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咂舌不已。二百两银子!这不愧是公爵府的千金小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是天上如何会无缘无故掉下这样大的馅儿饼?就刚才那位厉害的姑奶奶让人给自己东西,还说了年下要各样干菜呢。
刘姥姥忙起身边抹泪边要跪下去磕头:“姑娘这正是再生父母了!求姑娘给个明示,我们这一家子,该怎么报答姑娘才好?”
待忙把她拉起来,笑道:“您老都什么岁数了?真要折我们姑娘的寿呢?”
探春含笑道:“姥姥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我果然还有事要托你帮忙。”
两下里悄悄地把事情说完,外头就有人笑道:“说起来,我们家也有几件旧衣裳,我们奶奶说,既是赵嬷嬷和待的衣裳能给,我们家的就更不要提了。因此让我送了几件子过来。”
待忙开门出去,果然见李纨的丫头素云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
探春笑着招手让她进来,问道:“是你的还是大嫂子自己的?”
素云笑道:“我的。我们大奶奶年轻时的颜色衣裳早就被我们家里的几个小蹄子惦记上了,乌眼儿鸡似的盯着,今儿敢给了姥姥,怕明儿就要扯着我打架了。”
待翠墨等人都笑。
刘姥姥也知道是笑话,念佛不已:“姑娘们这样怜老惜贫地照看我,我都臊得不知该怎么好了。”
探春站起来,笑道:“走罢。我送你回去。想必凤姐姐那里也该张罗着打发你启程了。虽说雇了车,毕竟路远。早些赶路吧。”
到了外头,果然王夫人命人给刘姥姥送了一百两银子来,又说让她或置几亩田地,或做个小买卖,日后别再投亲靠友的,云云。刘姥姥见探春说的丝毫不差,心下更加敬畏。忙的答应了,自己出府去了。
不说贾府这边请了王太医来给贾母和巧姐儿看病,只说刘姥姥。
刘姥姥回到村上,又有大车这样送回来,早就嚷嚷动了村里,各家子都来看,站在院墙外头踮脚,说什么的都有。
有那酸的,便嘀嘀咕咕的:“有这样好事情,也不想着大家些儿。敢情日后那大官亲戚还能派人来帮他们家耕地收粮不成?”
刘姥姥听在耳朵里,也不做声,东西都卸了屋里堆着,笑嘻嘻地给众人行了罗圈礼,回去就闭了门。
王狗儿早就红了眼睛要翻刘姥姥的包袱。刘姥姥心思多,临走时就悄悄地把探春给的银子塞了一个不打眼的衣裳包袱里,如今都一口气堆在自己的炕上,压在最下头。
如今且任由王狗儿把那包袱打开,白花花一堆银子。王狗儿满眼贪婪,双手抓着银锭子喃喃不已。
刘姥姥便把探春教的说辞拿来说他:“这一包是八两银子,还有那一地的东西,都是姑奶奶给的。这银子我跟女儿留着日常花销,东西一则自己吃,二则只怕要请请村里人的客,尤其是村长,不给他点子便宜,他哪里肯放过我们?”
“这一包是一百两,是姑太太给的,让咱们家自己看着做个营生。姑爷年轻时也见多识广的,这些年只是没有本钱,所以才这样憋屈。我的意思,这一百两银子,姑爷都拿着,看看当年的那些朋友们,还有没有做生意的,姑爷何不跟着跑一跑?果然能挣下份家业,我这外孙子外孙女,往后可不就有好日子过了?”
王狗儿喜得浑身发痒,忙奉承刘姥姥:“您老果然有本事!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谁都能从那些官人手里抠出来的!我明儿就去寻门路,有了好法子,我立即就出去做生意!日后挣了大钱,好好孝敬您老!”
刘姥姥心中冷笑,脸上照常,嚷着累了,吩咐女儿:“那些都是贾府的女眷们的旧衣裳,明儿咱们娘儿两个收拾收拾,拿几件好的出来送人,下剩的颜色的你穿,青蓝的我穿。”
王狗儿本来还想偷偷翻翻那些包袱,一听这话,放了心,且抱着他的银子睡觉去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王狗儿先拿了块银子就跑了,只说去想法子做生意。刘姥姥心知他是去鬼混,也不理他。
先看着女儿照看孩子的功夫,先把探春给的银子藏起来一半,然后拿了另一半,悄悄地给女儿看,又道:“穷**计,富涨良心。村里人看着咱们家有钱了,只怕是个人都想上来啃一口。咱们不能等着他们来啃,干脆拉着他们一起营生。我看你那丈夫在家里呆不住,三两天就得跑去外头花天酒地去。咱们且等他走了,再去跟村长商量着,到城里去开家店,做个小生意,替村子里的人都挣口肉钱。”
她女儿哪有个不听的,高兴极了。
刘姥姥和她挑了衣裳东西,拿了个篮子,提着去了村长家里,先恭维几句,又上了孝敬,然后又说:“多承村里的人照顾这一年,送去城里的东西人家都赏脸,还赏了点子东西下来。我想着,借村长的威风,请大家伙儿吃个流水席。没那个力量多摆,只摆三天的罢?”
村长自然乐意。
刘姥姥在村子里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村里人都沾上了便宜,看着他们家的眼神儿终于和善了些。王狗儿跟着吃的满嘴流油,第四天一早,就拿了那一百两银子,收拾了几件衣服,说要跟着人去北方收皮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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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回 开店
待他一走,刘姥姥就又去寻村长,仔细地推心置腹说给他听:“咱们毕竟天子脚下,离京城那遍地金子的地方不远。我们那远房的亲戚,说巴结得上吧,偏死活看不上我们,几两银子打发了,意思是让我们以后别总去烦人家。可要说巴结不上吧,好歹有那么个影儿在那里,狐假虎威的,也能借上三分。”
“我们姑爷出去做生意了。家里的地,我一个七十了的老婆子,我们闺女还有两个孩子要带,累死只怕也是种不起来的。我想请村长帮忙参谋参谋,您帮我找两个人种地,我管吃饭穿衣,这样行不行?”
村长一想,有钱了,犯懒了,想要雇人种地,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先点了头。又问:“你前头说的能借上你家远亲的势,是什么意思?”
刘姥姥笑道:“我这几日在城里逛,瞧见了一个店面很好。我想着,您老德高望重的,帮我从村子里找几个人,我管出钱置办东西,我女儿管做饭,咱们在那里头开个店如何?”
村长大喜!
这可是带着村里人挣钱的好事,还如什么何?
忙笑道:“咱们一村的人,你看着谁好,咱们就让谁去!这个我做主了!你莫怕只要你真能出得起钱,就行!”
刘姥姥笑起来:“看您老说的,我要是从村里把你的壮劳力都要走了?地谁种?皇上要租子要粮,都跟您要呢!我只要几个上了年纪的寡妇奶奶,帮着打扫洗刷,再三四个机灵的小幺儿,加上两三位见多识广的老爷爷帮忙掌眼,就行。开个大车店,专管给那些苦力和南来北往的车行们吃茶吃饭的。”
村长有些踌躇:“那种地方三教九流的,我倒不怕咱的人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我怕那地方乱,你们站不住。”
到时候万一被这个帮那个派的地痞流氓给欺负了,村上的人,回来可都该跟村长哭了。
刘姥姥笑得云淡风轻神秘莫测:“要不怎么说我们家那亲戚能当个影儿借借威风呢?京城里头的人,谁家惹得起谁家惹不起看得是最真的。这个事儿是我最不担心的,您老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村长恍然大悟,哈哈地笑了,当即拍板:没问题。
不过两三天,刘姥姥就挑好了人。
倪二得了探春的嘱咐,从刘姥姥回去,整七天上,到村子里来找她。
两个人见了面,寒暄了一聊,都暗暗佩服探春时间上掐算得准。
当天倪二就带了刘姥姥进城,把她跟村长吹得天花乱坠的店面给她看了。这店门前的那条大街,乃是从码头上进京的最宽的一条路后门上对着的乃是一家酒楼,酒楼面前的那条街直直走下去,就是京城的南门了。
刘姥姥便是个村妪,也知道这个地方好,笑道:“这地方好,进进出出的人都走。”
倪二也不多说,带着她去了衙门,直接把房契交到她手里,方道:“主子说了,您是亲戚,没个在这种事情上还留一手的道理。这店,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托你的事情,能办多少就办多少,万一办不了,不勉强,没关系。”
刘姥姥也知道,在京城这种地方,又是这么个好位置,这家店可值老鼻子钱了,含泪笑道:“哥儿别诳我。哪有个拿了银子学了手艺,竟还不办事情的道理?姑娘待我好,我自然也就得待姑娘好。这个人情世故,我可不是没良心的傻子。”
倪二笑了起来,道:“如此,我今儿先送您回去。明儿我再去接您,您把人手找齐了,带上铺盖,明儿开始就住在店里了。”
刘姥姥答应了。第二天一群人闹闹哄哄地都来了店里,倪二又带了两个当年一起在赌场里吃高利贷的兄弟,帮着跑前跑后,都安插齐整了,把那两个人留下,对刘姥姥说:“这两个是我过命的弟兄,往后就跟着姥姥在这里看场子。有他们在,黑白两道上万一有麻烦,您就不用烦了。万一他们也摆弄不好,自然会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