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许是无法接受祖上传下来的产业要在他们的手中丢失,也许是打定了主意要阳奉阴违。总之,他们是不打算乖乖听话的。
赤玛伦看了这些人一眼,暗自思量着,李令月所期待的“出头鸟”,只怕很快就要冒出来了。
一个月后,那囊氏的人捉了原本隶属于他们家的几名女奴,准备用她们来制作法器。
这对于吐蕃地区的许多农奴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最下等奴隶的命只值一条麻绳,能够用女儿的命换来些许钱财,对于一些农奴来说,已经算不错了。如果奴隶主抓了他们的女儿却不肯给他们任何赔偿,他们也拿奴隶主没有办法。
这些农奴的儿子虽然不会被抓去制作成“阿姐鼓”,但他们的儿子也同样命贱。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会死在各项建造工程中——他们的骨头会被抽出,用来制作房基,他们的头骨可能会被堆砌在寺庙中,又或者制作成碗。
如果他们没有成为宗教的牺牲品,他们也可能倒在贵族们的奴役中。毕竟他们“命贱”,贵族们即使把他们折腾死了,也丝毫不会心疼。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则继续被贵族们奴役着,与其他女奴相结合,生下小农奴,然后再一次重复上一辈的命运……
明明李令月已经废黜了农奴制,明明四大尚族的人没有一个跳出来跟她唱反调。可显然,他们没有真的将她的命令当回事!
李令月身边的亲兵一直观察着四大尚族的动向,他们发现,四大尚族中,只有没庐氏的人遵从李令月的旨意废黜了农奴的说法,改为雇佣这些人帮他们干活,对他们的态度也和善了许多。
与没庐氏交好的蔡邦氏的人,在没庐氏家主的再三劝说下,准备再观望观望。他们没有再明火执仗地驱使农奴为他们干活,但也没有宣布解除农奴。显然,他们是在等着看其他几家的反应,以及大唐朝廷对此事的态度。
那囊氏和琛氏则嚣张得多,他们一如既往地驱使着农奴。前者依旧利用农奴来制作法器,后者虽然不信奉苯教,对于制作法器也不怎么感冒,但他们想方设法藏匿农奴,并阻挠李令月派来的人丈量他们家拥有的土地。
他们自以为他们将一切都隐藏得很好,殊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就落入了李令月的眼中。
吐蕃都护府,在听完手底下的人的汇报之后,李令月对赤玛伦说道:“看样子,有些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没有办法,在您真的对他们做出处罚之前,总有人会存着侥幸心理。”
赤玛伦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只觉黑压压一片,叫人喘不过气来。
一场暴风雨就要降临了。
那囊氏的领地内,众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祭祀而忙碌着。
他们原本因为共同的信仰而与噶尔家族交好,在噶尔家族和吐蕃王室相继倒台之后,他们家族内部的许多成员也产生了危机感。
对于即将成为吐蕃地区新主人的大唐,那囊氏的人并不信任。大唐借由赤玛伦之口提出的种种条款,也让他们无法接受。
当家族中的重要成员到齐后,那囊氏的家主环顾着自己身边的人,开口说道:“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为后世子孙积累了无尽的财富。现在,有人要将我们的钱财,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牲口夺走,我们该怎么做?”
“战斗!战斗!战斗!”
那囊氏的人脸上,浮现出了癫狂之色。
他们眼神凶狠,表情扭曲,似乎他们假想中的敌人此刻就站在他们的面前,而他们正幻想着用自己手中的利器刺穿对方的身体。
“我们的先祖从远古的厮杀中脱颖而出,我们的财富自浴血奋战中积累而来!我们不会畏惧战斗和死亡,任谁都别想从我们的手中夺走我们的财富!即使对手是强大的大唐朝廷,我们也不会屈服!”
周围的其他人仿佛也受到了这番话语的感染,气势开始高涨,战意充斥在宗庙的每一个角落中。
那囊氏的家主对家族成员给予的回应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事情未必发展到了最坏的一步。我这么对你们说,不过是让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可以先试探试探大唐朝廷那边的态度,如果他们的那些条例只是嘴上说说,那我们可以继续跟他们相安无事,必要的时候,陪着他们做做戏。如果他们真的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那我们也只好奋起反抗!”
“我那囊氏的勇士不畏惧死亡,但我们不能白白送死。我们的军队,如果要跟大唐的军队硬碰硬,我们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要不要……寻找一些外力?”
“六诏中,除了南诏始终依附于大唐,其余五诏,都是我们可以拉拢的对象。还有位于我们西面的泥婆罗……”这人的脑子很快就开始转了起来。
六诏指的是云南地区六个较为强大的势力。
此时的云南地区还没有完成统一,六诏之间,彼此仍然征伐不断。
六诏之一的蒙舍诏由于位于六诏的南端,又被称为南诏。
在原本的历史线中,蒙舍诏会在大唐的支持下统一六诏,建立南诏国,并成为大唐的属国。
大唐出兵帮助南诏完成统一大业并建国,也不是纯纯做慈善,而是要在云南建立起一个亲近大唐的政权来,并借助这个政权的力量来牵制吐蕃。
南诏国的前身蒙舍诏在唐高宗永徽年间,就开始执行亲唐附唐的政策。
后来,南诏得到大唐襄助而建国,更是一度与大唐进入了蜜月期。
可惜这样的蜜月期没有维持多久。由于唐玄宗的不作为,安史之乱爆发的前几年,南诏国被逼反了,大唐朝廷亲手把南诏推向了吐蕃。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京都沦陷,大唐不得已撤回了用来防备吐蕃的军队。吐蕃趁此机会长驱直入,大肆掠夺大唐的领土,并几次洗劫长安。
因着这些原因,大唐对吐蕃的忌惮达到了极点。为了对付吐蕃,大唐采用了“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的策略。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就是大唐拉着新疆、云南、阿拉伯帝国和印度的小手,一起胖揍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藏地。
现在,南诏还没有建国,吐蕃已经被大唐攻克,新疆地区仍然在大唐的掌控之下,此时的回纥只是一个很小的部落,一切自然都已经不同了。
当有人提出要联合云南地区的五诏以及泥婆罗时,那囊氏的人经过了短暂的思索,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那五诏就是墙头草,我们吐蕃和大唐哪边强,它们就往哪边倒。指望它们,多半是指望不上的。而且,蒙舍诏就是大唐的应声虫,我们去联络五诏的人,被蒙舍诏发现了,他们肯定会汇报给大唐。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行动还没开始,就被发现了?”
“泥婆罗那里,倒是可以试试。泥婆罗是我们吐蕃的属国,又不是大唐的属国,泥婆罗人完全可以脱离大唐自立出去……”
这些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那囊氏族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如同背景板一样的奴隶们,将他们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他们向来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们未曾料到,有朝一日,这些连命都握在他们手中的存在,居然敢反抗他们。
这些“贵人们”所不知道的是,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受人奴役。
如果这些农奴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且没有反抗的力量,兴许他们会选择默默忍受。
但现在,一条充满光明与希望的道路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又怎么会视若无睹?
那囊氏的人特意挑选了一个好日子来制作法器。
几名十三四岁的农奴少女被绑着带了上来。
农奴成婚很早,再大一些的农奴,很多都已经谈过恋爱甚至成婚了。在教徒们看来,谈过恋爱的少女就不再纯洁,不适合再被制作成法鼓,因此,他们选中用来制作法骨的对象,通常是年龄较小的少女。
这次那囊家找来的少女中,没有一个是哑巴。因此,在剥皮之前,这些少女们会被先拔掉舌头。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苯教徒们相信,只有哑巴不会说谎。
他们望向少女们的目光,不像是在看着一群活生生的人,倒像是在打量着某个死物。
少女们年轻稚嫩的面庞上满是惊恐之色,她们就像是误入狼群的羔羊一样孤立无援。
这一幕对她们来说并不陌生,几乎每一年,她们身边都有人因此而死去。
少女们知道,接下来,她们会活着被剥去面皮,即使她们再怎么疼痛,这个过程也不会终止。如果她们的皮不小心被剥坏了,就要由备选者顶上。
她们体内的骨头会被抽出,拿来做鼓槌。作为法器的材料,她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会被浪费。
当制作法鼓的人拿着刀具靠近这群少女时,有一名少女因为过于恐惧,而摔倒在了地上。
“能够被制作成与神灵沟通的器具,是你们的荣幸。以后,你们就是最接近神的人了!你们开心吗?”
持刀者眼中闪烁着不正常的狂热之光。
怎、怎么可能会开心?
少女们用恐惧中夹杂着绝望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持刀者。
如果可以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
持刀者明明要做一件极为残忍的事,他的语调中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不用害怕,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下一刻,这名持刀者就倒在了地上。与他一并倒下的,还有周围的几名那囊氏的核心成员。
那囊氏的家主大声命令他的护卫队出来保护他的安全。可当他回过头时,他才发现,原来他身边的护卫队,已经倒下了大半。
这场变故发生得十分突然,简直就如同那场发生在红山顶部的政变一样,来得悄无声息。
砰砰砰——
又是几声火铳响起的声音。周围的人不断倒下,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混乱无比。
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出来的唐军与那囊家的护卫打成了一团。
当那囊氏的家主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包括家主在内的一些那囊氏的成员被唐军五花大绑,像拖死狗一样地在地上拖着走。
那囊氏的家主试图与这些唐军进行交涉,然而他一张嘴,就吃进了一口泥沙。在见识过这群苯教徒们疯狂的行径后,没有人能以平常心来跟他们说话。
公然违反太女殿下的命令不说,还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对待没有过错的无辜少女。在唐军们看来,那囊氏全族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如果不是要将这群人带到其他几大尚族面前公开处刑,唐军们真想将他们就地正法。
不,就这么直接让他们死去,未免太便宜他们了!想想他们做的那些畜生事吧,这些年来,有多少底层人因为他们而无辜惨死?那些人死得那么痛苦,他们凭什么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死去?!
摔倒在地上的农奴少女被扶了起来,她似乎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唐军。
唐军叽里咕噜地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却完全听不懂。
她听不懂,但她会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当她发现,她身边被绑起来的其他同伴们手脚都被解绑的时候,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多了一丝希冀。
后来,一名早年便向唐军投降的吐蕃士兵来到了这名少女的面前,用藏语对她说:“不用害怕,你已经自由了。”
“吐蕃向大唐投降了。现在,我们都是大唐人,而不再是吐蕃人。”
“大唐废黜了农奴制,允许我们过上自由的生活。从今往后,没有谁能够随意夺走我们的生命,也没有谁能够理所当然地压榨我们,奴役我们。”
“我自由了,你自由了,她们也自由了。”这名吐蕃士兵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少女,最后指了指他们身边的其他少女。
“不,不会再被做成法鼓了吗?我们真的可以活下来了吗?”这名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以后,如果谁想伤害你们,你们可以去官府告他,大唐的官员会负责处理这些事。”
这名少女突然失声痛哭,像是要将挤压依旧的恐惧、委屈和仇恨全部释放出来。
她身边的其他少女,与她的反应极为相似。
不久前,她们还以为自己会迎来无比痛苦的死亡。哪怕她们再怎么说服自己,她们也无法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谁能想到,在她们即将坠入漫无边际的暗夜之前,她们居然能够等来一丝曙光?
一直以来,她们是奴隶,是牲口,不,她们的价值,甚至还比不上牲口。她们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对她们说,她们能够做个人……
身为吐蕃代理都护的赤玛伦又一次将几大尚族的人召集了起来。
上一次,四大尚族的人都是她的座上宾,这一次,却只剩下了三家。
曾经十分显赫的那囊家,现在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几大家族的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们大致知道那囊家做了些什么。他们也明白,那囊家居然敢顶风作案,受到的惩罚肯定不会轻。
不过这次,赤玛伦对他们的态度,似乎比上次强硬了许多。另外的三大尚族不知道这究竟是赤玛伦本人的意思,还是她背后大唐朝廷的表态。
没庐家的家主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赤玛伦的身上,希望能够从赤玛伦处得到一点提示。但这一回,赤玛伦却目不斜视,一点都没有偏帮自己家族的意思。
“那囊家公然违背太女殿下新制定的命令,这件事你们应该也知道了。现在,我们吐蕃地区是大唐的属地,不把来自大唐朝廷的命令放在眼中,等同于谋逆!”
“而且,那囊家居然还敢煽动泥婆罗叛乱,罪加一等!”
赤玛伦锐利的目光从三大家族家主的身上扫过:“谋逆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们都看看那囊家的下场吧,然后好好记在心里!”
三大家主听赤玛伦这么说,就知道那囊家的人多半要性命不保了。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待着那囊家的,居然是凌迟……
他们曾眼睁睁看着农奴们在他们面前被肢解,那时的他们没有什么反应。
可现在,他们看着曾经跟他们平起平坐的那囊家的家主被一刀刀割在身上时,一股寒意沿着他们的脊背蜿蜒而上。
大唐太女,实在是太狠了!
即使她要惩罚那囊家的人,也该给他们一个痛快,而不该这么折磨他们。
“这就受不了了吗?你们对待那些底层民众,可比这还狠!”赤玛伦身边,一直沉默的一名大唐官员忍不住开口道。
三大家主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底层民众”是指农奴。
可是,他们的命,跟农奴的命,怎么能一样呢?
他们是人上人,生来就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那些农奴却是最低贱的人。
大唐太女难道是为了这群贱种,才这么作践那囊家的人吗?
三大家族的家主感到不可思议。
赤玛伦一眼就看穿了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她也渐渐明白了李令月对底层民众何等看重。
她想了想,用一种三大家族的家主能够理解的方式,将李令月的用意阐述给他们听。
“自从大唐接手了吐蕃,大唐就是吐蕃最大的地主和奴隶主。现在,你们想要霸占属于大唐的奴隶和田地,还杀死大唐的奴隶,这对于大唐来说,是很大的羞辱!”
三大家族的家主一听这话,才终于“恍然大悟”。
没庐氏家主当即便收起了心中的那些小心思,准备紧跟赤玛伦的步伐,争取不再行将踏错。
蔡邦氏家主十分庆幸他先前听了没庐氏家主的劝告,一直按兵不动,没有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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