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
张枫的手脚顿时弹琵琶一样颤抖起来。
“居然真的瞎了。”林傲大为震惊，“谁干的？你居然恢复不了吗？”
哈特可是有S级【治愈】的人啊，而且她现在用的是张枫的眼睛啊！怎么会瞎得这么彻底？！真是骇人听闻。
张枫停顿了几秒，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离开了，下一秒她重见光明。
她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诶，回来了，我的眼睛和嘴巴都回来了。”
“这就走了？”林傲语气微妙又震惊地说。
“我问一句就把她得罪了？她以前不是这个性格啊。”
想起林傲刚刚说的话，张枫骤然沉默，她咕咚咽了口唾沫，也跟着思索起来，“是啊，哈特主教她……怎么瞎了？”
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央，一具深黑色的棺材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哗——”棺材盖与棺材摩擦, 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只修长的手推开了棺材盖，穿着深紫色长袍，眼睛上蒙着白色绷带的女人从棺材里缓缓起身。
她脸色苍白，手上带着一枚镶嵌着数颗不规则宝石的戒指，紫色的宝石表面此刻流动着一层荡漾的波光。
哈特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突然用拳头抵住嘴巴，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暗黑色的血迹。
“啧。”
哈特不耐烦地用手帕擦掉嘴角的血, 一脚蹬开刚才推到一半的棺材盖, 沉重的棺材盖滑落，砸到地上发出巨响。
祈祷厅外人影晃动, 穿着深色教袍的教徒听到动静, 透过深蓝色的玻璃窗往里看，却看到哈特主教挥了挥手, 示意她们再离远一点。
守在外面的教徒低着头退出了走廊。
哈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银色的镜子，伸手在镜面上轻轻触摸了一下, 呢喃道：“贾斯汀……”
镜子上浮现出一道流动的银色光芒, 这道光芒不断膨胀、收缩，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停止了流动, 汇聚成了一个凝固的光点。
几秒过后, 贾斯汀长久不见天日的脸庞出现在镜子上，那张脸庞先是模糊，又过了几秒，才变得生动清晰。
“什么事？”贾斯汀硬邦邦地说。
“智慧的坐标怎么样了？”哈特直奔主题, 语气比贾斯汀还要生硬。
“不怎么样。”贾斯汀简洁地回答道。
“已经五天了，坐标还在移动吗？”哈特微微皱眉。
贾斯汀冷淡地点了下头，“对。”
“你有没有解决的方法？”哈特问道。
镜子里的贾斯汀望了她一眼，语调陡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我能有什么方法？整个神国的坐标都在移动，我只是一个柔弱的S级空间异能者，连精神控制都抵御不了，记忆支离破碎的我怎么解决智慧坐标移动这么大的麻烦？”
“尊敬的哈特大主教……不，我忘了，你已经不是极州市的大主教了。”贾斯汀停了停，说，“不要太看得起我了，好吗？”
面对攻击力十足的贾斯汀，哈特罕见地词穷了，词穷主要是出于心虚。
哈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从而失去了眼睛和赖以生存的S级精神异能【读心】。
【读心】失效以后，哈特失去的不仅仅是亲和光环，更要命的是，曾经被她篡改过记忆的人都恢复了正常。
其中就包括贾斯汀。
据说她闭关三天三夜才消化掉自己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闭关结束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看上去老了十岁。
“我在和你商量正事。”哈特用淡淡的口吻说。
贾斯汀表情不变，意味深长地说：“没有S级精神异能的帮助，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不懂人情世故。你已经不再是大主教了，我们现在平级，你这种理所当然的吩咐语气是怎么回事？”
哈特：“……”
她哇啦一下又吐出一口血，用已经沾血的手帕慢吞吞地擦掉自己嘴边的血迹，然后虚弱地说：“我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
“你的读心虽然死了，但你的治愈还没有死。卖惨这招别人能用，你，不能。”
贾斯汀不为所动，可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她瞳孔深处微微波动，似乎受到了某种微弱的干扰。
哈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指间的戒指，异能波动在裂开的宝石之间流淌，紫色的光芒像丝线一样紧紧缠住了哈特手里的镜子。
镜子里，贾斯汀的表情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松动。
“我刚刚见到林傲和张枫了。”哈特的嘴角不明显地扬了一下，“她们两个待在一起，林傲获得了一个S级的精神异能，张枫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知道。”贾斯汀嘴巴一秃噜，说了些不该说的。
“你知道？”哈特歪了一下头，敏锐地说。
贾斯汀撇了撇嘴，说：“刚刚看到了一篇作文……”
她把张枫写的内容简单地和哈特复述了一遍。
“智慧之国果然是有问题的，问题还不小。”哈特疲惫地说，“林傲刚刚主动联系我了，虽然没说两句，但我猜……她想要借教会的力量去对付智慧，这是她惯用的招数。”
“我会把你的猜测如实汇报给卡蒂雅大主教的。”贾斯汀说。
“顺便帮我打个申请。”哈特沉吟片刻，过了会儿才说，“我准备亲自去一趟智慧之国。”
贾斯汀一怔，“你怎么过去？”
“【附体】。”哈特说，“林傲用【沟通】和我建立了媒介，我可以通过这种媒介反向找到张枫，暂时使用她的身体。”
“我的【读心】虽然没了，但戒指勉强还能有点作用，不用担心受到林傲的精神干扰。如果教会想要和林傲合作，我是教会唯一靠谱的人选。”
“教会为什么要和林傲合作。”贾斯汀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说，“算了，不用和我解释，我会把你的诉求汇报给卡蒂雅大主教的。”
“你最好来接我一趟，我亲自去见卡蒂雅。”哈特说。
“别了。”仗着哈特看不见，贾斯汀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卡蒂雅大主教现在不愿意看到你。”
哈特停顿了一下，无奈地吐了口气，“好吧。”
“嗯，你等一等，先别挂。”贾斯汀说着，扭过脸去似乎和谁低声汇报了什么内容。
谈话的内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隐蔽了，哈特只能等待。
过了两分钟，贾斯汀在镜子里严肃地说：“卡蒂雅大主教拒绝了你的请求，让你安分守己。”
这在哈特的意料之中。
毕竟五年前，她曾经受到林傲的蛊惑，弄丢至关重要的规则卷轴和卡帕之戒不说，还私自揣测贪婪与智慧之间的关系，带头反对归原计划。
五年后，她又被林傲设计，导致S级精神异能失效，宝石戒指开裂，让潜伏在智慧之国的教徒们失去了关乎性命的精神屏障。
十几分钟之前，林傲还绕开教会，私下和哈特进行联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积累下来，哈特现在在卡蒂雅的眼里，距离叛徒只差一道闪电。
这样的情况下卡蒂雅是不可能答应哈特，同意她【附体】张枫去和林傲合作的。
这两个人合作……指不定扭头就把教会卖了，还带着教徒一起数钱。
但哈特不认为自己这些过错是不可饶恕的。
她之所以犯下了错误，是因为整个教会只有她在认认真真对抗黑山白鸟，剩下的都是一群划水的蠢货。
这群人什么都没做，当然什么都没错！只有她做多错多。
哈特在心里冷笑，假装妥协：“好吧。”
“对了，卡蒂雅大主教让我转告你，你得换上黑色的教袍，紫色的该脱下来了。”贾斯汀残忍地说，“我们这里正在选新的极州市大主教呢。”
哈特的嘴角崩紧了。
她一言不发地放下手里的镜子，将它倒扣到了棺材上。
“一群蠢货，这种时候还在关心别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听你们的，贪婪神国就完了。”哈特讽刺地笑了一下，对外面招了招手。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教徒快步走了进来。
“两件事。”哈特调整好情绪，淡淡地说，“第一件事，仔细检查极州市内所有的工厂，特别是那些和异管局有联系的，重点排查，任何奇怪的地方都记下来汇报给我，等我醒了再处理。”
“明白。”教徒严肃地说。
“第二件事，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哪怕是新来的极州市大主教也一样。”哈特说。
听到“新来的极州市大主教”，教徒脸上闪过一丝沉痛，看着哈特没有表情和眼睛的脸庞，忍不住悲从中来。
“卡蒂雅大主教她……”
“嘘——”哈特竖起一根手指，指间的碎宝石光芒璀璨，“别说了。”
“我们会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的。”教徒低下了头，虔诚地说。
“很好。”哈特颔首，“有非常紧急的事，你可以敲棺材板喊我。”
说完她摸索着爬进了棺材里，在教徒的帮助下重新盖上了棺材板。
绘刻着诸多符文的棺材上流动起异能的光芒，哈特再次进入【附体】状态。
“我们现在在等什么？”张枫和林傲大眼瞪小眼。
“等一位老朋友。”林傲看着时间淡淡地说。
她准备再等个几分钟，如果哈特再没有做出回应，她就把【沟通】强化到S级，强行和哈特【沟通】。
就在这时，张枫眼前一黑，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哈特？”林傲试探地问。
“嗯。”哈特死气沉沉地说，“你找我是想利用我干什么？”
林傲挑了挑眉，“讲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利用，合作，我是想找你合作。”
“可以。”哈特直接跳过中间虚伪的推拉，干脆利落地说，“教会的死敌是智慧，黑山白鸟想和教会合作，可以。但是你要证明你的身份，证明你和智慧没有关系。”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省心，林傲欣慰地“唔”了声，指着关着灵的防护罩说：“当你的面，彻彻底底干掉这些灵，这个证明够不够？”
哈特脸色微变，掐了掐掌心保持镇定。
“彻底干掉？”
“对。”林傲漫不经心地说，“我会当着你的面杀了她们，对了，你现在能看得见吗？”
“我能感应到。”哈特低声说，她掩饰了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失态。
普通的教徒不清楚，但哈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灵，是可以彻底死亡的。
比如，让那些灵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事物，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她们就能够被其抹杀。
而这种不可直视、不可接触、不可描述的，一般被称为——神明。
哈特伸手触摸了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吗？她在心里说。
“好好欣赏，这是我新获得的S级异能。”林傲淡淡地说，笼罩着灵的防护罩瞬间扩大，将她和哈特也笼罩在内。
接着，林傲打了个响指。
“啪。”
S级异能，【变形】。
曾经出现过的画面再次重现，那些灵面露惊恐，从轻盈变得沉重，从智慧创造的灵，变成贪婪创造的人。
“我劁。”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的哈特见状，直接爆了粗口。
“你管这个叫S级异能？疯了吧？”
谁家S级异能和神明的权柄挂钩？甚至违背神明的意志？！
林傲没空理会哈特的惊讶, 她正在用全部的力气强撑淡定。
昨天林狂第一次用【变形】的时候直接被抽干了能量，林傲今天的状态比昨天要好上不少，她事先没有经历持久且激烈的战斗, 三个寄生对象经过一整晚的休息能量充沛，更别提林傲刚刚还抽取了三个A级异能者全部的能量。
林傲的状态正处于巅峰。
但她这一次【变形】的对象不是一个，而是八个。
一次性对八个灵使用【变形】，比使用八次【变形】的消耗要少，但这毕竟是八个。
林傲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在旋转。
她体内仿佛有一个无底洞，数不清的能量争先恐后地被吸入洞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要翻车了。
心念电转间，林傲突然充满蛊惑地说了一句：“哈特。”
心神极度震惊的哈特下意识地抬起无神的眼眸, 原本警惕的精神防御在极大的冲击下产生了一丝松懈, 被林傲抓住机会乘虚而入，一个恍惚, 她对周遭的感知降到了最低。
完美！中招了。
林傲在心里欢呼一声。
她打起精神, 抬手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了一把双面带血槽的匕首，控制住哈特以后上来就是一刀。
热血开闸般从张枫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菟丝子无声无息地爬上地面，嫩绿的枝条吸饱血液, 闪过妖异餍足的红光。
林傲没有对哈特直接进行寄生, 只是吸取了血液中蕴含的能量，可她收获的能量却蓬勃得远超预期。
“咦？”
林傲愣了一下, 露出疑惑又惊讶的表情。
以她的经验判断, 这么充沛的能量显然不会来自张枫，那这能量是来自哈特？
林傲愣神的功夫，哈特疯狂飙血的大动脉极速愈合了。
“这么快的恢复速度，S级治愈没错了。”
林傲一边肯定自己的猜测, 一边无情地给哈特补了一刀。
林傲没想到哈特居然可以在张枫的身体上使用她自己的异能，甚至她的能量也来到了张枫的身体里，融进了她的血液。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林傲搓了搓自己的下巴。
眼下的情形虽然意外，但也合理。
作为教会的大主教，哈特完全有条件给【附体】搭配一个配套的异能，不然她光【附体】，用不了自己那些高级的异能，光一个脑子来了也是白搭。
不过失去了S级的【读心】，拥有再多的异能，也是被人精神操控的命啊。
可能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吧，哈特你也有今天……林傲唏嘘地想。
有了足够的能量加持，【变形】的进程无比顺利。
林傲捅了哈特五刀，防护罩里就多出了八个哑巴。
被捅了五刀的当事人在精神异能的干扰下，对此毫不知情。
哈特甚至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自己一个晃神的功夫，防护罩里的灵就变魔术一样变成了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难以置信地问。
林傲的目光从哈特的脖子上轻轻掠过。
S级【治愈】是一个被动异能，所以不需要林傲出手，哈特自己就恢复好了，她的脖子上现在光洁如初，看不出半点刀疤。
除了身体虚弱，体内能量空虚以外，哈特应该是察觉不出异常的。
林傲心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就看到哈特迟疑地低下头。
“等等，我体内的能量……”
哈特才说了半句话，林傲眼底就闪过一丝紫光。
剩下那半句话在哈特嘴里打了个圈，她内心刚产生的困惑像蜻蜓点在水面的波纹一样荡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怎么做到的？”失忆的哈特回到刚刚的状态，又说了一遍台词。
“你管这叫S级异能？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别太激动了。”林傲云淡风轻地说，她对着哈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别说我欺负你瞎了看不见。”
“当然。”哈特毫不犹豫地上前，拎起一个目标，狠狠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手下的身体是温热的，鼻间有规律的呼吸，胸腔内有跳动的心脏，皮肤和肌肉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哈特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她心神巨震，难以置信地松开手，后退了半步。
“居然真的是人。”
“你是从哪里获得的异能？”哈特震惊又迷茫地问。
“好问题。”林傲说。
她也没想好怎么编这个答案。
“你觉得呢？”林傲虚心请教。
“我觉得？”哈特忍不住提高音量。
能够篡改贪婪与智慧的意志，让灵跨越物种变成人的，恐怕只有神明的力量……但这种力量又不属于智慧、贪婪、时间、空间中的任何一位。
难道是第五神？
林傲是第五神的眷属？皇帝？
哈特越想越是震惊，一句“怪不得”在她心中反复回荡，眼前的黑暗像魔鬼一样吞噬着她。哈特只觉得浑身发冷，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栗。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哈特低声说，“这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五年前你见到的都是林狂，我们俩这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你当然会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
林傲在心里回答，表面不动声色地说：“我的身份，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