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爷,你还没赢。”
这时,城墙上刚刚接管的守兵大喊:“报……有敌情。”
平宁城外,信州布政使杨旭身穿铠甲,带着三万信州军围住了平宁。
徐之翊登上城墙,看着外边黑压压的信州军,似笑非笑:“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杨旭一改往日和煦模样,胡须抖了抖,满眼狠厉:“听闻平宁暴乱,天心教夺城,信州军前来剿匪……”
“哦,是吗?”
徐之翊笑了笑:“昨日我派幕僚裴元洲去信州调兵,裴元洲却被扣押……杨大人,这是何意?”
昨日,裴元洲伪装成徐之翊前往信州调兵,却被杨旭着人扣押,信州军按兵不动,若非徐之翊声东击西调来云州兵马,如今平宁怕是已经落入天心教手中。
看这些暴民疯狂凶残的模样,搞不好已经要屠城了。
杨旭身为信州布政使却扣押身负皇命的“徐之翊”,这是已经按捺不下去了。
徐之翊冷声质问:“杨大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杨旭额头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随即咬牙:“我只知道,三爷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若是你将我的东西交还于我,本官这就率军回信州。”
徐之翊笑了:“杨大人说的,是这个吗?”
他缓缓举起手,手里握着一个册子,像是账本。
看到那个册子,杨旭眼睛蓦然睁大,目眦尽裂:“果然在你手中。”
都指挥使周成录与知府陶永安接连被抓,杨旭知道自己也很危险,他一直防备着军中的谢允城,却不想,竟被看着不着调的徐之翊偷了家。
这账目上有他这些年走私、受贿以及通倭的所有账目往来,陶永安与周成录的家小都在他手里,他们是怎么敢的!
杨旭怀疑到徐之翊时便当机立断将前往信州借兵的“徐之翊”扣了下来,豁出去杀个徐三爷保住自己,却没想到,那个徐之翊居然是假的。
也是这时,杨旭才终于确认,徐之翊的确知道了,所以才会用声东击西这招安抚他。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有多疯狂,可他别无选择,所以才敢豁出一切拼了。
毕竟,狠下心拼一把还有生路,若是真等徐之翊把东西带回京,等着他的,就只有剥皮揎草灭九族。
杨旭抬手,身后远处信州军齐齐举起刀兵。
他一字一顿:“徐三爷,我数到三,一……”
徐之翊问他:“你要如何收场?”
杨旭面无表情:“匪祸如山,邪教屠城,平宁覆灭,三爷您,壮烈牺牲……二!”
徐之翊嗤笑摇头:“你可能想多了。”
杨旭眯眼:“平宁失陷,邪教占据城池,传令下去,破城剿匪!”
身后将领神情狰狞大声传令:“平宁失陷、邪教屠城,所有人听令……破城!”
“破城!”
一声声命令往后边军队传去,伴随着哐哐的铠甲撞击声,信州军杀气腾腾,蓄势待发。
可也就是这一瞬,地面忽然颤动起来。
杨旭正要挥下的手突然僵住,他下意识回头……只看到远处腾起的灰尘。
身边将领皱眉:“大人,有重甲兵逼近。”
杨旭面色紧绷:“信州哪里来这般规模的重甲兵?”
说话间,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闷雷般的震动越来越近,远远的,黑森森的重甲骑兵进入所有人视野中。
等看到烈烈军旗上暗金色的“定”,杨旭蓦然睁大眼,眼角抽搐几下,几乎是失声喊出来的:“封宁铁骑?不、不可能……不可能!”
定王萧南谌座下的封宁铁骑,大宣朝第一杀器,无人可匹敌,走到哪里屠到哪里,为什么,为什么封宁铁骑会出现在这里?
他已经豁出命去,便是伪造圣令带军围城也要将那事关重大的账册拿回来,可谁能告诉他,为何封宁铁骑会在这里?
片刻间,黑压压的重甲骑兵奔雷般逼近,信州军也有些傻眼了。
哪个将士不知道封宁铁骑,那是为大宣朝保家护国的终极强兵,他们被封宁铁骑围了?
难道他们是乱臣贼子不成?
后边军阵中的士兵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是来剿匪的吗,为什么自己反而被封宁铁骑围了。
看着重甲骑兵杀气腾腾地狱般的气息,所有人噤若寒蝉。
黑甲重骑令行禁止,奔来时如雷云翻滚,停下时不见一丝声响,紧接着,第一排数名黑甲将士下马,带着重甲撞击声往前几步,轰然跪下抱拳。
“封宁铁骑,拜见主帅。”
定王不是已经死了……
杨旭脖子已经变得僵硬,缓缓回头,然后就看到城墙上,徐之翊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名甲胄加身披风猎猎的高大男子。
离得这么远,杨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萧南谌居高临下:“杨旭,你还挺有魄力。”
云淡风轻的一句,却让杨旭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面色在顷刻间变成灰败一片,全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竟是直接从马背滑落跌到地上……
第136章 我一定会去京城
整个平宁都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街上一片凌乱,随处都有还在冒烟的断壁残垣。
那些暴动的乱军不光杀了往日奴役他们作威作福的高门大户,还 有人趁乱作恶祸害乡邻。
徐家后宅,谢云清正抓着徐之翊的袖子哭:“三爷,三爷你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找到念念……就下了城墙,就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三爷,你一定要救救她。”
徐之翊温声安抚:“表姐放心,城中正在搜捕,若是有邪教余孽,定能搜出来。”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向徐家。
马车里,沈柠拔出刺进沈念胸腹间的匕首,从五月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手,微笑着:“妹妹,这是给你的回礼。”
沈念先是肩膀被沈柠刺到,如今又受到重创,整个人都疼的发抖,却竟是生生忍住了没有痛呼出声:“有本事你杀了我。”
沈柠摇头:“不不,我不喜欢杀人,还你这一刀也是你着实不该想着要我的命,我活着很不容易的,所以谁想让我死,我很记仇的。”
沈念眼神有些疯:“难道你不该死?别人的生活好好地,你非要冒出来打扰,你十几年前就该死了……”
沈柠笑了:“怎么,怕我抢走你现在占据的东西?”
她捏住沈念下巴:“可你本来就是鸠占鹊巢啊,怎么还占出理来了。”
说完,她想起什么:“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原本不打算随你们回京的,但现在,我一定会去京城。”
“你想占据的沈家大小姐的位置,你想占据的娘亲……本就都是我的,你呢,只不过是个死了爹妈的孤儿,我娘这样在意我,沈念,你说,你一个收养来“怀念”我的替代品,有什么资格与我争?”
沈柠的确没打算直接杀了沈念,如今沈念还是谢云清心里的好女儿,若是直接杀了,那她永远都会是谢云清心里的好女儿。
再者,她还要用沈念一步步钓出背后的人,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
但收些利息却是可以的,因此,沈柠故意每个字都往沈念痛处刺:“你应该也知道吧,给你取名叫沈念,就是娘亲为了思念我这个亲生女儿,瞧瞧,连你的名字都是因我所取……你这样的野山雀儿,能霸占住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吗?”
沈念一边疼的颤抖,眼底却满是阴森,冷笑着喘息:“怎么,你要告诉娘亲,是我想害你,是我故意将救你的人引走的?”
她半点也不害怕:“你觉得娘亲会信吗?只要看到我这副样子,娘亲就只剩下心疼了,沈柠,你这样伪善,不愿意杀人……那就注定你以后会败给我。”
沈念冷笑:“你不用得意太早。”
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胆小怯弱的存在,十几年来连只蚂蚁都不敢踩,与谢云清十几年的母女情分,她不怕沈柠告诉谢云清,或者说,更希望沈柠告诉谢云清。
谢云清如今不可能全然相信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再加上她如今这样凄惨,谢云清心疼之下反而会因为这些话意识到沈柠不喜欢她,这样,往后再做什么,反而更方便。
毕竟,可是这个“亲生的姐姐”容不下她这个小可怜呢。
然而,沈柠只是笑了笑:“我们都是大人了,无论一时胜败,可不兴找娘告状哦。”
她缓缓前倾,抬手按在沈念被她刺中的伤处,看着沈念吃痛后更显怨毒的神情,勾唇,一字一顿:“不要着急,我会让你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你丑陋的真面目。”
沈念眼底寒芒紧缩,随即嗤笑:“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即便沈柠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蠢,沈念却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沈家的人,都会站在她这边。
祖母知道她的出身,一心想扶她娘上位代替谢云清,父亲也是小心翼翼照顾着她娘,对谢云清这个高高在上的高门女敬重客气有余而亲近怜爱不足。
沈程希那个傻子哥哥更是一心向着她,如今更是对沈柠厌恶至极。
除了谢云清这个亲生母亲……
可养了她十几年,她知道谢云清对她的感情,即便如今找回亲生女儿,沈念也不觉得谢云清会这么快就轻易扔了她。
只要小心应对,她在谢云清那里也不会全无地位,所以……这个乡野村妇,拿什么跟她斗?
沈念语调阴森森的幽冷:“我真是期待姐姐与我们一同返京呢。”
沈柠点头:“那就好,放心,姐姐不会叫你失望的。”
沈念那么恨她的存在,因为怕她这个真正的沈家小姐抢走她鸠占鹊巢享有的一切,恨不能让她死,那她便偏偏就是要去。
要回去沈家,要像沈念害怕的那样,拿回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片刻后……徐家大门口,下人匆忙往里跑,大叫着:“夫人,二小姐找到了,二小姐找回来了……”
沈柠让人抬着沈念往里,看到谢云清,顿时露出满脸担忧和内疚:“我晚了一步,追上去时妹妹已经被人伤到了。”
谢云清看到小女儿的模样,心疼的不得了,一边急忙让人将沈念送进去喊大夫,一边拉着沈柠的手:“柠柠,柠柠你没事吧,受伤没有,娘差点害了你……”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听到妹妹被找回来,沈程希匆匆跑来,看到沈柠,顿时皱眉:“念念呢?”
谢云清连忙拉着沈柠往里走:“念念受伤了,快去请大夫。”
沈柠安慰她:“我就是大夫,我能治,您先别急。”
谢云清拉着她的手:“好、好……多亏有柠柠,多亏你。”
片刻后,面色煞白的沈念躺在那里,沈柠坐在床边,用特地取来的药箱给她缝合伤口。
不好意思没有了,混乱中遗失了,只能生缝。
而且这是我妹妹,我要十分小心,所以缝合的也很慢……
沈柠不紧不慢的缝合,一边满眼关切:“念念,你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刚刚将她捅了一刀的人如今在这里一边折磨她,一边还假惺惺的关心,这本是沈念对别人使的手段,如今却被沈柠用到她自己身上。
沈念又疼又恨,恨不能将沈柠扒皮活剐了,可当着谢云清的面,却只能哆嗦着说:“能……姐姐快一些,我疼的厉害,”
沈柠一边满脸关切和内疚说“好的好的”,一边继续不紧不慢。
终于,缝合好了,沈柠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谢云清说:“妹妹性命无碍。”
谢云清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丫鬟给沈念盖好被子,沈程希终于急匆匆进来,等看到沈念面无血色的模样,忍不住转身质问沈柠:“你身边不是有好些侍卫,怎么能让念念被伤成这样?”
谢云清大怒:“你给我闭嘴,你身边也有侍卫怎的没护住你妹妹?柠柠冒险将人救回来,你哪儿来的脸质问她?”
沈程希张口结舌。
沈柠笑了笑:“是啊,我是故意不让人救沈念,然后还亲手戳了她一刀……怎么样,沈公子满意了?”
沈念:……
谢云清连忙拉住沈柠的手:“柠柠你不要与这傻子计较,他从来都是个二百五,你别生气,这样混乱的时候,你能护住自己已是不易,还救了念念,你不会知道娘有多庆幸。”
安抚完沈柠,谢云清抬手指着沈程希:“你给我滚出去,滚!”
沈程希这时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质问似乎有些过分,终是悻悻闭嘴,顿了一瞬,又忍不住道:“我就是心急问问你罢了,你倒也不至于说那种气话,我可从未说是你故意的,更没胡言乱语疑心是你伤念念……”
沈柠:……
不好意思,我说的都是真的。
谢云清额头突突直跳,抬手:“滚出去。”
沈程希这才作罢,看了眼昏睡过去的沈念,转身离开……
沈程希前脚刚走,外边再度冲进来一道身影:“念念。”
是徐婉晴。
看到床上的沈念,再看到沈柠,徐婉晴咬牙:“你这毒妇,装什么好心呢?”
谢云清顿时冷了脸:“徐小姐,慎言。”
“沈夫人,您根本不知道你身边这个沈柠有多坏!”
徐婉晴指着沈柠:“她亲眼目睹徐莹妹妹被贱奴拖走却不肯施救,你知道吗,徐莹妹妹她、她……您不知道她遭了什么难……”
第137章 沈青柏沉默了
徐婉晴毕竟是徐家嫡小姐,也是跟随自己一行人来的平宁,谢云清强耐着性子问:“徐莹小姐如何了?”
徐婉晴伸手指着沈柠,咬牙切齿:“徐莹被那些贱奴拖走,恰好沈柠经过,她向沈柠呼救,沈柠却坐视不理,任由她被贱奴拖去……轮番侮辱了,若非她装死,怕是早已经没命了。”
她恶狠狠看着沈柠:“你怎么做得出来这样见死不救的事,你还是人吗?”
沈柠正要开口,谢云清却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那请问徐小姐,你妹妹徐莹落难的时候,你在何处?”
“我……”
徐婉晴一僵:“我、我那时已经离开徐府,若是我在当场,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谢云清沉声开口:“当时情形你我皆知,大家能顾得上自己就算不错了,谁还能有余力顾及旁人,我女儿不惜以身涉险来救我已经让我难受万分,你还想她冒险,扔下我这个娘不管,也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你那不相干的妹妹?”
谢云清看着徐婉晴:“徐小姐你要逃命顾不上救自己妹妹,却跑来指责我女儿这个外人没救你的好妹妹,我女儿若不是人,那徐小姐你岂非猪狗不如了。”
“沈夫人……”
徐婉晴怒极,还想开口,沈柠冷笑出声:“你什么你,本乡君不记得有唤你过来撒泼,上赶着来问安吗?滚出去!”
徐婉晴还想反驳,一道身影闪电般靠近,不容分说将徐婉晴扔到了房门外。
冲进来的七月冷冰冰冲徐婉晴道:“乡君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你!”
徐婉晴快气疯了:“你竟敢朝我动手。”
说着就要往屋子里扑回来,七月直接伸手,一把将徐婉晴推的滚下了台阶。
徐婉晴尖叫着跌倒,七月满眼无辜:“啊,不好意思徐小姐,乡君说让奴婢扶着您一些,您怎么没站稳,是嘴巴太大,负累太重了吗?”
七月一口一个乡君,愣是将徐婉晴压得没办法开口,最终,恶狠狠剜了眼沈柠转身离开。
见徐婉晴走了,七月转身就扑到沈柠面前,拉着沈柠登时掉了眼泪:“小姐,你受苦了,都是我没用。”
“呜呜,是我没保护好小姐,害你被慕夭那个贱人掳走,我该死……小姐你打我吧,你抽我几耳光吧。”
沈柠温声安慰:“好了,别哭了,是我自己大意引狼入室,而且我这不是没事嘛。”
“那个慕夭太坏了,忘恩负义,幸好他死了,不然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七月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咬牙骂着:“一个大男人装成女人骗别人同情,太恶心了,利用小姐的善心害你,活该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柠无奈叹了口气,心情却有些复杂。
若不是为了护着她,慕夭不至于重伤坠落……只能说,人性真的太复杂了。
想到那一幕,她就不由得想起徐之翊毫不留情朝她射来的箭矢。
那种情形,不受威胁是正确的选择,只是她没想到徐之翊居然会那样狠,不想被威胁,便亲自出手杀她。
那箭矢的确是直直朝她射来的……
不想让七月继续哭,沈柠转移话题问她:“元月他们都没事吧?”
七月抿唇嗯了声:“没事,他们比我中毒深,如今还没恢复……他们都很内疚,本该是我们保护小姐的,到了紧要关头却什么都没做到,还要小姐以身涉险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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