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指挥他们把泽田弘树搬到沙发上, 开始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乌丸莲耶收回视线, 粗糙的手指在手杖顶端的宝石上来回摩挲。稀有且低调的蓝色宝石有鸽子蛋大,被日光照耀时会出现流水般动人的光泽。
他拥有足够撼动整个日本的巨额财富, 远超铃木财团。
舍弃日本境内所有产业, 对乌丸莲耶而言,不过是断了千足虫的几只脚, 无伤大雅。
他在欧美许多国家都有势力和产业, 日本一脉的势力被明日香尽数折断, 他还可以去别的国家继续发展。
乌丸莲耶垂眼, 窗外林立的楼宇不断变小,规律地纵横交错。
一切都将匍匐在他脚下, 亘古不变。
当年他亲手酿下黄昏别馆惨案,日本警方出动全部警力,却拿他无可奈何。今朝亦是如此。
飞机马上就要越过日本领土,他会先飞往法国, 在法国境内换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新身份,再飞往意大利。
世人忙忙碌碌, 总是很健忘。
乌丸莲耶可以等,五年, 十年,等黑衣组织渐渐被日本警方遗忘,新的大案要案占据他们注意力。
到时候他再以全新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到日本,重新发展势力。
不过最好不要让他等太久。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衰败,没有新的药物支持,他恐怕撑不了太久。
“乌丸先生,这孩子生命体征正常,没有问题。”蹲在沙发边的男人摘下听诊器,毕恭毕敬。
乌丸莲耶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再次看向窗外。
琴酒现在都没联系他,估计是折了。可惜了,他很器重琴酒,甚至有意将他提拔成新的左右手。
惋惜的情绪似一滴露珠从心头滑落,迅速蒸发消散。孤勇的忠诚无法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激起一丝波澜,能在数十年前屠戮数百条人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怜悯之心。
一切皆是工具,一切皆为我所用。
“咳咳。”喉咙里传来一阵痒意,乌丸莲耶咳了几声,家庭医生立刻狗腿地小跑上前。喂他下药剂,又轻手轻脚地为他带上呼吸机。
乌丸莲耶单手压着氧气罩,贪婪地吮吸着充沛的氧气,浑浊阴森的眸子落向面前的家庭医生。
这个男人跟了他十五年,知道他的,知道他身体状况,对他忠心耿耿。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权衡利弊的金钱利诱上。
乌丸莲耶给了他足够的钱和资源,送他的孩子去美国上最好的学校。但这也意味着他的家人在乌丸莲耶的掌控之下。
但现如今,乌丸莲耶在美国的羽翼被剪断,他的孩子还能继续上学,但性命已经不再拿捏在乌丸莲耶手里。日本的势力被抹除干净,意味着乌丸莲耶无法对他年迈的留在日本的双亲下手。
乌丸莲耶懒懒收回打量的视线。
乌丸莲耶绝不会把自己的信息暴露给无法绝对掌控的人。
到了法国,就把他处理掉。
“唔……”
思量间,沙发上的少年发出一声呜咽。他蹙眉,手指抽动了两下,又没了反应。
家庭医生连忙跑过去检查,然后看向乌丸莲耶:“他就快醒了,我再补一针,让他继续睡。”
说着就从箱子里翻出针和安瓿瓶。
“住手。”他的声音沙哑沉重,像从粗糙的磨砂纸上滑过去。
“乌丸先生。”家庭医生点头哈腰等待他的指示。
“我需要他的头脑不会被影响。”
“只要控制好剂量就不会有问题,”家庭医生说完这句话,迟疑了两秒,放下安瓿瓶,“不过以防万一,还是以物理方式捆住他比较稳妥。”
他熟练地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根牛皮搓成的绳子,把尚未苏醒的泽田弘树扶着坐起来,里三圈外三圈,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家庭医生蹲在泽田弘树面前绑好最后一个结,抬眼就对上一双阴沉的蓝紫色眸子。
少年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又空又冷,像死水冻结成冰。只一眼,便叫人泛起阵阵寒意。
家庭医生一惊,下意识向后退,重心不稳地栽倒在地上。幸亏他原先是蹲姿,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男人没有叫出声,他不敢表现出恐惧,怕被乌丸莲耶厌恶,因此受罚。他只是在摔倒的瞬间,身体似受寒般猛颤一下。
再抬眼看向泽田弘树,年轻的少年郎眨着懵懂的双眼,脸上空白迷茫的表情向外透露出他尚未意识回笼的事实。
就仿佛刚才匆匆一瞥,泽田弘树眼底冻人的寒意都只是男人的错觉。
泽田弘树垂着脑袋愣了好一会,用力摇摇头,猛然惊醒。他惶恐地打量四周,挣扎起来:“你们是谁!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家庭医生没有回话,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乌丸莲耶。在听到机舱后方传来开门的动静时,他退开两步,为后者腾出空间。
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从机舱后方走过来,他先是毕恭毕敬地把耳朵凑到乌丸莲耶面前,听了几句耳语,才目光凶狠地看向泽田弘树。
男人是被乌丸莲耶养大的保镖,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杀掉一切试图靠近乌丸莲耶的人。
他不需要太聪明,不用像琴酒一样会排兵布阵,他只需要做个听话的、能读懂乌丸莲耶眼神的狗,在乌丸莲耶勾手指时扑上去撕碎目标。
他拔出刀子,噌一声扎进泽田弘树坐的沙发里。冰凉的刀刃在手指内侧切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一粒血珠缓慢地渗透出来。
泽田弘树惨白着脸冷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他眼底透露出头次直面黑暗面的茫然。
泽田弘树蜷缩手指,重新恢复了冷静,他盯着打手——或者说乌丸莲耶保镖的眼睛:“我是明日香的孩子,不管天涯海角,她一定会来救我的。”
“全日本都知道,雪野明日香死了。”男人没有太多语调起伏,他脸上的表情和他人一样麻木。
泽田弘树下意识提高音量:“你没看后续报道吗,明日香没死!”
男人没有回话,但他也不是很有底气,反倒是乌丸莲耶淡漠地看着泽田弘树,像在看一只掌心里挣扎的蚂蚁。
他笃定的表情让泽田弘树为之一愣:“你就是杀害明日香的幕后真凶。”
除去办案的警察,就只有凶手清楚受害人死没死,媒体的障眼法在他眼里只是不入流的花招。
泽田弘树沉下脸:“是你们杀了明日香,我绝对不会配合你们的。”
男人回头看向乌丸莲耶,后者则勾了勾手指,不耐烦地闭上眼。
得到准许,男人不再犹豫,他把刀架在泽田弘树左手尾指和无名指之间的连接处:“从这个地方,顺着手掌往下劈,就能把你整根小指和手掌最外面的骨头一起剔下来。”
泽田弘树瞳孔骤颤,手指也吓得蜷缩起来。
和刀刃接触的地方已经开始溢血,皮肉分离的痛刺激着泽田弘树的神经,他脸色苍白,拼命忍住打转的眼泪,强装镇定:“切掉小指会影响我敲键盘的速度。”
“也是。”男人收起刀。
泽田弘树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把刀架在泽田弘树耳朵上:“那就把耳朵切掉好了,反正只要不伤到耳膜,对我来说都一样。”
“不!你不可以这样做!”
“Boss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许反抗,不该问的也别问,不然——”
泽田弘树没有回答,他抿紧嘴,怕得要死,但不愿意就此妥协。
“你考虑清楚了。”男人一点点施力,刀被压着一点点往下,雪白的刀刃顶端镶进肉里。
泽田弘树一双明眸迅速积起雾气,他既委屈又害怕,泪汪汪地死死盯着男人:“住手,不然你会后悔的。”
泽田弘树的警告对男人来说不痛不痒,谁会畏惧一只小猫的威胁。
男人继续说着威胁的话,刀刃也继续没入肉里。他以为泽田弘树会哭着求饶,或者大喊大叫猛烈挣扎,但被刀切下三分之一耳朵的少年只是突然低下头。
奔流的情绪似沸水成冰,瞬间冷却。凌乱的刘海在泽田弘树脸上投下大片影子,含泪的眸遮掩其中。
乌丸莲耶听着男人不入流的威胁,懒懒地睁开眼,瞥向窗外。换作平常,他会把这件事交给朗姆,让他先利诱再威逼。
但他现在没得选,也懒得亲自动手。
琴酒依旧没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恨贝尔摩德,居然敢背叛他。
一声巨响把乌丸莲耶从思绪中惊醒,余光处,负责贴身保护他的男人狼狈地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摔在机舱铺了羊毛毯的地板上。
乌丸莲耶眯眼,意味深长地看向沙发上被反绑双手的少年。
泽田弘树低着头坐在原地,殷红的血从他右耳顺着脸颊流,大滴大滴似珍珠般溅落在地上,雪白的衣襟也被染红。
他站起身,被反绑的胳膊上下扭动两下,坚固的牛皮做成的绳子应声断成好几节,簌簌掉落一地。
泽田弘树抬头,本该是介于深蓝和暗紫之间的眸色变成绚丽的浅蓝色。
乌丸莲耶见过这双眼睛, 在电视上,米花电视台针对明日香的采访。
泽田弘树抬手,从左至右地从脸上扯下一层皮, 露出真容。
“看样子,贝尔摩德背叛得很彻底。”乌丸莲耶语调平缓, 像在陈述一件不值得他投入情感的小事。
他曾见过大小明日香同时出现, 两者必有一假。如果说面前这位幼年明日香才是本体,乌丸莲耶只能认为, 成年版的明日香是易容假扮的。
粗糙的手指在手杖顶端敲击两下, 发出哒哒的声音。方才摔出去的男人踉跄着站起身,听到这两声敲击, 他立刻会意, 朝明日香扑过去。
就算明日香是家喻户晓的东京警视,再训练有素, 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十余岁的孩子。
明日香只是比普通的小学生更灵活, 更专业, 但她依旧是小学生。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当明日香轻松接住比她的手大三倍的拳头, 并顺势反握住男人的手,像绿巨人锤洛基般将他举起来在地上邦邦乱摔时, 在场所有人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家庭医生弓腰驼背地站在一边,近视镜片上倒映着明日香暴锤保镖的画面,耳边是不绝于耳的肉体和机舱撞击的邦邦声。
他掏出帕子擦了把额角的虚汗,颤颤巍巍出声打断:“那个……你能不能轻点?我怕你把机舱金属皮锤出个洞。”
明日香拎人的动作顿了下, 扭头看向家庭医生,然后赞同地狠狠给保镖一巴掌, 把人直接抽晕厥。
一颗带血的臼齿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到家庭医生面前, 把他吓得连连后退。
反观乌丸莲耶,他面色如常地坐在原位,阴沉沉的眸子牢牢锁定明日香:“APTX的作用不包含增强肌肉,你吃的是什么?”
“我不需要依靠药物变强。”
乌丸莲耶眯眼,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明日香。在他的注视下,明日香的身体慢慢变大,短短三秒便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身形变成充满肌肉力量的成年女性躯体。
无数蓝色的发光粒子从她身上飘落,消散在空中。整个画面就像一场浪漫又震撼的魔法召唤术,明日香是响应召唤而来的骑士。
这一幕吓傻了家庭医生,他端着手机打开摄像头,用发抖的右手默不作声地拍下眼前一幕。
手机屏幕捕捉到的画面里,他看到明日香扭头对上他的视线,冲他勾起一边嘴角。
普通的,不带其他任何特殊含义的笑意,看得男人心头一跳,连忙收起手机,鸵鸟般低下头,不敢对上明日香的视线。
“你没吃过组织研发的药?”乌丸莲耶问。
“我不需要。”
“你胆子很大,伪装成泽田弘树,替他被绑上飞机。你就不怕琴酒没掌控好药的量,让你没法及时醒来吗?”
乌丸莲耶摩挲着手杖顶端的钻石,用上位者的姿态盯着明日香。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带着物化的凝视,仿佛注视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待评估价值的商品。
“人类的药物对我很难起效。”
“所以你是装晕,心甘情愿被琴酒塞进行李箱带上飞机。”
明日香颔首,承认了乌丸莲耶的猜测。
乌丸莲耶沉默须臾,发出一声愉悦的冷笑:“你刚刚说‘人类’,你不是人类?”
明日香没有回答,她歪了下脑袋,一撮长发从肩头滑落至胸前。她的眼睛开始发光,蓝色的,绚丽似流动的荧光海湾。
这足以说明她非人类的身份。
家庭医生盯着明日香的眼睛,颤抖着不停后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强大力量的畏惧让他密密麻麻流了一身冷汗,手脚发凉。
乌丸莲耶也盯着明日香的眼睛,但他和家庭医生反应不同。
他像条阴恻恻的毒蛇,混种的眸子里闪着寒芒,贪婪的情绪隐匿其中。
人类会抽取动植物成分入药,对动物试药,解剖它们的尸体进行研究。乌丸莲耶不在乎明日香的物种,他现在只想抓住明日香,把她架在手术台上,一点点切下她的肉,放在显微镜下细致研究。
美妙的、神秘的肉体。不知能从她身上提取出怎样的原材料。
乌丸莲耶唤了一声家庭医生的名字,嘱咐道:“控制住雪野明日香。”
家庭医生愣住:“啊?”
“我只需要她留着一口气,其他无所谓。”
家庭医生顿了顿,爬起身,从宽大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麻醉枪的东西,瞄准明日香。
他不是战斗人员,乌丸莲耶也很少让他做这种事,但他不是不会。只需要瞄准明日香,再扣动扳机,足以解决一头大象的强力麻醉剂会在瞬间放倒明日香。
再次对上明日香的视线时,家庭医生被她如同看死人的视线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寒意直达骨髓。
下一瞬,明日香朝她扑了过去。
惊恐之余,家庭医生扣动扳机,人类肉体无法躲开的麻醉剂被明日香灵巧躲过。
同一时间,一声枪响。
乌丸莲耶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巧的改装手枪,子弹径直射穿明日香的腹部。
被击中的女人没有停下脚步,她把家庭医生按倒在地上,右手攥拳一下下招呼在他脸上。
直至右手沾血,男人差点昏厥,明日香才停止这场压倒性的殴打。
她站起身,冷静而缓慢地扭头看向乌丸莲耶,带着属于上位者的蔑视。
她用沾血的手撩起自己的衬衣下摆,向乌丸莲耶展示自己的伤口。被开了一个洞的腹部已经趋于平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琴酒的狙击枪都没能打死我,你居然妄想用一把小小的手枪伤害我。”
“……”乌丸莲耶脸色微变,又连开了好几枪。
“没用的,”明日香没有躲,她任由子弹在身上炸开成血色的花,嘲讽地弯了弯嘴角,“或许你可以试着朝我眉心开枪,说不定我会恢复得慢一点。”
弹夹被清空,乌丸莲耶沉默地收起枪,他知道自己暂时束手无策了。
明日香微挑下巴:“一直没对你出手,是因为找不到你,而不是不敢。”
乌丸莲耶盯着明日香的眼睛,沉默须臾,缓声道:“看样子你所领导的幽灵警察确实如传闻一般,是由死去的警察组成的。”
他低笑几声,脸上丝毫不见对死亡的恐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吗?大概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明日香笑着把血抹在嘴角。
“恶鬼?”
“惨死在你和组织手下的冤魂们的恨意和执念组成的恶鬼,替他们肃清罪孽的正义判官。”
乌丸莲耶不语,他阴恻恻地盯着明日香,握住拐杖的手收紧。明日香眼眸微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姿态笑着看乌丸莲耶。
短暂的视线交锋后,乌丸莲耶用一种傲慢的语调道:“我从来不信世界上有鬼。”
“……”明日香挑眉。
“拥有了实体,就算你是恶鬼,也意味着可被攻击。”
乌丸莲耶顿了顿,目光凶狠起来:“再者,你选择被琴酒装进行李箱,以这种方式进入机舱,意味着你不具备飞行能力。”
“不愧是组织boss,很敏锐。”
“你打算怎么做,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坠机?”
乌丸莲耶笃定明日香不会这样做。她迄今为止的一切行动都在告诉他,她打算活捉他。
但飞机驾驶舱的门坚固无比,且只能从内部打开。催促明日香能隔空催眠,不然他不认为她能命令机场返航。
这班飞机注定会飞往法国。
管她明日香是人是鬼,她未必会赢。
明日香自然也知道乌丸莲耶的想法,她从鼻腔吐出一声冷哼,骤然瞬移到乌丸莲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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