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日晚上的事,崔莹心中也不自觉地有几分烦闷。虽然知道剑灵是在有意挑拨,但那些话却依旧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那我不想见你,难道是我的错吗?”
崔莹侧过身去,将他的手狠狠压在自己的脸颊下面,双手则顺势上攀,扣住他的手腕。
“不……”连淮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贴着她娇嫩的面颊,手心则被压在柔软的被单上面,强行克制住心跳的混乱,“都是我的错。”
“以后不会了,我绝不再惹莹莹烦心,更不会让你气得不想见我。”
崔莹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虽然这错本来不属于他。她心中感到一种陌生的酥软,一种被人无限包容和宠爱的感觉。
这种感受太美好了,像被像鸟儿被天空中柔软的云层托住,鱼儿被温柔的水浪推浮,激发了她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某种天赋——
“你倒是会说话,但我还是不愿意起床,你说该怎么办吧?”
一种被称为娇蛮的天赋。因为这样可以让她在这种被人容让的感觉里多停留一会儿。
连淮怔然地凝视着她,同时也看到了被她垫在枕边的自己的手,思索片刻之后,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抱你起来吧。”他温柔道。
于是,那只被她俘虏的手于是就从被胁迫者成为了主动的胁迫者,温柔地托在她的身后——
他俯下身,搂住她。
崔莹只感觉到自己后背处有种温暖的支撑,随后耳畔青丝垂落,她被他温柔地抱起,室内的场景在她的视野中迎面而来,靠近,放大,变得清晰而立体。
宛如整个世界迎面而来地拥抱她,热情而生动。
而他是这世界里最璀璨的部分。
最近几日,紫金阁众人都发现天女大人有了微妙的变化。
听说,她经常大段时间待在房里,甚至连着整日都不出去一下,从前也没见这么不爱出门。柳如媚参悟到了这件事的谜底,从此提醒大家别去大人的住所打扰。
听说,她也开始去一些从前毫不感兴趣的地方,比如紫金山各处的风景名胜,断崖,独桥,花田……叶青参悟到了这件事的谜底,从此提醒叫大家最近少出门,特别是去年轻道侣喜欢的风景。
最近几日,崔莹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从前以为的那样痛苦无趣。
每日早晨连淮都会来哄她起床,她通常都睡眼惺忪,不愿意起,这时便是提条件的时候。
譬如说中午要吃这些和那些,先说一点像广寒宫的月桂糕般人间根本没有的东西为难他,然后再说天下少有的山珍海味为难他,最后再说自己想要吃的,讨价还价一番,然后快乐地等待他为自己下厨。
当她说起有些山珍海味时,连淮会说这道菜金陵连家可以做,偶尔有带她回去的念头,立刻遭到她的禁止。这么经过一两回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提了。
平日闲暇的时候,她还喜欢逼着连淮给她念话本听。
她专门让属下挑了些内容粗俗的本子,然后让连淮读,以此为羞辱。他从小饱读诗书,学的都是阳春白雪,高雅之堂的东西,哪里见到过这些,果然就读得磕磕绊绊,几乎念不下去,甚至于耳根都渐渐红了。崔莹一开始觉得爽快,就喜欢看他为难的模样,只是听到后来,她的脸也红了,连忙喊停,忙不迭地将这些话本全都扔到废纸篓里。
后来一问,这些话本全都是柳如媚托自己合/欢宗的姐妹买的经典藏本,真是难怪呢!
经过这羞于启齿的话本一事,连淮主动提出为她念一些诗集。崔莹开始时断然拒绝,她没读过几年书,完全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这些的一窍不通,但架不住连淮真诚地推荐,说的十分有趣,听得她好奇无比,终于勉强答应。
于是他就从《诗经》开始,一点点讲给她听。
崔莹对所有事物的敏/感性都很高,因此学习和感悟能力也超凡出众,对于诗句的见解和创作的天赋,让连淮赞叹不已,甚至都觉得惭愧了。
她也从此喜欢上了读写诗作,但她自知写得不会太好,也不敢给人看,写了一段时间觉得有所长进之后,才状似无意地让属下瞧见。他们看了之后要么是真心地夸赞,要么是根本不懂诗但一味夸赞,两三回之后,她就觉得没意思了,还是回到了连淮身边,勉为其难地把诗给他看了,两人谈论起来一拍即合,几乎忘记了时间。从此,他二人除了对弈以外,又开始了新领域的亦敌亦友。
崔莹觉得眼下的生活什么都不错了,只有一样烦心事。
“你之前说的到底有依据吗,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没有被羞辱被折磨的痛苦?”她直视着叶青问道。
甚至他看上去越来越开心了。她在心中补充。
叶青额上渗出虚汗,但是他之前的话已然说出口了,只能继续圆下去。
“自……自然如此。”
“那他为什么气色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好?”
叶青心道,大人啊,你那些灵丹妙药都不要钱般地给他吃,又和他花前月下的,他气色能不好吗?
但他话是不敢这么明说的。
“这,也许是紫金山风水不错……”
崔莹忍不住想笑,就这鬼火森森的地方,还风水不错呢,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行了。”她打断道,“你倒是说说,按照你的说法,他到底会有多痛苦。”
叶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想,最近大人的心情确实不错,他说了那么离谱的理由,竟然没有受罚。麒麟神君不愧是天下人的救世主。
但是他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于是斟酌措辞后道:“从高高在上的神君一朝沦落成阶下囚,还要每天侍奉仇人,他必然是极其痛苦的。”
崔莹微微蹙眉,看得叶青心中就是一跳。
“我知道,现在神君的痛苦似乎没有强烈的表现。但是依我猜测,神君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一般都会喜怒不形于色,越是深刻的痛苦和恨意,越不会表露在脸上。”
“你是说,他现在表现的越开心轻松,其实心里就越痛苦越恨我?”崔莹敛眸道,语气有些微妙,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正是如此。”叶青诚恳地点头,终于把自己从前的话圆了回来,为了使他的话语更加没有破绽,他还加深了强度,“所以以神君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心里应当已经痛恨到极点了。”
“倘若不是他现在修为尽失,恐怕早就找机会逃出去了吧。”
崔莹没有再说话了。
回到极乐居的时候,崔莹发现连淮不在房里。
也许是刚才叶青的话起了作用,她心中莫名有些烦闷,推门到别处转转,一颗心却越来越往下沉……恰在此时,她抬眼于院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沉寂的心莫名又活跃了起来。
连淮立于冬雪覆盖的苍松林中,衣束玄袍,手持银剑。
似乎察觉到有人,他的动作停了半拍。
崔莹立刻运灵气掩饰住自己的踪迹,同时躲在了一棵大松树后面。
片刻过后,连淮似没有察觉到来人,手挽剑花,在这林间练起剑招。风吹过青松上的白雪,簌簌落下,仿佛天地受剑意感召而前来相伴,更衬得舞剑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惊艳绝伦。
崔莹不由得看得出神,就这么从开宗的起式,直看到剑影收敛,衣摆回旋,飞雪凝静,归剑入鞘。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看过连淮神君舞剑的人,对天下的剑道就再也不会有第二种想象。
她如今是确信了。
连淮向外走的时候,她没有再隐藏自己的行迹。
于是,他一眼就见到了她,眼眸顿时一亮,两三步朝她跑了过来,直在她面前停下。
他低头俯视着她躲在绒毛披风里的脸庞,见她肌肤白皙宛如冰雪,柔声问道:“冷不冷?”
崔莹抬眸望着他,摇了摇头。
“出来带手炉了吗?”
“带了。”她低下头,抿唇一笑。
连淮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上,却见她双手空空,他也笑了,“带到哪里去了?”
“这儿。”
崔莹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一下。
“这就是我的手炉,可暖和了。”她嫣然一笑。
连淮微微一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宛如高山雪莲初绽,干净而明媚,带着无限的宠溺。
“原来如此。”
他将崔莹的手反握住,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左手,与她正面相对,双手相牵。
“我神机妙算,算准了淮哥哥这会儿会练剑,眼下手心还是温热的,可不正好当做我的暖炉吗?”崔莹抬眼凝视着连淮的面庞。他颊上舞剑过后的微红还未完全褪去,更显得皮肤白皙,五官俊朗……叫人连片刻都移不开视线。
她喜欢这段日子里的连淮,褪去了属于神君的华服之后,他不再带有那种沉重,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令人魂牵梦萦的翩翩少年。
更真实,也能离他更近。
连淮对上她的眼眸,便知她在期待什么,笑着赞道:“莹莹果真冰雪聪明。”
“怎么,我把你好端端一个人当做器物,你不生气?”崔莹试探性地道,她真的很难从他的表现中看出他的屈辱痛恨,难道真的是越恨就藏得越深吗?
“我要是生气了,那我才真是没有感情的器物呢。”连淮不由得笑道,将她的小手包在掌中。
崔莹脸上莫名有些发烫。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尤胜过情话。
“你这些天怎么总爱出门,该不会都在练剑吧?”
“嗯。”连淮的神色顿了一顿,在崔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耳根有些发红。
“你这么喜欢练剑吗?”
“是啊。不过,只有姑娘不在的时候,才闲来无事练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比起练剑,他还是更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吗?
崔莹垂眸,压抑住心跳的混乱,与他牵着手一路往房里走去。
“连淮……”她忽然轻声说道,却没有说下去。他还是挺喜欢练剑的吧,不然怎么总爱带着佩剑去松林之类的清净地带。她把他关在自己身边,剥夺了他所有的爱好,连给他的佩剑都是为了嘲讽他失去青云剑而故意给的羞辱,他应该恨极了自己。
想到这里,崔莹怔怔出神,越想越不着边际,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在。”
她忽然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响起,那样真切,穿过耳畔直入心底,将她空荡摇坠的心填满。
她骤然间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刚才的情景。
他说,他在。
崔莹抬头正落入他的目光里,他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
他总是这样,坦坦荡荡地对她好,没有丝毫索求。他给了她无时无刻不在的承载,仿佛能够支持和容纳她的一切,包含了她所需要的情感和安全感上的所有,耐心地,温柔地对待和尊重她。
她早已决定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却没有办法抵抗这样的感觉——就像置身于阳光之下的人,很难怀疑身上的暖意是虚假的。
“……就是和你说一声,吃过饭后,随我去一个地方。”崔莹回过神,找了一个话题,若无其事地道。
晚饭过后。
这间屋子也在极乐居,却是另一边方向的大厢房,与崔莹闺房边上给仆人居住的小房不同。
连淮推开房门。
只见眼前的房间装点奢华,地上全部用白虎兽皮毯覆盖住,家具和桌上用的布绸全都是金丝制的,壁炉旁放着一个燃烧着的火鼎,冰清玉洁的寒玉榻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这是……”连淮不自觉地惊喜,脑海中已然有了猜想。
“之前你为我渡劫护法,我承诺给你的谢礼。”崔莹道,“都在这间房里了。”
“多谢,”连淮回过身来,认真地道,“我很喜欢。”
然而他的眼眸中满是她的身影,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他的喜欢,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这些物品。
崔莹的心莫名跳动得有些快,低下头去,故作为难道,像是在遮掩自己的害羞。“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是为了罚你的,这寒玉床冷得很,只准你冬天睡。”
“原来是这样。”连淮做出伤心失落的语气,他走到塌边坐下,将旁边的狐毛绒毯披在身上,“那我能用莹莹送我的兽皮毯御寒吗?”
“不准!”崔莹伸手去拉,打闹之间却不小心没站稳,往床上倒去。
一阵天旋地转。
料想之中的寒玉的坚硬冰冷并未到来,她反而感觉身上一软,睁开眼时只见到连淮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
她压在了他身上,而垫在他身下的,则是白绒绒的狐毛毯。毛毯下,透出晶莹剔透的寒玉。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往旁边轻轻一带,两人就相对躺在了床上。
白毯也随着他们的动作翻转过来,盖过两人头顶,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这么狠心吗?”连淮道。
在如此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崔莹能清楚地看到连淮如玉的脸颊和颤动的睫毛,以及他的指尖陷没在白色的绒毛里。
“嗯。”崔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心里微颤。
他仿佛低声笑了一下。
笑得她脸红。
于是她恼羞成怒地睁开眼睛瞪他,故意往他肩颈处蹭去。
她的额头贴着他的下巴,柔顺的发丝扫得他喉结处痒痒的,酥麻敏感。
这回轮到他愣住了,脸上越来越烫,却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在床上呆了好一阵。
正闹着,连淮侧头间似乎察觉到壁炉火堆那处有什么不一样,崔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那是重火堆,里面困了一件东西。”
他怔了一瞬道:“青云剑?”
换做任何人想法与她如此同步,崔莹都会觉得意外和警惕,但不知为何,换做是他,她竟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是啊,我眼中向来容不得沙子,才不要已经认过主人的东西。放在我那里受火刑,看着也膈应得慌,不如放在你这儿好了,反正重火是一样烧的。”
她这是要将剑还给他的意思。
连淮惊喜得有些无措,他从没想过她竟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不是说明她心里也没有全然厌他,至少还有几分信任,几分在意。
他的目光明亮璀璨,温柔至极,宛如融了星辉在眼中。
“姑娘是看我练剑,以为我……”
崔莹脸上发烫,不等他话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别自作多情!”
连淮顺从地止住,含笑片刻,转过话题道:“我只是有一事想同你说。从今往后,我就不用去松林后练剑了。”
“什么?”崔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未解其意。
连淮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耳根。“我原本就不是去那里练剑的,是为了采松脂。”
永夜之地气候异常,植被的特性也与外界不同,这里的松脂非但不易燃,反而是极防火的,而且不能在夏天采,只能在寒冬里采摘。
“你采这些做什么……”崔莹话未说完,就看到连淮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了一盏灯。
那是一盏用藤木雕刻编织而成的灯,藤木被打磨的很细很圆润,丝丝缕缕地交织在一起,玲珑宛如天造。每条藤枝外面都裹了一层半透明的松脂,薄如蝉翼,在光照的变幻之下透出暖黄色的晕泽。
藤木灯。
崔莹心中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藤木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随便一个集市里就能买到,普通的大件藤木家具也是如此。
但是藤木制的精雕品意义就全然不同了。藤木质地特殊,不能用任何灵力或者法术加工,也承受不起刀具的刮膜,想要在其上进行工序繁复的加工,就只能徒手划磨,而且过程中很容易将其碰碎弄断,从而功亏一篑,倘若不是心意至诚,没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毅力和耐心做完。因此藤木制品是最能代表真心的象征,一般只有祭祀求神的时候才可能出现。
而像眼前这样精雕细琢的藤木灯……崔莹怔怔地接过,目光爱恋地落在这漂亮的灯上。
“你为何会想到送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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