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走到一栋倒塌的建筑边, 在地面仔细找了找, 按照经验搬开一堆杂物,打开了藏在底下的门。
“吱呀——”铁门开了,露出了下面的房间。
乌托邦没有贸然入内,只是屏住呼吸站在门口看了两眼。
房间里布满灰尘, 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堆着没有叠的衣服,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水壶,地上有一个摔碎的水杯。
沙发上那叠衣服是短袖和冲锋衣,很薄。
乌托邦吸了口凉气,退后两步回到队伍里。
“你有没有什么发现?”还是刚才那个雇佣兵开口问。
乌托邦沉默片刻,把自己看到的复述了一遍。
“听起来像是这里的人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提问的雇佣兵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尽快离开为妙。”乌托邦说。
她拿出怀里温暖了好一会儿的手机,顺利开机以后不抱多少希望地看了一眼。
没想到手机居然是有信号的,可以正常通讯,甚至还能显示定位。
只不过乌托邦的手机里没有这一片的地图,因此只能看到自己处于一片未开发的黑暗之中。
“能打电话就行。”乌托邦大大松了口气。
“能打电话有什么用?能打给谁?有谁能来救我们?”站在乌托邦对面的魏芝华脸色不佳地问。
乌托邦看了眼魏芝华,又看了看魏芝华旁边站着的几位。
十几分钟之前,她和这几位吵得不可开交。双方针对是否求助黑山白鸟,携手反抗教会的问题,展开过激烈的低素质辩论。
“你们是不知道打给谁。”乌托邦心里已经爽爆了,但语气却没有多少变化,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杀人的话,“但我可以打给我黑山老大,求她来救救我啊。”
“……”
魏芝华听她这样说,气焰顿消,脸色后悔莫及地变了又变。站在她身边的几个人的脸色不像她变化这么大,脚步却不断地往后退了又退。
瞬间,魏芝华周围空了一圈。
不魏芝华再说什么,乌托邦拿着手机转过身,走到了角落里搓了搓手,忐忑地拨通了丧彪的电话。
是的,她看起来很有把握,可实际上还没有搞到黑山老大的电话号码。
但丧彪的号码也不差,反正能联系上黑山白鸟就行……乌托邦极力安慰自己。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了。
林狂站在不远处的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乌托邦一行人,淡定地捏了捏嗓子,用丧彪的声音“喂”了一声。
“丧彪~”乌托邦黏黏哒哒地喊了一声。
林狂:“……挂了。”
“等等,等等。”乌托邦语气迅速变得正常,她连忙将自己的遭遇和周围的情况讲了一遍。
末了,她期期艾艾地说:“不知道黑山老大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来救救我……们。我知道黑山老大贵人事忙,这样的请求十分冒昧,但这里真的很奇怪,一时半会儿我们还真找不到解决办法。”
“回不去的话我们九个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等一个小时。”林狂无情地看了眼时间,“天没亮,黑山还没有起床呢。”
“好的好的!”乌托邦欣喜若狂地说,“让黑山老大好好休息,我们这里不着急的。”
“不要随意乱走,会有危险。”林狂按照林傲说的内容故意提醒道。
“放心吧,乖着呢。”乌托邦一口答应。
挂了电话,乌托邦回头,看到了七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还有孤零零站在一旁,扭过脸去的魏芝华。
“一个小时后等黑山老大睡醒再说。”乌托邦抽了抽嘴角,“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黑山老大没答应救你们,都快点打电话找找救兵吧。对了,友情提醒,不要随便乱走,会有危险。”
“我都听到了,你说的是我‘们’!”一个雇佣兵用手划了一大圈,凑过来激动地说,“我们,那不就包括你和我吗?”
乌托邦左看看右看看,拉出了和自己统一战线的一位朋友。
“她和我,我们是黑山白鸟的粉丝,我们求助黑山老大,黑山老大才会救我们的。”
“你们……”乌托邦重点看向了魏芝华,“半个小时之前,你说自己坚决不和黑山白鸟合作,说黑山白鸟和教会之间的矛盾会连累你。”
她略带歉意地说:“既然如此,那黑山白鸟也不能强行救你们,万一被教会误会,连累你们就不好了。”
魏芝华:“……”
谁能想到打脸和意外会来得这么快!快得让人怀疑这是一场阴谋……等等,这会不会是一场策划好的阴谋?
魏芝华眼珠子转了转,想起自己被弄到这里的经过,又想到所谓的大主教死亡,教会的疯狂计划,还有那句友情提醒,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阴谋。
乌托邦和黑山白鸟一唱一和,联手做的阴谋,目的就是收编城外城所有的异能者,让她们为其所用。
不要随便乱走,恐怕是担心她们发现阴谋的破绽吧,城外城能有什么危险?
一个刚成立不久的雇佣兵团,连面都没见过,就想指挥城外城那么多人。
痴人说梦。
“你说的没错。”魏芝华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我和黑山白鸟没有半点关系,当然也不能求助所谓的黑山。”
说着她咬了咬牙,强行拽走一个关系不错的雇佣兵,一浅一深地朝着街道另一头走去。
她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城外城的布局大体差不多,即使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了,布局也不会发生变化。
魏芝华依靠经验,快步朝着城外城的外延地带走去。
“这里虽然冷一点,但人没有死光。”走得足够远后,魏芝华低声和自己强行拉来的雇佣兵说,“我的异能能感应到活人的存在。”
因此她刚才没有对乌托邦滑跪,反而产生了质疑。
“乌托邦满口谎言,这就是个圈套。和黑山白鸟一样的圈套。”魏芝华笃定地说,“我们四处看看,一定能找到破绽和解决办法。要我说,她们之前提到的教会计划也是个圈套。”
魏芝华一边朝着感应到的活人方向走去,一边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局长离职结果被人杀了,刚好还被监控拍到了,又跳了个新成立的黑山白鸟出来宣布是自己干的。接着就说同洲市和城外城都要完了,要我们马上跟着这个新成立的佣兵团造反。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周之内,笑死,谁信我笑谁。”
魏芝华走进一栋坍塌的建筑,移开了结冰的砖瓦,打开一扇门后跳了下去。
“你看,我就说有人……她爹的,是个普通人啊?”魏芝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小孩。
“城外城,普通人?啊?”
守在门外的雇佣兵听到下面的动静,探了个头下来。
“普通人?城外城怎么会有普通人?你搞错了吧。”
魏芝华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妙了。
离家出走的脑子好像也回家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乌托邦和黑山白鸟针对她们的圈套的话,那也太大手笔了吧。
魏芝华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小孩,没在这间屋子里停留。
她顺着自己感应到的活人气息,挨个找了过去。
越靠近城市,活着的人越多,路面也有了人类生活过的痕迹,虽然总数依然少得可怜,但没有她们一开始所处的街道那么恐怖空旷了。
唯一的问题是。
“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魏芝华喃喃道,“全都是普通人,城外城没有异能者,只有普通人。那异能者都到哪里去了?总不会跑到城里去了吧?”
“绝不可能,城里有教会坐镇。”雇佣兵说。
城外城没有异能者,城里不可能有异能者。
那异能者会在哪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想到了乌托邦之前发现的异常,再结合传说中教会的计划,心里一齐闪过同一个答案。
异能者都下地狱了。
教会让这里的异能者消失了,而且是没有反抗的瞬间消失。
那个计划是真的,甚至已经实施过了。
真相比黑山白鸟说的还要恐怖一千倍,一万倍。
“要不然回去找乌托邦吧。”雇佣兵惊恐地说,“回去低个头,认个错,求黑山白鸟救我们……再不回去可能就错过回去的机会了,一个小时马上要到了。”
魏芝华心里一颤,刚想说点什么,脸上突然露出见鬼的表情。
她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还有从骨缝里渗透出的颤栗。
不远处。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提着一盏灯,背着一个麻袋的教徒在废弃失修的公路尽头缓缓出现。
林狂站在城外城最高的废墟上,看着下方芝麻大的人影。
一边是在街道里拔腿狂奔的二人组,一边是原地待命,乖乖不动的乌托邦。
雪地里有一条无比明显的脚步痕迹。
她们一定会被教徒发现的。
“该我登场了吗?”林狂迫不及待地活动了一下筋骨。
【不,一个小时还没到。】林傲说。
“我以为你会让我去救人。”林狂挑了一下眉。
【黑山白鸟,不需要废物。】林傲冷冷地说。
九个雇佣兵要是打不过一个教徒,处理不了这点小事,那林傲也不需要这些废物加入了。
【还有,我要让她们搞清楚,谁在求谁合作。】
归原计划针对的是异管局和城外城, 林傲是被牵连的。
同洲市的异能者没办法离开这里,她们必须阻止教会的归原计划才能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林傲却不是这样,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还有空间异能。她只需要搅乱局势,找到机会解决规则卷轴,就能获得自由。
后者比前者要简单多了,解决规则卷轴只是阻止归原计划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城外城的雇佣兵需要黑山白鸟,而不是黑山白鸟需要城外城。
等解决掉麻烦,没有足够的好处,林傲不会再插手同洲市的事情。
归原计划顺利也好, 不顺利也罢, 这都是她们自己应该承担的命运,与黑山白鸟无关, 用林狂的话来说就是关我屁事。
现在也是一样。
如果到这个地步都没有勇气反抗教会, 那这些人对林傲来说没有丝毫价值,不值得她继续浪费时间和眼神。
“我还以为我能出手打一架呢。”林狂蹲在楼顶寂寞地掰着手指头算时间。
“我已经三天没打架了, 天天听你念叨就算了,还得画画。上次大主教你都没让我出手, 我手痒痒的, 心也痒痒的。”
“林傲,我心里苦。”
【……】
【我记得没错的话, 一个小时之前你刚踩爆了一个觋的脑袋。】林傲提醒道。
“那是战斗吗?那是单方面的殴打。”林狂不满地说, “太弱了,我还要撵狗一样撵着它到处跑,演戏一点都不适合我。”
【但你的演技很出色啊。】林傲不动声色地说。
“嗯?是吗?”林狂立马把不满抛之脑后,兴奋地拍着手, “那你说说我演技好在哪里?”
【好就好在……快看,教徒已经发现她们留下的痕迹了。】话说一半,林傲飞快地换了个话题。
林狂顺着刚才的视角低头看去。
魏芝华正在街道上一路狂奔,靴子踩在冰雪覆盖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明显的脚印。
突然,她伸手拽住了一旁同样疾步如飞的雇佣兵。
“等一下。”魏芝华停下了脚步,浑身僵硬地看向前方。
只见视线的最前方,道路的尽头,地面墙面上的积雪突兀地融化,变成湿漉漉的雪水。
一个穿着深色长袍的身影正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污染,异能者。”教徒放下麻袋和提灯,“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元洲市多久了?有没有接触过这里的普通人?”
她一边问,一边迈动双腿走了过来。
魏芝华僵立在原地,根根汗毛倒竖,但两条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说话!哑巴了吗?”教徒不耐烦地说。
魏芝华和雇佣兵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教徒身后。
“乌托邦——”
“救命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安静的街道里远远荡开。
教徒停在原地,扭头朝后方看去,“你们还有同伙?”
就在这时,魏芝华抓住机会和雇佣兵迅速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跑开,跑的同时疯狂呼喊乌托邦的名字。
乌托邦是她们这群人里唯一一个A级异能者,是她们活命的希望。两个异能者对上教徒没有半点胜算,她们必须立刻集合到一起,避免被教徒逐个击破。
呼喊名字,不仅是警告同伴这里有危险,同时也是在暗示教徒,我们还有人藏在暗处,先别急着出手。
教徒看了眼自己的麻袋。
她们辛辛苦苦地种地,除草、施肥、浇水、收割、晾晒……经过漫长的工序与时间,才获得了这一麻袋的馒头。这是生活在城外城的普通人一周的救济粮。
但还是处理污染比较重要,况且神罚降临至今,她已经八年没有遇见过新的异能者,没有获得新异能了。教徒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麻袋,朝着魏芝华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几条街外,抱着手机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接近约定时间的乌托邦听到声音抬起了头,“谁在喊我?”
“魏芝华在喊救命?她遇到危险了?”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旁边的人问。
“不用。”乌托邦摇了摇头,宝贝地收好手机,“以我对魏芝华的了解,她一定会带着危险来找我们的,站在这里等就好了。”
乌托邦猜测的没错,站在林狂的上帝视角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此时城外城的情况。
魏芝华和另一个雇佣兵分开以后,凭借着出色的逃窜经验在地形复杂的街道里左右穿梭,不着痕迹地靠近乌托邦所在的位置。
而紧追其后的教徒听到还有同伙以后,则配合地放慢了脚步,准备将所有异能者赶到一处,一网打尽。
几分钟以后,魏芝华带着教徒和大部队碰面了。
“是教会的人啊。”乌托邦看清魏芝华身后那道人影的打扮以后脸色瞬变。
她是想过城外城会有危险,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教会的人,这该死的巧合!乌托邦拔腿就跑。
“乌托邦!你站住!”魏芝华咬牙切齿地喊道,“不是你说要联合起来反抗教会的吗?你反抗啊!联合!反抗!”
“乌托邦——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乌托邦已经化成了一缕青烟。
“夕阳红是情报组织啊,你懂不懂什么是情报组织。”她的声音袅袅传来,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打架不是我的强项。”
九个雇佣兵朝着九个方向散开了。
教徒站在原地,纠结了两秒钟。
这时,一道虚幻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浮现在教徒头顶。
逃跑是她的谎言,撤退是她的保护色,误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教徒松懈了防御,这就是乌托邦出手的最佳时机。
乌托邦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盯着教徒的脑袋,颤抖着掏出一把手枪。
这一发子弹打出去,就回不了头了,不过她们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想到在这里的所见所闻……乌托邦持枪的手从颤抖变得坚定。
“砰!”震耳欲聋的枪响。
手枪在后坐力的作用下颤了颤,枪管内火光一闪而过,一枚银色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射出。
“乌托邦你做到了!”乌托邦在内心欢呼一声,一枪打完,连结果都没看,虚幻的影子直接消失不见。
教徒略一恍惚,脸色难看地伸手摸了摸头顶温热的鲜血,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
碗口大的豁口周围,翻开的血肉开始缓慢蠕动,就在这时,教徒额头正在流淌的鲜血突然燃烧了起来。
第二个人出手了。
莫名出现的火焰顺着鲜血燃烧,一路烧进伤口,再顺着血管在教徒体内燃烧,这还没完,一层淡蓝色的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教徒的双腿。
一道道异能闪烁着不同的颜色,从头顶,从体内,从地面,不约而同地对教徒发起了进攻。
虚幻的影子再次出现,乌托邦稳稳地伸出手,瞄准那个未愈合的巨大伤口。
“砰!砰!砰!”她抠动扳机,一连三发子弹激射而出。
教徒却原地消失了。
子弹接连打到了地上,迸出火花。
几声枪响后,满地狼藉的街道上,教徒的身影不见了,地面上残留着一丝鲜血的痕迹。
“在这里。”魏芝华的声音幽幽响起,她【感应】到了教徒的存在。
战斗重新变得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