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研究吧。”林傲像条毛毛虫瘫在扶手椅里。
“萧柏的分身异能我也让异能研究院跟进了。”杜崇明说，“不过我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配合实验。”
正常异能者面对异能研究院，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抵触心理，可小白完全不一样，她不仅不抵触，还有点兴奋。
“说来话长。”林傲摆了一下手，“你们要多注意她的心理健康，别因为她看起来配合就欺负她。她和别的异能者不一样，想要离开同洲市随时都可以离开，一定要善待她，给她家的温暖。”
“S级异能者，我们会给她应该有的待遇。研究院那边我也会派人盯着的。”杜崇明沉稳地点头，问，“你还有什么新的事要安排吗？”
“暂时没了。”林傲说。
要对付龚洚，主要就是这几方面，杜崇明能帮上忙的地方她都在努力，剩下的一部分还需要林傲自己去想办法。
林傲挠了挠头，正在思考要不要去一趟极州市找哈特，就听到办公室外有人敲了敲门。
“是我。”小白在外面说。
“进。”林傲重新坐直。
“老大，刚刚有一只鸽子飞了过来。”联络员小白走进来说，“鸽子嘴里叼了一封信，写着白鸟亲启，已经被我抓了。接下来怎么安排？”
林傲抽动嘴角，“鸽子，养起来收集羽毛吧，信就不看了。”
这么原始熟悉的手段，教会无疑了。
林傲没抱太大希望地重新联系哈特。
“两个小时后见面谈吧。”哈特开门见山地说。
“嗯？”林傲意外地动了一下眉毛，“你想通了？”
“在哪里见面？”哈特淡淡地问，“你该不会约我在同洲市碰面吧。”
“怎么可能。”林傲勾了勾嘴角，“时间到了我会提前和你沟通，开空间裂缝去接你的。”
“嗯。”哈特没有反对，只是结束了沟通。
林傲若有所思地盯着空气看了几分钟，目露希翼地问：“老杜，你知不知道哪里有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最好是用不了空间异能的地方。”
杜崇明眨了一下眼睛，诚恳地说：“同洲市虽然符合你的要求，但不建议你在这里搞事。”
林傲：“……我会出去打架的，没有人会在家里打架，我知道分寸。”
“有一小部分黑暗区域满足你的要求，进入那些地方会失去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杜崇明说，“就像我们曾经去过的那座山。”
“时间概念也会消失吗？”林傲喃喃道，“那会有点麻烦。”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地方符合你的要求。”杜崇明回忆道，“时间和空间都是同时消失的。”
林傲沉默片刻，在心里不断做着权衡。
“你在担心同洲市的安危吗？”杜崇明说，“你担心你离开了这里，教会和智慧之国会趁机对这里做什么不好的事。”
林傲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她内心的顾虑。
而且她要去的地方，还是失去空间和时间的黑暗领域，这意味着她无法及时回到这里。
“你知道黑山白鸟的大部分人都在想什么吗？”杜崇明放下了手里的签字笔。
“我们都是普通的异能者，和教会相比，和你相比，我们太弱小了。绝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帮不上你的忙，反而在依赖你的保护。”
“我们很想帮你，就算帮不上太多的忙，起码不该拖累你。”
杜崇明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
她语气温和而笃定地说：“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为同洲市的命运而感到担忧，我们会保护这座城市。”
过去的五年半是，现在也是。
“老杜，按照规律，一说这种话那就完了。”林傲捂着额头说。
“刚刚的说辞透露着一丝悲壮, 不适合此刻的气氛，那我重新说。”杜崇明说。
“同洲市现在除了你之外，还有六个S级异能者。论暴力输出, 我们有喷火龙，论绝对防御，我们有乌托邦，论灵活机动，我们有收藏家和萧柏，后勤有萧慧和手术刀，受伤和污染都不是问题。”杜崇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眉宇之间透露着从容。
“异管局缺乏S级异能者, 她们没实力侵入同洲市。教会受到规则卷轴限制, 她们更不可能进来。唯一有威胁的智慧之国也被你的空间异能拒之门外。”杜崇明说，“你只是离开同洲市一段时间, 一来一回最多半天的时间, 同洲市的天塌不下来。”
“我还是有点担心。”林傲慢吞吞地说，“如果你们遭遇意外, 而我又不在同洲市……”
那她就会像五年前那样失去好几个好用的高级异能。
杜崇明说：“你这次怎么这么优柔寡断？这不像你的性格。你要做的事恐怕比我们危险的多，怎么反过来担心我们了。”
正常情况下, 这种时候应该是她劝谏林傲不要亲自冒险才对。
林傲抬头和杜崇明对视了一眼, 她眼底明晃晃地写着“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弱”，杜崇明看得一噎。
“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出发了。”她催促道。
“看我碍眼了, 行, 我这就走。”
林傲站起身，转身刚要踏入空间裂缝，杜崇明却突然想起什么，说：“等等。”
“怎么了？”林傲诧异地回头。
“忘记提醒你了。”杜崇明说, “虽然那位和那位大概率是一伙的，但她们未必是亲密无间的。”
杜崇明这句话说得很含糊，可林傲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龚洚虽然和教会一伙，但她和教宗之间的关系一定有些微妙。五年前龚洚就没有加入教会，五年后龚洚的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说不定比教宗更胜一筹。
教会里实力就代表着地位，教宗的位置可只有一个。
龚洚实力提升，教宗很难无动于衷，龚洚自己心里说不定也有些想法。
“有道理。”林傲挥了一下手，往后退了一步穿过空间裂缝，消失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再度恢复安静。
杜崇明看着桌上堆满的文件，揉了揉眉心，她脱掉了身上显得过分严肃板正的外套，伸手在桌面上按了一个虚拟按钮。
两分钟以后，一个矮矮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办公室内。
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孩在办公室里垫着脚东张西望。
杜崇明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无比，她走到孙女的面前蹲下，对她露出了慈祥和蔼的笑容。
那小孩对凑过来的陌生面孔愣了一下，“哇”一声哭了出来。
林傲和哈特约的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后。
林傲让林狂花了点时间画了一些牛皮书上的内容，又去水库里补充了一部分圣池之水。
这两件事做完时间还很充裕，林狂又跑到心心念念的辣大姐爆炒店，把菜单上的菜尝了个遍。
在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林傲带着姜渊穿过空间裂缝，提前去黑暗中踩点了。
穿过一层明显的阻碍以后，林傲和姜渊踩在质感粗砺的土地上，同时失去了视觉。
莫名被林傲捎上的姜渊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老大，你带我来这里是……？”
“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S级的变异生物。”林傲睁开【金瞳】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她看到了一块过于平整的地面。
深黑色的地面仿佛被人工打磨过，一眼看过去没有丝毫起伏，顺着地平线看向远方，只能感受到不远处的黑暗与地面完全融为一体。
这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似乎不存在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
林傲隐约有些失望。
“原来是这样。”姜渊点了点头，在地上蹦了两下，试图让自己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飘散得更远。
二人在黑暗中朝着杜崇明所说的，没有空间和时间概念的区域靠近。
没走两步，在某一个节点，林傲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了一种明确的感受。
这个位置，她无法撕开空间裂缝了。
她对空间异能的掌控依然存在，可她没办法在这里撕开空间裂缝了，因为这里没有空间的概念。
林傲脚步停了下来，她朝后方谨慎地退了半步，又朝前挪动了几厘米的距离，通过空间异能的变化，感知到了那条无影无形的分界线。
接着，她转动身体朝前走去，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了分界线的位置。
这对接下来的战斗至关重要。
只有明确了分界线，她才能在激烈的战斗中做出精确的判断，起码逃命的时候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虽然哈特的战斗力是那么的没有威胁。
姜渊安静地跟在林傲身后，她没有【金瞳】，眼睛完全是瞎的，只能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像是蒙了一层沙子的大理石。
林傲和姜渊快步走了十几分钟，林傲才停了下来。
她脑海中出现了一道不规律的极长的分界线，在分界线的左边是能够正常撕开空间裂缝的区域，而在分界线的右边，则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看来这片区域暂时没有变异生物靠近。”林傲惋惜地说，她朝着分界线的右边眯了眯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葫芦挂在腰上。
这是林傲以前从教会抢来的神学物品，巴掌大的葫芦能够装下一个游泳池那么大的液体，林傲在这个小葫芦里装了一些圣池之水，又在小葫芦上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
圣池之水一滴一滴缓慢地从口子里滴下来，带着净化之力的水在充斥着污染的黑暗中留下了一粒粒明显的白色痕迹。
“走吧，去里面再看看。”林傲对姜渊说。
刚迈过分界线，最明显的感受是无法打开空间裂缝。
林傲步伐稳定地朝前走去，同时在心里数着自己走了几步。
走着走着，她忽然惊醒，察觉自己脚下踩着的地面消失不见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前，她还能感受到脚下土地特殊的质感，而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
她的头发像是没有重力一样朝着四周散开，她的衣服也鼓鼓囊囊的，没有往下垂落。
林傲只是轻轻一个扭头，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彻底失去了方向。
“小姜？”林傲开口问道。
十几米之外，以为自己紧紧跟着林傲的姜渊听到声音猛的一愣。
“我在这里。”她喊道。
林傲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用力瞪了瞪眼睛，才在【金瞳】的帮助下看到了姜渊模糊的轮廓。
她没有再抬腿，因为她现在做任何一个大动作，她身体都会给出剧烈的反应。
林傲朝着姜渊张开手，用【操控】把姜渊远远地拉了过来。
“我们先顺着来的方向回去吧。”林傲指了指身后圣池之水留下的白色光点。
那些光点没有规律地漂浮在空中，有的还十分明显，有的已经若隐若现。
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就要被黑暗中的污染所吞没，那她们就彻底回不去了。
“好！”姜渊道。
林傲用【操控】控制着她们俩的身体，朝着半空光芒最微弱的那颗白点靠近。
刚到那白点附近，伴随着双脚着地的触感，林傲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迫。
方才消失不见的重力重新降临到她身上，与此同时，她再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存在。
“有点像太空，但是可以呼吸。”林傲站在分界线上喃喃道。
“太空？”姜渊不太理解地小声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林傲把腰间的葫芦摘下来，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变异生物一个也没遇到，她在思考是把姜渊这个弱小的B级异能者送回同洲市，还是……
姜渊伸手自然地接过了林傲手里的葫芦，“姐，我留下来给你当坐标吧？”
圣池之水留下的痕迹在黑暗里坚持的时间是有限的，必须不断地滴水才行。姜渊可以在刚刚踩出来的分界线上拿着葫芦不断走动，给林傲充当坐标的同时，还能吸引变异生物……
就是不太安全，而且姜渊现在还看不见。
林傲想了想，和姜渊【替换】了一个手掌，又在这个手掌上加了一只暗金色的眼睛。
“能看得见了吗？”林傲在自己脸上补了一只假眼睛。
这也行？
姜渊一脸呆滞地举起手臂，带动手掌朝前。
“能……能看得一点点了……”
“行，有危险你就举手，用我的手掌去进行攻击。”林傲说着，看了眼手腕上的智脑。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早就超过了林傲和哈特约好的那个时间。
“该去接人了……”林傲嘟囔了一句，踩着分界线朝前跑了几十米，再三回头，确保这个距离察觉不到姜渊存在后，她撕开了一道通往极州市的空间裂缝。
穿着深紫色教袍的哈特从空间裂缝里走了出来，还没站稳，她就开口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害怕了，胆小的白鸟。”
“想太多了。”林傲干脆利落地抬起一脚，把哈特踹进了刚刚那片充斥着诡异规则的黑暗区域。
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黑暗中，哈特狼狈地在空中疯狂打转。
“搞什么，搞什么？”她怒骂道。
林傲如影随形地跟在哈特身边，与狼狈的哈特相比，拥有【操控】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惬意。
“哈特，我请你看一点小秘密。”
林傲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
可还没等她把这张纸怼到瞎眼的哈特跟前，忽然之间，她的耳畔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谁？”林傲警惕地抬头。
一瞬间，她使用了自己提前收藏的S级【察觉】。
藏匿着无数污染与秘密的黑暗之中，在她和哈特的身旁，浮现出了一道神秘的身影。
可林傲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在那道身影上了。
因为她【察觉】到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仿佛已经注视了她很久很久。
那些眼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或是狂热或是冷淡。
它们有的盯着她，有的只是在她身上瞥了一下，很快离开，也有一些正在朝她看来……
那些眼睛里不带恶意，可林傲此刻，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往外冒着凉气。
黑暗中, 那些眼睛仿佛代表着一个又一个庞然大物。
它们时而闭上眼睛，只留下一道细缝，时而睁开, 露出圆溜溜的眼珠，看起来真实又虚幻，林傲能够隐约【察觉】到它们来自无穷远的地方。
变异生物？
林傲在心里又惊又疑地想。
混乱的大脑告诉她，这个猜测不对。
那些注视着她的眼睛结构高度相似，大概率属于同一个物种，而变异生物的繁衍极为困难，黑暗中不可能存在几万只相同种族的变异生物。
而且变异生物是没有理智的，只有破坏的本能。
林傲能从那些眼睛里读取到某些模糊的情绪……所以那不可能是变异生物……那会是什么？
杂乱的思绪从林傲心头划过, 她甚至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哈特, 还有出现在哈特身旁的神秘身影。
她如雕像般漂浮在空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只是微微沁汗。
不知过了多久, 林傲才在没有时间与空间概念的黑暗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
和那些遥远的, 不带恶意的注视相比，更要命更紧迫的是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人, 那个浑身上下被斗篷笼罩, 看不到真实面目的人。
她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了！
林傲悚然一惊，两指一抽, 不假思索地把厚实的纸张竖在面前, 充斥着知识与内容的那面正对着哈特和神秘身影，空白安全的那面则对着她自己。
“哇啦——”
就在林傲回神有所动作的一瞬间，被按下暂停键的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那道神秘的影子弯腰吐出了一口迟到的鲜血。
黏稠的血液从斗篷的兜帽里漂出, 在半空中分散成一个个血珠，林傲见状，手指隐秘地跳动了一下，想要将一小部分血珠不着痕迹地收进空间裂缝。
在林傲这么做的同时，那道神秘的身影从暗黑色的斗篷里探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仅剩白骨的手，手上的血肉筋膜和皮肤都已完全消失。
那只手也轻轻地跳动了一下，这个动作看起来相当轻松随意。
林傲随即感到了一股不容抗拒的阻碍，她失去了对血液的【操控】，眼睁睁看着漂浮在半空的血液朝着那道神秘身影飞去，穿进了斗篷。
“你的反应速度很快。”
那道身影嘶哑地说，她弯着的腰缓缓伸直，那只仅剩白骨的手也在话语间迅速恢复如初，重新长出血肉。
在那只手彻底缩回斗篷前，林傲注意到了那只手上的细节……那只手的五指关节处均有暗色的色素沉淀，还有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跟随这具身体太久了，久到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因此伴随着【治愈】重新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