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候(十九行诗)

“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磨磨唧唧吃到了十二点，但谢云骁没催她一次。
她拿着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之后，谢云骁走上前伸手，“我来拿。”
她躲了一下，是拒绝的意思。
谢云骁的手僵了一秒，随即说：“累了之后再给我吧。”
她没说话。
路上有点堵车，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进了小区之后，不是直接去地下车库，而是开在很宽的路上，路的两旁有人行道，人行道旁边还有绿化带。
她不知道这里的房价，但只看小区环境，就给人感觉很贵。
楼房似乎很少，她就看到了两栋高楼，其他全是独栋别墅。
每栋别墅还都带着一个巨大的花园，每栋之间的间隔也很大，私人空间很足。
住在这里的，都有深厚的家族底蕴，不是靠钞票就可以买到。
普通的创一代，或富几代，可以住九位数以上的豪宅，也可以随便买大平层，但是买不了这里的房子。
谢云骁高中的时候住这里，自己创业之后就搬出了谢家老宅，只有节假日的时候才回来看看，一个是他喜欢安静，一个是他和自己亲哥的感情一般。
谢城就一直住这里，房子实在太大，就算住十几口人也还是很空。
谢老爷子喜欢热闹，对于谢云骁的搬走不高兴的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谢城的俩孩子在这里还算安慰了他。
黑色的大G又经过一道大门，车上有感应器，还没到跟前的时候门就开了。
由于院子太大，给她一种又进入一个新小区的错觉。
因为一般只有小区的大门才会这么气派，一点也不像私家花园。
她打开车窗环顾了一圈，发出感叹，“也太大了吧……”
谢云骁早已经习惯了，轻笑道：“是有点，不过这样比较安全，出来活动的时候不会遇到陌生人。”
“......”
有钱真好。
下车之后，她光顾着欣赏景色，把行李箱给忘了，还是谢云骁给拿下来的。
要走一小段路才到别墅，从外观上来看，只能看出面积很大，让她想到了霸总小说里男主的古堡，里面还有很多佣人和管家的那种。
她以为会是什么高科技开锁，但门压根没有锁，谢云骁只是拧动门把手，就打开了。
云也看到内景后没忍住哇了声。
空间依旧极大，从门口到客厅的距离，是别人家整栋房子的面积。
门口放了两只青花瓷瓶，她看不懂，只觉得价值不菲。
地砖镶了金边，墙壁上的画中西结合，其中有一张的风格和在博物馆某一张的一样，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出自一位画家。
不过不管是不是，肯定都便宜不到哪去。
茶几下有个厚地毯，地毯上的图案错综复杂，她依稀想起自己以前有个很爱炫的同学，说他家的地毯一个平方六万，还找了名家绘制图案，总共价值上百万。
她确实没在市面上看到过这么复杂的地毯图案，一想到有可能将几百万踩在脚底下，她就觉得是在糟蹋钱。
可能是她还不够富有吧，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谢先生回来了。”
一位在前厅站着的阿姨说。
谢云骁点头打招呼，“方姨。”
这位阿姨又笑着对云也说，“你好，云小姐。”
“阿姨好。”
沙发上坐了好几个人。
正中间是一位头发半白的老爷爷，老爷爷左边坐着云若岚，右边坐着她只见过两次面的谢城。
两侧的小沙发各坐着一个男孩女孩，她猜这是谢城的两个孩子。
两人进来之后，除了老爷爷，全都起身了，不过能看出来男孩和女孩不是很乐意。
谢云骁：“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谢城：“云也又长高了。”
云若岚笑着，“叫叔叔呀云也。”
她面无表情，“叔叔好。”
云若岚把她拉进，对谢老爷子说：“爸，让云也跟着谢昀和思嘉喊吧，叫您爷爷吧。”
“嗯。”
“爷爷好。”
“你好，孩子。”
云若岚接着介绍，对着高个男孩说，“这是谢昀，谢叔叔的儿子，跟你同岁。”
她刚刚没仔细看，就觉得有点眼熟，云若岚一说名字她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借她外套的那个吗，九中的校草。
给她的印象很不好。
少年嘴角一抹冷笑，把不待见写在了脸上。
她轻轻白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然后看向别处。
云若岚：“这是谢叔叔的女儿，叫谢思嘉，我给你提过的，比你小两岁，你该叫妹妹。”
“妹妹好。”
“姐姐好。”
谢思嘉虽然眼里满是厌恶，但嘴巴倒是挺甜。
一个做足表面功夫，一个连装都不愿意装。
这以后的日子，是肯定不会安生的。
她这才看见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圆桌子，很大，有转盘，转盘上菜多的一点空隙都没了，下面放着七副碗筷，不多不少，正好。
云若岚肯定是挨着谢城坐，谢城坐在谢老爷子的右边。
但谢云骁却没坐在父亲的左边，而是挑了个手边的位置，云也看了看他，就坐他旁边了。
在陌生的环境，没有安全感的人一般会首先选择最亲近的人，但她最先想到的却不是云若岚。
不知为什么，她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了。
潜意识在传达，谢云骁不会委屈她。
就算她不好意思夹菜，嘴笨不知该说什么，好像谢云骁都会帮她解决。
其实七个人坐中间会留很大的空隙，这个桌子应该能做十几个人。
但餐厅竟然还余留了很大的空间，她猜这可能已经是换了一次的桌子了，没换之前，可能更大。
估计是因为谢家有人不在这里住了，才换成小桌子了。
动筷子之前，老爷子开口，“云骁，今天大家伙等了你半个多钟头，菜都凉了，怎么回事啊。”
谢云骁：“爸，今天确实是我的错，半路上公司临时有急事，拖不了，就调了个头，回去处理了下，我下次来的时候给大家买礼物补偿，您看行吗。”
云也直直地看着谢云骁，嘴唇动了好几下，最终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是她的错，是因为她起晚了，吃早饭还吃了一个来小时，因为这才迟到的。
她如果知道谢云骁还要这样承认错误，那她肯定不到十点就起床。
云若岚看自己闺女那一脸震惊和歉疚，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了，给谢城使了个眼色。
谢城：“诶爸，今天咱们主要是欢迎新成员的，就不要计较这种小事了，云骁也不是故意的，下次注意就行了。”
谢老爷子，：“这错啊，不管多大年龄都会犯，但是呢，什么时候改也都不晚，云骁可是咱谢家最守时的一个，今天第一次迟到，我就纳闷啊，害，我当是什么大事呢。”
“爸，”他从容自然地轻笑，“我也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一辈子不犯错。”
“哈哈哈，吃饭吧，对了，给小姑娘夹点爱吃的，这些食材啊全都是老李大早上去买的，新鲜得很。”
老爷子一动筷，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动。
云也先夹了块鸡翅，有点凉了，但是味道非常好，做饭的跟谢云骁的手艺一样好。
其实应该是谢云骁和这个师傅的手艺一样好，因为人是专业的厨师，谢云骁只是会做点菜。
但是之前谢云骁的厨艺在云也心里已经和专业厨师一样了，所以她才会这样不恰当的想。
小姑娘把鸡翅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喝了口酸梅汁，忽然发现左边有一道视线。
谢云骁拿走她的杯子，“这个太凉了。”
桌上其他几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但都没说什么。
谢云骁把自己那个还没用的杯子里倒满热的百香果柠檬茶，放到她手旁，“喝这个没事。”
云也的脸莫名地红了，还狠烫。
他做这些的时候神色如常，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像做了很多遍一样熟悉，理所应当。
但其实，两人在一起相处也才不过两个月。
一个月零十九天，她记得很清楚。
她把手心贴着杯子，小声说：“谢谢叔叔。”
尽管已经努力用最自然的样子了，但云若岚还是看出来了不对劲。
谢老爷子把这一行为归结为照顾晚辈，眼里满是赞许，很是满意地瞧了瞧二儿子。
但是却没细想，为什么一个叔叔将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的经期记得这么清楚，又这么在意。
饭吃到一半，老爷子和谢城聊起了公司的事，谢云骁没有留在谢氏，自己出来开公司，自然没什么可聊。
云也看其他人都忙着，小声说：“叔叔，都怪我。”
他瞬间明白了小姑娘说的是什么事。
轻声回应：“不怪你，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到叔叔的。”
别说在老爷子这里迟到了，就算是公司的股东大会迟到，也没问题。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荒谬的想法。
云也不知再说什么了，低下头，继续吃起盘中的美食。
嘈杂声中，勺子落地碎裂的清脆声极其明显。
谈话突然都终止了。
谢云骁打破安静，“是我，不小心。”
说完就弯腰捡已经碎的了白瓷勺。
碎成了好几块，小的不知道掉哪去了，他只找到了一个没有柄的勺子。
玩笑道，“真不结实。”
谢老爷子一脸凝重，“废话，那是瓷的，又不是铁的。”
“爸，别生气，不小心手滑了，我赔您成吧。”
“赔？你上哪赔去。”
谢思嘉看着云也，阴阳怪气地说：“三叔，你不知道爷爷最爱这套餐具了吗，全都是白洛窑烧制的，钟爷爷亲手绘制的，全国独一无二的呀，听说现在都不能定制了。”
谢云骁靠在后面的椅子上，手指摩挲着勺子断裂的那个地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轻描淡写地说：“是吗，我有个朋友就是这行的，可以给爸再做一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看这花纹都有掉色的了，该换了。”
谢思嘉哑口无言，看向云也的眼神越发不善。
而一旁的云也，头低的跟个鹌鹑似的，跟闯了什么大祸似的。
他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轻笑了声，刚刚不是还要承认么，怎么这会这么害怕了。
除了谢思嘉，桌上没有一个人发现，云也碗里的勺子不见了。
她打碎之后并没有想着逃脱，但是谢云骁先她一步把话说出来了。
后来，在谢老爷子不悦地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想承认，但被谢云骁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手腕。
她知道这是阻止的意思，再加上他暗示的眼神，她就犹豫了。
这一犹豫，他就把话给说完了。
每套餐具是正正好的，少了个勺子老爷子心里就不舒服，不完整了。
人一年龄大了就会把感情寄存在许多东西上面。
有人选择养猫狗，有人喜欢收藏物件。
这每天吃饭的餐具呢，对于谢老爷子来说，不只只是餐具，而是跟艺术品一样，需要好好对待。
但摔的人是自己儿子，他难受了也不能怎么样，就难受着呗。
谢云骁拿着云也的行李箱上楼，打算帮她整理一下房间。
电梯里，云也问：“那套餐具大概得多少钱啊。”
“不清楚，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在我眼里的话，就跟普通碗筷一样，只是个吃饭的工具。”
因为只有四层，所以电梯很快开门了。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叔叔这是在安慰她。
但她又不傻，谢思嘉的那番话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套餐具价值不菲，且很难得。
才一天，叔叔就给自己背了两次锅......
谢云骁轻抚了下她的头顶，毫不在意地说：“别再想了，只是个勺子而已，你又没做错什么。”
她呆愣了片刻。
身体比脑袋更先反应过来，手不自觉抬起来摸了摸自己头发。
啊啊啊啊！这就是摸头杀吗？！！
谢云骁找着她的房间，自顾自地说：“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都推到我身上来，老爷子不可能跟我计较的，顶多说两句，再生气也得憋着，我这么大了总不会动手，别人也是，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别人的什么东西，就说我会来赔。”
她喊他，“叔叔。”
“嗯？怎么了。”他停下，回头看身后的她。
“我会不会让你变穷啊。”
谢云骁笑起来，眼尾微扬，嘴角上翘，喉结轻动，声音里也染上笑意，“叔叔有的是钱，小云也不用担心，”
他深邃的眸子里好像有星星，笑起来时是亮的。
帅得一塌糊涂。

◎“喜欢我叔叔啊。”◎
这个房间比她在谢云骁那里的要大很多，而且家具齐全，装修奢华，看得出是花心思了。
但是她又失眠了。
凌晨两点多，她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搭了件睡袍，就从卧室出去了。
这个别墅一共有四层，每层具体有多大她不清楚，但上楼的时候打眼一看，光是四楼就有五六个房间。
没有厨房，有个面积不小的客厅。
谢老爷子一个人住一楼，二楼是谢城和云若岚，几个小的都住在四楼。
这样来看，三楼可能本来是谢云骁的。
一盏灯都没开，却一点也不暗，都能看清脚下地毯的图案。
客厅的窗帘没拉，月光全都洒进来了。
她把手机屏幕摁灭，走到窗边，拉开阳台的门。
快十一月了，夜里的温度极低。
冷风呼一下吹她脸上，她冻得打了个寒颤，又把阳台门关上了。
其实她想去三楼看看，但这里不是她自己的家，在大半夜没有原因地乱逛，不太合适。
于是她走趴在楼梯的栏杆上，借着月光朝下望。
“卧槽。”一声惊呼打断了她。
啪嗒一声灯全亮了。
云也被亮光刺得用手挡住眼睛。
谢昀自己也没适应，于是又摁了下，给关上了。
瞬间，又陷入一片漆黑。
他拿着杯子朝客厅走，“有病啊。”
云也知道自己可能把人家吓了一跳，但也没必要这么说吧。
她回怼，“你有病吧，我又没惹过你。”
少年仰头喝了半杯凉水，“大半夜穿着白衣服出来晃荡什么，跟个女鬼一样。”
云也本来想说，这是我家我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
但转念一想，这更是人家的家。
寄人篱下就这点不好，吵架了都没理。
但是她从小就吃不得亏，“那你头发还乱得跟牛魔王似的呢，把我也吓着了。”
少年哼笑了几声，不太在意。
他踩着拖鞋慢悠悠走到她身边，也跟她一样，把胳膊搭栏杆上。
声音有点哑，“喜欢我三叔啊。”
云也身体僵了下。
不可言说的秘密就这样被他说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一顿饭的功夫，就暴露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关他什么事啊。
“对啊，”她坦然道：“不行么。”
“你知道我三叔为什么一直不找女朋友么。”
她摇摇头。
“因为——”谢昀故意拖长语调，“他心里有人了。”
“哦，那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呢，你不会是喜欢我吧，你吃醋了？你以为说了这些话我就不会喜欢他了吗，那你真是低估我对他的感情了，小屁孩，你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被人夸几句就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帅了吗，像你这样的，以后找老婆都难。”
她跟连珠炮似的让谢昀插不进去一句话，而且没看他一眼，说完就回房间了。
站在原地脸臭了的谢昀：“......”
云也不会自恋到他给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误以为人家喜欢自己。
她是故意这么怼他的，因为只有这么说了他才不会再来气她。
准确地说，云若岚是第三者。
谢昀和谢思嘉看不起她和云若岚是很正常的，背后说什么她管不着，但她又没做错什么，要是当面欺负她了，她可不受这个气。
今晚，谢昀先是胸有成竹地戳破她心里的小秘密，估计是想看到她难堪尴尬，但她偏偏很坦然地承认了。
接着，又说谢云骁感情上的事，目的是想看她难过伤心。
她不知道这话的真假，也确实不开心，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就用很自恋的话来怼他。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
如果是在谢云骁家，她肯定会睡到中午十二点，但她这天早上不到八点就醒了。
昨晚快三点才睡着，就这几个小时，根本不够睡，起床的时候，她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
如果她不懂事，那就是丢云若岚的脸，她虽然时常会怨自己这个亲妈，不过一遇到事的时候肯定还是站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