光中却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灼热,足以透骨的滚烫,声色笃定地道:
“纵是灯芯燃尽,又如何?”
她都能从无数人封锁的旧制中走出来,以女子之身走到朝上,走到所有人面前。
这里边哪一件事,又是正常且合乎规制的?
能拆得一把锁,便能拆得成千上万把。
施元夕心头微动,她本以为,这番话已经过界,徐京何轻易不会给出回答。
没想到却从这个看起来最正经,最守制的徐氏一脉现任家主口中,听到回应。
她一时来了兴趣,往徐京何身边凑近些许,好整以暇地扫视着他的面容。
徐京何被她看得心头涌动,他一时想闭上眼睛,彻底忽视她算了,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她牵引着。
某个地方难受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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