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哲多是要将东原野当作自己的领地,贺兰倬如何坐得住。
但西敏部素来是王庭出色的战力,在其余部落当中也颇有威望,贺兰倬也轻易动不得,这边两厢为难下,他想到了哲多的女儿施丽,也就是茉莉的母亲,想通过她周旋一番。
哲多收到施丽信的时候正在酒桌之上,酒意正浓,见得女儿这番扫兴的言论当下当着众将士的面将那封印有王庭御印的信撕了个粉碎。
这件事传到王庭之后贺兰倬脸都青了,当日便到了繁花殿来找裴妙音商量此事。
岂料裴妙音听完却是笑出了声,她柔声笑道:“王要的是西敏,又不是哲多。”
这么简单的一句让贺兰倬如大梦初醒一般大笑而去,临了也不忘吩咐宫人将他新得的汗血马给王后送来。
具体贺兰倬做了什么不知道,只是一个月后,哲多的侄子隼在一个夜里将哲多首级取下,献于王庭,道哲多有反意,他不敢隐瞒,决定大义灭亲先下手永诀后患。
西敏的将士见哲多身亡,知晓属于哲多的大势已去,因而纷纷投靠隼,贺兰倬就连深究哲多之死的王令都没有,直接加封隼为西敏新的首领。
众人看到这也明白了,这隼会取哲多的首级与贺兰倬脱不开关系。
但如今西敏在隼的手里,他归心贺兰倬,其余部落自然也就没有多的话,唯有哲多的女儿施丽每日在王庭之内以泪洗面。
自哲多死后,施丽的位份虽然没变,但宫内却冷清了许多,平日里殷勤的下人都敢给她脸色看。
从前跟在施丽身后殷勤问候的那些美人们,现在寻着央国的礼仪,每日向王后宫中跑得勤快,哲多之死若按受益之人来说,除了西州王,便是这位深居浅出的王后了。
茉莉看着母亲的惨境与如今众星捧月的裴妙音,便也看清了,父亲对她的喜爱来自于外祖父一族,如今掌权的隼自然不会给她母女二人撑腰,自己的地位也就不如从前了。
正因看懂了这个,茉莉的脾性收敛了许多。
今日裴妙音在繁花殿办了赏花宴,她便也乖乖地来了。
众人赏花观树,她便一直默默坐在一旁,旁人自然也不愿多搭理她。
茉莉习惯了众人从前的殷勤,如今这境遇,她虽心里明白是为何,但终究憋着一口火气。
今日贺兰倬的幼子贺兰榕在嬷嬷的带领下也受邀前来,他生母是被北边一个偏院的部落供奉给贺兰倬的,自认身份低微不敢前来,便让王廷的嬷嬷将小王子带来了。
这小人儿讨喜,频频逗得众人大笑,与茉莉如今的境况成了鲜明地对比。
茉莉看他小小年纪对裴妙音颇为亲近,便觉这孩子定然受其母教唆,养成了攀附的性子,多看不惯,趁着那小人儿走过,便挂了他一脚。
没曾想,那孩子没站稳,直接扑进了长满花刺的花丛中,刮花了脸。
此刻园内的吵闹便是为了这般。
阿笙遥遥地看着那头,茉莉依旧高昂着头道歉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一旁的裴妙音低下身来,看了看那孩子的伤口,又命人拿来药膏,亲自为他上药,全程根本未看茉莉一眼。
在场的众人虽是气愤却不敢多言,茉莉母亲虽然在王庭受冷落,但她毕竟是王的第一位公主,王庭内还是却没人敢轻视于她。
此事王后不开口,众人也不敢出声教训于她。
阿笙看着裴妙音为那孩子细细地上药,那般专注,而后又冲那孩子笑了笑,原本还是小哭包一个的小人儿立刻笑开了花。
茉莉原是想道歉,但众人的态度让她的话在嘴边徘徊许久,却如何也低不了这个头,遂转身离开了庭院。
行至这边才发现阿笙站在那,茉莉微微蹙眉看了阿笙一眼,方才带着一众仆从离开了繁花殿。
此时裴妙音才看到阿笙到了,便向她招了招手。
阿笙上前见礼,裴妙音将人扶起,她也并未提阿笙这几个月所做,只是简单慰问了一句,“辛苦了。”
然而这句“辛苦了”却是被阿笙听出了别的意思,她低敛着眉目笑了笑,道:“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是跟着拉穆去相地,学习学习西州的风土。”
阿笙侧过身子,背对众人,轻声直接道自己此番所做对于央国而言未必是好事,还请殿下庇护一二。
她是要将自己藏在西州王后的身后,等到央国那边一切尘埃落定才能保证她是安全的。
阿笙心里清楚,自裴清召掌家以来,裴妙音便被族中冷落,她的立场与裴清召兄弟未必一致。
而裴妙音也明白,阿笙既然不愿意领贺兰倬的奖赏,便是打算隐匿自己在其中的参与,她年幼势弱,这么做合乎情理,因此裴妙音便也没有多推却,应了下来。
见完裴妙音,阿笙便该去面对裴钰了。
她拿着裴钰的玉令引得刑部的人搜查涉嫌的府邸,从而让裴清召兄弟二人相信刑部在查他,这是她引裴陵邱离京的第二步。
但她未经裴钰允许便假借他身份用计,还害了他的三叔,这件事怕她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裴钰。
裴钰与裴妙音不同,他不仅是央国之人,也是裴氏正儿八经的家主,动了他裴氏的人,阿笙自然得给个交代。
第四十一章 替公主挽尊
阿笙回到甘兰园方才听闻,南国学士听闻智者经典出世,不少人跋涉千里来此欲瞻仰一二,圆觉大师得知之后不忍众人奔波,而他又年迈不便前往相见,所以请裴钰往南方一趟,代为讲授文典。
“他也走了?”
“九公子可不像你去玩了那么长时间。”袁成杰没好气地道。
这二人走了,剩下的工作就都得他们做。
众人这段时日疲惫不堪,见阿笙回来一面问她此行的见闻,一面说着去城里逛逛,试试望月楼的新菜。
望月楼是西州王城内少有的做东境菜色的酒楼,听闻老板专门从东境请过来的厨子,烧得一手好菜,也颇受当地人的喜欢。
袁成杰见阿笙回来几日,没了从前的活力般,有时候还会自己一个人在那发呆,满腹心事,也不知这相个地还能这般让人愁恼?
这不,众人刚入席便见阿笙盯着窗外渐起的雨,又看了好一会儿。
袁成杰与易澜山相护看了一眼,阿笙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难道是这番出行看上了哪家的少年郎?
易澜山出自东境一大术数家族,虽然他爹常跟他讲那些都是糊弄人的东西,人得向学务实,但是他家老爷子还是私底下传了他一手卜卦的手艺。
他挪了挪自己略微厚重的身子往阿笙身边靠了靠。
“可要师兄我替你卜一卦?”
说着便从腰包里掏出来一个龟壳,显然这龟壳他没那少用,被他盘得油光锃亮。
阿笙知定然是自己又在晃神才让师兄担心,于是挂上了笑,道:“怎么卜?”
易澜山听这话便来了兴趣,拿着他那龟壳便开始颇为复杂的手势,也不问阿笙自己要问的是什么,心里便默认这丫头定然是有情事难解。
未久,几枚铜钱哐哐哐从那壳中滚出,阿笙见易澜山眉头一皱,道:“你这个情缘有点曲折……啊!”
话未说完便被袁成杰一巴掌将他的龟壳连着铜钱全都抓了去,“什么曲折不曲折的。”
“不是,师兄,不带这样的,我卦没解完呢!”
袁成杰瞪了易澜山一眼,后者便规矩了,也不多话了,默默往一旁挤了挤看热闹的何冕,趁着袁成杰没注意到自己,快速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宝贝拿了回来。
阿笙被易澜山解的这挂说懵了。
她倒也没在意易澜山说的东西,只是想找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问道,“易师兄,你这卦还能问什么?”
易澜山见小师妹居然感兴趣,一时来了兴致,立刻凑了上去,却又对上袁成杰微挑的眉目。
他缩了缩脖子,哆哆嗦嗦开口道:“小,小师妹要问的。”
袁成杰叹了口气,懒得管几人胡闹,又出去问小二要了壶新茶。
易澜山又凑了过来,问阿笙:“还有想问的?师兄给你算!”
说着又用手比了比,“不过得给点卦钱,不然算准了我要倒霉三日的。”
阿笙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道:“好。”
收了阿笙的钱,易澜山正要起卦,才想起来,问道:“你要问什么呀?”
阿笙想了想,随口问道:“那就问问从前一桩旧事能不能有个善果。”
易澜山挑眉,“这问得模糊,我试试。”
于是又起了一卦,不过这一次这卦却怎么都落不下来。
易澜山眉头蹙了起来,又再试了两次,卦依旧不落。
他收了势,沉了眉目,看了看阿笙,眼中略有所思的模样。
见阿笙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一脸的疑惑,易澜山便将那几枚钱又退给了阿笙。
“你问得太模糊,算不出来。”
一旁的何冕趁机笑他技艺不精,易澜山倒也没有反驳,顾自坐到一旁又摆弄了一会儿他的龟壳,复收了起来,不再提此事。
这番小插曲过后楼内的菜方上齐了,众人这段时间多是劳累,今日当然要大快朵颐。
楼外的雨淅淅沥沥,但王城内毕竟热闹,城内灯火不歇。
正吃到一半,众人便被楼下的动静打扰,亦见有旁人匆匆赶去看热闹。
坐在最边上的师兄看了一眼楼下,道:“那不是茉莉公主么?”
闻这声,众人方才齐齐往楼下看去。
只见茉莉手持长鞭,另一边却被一名身量高大的男子拽在手里,她带来的两名护卫也被人制服,跪于一旁。
那男子看着年纪不大,但看着茉莉的眼光带着野性的赤裸和挑衅。
原是那贺多吃了几杯酒见茉莉与随从今日也来了这楼内,便起了邪心。
茉莉从前身份高贵,对他也没得好脸,但如今她境况远不如从前,贺多有酒壮胆便敢对茉莉动手。
“她不是公主么?怎么还敢有人冒犯?”何冕小声地说到。
袁成杰见情况不对,立刻吩咐何冕去王庭唤人来。
楼下,茉莉的神情满是愤怒,道:“贺多,你从前不过是我外公脚下的一条狗,今日也敢来我跟前放肆!”
那人哼笑一声,道:“你跟你母亲就是叛贼的遗种,还真当自己还有从前的尊贵?待我此次北伐归来便可向王讨要你!”
“你敢!”
茉莉眼中满是羞愤,也有着害怕,因为她知道,贺多的话并非妄言。
西州有此先例,从前不受宠的王妃、公主被王赐给有战功的臣下。
近日北境有外族来犯,若是贺多从北边归来,他便能说到做到。
此时,一壶滚烫的茶水自头浇下,正好浇在与茉莉僵持的贺多身上,浇得他哇哇大叫。
贺多抬头便对上一双冷漠的双瞳,看着年纪比茉莉还要小些,但她却丝毫不怕贺多,甚至朝他扬了扬手里的茶壶。
贺多看清阿笙后,立刻喝道:“把她给我抓下来!”
话音刚落,便只觉耳旁有利风穿过,生硬地扎入身后的桌上。
贺多久经战场自然识得那动静,他抬头便看到阿笙袖中的弓弩,酒立刻醒了三分,他摸了摸自己脸颊,已然有血色,这丫头的箭极准。
贺多立刻叫停了去抓人的手下。
这袖中弩秀气,但穿透力却极强,他清楚,只要阿笙此刻拉动弩弓,自己当场就能毙命。
“这位……”阿笙看了看贺多,也没兴趣他到底叫什么,道:“长毛。”
这长毛说的便是贺多身后较一般西州男子更长的辫子,西敏族的人喜留长发。
贺多脸色铁青,看了看四周,寻思着怎么反击,但尚未想好,却见阿笙将另外一只袖子也挽了起来,晃了晃。
“这个是带毒的,你可要试试?”
贺多这下脸色彻底不好了,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番戏弄于我,可知后果?”
阿笙笑了笑,道:“你都敢戏弄西州的大公主,我又怕什么?”
知道阿笙是为了茉莉出头,贺多道:“这是我们西敏的事……”
“这可不是你们西敏的事。”
阿笙打断他。
“你刚才说茉莉公主是叛贼的遗种,那叛贼可是在说西州王?”
“你胡扯!我说的是哲多!”
“可她是西州的公主,又不是你们西敏的人,她的父亲是西州的王,怎么这血脉不论亲近,倒是往上一辈的算?”
贺多抿紧了嘴,听阿笙以缓和的语气说着诛心的话。
“她的外祖父关她什么事?她身上流的是西州王的血,是王庭正儿八经的公主,你随意欺侮是连王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楼下众人听阿笙这番说法,立刻附和。
贺多见众人倒向阿笙那一边,又看着她袖里的弓弩,一口气是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此时楼外,经何冕传信,王庭的护卫纷纷赶来,见此状况立刻将贺多及其手下扣押,方才要送茉莉回宫。
茉莉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二楼正在整理衣袖的阿笙,而后转身离开了望月楼。
袁成杰等人此时方敢上前,易澜山对着阿笙竖着大拇指,一时不知该说她勇气可嘉,还是胆子太大了,张了张嘴,最后硬是一个字没憋出来。
毕竟小师妹跟着他们来西州这才一年不到就彪悍成这样,这回去不知道该怎么跟先生交代。
第四十二章 公主持兵
几日后,阿笙等人正在繁忙,又听守院人那里传来喧闹之声,不久便见到一袭红装的茉莉大步走了进来,一旁的袁成杰心下道不好,裴钰不在,谁降得住这姑奶奶?
茉莉见众人皆停下手里的活看向自己,方才发觉自己打扰了大家,而后垂首以东境之礼与众人道了一句抱歉。
袁成杰等人面面相觑,茉莉公主何时以东境之礼待过人?
茉莉却并未理会旁人,大步走向阿笙,阿笙见她过来下意识将自己面前的文册拿了起来,怕她再抽风给撕了。
茉莉见到她的反应,心下也有愧疚,她扬了扬下巴,对着阿笙道:“这是赏你的。”
说着,她身后便有一名侍女手持一个巨大的红木盒子走上前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是一块润白如脂的玉锤,一头用红色的穗坠装点。
阿笙一脸疑惑拿了起来,而后看了看茉莉。
茉莉轻咳一声,道:“你们这些做学问的,常年埋头俯身,定然容易腰背酸痛,这个正好适合你用。”
“你是说,这个,是个捶背的?”
茉莉听字面意思大概也差不多,所以点了点头。
一旁的易澜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在茉莉一记眼刀下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阿笙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就能收到这种茶楼那些大爷们爱用之物,但公主赐她也拒绝不了,便也就莫名收下了。
“但是公主为何要赐我这个?”
闻此,茉莉看向阿笙,眼中第一次没有从前的敌意,她笑得自信而张扬,道:“谢你那日酒楼中的仗义。还有,你说的那些话。”
自从哲多出事之后,茉莉心中有坎,她将哲多的罪背到了自己与母亲身上,多有卑微。
但那日阿笙所说的话,不仅说给贺多,也说到了茉莉的心里,一席话便点醒了她。
哲多的外孙女只是其次,首先她是西州王的女儿。
那日之后,茉莉主动上报贺兰倬,让贺兰倬重罚了贺多。
她告诉贺兰倬,她要有能够保护自己和母亲的能力。
王庭女人众多,后庭风云不比前朝少,贺兰倬见女儿提振了精神,便允了她这话,给茉莉派了一队亲兵护卫,许她有持兵之权,并可随王的亲卫队一同训练。
这一则王令便是在向众人表示,茉莉是西州王的女儿,这才是最重要的。
茉莉心结开了,对东境这一行人也没了从前固有的印象。
但她并不习惯与人示好,辗转了几日,还是觉得应该道谢,原本她想赐些衣物,但见阿笙成日里多是素服,也不知她到底喜欢什么,方才着人做了这么个东西。
未过许久,茉莉公主赠阿笙大礼之事便传到了繁花殿,彼时裴妙音正在着墨绘画。
画中有高山流水、亭台楼阁,一人撑伞于桥上,望连天云海,白日虹光。
今日繁花殿有客来,来人一双丹凤桃花眼,身着西州喜旋服,眉目一凝便是风流。
此人是望月楼的老板云尘。
嬷嬷进殿,见云尘在,欲言又止。裴妙音连眼都不抬,道:“无妨。”
闻此,嬷嬷方道茉莉送了阿笙一块玉做的背锤。
裴妙音的笔触顿了顿,而后抬首,微微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嬷嬷,嬷嬷故又讲了一遍。
相似小说推荐
-
hp自救指南(余酒难尽) 既不是废墟中的弃婴,也不是孤儿院的天选之子。
基拉只有一对普通平凡的父母,和天天写信赞美赫奇帕奇的哥哥。...
-
谁在他方呼唤我(小狐濡尾) [现代情感] 《谁在他方呼唤我》作者:小狐濡尾【完结】晋江非V高分2025-1-29完结总书评数:3741 当前被收藏数: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