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你帮忙找青帮混混打个人。”
“搞谁?”林遇武嘴里本来叼着根香烟的,听见要打人顿时来了兴趣。
听林遇梵说要打民政厅厅长,林遇武忙问:“他欺负你了?”
林遇梵没办法说实话,只道:“他没欺负我。他欺负我一个朋友了。我朋友出钱要打他。打的越狠越好。”
她拿出两摞银元,“这些钱够吗?”
林遇武见妹妹不愿多说,也没多问,只收了一摞银元,“又不是杀人,一摞就够。”
要不是怕给她五哥惹麻烦,她是想杀了韩为民。
或者以后是有机会的,但她现在势必要先打他一顿泄愤。
当天中午,韩为民从民政厅出来,坐黄包车回家的路上,车夫把他拉到一个小巷子里,麻袋蒙头,几个人拳打脚踢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爹妈不认。
韩为民也是个没种的胆小鬼,吓得尿了裤子。
求爷爷告奶奶求他们饶命。
被打后,韩为民因不知道仇家是谁,在家躲了很久不敢出门,这些都是后话了。
领完结婚证,中午各自有事要忙,大家没在一起吃饭。
老五房在海城最好的长安大饭店定了酒菜,给林遇梵娘家送了两桌,给十三叔公家里送了一桌,也给老二房送了一桌。
酒菜送到老二房,他们刚好用来招待赵明杰的朋友。
这么好的酒菜,大奶奶本来还有些舍不得用来请老三的朋友,但想想另外备菜还要花钱,不如省下钱做别的事,能省一点是一点。
赵明杰朋友吃完饭跟他们聊到下午两点才辞别,他前脚刚走,后脚老二房兄弟俩就吵起来了。
先是赵礼杰的声音:“你请的什么狗肉朋友?就是为了骗我变卖家产!”
赵明杰气得大叫:“大哥,为了这个家,我真是煞费苦心,你在银行做副襄理,你是一点消息都听不见的吗?现在不卖,以后你想卖都卖不出去!”
赵礼杰原本是有点动摇的,结果今天赵明杰请来的朋友,一看就是个骗钱的混子,让他相信骗子,那他不如相信自己。
“我怎么听不见消息?就算是北边打过来了,他们也不会打过长江。以后大不了划长江而治,你看看德国和朝鲜半岛,最最差劲就是一分为二,但海城会被分到南边,你懂吧?我们北边的田庄早几年就卖了,现在南边的田庄房产是我们的根本,我再糊涂,也不会听一个混子胡说八道。”
其实那所谓的朋友说什么都是赵明杰安排好的,他有心里准备大哥不会听他的建议。
“行,你厉害,你只相信自己。但你别后悔!”
“把家产卖了,我才后悔。”
“你不卖,我卖!我要分家!”
赵礼杰冷哼一声:“你要分家?你得问过老太太同不同意。”
老太太肯定不会愿意的。
赵明杰下定了决心,“叫十三叔公来,我一定要分。我吃亏一点,田庄给你,房产归我!老太太她想跟谁就跟谁。我们不能全听你的,绑死在这里。”
老二房在海城和杭城各有四五套房产商铺,但房契田契都在老太太手里,赵明杰要想办法把这些拿到手。
夜晚的秦月楼,半边月亮挂在院墙上空,像个顽皮的小孩,趴在门房边,偷听屋里大人们说话。
评弹咿咿呀呀唱着,酒桌上有人在听曲,有人在说事。
有人聊正事,有人聊闲谈,闲谈里难免夹杂着荤话。
因知道赵之敖明天结婚,说起洞房之事,这些男人各个眉飞色舞。
“以前有书,有画,还有木偶娃娃,专门教新郎新娘行房。不像现在,不需要教,自己就会。”
“新郎要是不懂,还会被新娘子取笑的,唉呀,时代变咯。”
“以前的那些书画现在都成古董了吧。”
“哪里,书店有卖,都藏在角落里头。”
大家嘀嘀咕咕说着话,赵之敖低声跟主人家谈正事,没参与话题。
旁边一男子在和淸倌儿猜谜逗趣。
“我给你说一个,你来猜。”
“你说。”
“乱草丛中一老贼,单枪匹马拎俩锤。不晒日头还挺黑,不吃不喝四两肥。”
淸倌儿仔细琢磨,马上反应过来,轻轻打了那男人一下:“侬要死哟!”
那人嘿嘿大笑起来,“来舔一舔……”
“谁给谁舔?”
“阿拉给侬舔。”
“滚。”
“那侬给阿拉舔!”
淸倌儿假装生气再次打了那人一下,随后两人又轻声耳语着调笑。
赵之敖跟人谈完事,起身离开,主人家亲自送到门口。
坐上车,赵之敖微微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头,刚刚还挂在墙头的月亮,此时高悬在不远处的乌云边。
赵之敖忽然想起,明天的现在,他应该在婚房里。
脑子里回响着刚才饭局上的那些荤诗和荤话。
作为有三个姨太太的男人,他明晚不能表现得没见过世面吧?
“沈特……”
刚坐到副驾室的沈特回过头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这个点还有没打烊的书店吗?”
沈特一脸杳茫:“应该……都打烊了吧?你想要找什么书?我明天去帮你买。”
赵之敖平静地收回目光,只说:“没事,开车吧。”
车辆启动,他再往车窗外看去,月亮已经躲进了云里。
第17章 婚礼(入V公告)
屋内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在林遇梵白皙的手上,青森的白有种异样的诡异。
林遇梵伸手把遮光窗帘拉上,想起明天要早起,还是把窗帘拉开了。
回身看着堆满箱笼的房间,她拉开椅子坐下,忙了一天,终于能休息。
比起第一次出嫁时的惴惴难安和对母亲的恋恋不舍,她这次非常平静,甚至多了些许的喜悦,对于逃离苦海的喜悦。
虽然嫁给赵之敖还有很多未知数,但起码物质是有保障的。
这在兵分马乱的年代尤为珍贵。
而且像赵之敖这种,不像是会使用暴力的,最多就是冷暴力。
冷暴力她也不怕,只有在乎的人才怕冷暴力,她不在乎就无所畏惧。
如果他对她不好,老天也会在1950年收拾他。
想想这个,再大的恐惧不满都会被平衡。
她又想起了赵昀杰,想起他那佝偻着的身板,这方面赵之敖就赢太多了。
身高模样还有脸,认真比较起来,他确实长得比她周围这些人都要好。
房间里都是蚊香的味道,夏天夜晚离不开蚊香,林遇梵起身把蚊香踢进桌子底下。
没有放蚊帐,和衣躺下之后,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赵昀杰还有老二房那家人的影子,总在她眼前晃。
林遇梵干脆起身拉开电灯,从行李箱里找出放相片的其中一个信封。
她把这几年在老二房拍的照片都找了出来,包括赵昀杰的,之后划开火柴,在放蚊香的铁盘子上,一张张点燃。
相片纸燃烧的香味迅速扑面而来,火光窜起照亮了她的脸庞。
一张张烧完,最后只剩下她手里捏着的一张她和赵昀杰、赵立翔三人在公园里的合影。
这张照片拍摄于赵昀杰身体最好的那段时间,难得他想出门,大家便高兴地陪他去逛公园,那天拍了不少照片,但也就这张拍的最好。
阳光从葡萄藤的缝隙里,斜斜照到他脸上,整个人像是晒干的木耳放进温水里泡发后,短暂地重生了。
那时候她是很高兴的,跟着赵昀杰一起鲜亮起来。
她决定留下这张照片,以此谨记她那逝去的始终被罩上一层黑纱的黯淡韶光。
很奇怪,烧完照片之后,往床上一趟竟然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大亮。
洗漱后收拾东西,之后简单吃了点心便开始换衣服。
出嫁喜服是娘家这边准备的,因为时间来不及重新订做,她以前结婚的那一套,家里亲戚认为不吉利又不让她穿,最后是穿了七弟妹结婚时的裙褂。
家里办喜事,最高兴的就是小孩。
林家又是大族,虽然家里不办酒席,但就林遇梵祖父母生下的这几房人聚在一起,也能坐满五六桌。
其中孩子就有三桌。
孩子们熙熙攘攘奔逐玩耍,好不热闹。
“六姑姑,你眉毛真好看。”一个小侄女趴在旁边矮桌上看林遇梵描眉。
林遇梵看了眼囧字眉的侄女,笑道:“就算不好看,也可以画的好看。”
“真的嘛?”
“真的。”林遇梵把一支眉笔送给小侄女,“自己学,或者让你姆妈教你,你姆妈也顶会描眉。”
小侄女攥紧眉笔,微微嘟嘴:“我姆妈都没时间理我,我小弟弟太烦人了。”
林遇梵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你姆妈闲下来,她会教你的,你还小,不着急。”
林五爷林遇武趁着这会儿人少,闪了进来。
“把他打进医院了。”
林遇梵轻声问:“都干净吧?”
"你五哥办事,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在医院躺着都动弹不了,没十天半个月恐怕是出不了院的。可以给你朋友交差了,你啊,今天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吧。”
“谢谢五哥。“
林遇武眉毛飞舞:“自家兄妹,客气什么。”
八点左右,老二房的二姑奶奶和三奶奶简素贞一起来了,她们是来送林遇梵出嫁的。
大奶奶托病没来,在为人处世的圆滑上,大奶奶远不如三奶奶。
起码简素贞装的像个好人,一进来就夸赞林遇梵今天的妆好看,衣服裙褂也好看。
九点林家摆了八席,林遇梵是在房间里跟几个姑姑一起吃的,
十点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响,有几个小孩跑进来兴奋地说:“六姑姑,新郎官来了。”
老五房开了五辆车十几辆黄包车来接新娘,领头的当然是新郎官,其余跟着一起来的除了赵家兄弟,就都是他以前当兵时的战友。
因是二婚,林遇梵没有戴红盖头,大堂嫂和喜姑等一起陪着她下楼。
赵之敖已经在大厅等候着,他在和一位她不认识的长者说话。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朝她看来,脸上还挂着一丝跟别人说话时的礼貌性微笑。
新郎官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也是,把她娶回家,她肯定不会再去举报他。
他安全了,梁月也安全了。
林遇梵也如愿嫁给了“高枕无忧的生活”,真正意义上的各取所需,得偿所愿。
赵之敖看着林遇梵脸上的浅浅笑意,一眼看穿她这喜悦全因脱离苦海而非因为嫁给他。
自从上次误会她喜欢自己,结果转头她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赵立翔之后,他不会再轻易自作多情。
但高兴总比不高兴好,外面的烦人事已经够多了,如若回到家还要对着苦瓜脸,那他这婚结的就是自讨苦吃。
现在这样挺好的。
两方满意的新郎新娘一起给林家祖宗牌位鞠躬行礼,之后大家站在院子里拍照。
赵立翔今天的身份不是伴郎,而是摄影师。
拍完大合影,新郎新娘单独合影留念。
赵立翔看着镜头里的两人,郎才女貌,一双璧人似的站在一起,心里妒忌得滴血。
他轻轻把镜头往右移动,最后镜头里,只剩下新娘一人,他这才满意地按下快门。
连拍了三张不同场景的新人合影,都只拍了新娘。
他能想象大哥看到照片时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想想夺妻之恨,这算个屁!
要不是怕被打,他想把整个胶卷都扯出来曝光废掉。
十一点,迎亲车队从林家出发,林遇梵和赵之敖坐在后排,这一次,就他们两个,不需要再向上次那样挤在一起。
两人心境也与各不相同,林遇梵心底在琢磨,聘礼上的那些房契是给到她了,但上面业主名字还是赵之敖的,她得跟他说清楚,到了港城就去过户。
她侧头看他,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事,眉头紧蹙着,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微微侧目,眼神里似乎有疑问,随后手心展开,是颗太妃糖。
“吃吗?”
这是刚才林遇梵的小侄子塞给新姑爷的。
林遇梵不想吃,但她还是给他面子收下了。
噼里啪啦……
鞭炮声突然响起,前面一个急刹车,林遇梵毫无预警地往前撞去,幸好被他及时揽住。
他西服上有很淡很淡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应该是衣柜里熏衣服的香囊味儿。
司机连连道歉,赵之敖没吱声,他松手后,林遇梵坐好赶紧理了理头发,生怕等会儿下车的时候有半点凌乱。
鞭炮声喧天,他们抵达景华楼花园。
这个花园洋房是赵之敖两年前购置的,林遇梵没来过。
下了车,在众人簇拥下,拜祖宗,给王君瑶和长辈敬茶,都是林遇梵熟悉的面孔。
只是在别人眼里,或许不过旧茶换了新盏,一半是羡慕林遇梵的奇遇,一半则是想窥探一二,究竟为什么赵之敖这么能耐的一个人,会娶一个同族寡妇。
小姐和姑婶们投来的目光,大多都是艳羡,毕竟枯木逢暖春,不是谁都会有这际遇的。
行过大礼,新娘更换婚纱,中午十二点在花园里举行了一个西式的婚礼。
这个西式婚礼当初是王君瑶和族中帮忙办事的人一起商量着定下来的,想着赵之敖的朋友都是新式人,就不想搞得那么严肃古板,反正不信教,西式婚礼可以轻松点。
本来王君瑶想学别家请外国牧师和唱诗班来助兴,结果被赵之敖以“既然不信教就不要搞这些噱头”为由,全都给砍掉了。
简化环节后,就只剩下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和证婚人发言。
证婚人是当局一个重要的人物白委员,白委员身居高位,但发言接地气之余还幽默风趣,逗得宾客捧腹大笑。
婚礼过后,便是正常的中式婚宴酒席。
前后花园连着一楼客厅,坐了三十多桌的宾客,林遇梵跟林家女眷在一楼的房间里用餐,不时有宾客来往,鞭炮声不断。
原计划下午还在长安大饭店安排了舞会,但因季师长葬礼也定在了今天下午,赵之敖要去参加葬礼,舞会便取消了。
林遇梵是送完娘家宾客才知道赵之敖参加追悼会去了,为此王君瑶也很无奈,只小声嘀咕。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这样,我们办喜事,他们办白事,一点都不避讳的。”
林遇梵心想,赵之敖做事肯定有他的原因。
季师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林遇梵之前见赵之敖跟季师长关系过密,以为赵之敖也不是个东西,如今看来,看人看事还是不能浮于表面。
下午林遇梵和桂香在婚房收拾东西,婚房有独立卫浴,这是让林遇梵最惊喜的。
傍晚吃饭家里还开了五桌,不过赵之敖没回来,赵立翔也被他带走了没回,家里吃晚饭的都是来帮忙的亲戚。
一切都跟林遇梵想象中的不一样,忙乱而又真实。
新婆婆也好相处,什么都按照她喜欢的安排。
王君瑶不是赵之敖亲妈,她以后要依傍着赵之敖生活,这个家迟早要交给赵之敖老婆的,她当然想跟林遇梵处好关系。
晚上洗完澡,就林遇梵一人呆在卧室里,她才算安定下来。
桂香把床上的花生桂圆枣子都收起来了,她躺在软软的床铺上,整个人陷进香软的被窝里,昨晚就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已经累的睁不开眼。
二婚也有二婚的好处,不用担心洞房,心里不会七上八下的想很多无谓的东西。
既然她和赵之敖已经成为夫妻,那接下来就是顺其自然。
反正她没有期许,有过两年婚姻生活,多少是有些经验的,那件事无趣且不舒服,所幸以后有三个姨太太分担,她不会太辛苦。
林遇梵心里想得最多的,还是什么时候过户房产的问题。
她也知道自己现实,但身处乱世,她若不现实那就对不起重生的自己。
虽说是新环境,但这屋子很凉快,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只轻轻响动,她就机警地睁开眼。
赵之敖回来了。
林遇梵犹豫着要不要起来去给他放洗澡水,免得他去叫丫鬟进来,传出去不好听。
想了想,还是算了,她不想起来。
她赶紧闭上眼装睡。
就在这当口,听见“哒”的一声,林遇梵闭着眼都感觉到,是灯灭了。
随即听见盥洗间传来关门的声音,听动静,他没叫下人进来伺候,自己放水洗澡去了。
周围一片寂静,她睁开眼,窗帘只拉了一半,外面花园里的灯光透过树影照进来,影影绰绰间,风婆婆在那儿把窗帘吹得鼓鼓囊囊。
等了几分钟也没听见盥洗室的声响,林遇梵怀疑他会不会在浴缸里睡着了,她转了个身坐起来,却看见盥洗室门口站着个影子,吓得她差点三魂不见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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