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想象的还不可救药。
皇后娘娘持续地忙碌着。
他这样一尊煞气的化身站在旁边,她毫无所察。咕咕哝哝地自得一会,又调出一个宫妃的镜相来。
简直不知疲倦,没完没了。
从镜相上看,周魁立刻判断这是一个梦境。画面飘忽不定,混乱离奇。那宫妃和一只人高的狐狸在水上跳舞。一脸的娇羞。
不一会儿,又双双飞到屋顶上去。
皇后娘娘津津有味地欣赏一会,忽然来了劲地站起身,凫水一般向镜子里使劲儿游——姿势丑丑的,钻进宫妃的梦里去了。
周魁原地站着,头皮很猛烈地奓了一下。行,他全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入梦的。这一趟的收获可真不小啊。
可谓全方面地开了眼界,大长见识。
周魁将那镜子拿到了手里,正反瞧了一瞧。镜面像一轮十五的月亮,周边是晶莹亮闪的银叶纹……
他看着皇后在别人的梦里作妖,玩得快活极了。天上地下,谁也比不过她这样的神出鬼没。
周魁很想知道:倘若现在把镜子埋进土里,皇后娘娘怎么办?还能钻出来吗?或者,直接把镜子砸碎呢?
他差一点就想玩玩阴的。
可是,又觉得自己该把眼光放远一点。让皇后娘娘在她夫君跟前来一次“粉墨登场”,来一次致命惊喜......于是冷冷一笑,又把镜子放了回去。
☆一切为了银子☆
雪砚做完了这一场戏,生怕累到宝宝,早早地就洗过上床了。钻在被窝里回味这一天的险与怖,自觉可拿来作一篇“惊魂小记”了。
闯荡皇宫的夜行侠还没归来。她听着夜雨嘀嗒,击打在瓦檐、花木和陶盆里,溅起好听的清音。心里一片寂然,很舒服。
想到四哥的一手幻术,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像小孩馋别人嘴里的糖,有点酸了。明明她先有师父,倒被他一步赶超了。
师父啊师父……三年的头磕下来,弟子都要老啦。
雪砚不无惆怅地叹了一声。这回运气欠佳,中了邪招,会不会是因为把睡前把护身符摘下了呢?担心皇后再来,她又一骨碌爬起来,把护身符戴上了。
如此才安心睡去.......
这一夜,皇后娘娘并没来。
她的游戏范围太广,那么多人要去眷顾,哪能盯着一个人翻牌子呢?
雪砚睡得也不深。好像冥冥中总有另一个自我警醒着,瞪圆了眼瞧着自己睡觉、入梦。像伏在树丛里的猫,静候着老鼠冒头。
雨珠子嘀嗒不止。不知何时,屋里有了簌簌的动静。把眼撕开一条缝,见丈夫的身影立在幽光里,正在扒衣服。躺着看他,显得更加高大,威猛。
周魁怕扰断她的睡眠,安慰一句:“继续睡吧,没啥重要发现。”
雪砚嗯唧一声,又沉下去了。
到丑时三刻,睡意像潮汐一般退去。她才发现他一夜没有上床。披衣到窗前一瞅。前院书房灯火洒亮,隐隐透着几个人影。
雨下得后劲十足,没有要停的意思。
嬷嬷们、丫鬟们全都起身了。各就各位地立在檐下,只等一声令下,就指哪儿打哪儿。这肃杀的阵势像土匪要来了。
安静中,酝酿着一个兵荒马乱。
雪砚招一招手,轻唤了一声。玉瑟赶紧碎步小跑过来,“四奶奶。”
“四爷一直都在书房里?”
“刚把国公爷他们请来了议事。”
雪砚略一沉吟,“可知是何事?”
玉瑟摇一摇头,一本正经地瞎说道:“我也不知,会不会是在打牌?”
雪砚无语片刻,顺着话说,“哎,我去看看有没有三缺一。”
她穿上外衫,略微梳洗。便披了雨笠往前院去了。一到书房门口,就捕捉到硝烟味儿了。在窝里斗呢,自己人针对自己人。
她乖乖地探过头,迅速扫了一眼。里头每个周家男人的面孔都六亲不认。四哥反倒淡淡的,相比平时显得藏而不露。
可越是如此,越显得事体很大。
在他一眼瞥过来前,雪砚像不敢出洞的兔子缩到墙边去了。
不一会儿,国公爷开了腔。话音里迸着火星子,随时能窜成猛火,“你说一万两、十万两我都信。一百万两,江湖悬赏杀你一个周魁,我还没老糊涂呢!”
雪砚:“……!”
呃,一上来就是猛料。
大哥是一副摆事实讲道理的语气:“大夏一年的收入最鼎盛时不过九千万两。户部常年能支配的流水不超二百万两。他要花一百万两买你的命?”
意思是,你再金贵也值不了这个价嘛。人家皇帝又不是猪,怎么弄你不行?非要蚀这么大一个血本?太离谱了。
二哥困惑道:“你究竟听谁说的?”
周魁并不说是自己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只问大家:“这话不谈了。他要不仁,我就不义。摆在诸位面前就两条路。第一,留下来跟我一起干;第二,先离京避一避风头……”
“砰——”国公爷一记铁掌落在了黄檀桌上。
一点不心疼那木头有多贵重。
他怒不可遏,每个字都带血腥气了。“周家的祠堂在这儿,这儿就是我的根。我哪儿也不去。我也绝不容你起兵造反。周家四代忠良,怎么出了你一个不忠不孝的竖子!混账!”
意思是,两条路老子都不选。
老子选第三条,就是跟你对着干。
雪砚听得眼珠子直打转。
四哥要起兵造反了?呃,这不可能的吧......
周魁替爹翻译了一下,淡淡说:“爹的意思是要我束手等死,任人宰割。哥几个的意思呢?”
二哥说:“没说要你等死,就是要冷静,要智取。见招拆招嘛。爹说的也没错,咱家的祠堂在这儿......丢下祖宗自己跑路,恨不像话。”
老大也劝:“听爹的。周家以忠义传家,真没出过造反的人才。”
三哥绽开一个邪味的笑,跟哥哥们唱反调:“我听老四的。谁叫我就这么一个弟呢。”
周魁一拍他肩膀,平生头一回给予这个哥正面的肯定。“就冲这话,等事情成了龙椅让给你坐。”
雪砚:“.......?”
“放屁!”国公爷的疯牛病正式发作。刷一下抽出墙上的宝剑,剑尖指住了四子的脖子。气得胡须子都竖起来了:
“你给我听着,周家必须在青史上留一个大写的‘忠’字。宁可灭门,绝不造反。你敢发动一兵一卒,我就先宰了你,再一头撞死在祠堂里!”
大哥、二哥赶紧做和事佬:“爹有话好好说。爹......老四,你快答应爹。”
周魁的脖子硬,并不答应爹。
混不吝地笑道:“爹当初中了人家美人计,把我娘活活气死。那会子就该一头碰死了。那样的话,史书肯定会夸您不失为一条汉子。”
雪砚一脸惊恐:“......!”天啊,四哥这逆子。
这样的伤疤也能揭的吗?
国公爷勃然变色。脸上没毛覆盖的地方都成了酱色。两眼红得像兔子。他猛地一扬胳膊赏了儿子一个大巴掌。“啪——”又冷又脆,又炸。
周魁没有闪,生受了。
扭头向旁边啐出了一大口血沫。
国公爷用力过猛,自己先昏厥了过去。儿子们赶紧上前施救,又掐人中又揉穴,一番鸡飞狗跳。这老头又臭又硬,可到底是亲爹,就这么气死了哪行?
老大、老二把周魁摁跪在爹面前,像要拿他就地正法:“你向爹保证,有生之年绝不起兵造反!”
国公爷垂死地呼哧着,出的气比进去的多。马上就要咽气了。待四子点头同意,这一口气才算喘上来。他悲壮地把眼一闭,直嗓子喊了一声:“列祖列宗啊——”
天啊,好一出大戏。
雪砚把眼瞪得圆溜溜,在外头大气儿不敢出。
公爹这老顽固性子,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忠烈是肯定的。但是,也没他自己以为的那样纯粹。在忠烈的最深处,裹着一份他绝不肯承认的懦弱。
他害怕改变,不敢承担后果。事情一脱轨就全赖别人,动不动爱拿别人问罪。当然,人老了就害怕动荡,这也情有可原。
他想要安稳的晚年,想顽固地抓住现状。所以态度就是老子不管了:既不肯逃,也不肯战。你给老子想办法去!
这时不能跟儿子一条心,多少有一点昏愦老糊涂啊。
被不孝子气到半昏迷,公爹由哥哥们背走了。这一场深夜议事,以周家人的不欢而散收了场。气氛有点狼藉。
雪砚小心翼翼探出头,向里面露出一张充满安慰的脸。哀哀的,暖暖的。以前,娘被嫂子们气得不想活,一见她这脸就治愈了。
此刻,对丈夫也一样有疗效。
四哥倚着书橱边,冲她一撇嘴。“你有觉不睡,跑来做什么?”
“跑来支持你。”
“哼。刚才挨打时怎不见你挺身而出?”他揶揄地瞥着她,“躲得倒挺快。”
“我只能精神上支持嘛。总不能跟爹对打。”雪砚踮脚,对他脸颊上吹了两口气。“......疼不疼?我去拿药。”
“不必了。不疼。”周魁拉住妻子的手,换一种低沉的语调轻声交了个底,“其实,我暂时也没想起兵。就是先确认一下,万一到最后一步周家人是什么态度。你看见了,顶着个忠烈满门的牌匾,个个把自己哄得一身奴性......已经没治了。”
雪砚叹口气,不随便发表意见。
四哥这是在说气话呢,自己却不好跟着贬损他的至亲。
而且,说奴性也有些过了。周家的人,打小被“忠君报国”的信念浇灌大的,一时要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抗拒也难免。
她换个话题,“四哥,一百万两是怎么回事啊?”
他微微一哂。拉着她坐下来,大概地把情况一说。雪砚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则不属于这人间的离奇事。
“我真没想到,他忌惮你到了如此地步。”一百万两啊,难怪哥哥们不信。那是多大一笔钱?底层小老百姓家,五十两够活一年的了。
周魁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腹部,一针见血地说:“他忌惮的不是我,是天命龙运。”
他周魁不值一百万两。这四个字值。这四个字让他怕死了,都快成心魔了。
雪砚挨近一些,问他讨一句心里话:“四哥你是真的铁了心,不想继续做这个大将军了么?”
他表情很淡,用舌头探了探口中破皮的地方,“嗯。”
“可是,这是你多年血汗拼来的,为一个无德皇帝放弃了岂不可惜?”她顿一顿,“这个处不来,不如干脆扶植一个新的?”
以他在朝廷的根基,大可不必辞官。也大可不必起兵造反。
若还想干下去,巧计多的是嘛。
周魁瞧了妻子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已在心里过了千百遍,一时也无法对她剖明白。作为周家子弟,他自然也为一个“保家卫国”的信念活着。
这信念有多真,只有自己知道。
然而,世道已在悄然间改变了。见识过那“黑云”的恐怖威力后,他明白拥有千军万马未必能让家国安稳了。他不跟着改变,到时就只有挨宰的份儿。
别说护国了,妻儿也护不住。
命运究竟会将他带向何方,周魁现在实在瞧不清。
总之,先把本事提升起来再说。
这一点,他已经想得明明白白。
况且,就算再扶植一个新帝也一样。吕家半个有出息的都没有。至于自己称帝,这个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父兄的态度很明确,宁抛忠骨作坑灰——肯定会跟他来一出血溅祠堂的。
雪砚略一思索,“我献个计,不知四哥可愿一听。”
他一眼瞥过来,故意说:“不愿意。”
“不愿意我也讲。”她挨近他,撺掇了一个鬼主意:“要不,你干脆就来一个假死吧?”
丈夫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对媳妇儿望了片刻。这一脸的乖孩子模样,肚子里的坏水可真不少。眼珠子一转就来个坏点子。
他以欣赏的语气说:“嗯,为夫知道你一向心术不正,说来听听。”
她轻搡他一下,“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坏话我便不说了。”
“当然是好话,没默契。”周魁微微一笑。
雪砚这才一笑,“我意思是干脆就死上一回。一来,给爹他们清醒一下脑子。让他们看一看,没了你皇帝是怎么拿周家开刀的。二来嘛......”
她抿住了嘴角上扬的坏笑。
丈夫一见这悠悠的表情,顿时预感不妙:“二来什么?”
“你说我心术不正,我干脆就歪到底了。”她玩着自己一绺头发,含笑瞥住他说,“......二来,咱也去接触一下那什么组织,干脆自己把那悬赏令接了。”
“......”
雪砚:“我杀你还不简单?这一百万两银子,我要了。”
周魁重重地掉落一声冷笑。就知道!
这一刻的他道貌岸然,一脸正气。可是眼睛却表示:为夫爱死你这鬼灵精的脑瓜子了。
“你冷笑什么,”雪砚不满地嘟囔道,“你要眼看着肥水流别人口袋里去?四哥要做君子,我可不依。一切就当为了宝宝,必须听我的安排。”
周魁注视着她,无奈地说:“......哼,我看你这做娘的如此狡诈,仔细将来要生出个狐狸精儿子的。”
“做娘的如此狡诈,仔细将来生出个狐狸精儿子。”
“夫君谬赞了。”雪砚笑盈盈的,拿他的话当溢美之词。
周魁思量一会,“嘴皮子一动挺容易,一百万两你要了。——‘自在会’可不简单,你这如意算盘未必打得响。”
“打不响,就使劲儿打。”她摸一摸丈夫长着拳茧的大爪子,“这不有你么?”
“......这样下去,我这老实人都给你带坏了。”
她冲他笑,“四哥,你以前知道这组织么?”
周魁摇头,表情略深下去,“没有。这就是可怕的地方。”
他身居要职,每日都在俯视大夏国土上的重大动向,却不知世间有个“自在会”。他们玩得如此隐秘。活跃在视线到不了的地方。
就仿佛是在地下,在阴影里,或者在你的反面。
若非拜了师,他不会认识到世界的这个层面。以前认为秘教一类的货色就够邪乎了。没想到那只是冰山露出的一个尖角。
周魁恍惚了一瞬,慢声道:“其实,以前也曾耳闻过一些离奇事件,只当捕风捉影的鬼怪传说,根本不会往心上去。”
雪砚奇道:“那郑统领怎么搭上的呢?”
“他这个人没什么名堂,想必是有高人指点,去蛊惑君心了。”周魁说:“离开皇后宫中,我立即就去跟踪了郑图南。深更半夜他不回家,直接上了西大街。然后在天香楼附近有人接应,一起消失了。”
雪砚:“你没有冒个烟,跟着他们一起消失?”
“不能。四哥太笨了,不会冒烟。”他似笑非笑,戏谑的目光从睫毛里漏出来。
其实,以他如今的武功和幻术,是不会把人跟丢的。只是当时一眼瞧出,那石碑下有个复杂的结界幻阵,谨慎地没有硬闯。
虽然师父常赞不绝口,夸他天纵奇才,周魁却不爱托大。幻术方面他缺乏实战,对自己的水平在哪个位置根本没数。
“郑图南消失后,我就冒着雨连夜先去了师父家。”
雪砚:“怪不得很晚回来。他老人家知道‘自在会’么?”
周魁点一点头,感慨道:“嗯。四哥身居庙堂之高,自以为掌控着大夏武力的命脉。却不知,这只是明面上的一小块而已。”
“……”
“暗面的世界深不可测,我的手根本伸不到那么远。”
师父告诉他,‘自在会’的存在形式很松散,像雾气一样飘渺无定,不可捉摸。然而,却是地下江湖的真正掌控者。
当今世上武有六大门派,正邪三十六小派。
奇门幻术有三大家,四十九种法门。
看似百花齐放,各行其事。有时,还为门派利益斗个你死我活。但其实,各派的塔尖上都受“自在会”的控制。
组织的存在十分隐秘。
底层的江湖人甚至不知它的存在。
雪砚听得入迷,“它就是整个江湖的经脉。经脉这东西贯穿了一切,可当你试图去寻觅、去解剖,却抓不住一个实在东西。”
“嗯,没错,有悟性。”周魁笑了一笑,“据说,自在会的头领十分神秘,强大。已活了几千年。是住世不死、专门守护众生的。”
“守护众生的,还悬赏搞暗杀任务?”雪砚一脸困惑。
丈夫也笑了。因为这确实很可笑。然而听师父的意思,对方的实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怎样,现在怕了吧?还要不要一百万两?”
“当然要。”
“行。夫人说要,周魁豁出命也要给。”他微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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