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片刻，楚瑶光察觉窗外的雨声遇见小了起来，她扭头看看赵晏华，这才戴上帷帽重新起身走出殿门。
走出龙居宫，楚瑶光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到董文彦，让他待着去了龙居宫的小厨房。
楚瑶光看了看小厨房的食材，简单的做了一道蘑菇肉汤，又烙了几个薄饼，不会太油腻，免得赵晏华晨起吃着会觉得不舒服。
楚瑶光可没时间给他一根一根选出什么蘑菇最新鲜最嫩的部分，制作后的摆盘自然也不可能像御膳房那样精致。
菜倒是很普通，但却是以前赵晏华还在云水阁的时候，楚瑶光常给他做过的。
若是待会儿赵晏华醒来，应该会想着，是楚瑶光回来了，而不是他的幻觉。
毕竟，现在有谁会给九五之尊的赵晏华准备普通，摆盘又不精致的吃食呢？
而董文彦看着这些吃食，也忍不住陷入沉思，他想起数年前，每次去云水阁，赵晏华都会邀请他用膳，吃食说不上高大上，但味道很好，而且也是这些寻常菜色。
莫非——都是她做的？
可是他在云水阁，从来没有见过除赵晏华以外的人生活的痕迹。
董文彦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看着楚瑶光忙碌的背影，做着吃食都不肯取下帷帽。
现在别说赵晏华，董文彦心中顿时也对楚瑶光的长相好奇起来。
做好这些，提着食盒重新回到龙居宫。
被董文彦扎了针的赵晏华睡的很熟，一直没醒，而张全已经守在赵晏华身边。
张全不知道眼前的楚大人是楚瑶光，而楚瑶光也觉得少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为妙。
她便停下脚步，将食盒交给了董文彦，低声道交代了几句，随后道天色也不早，自己该出宫去了。
董文彦听后点点头，目送了楚瑶光，将食盒提着走进内殿。
出了皇宫，楚瑶光觉得疲惫不堪，因为中毒身体本就虚弱，眼下又熬了夜，楚瑶光一上马车便昏昏欲睡，但马车狭小，睡的不安稳，直到回到澜庭小筑，楚瑶光直奔自己的房间，交代云见月别打扰自己，便躺下补交。
而龙居宫里，醒来的赵晏华睁开双眼，原本平和的面色露出几分疑色，而后覆手掩面，似乎是想起昨夜失去理智的事情。但他很快猛然坐起，因为他想起见到，自己似乎见到了楚瑶光。
果然，是丹药起效了，他又见到了姐姐。
想到这里，他立刻掀了被子，准备再次找到丹药吃下。
第43章 无
这一动作让张全立刻回神, 见赵晏华拿起丹药瓶子，张全连忙跑过去阻止：“陛下，不可！”
赵晏华不加理会, 他只想再次见到楚瑶光，昨夜他明明就见到了，可惜还是没能清楚的看见楚瑶光的模样。
是不是吃的丹药不够的原因？想到这里，赵晏华又倒出一瓶, 张全见此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陛下, 使不得啊！”
而赵晏华听到这话, 直接推开了张全。
一同守在殿内昏昏欲睡的董文彦听见声音，猛然惊醒, 看见这一场景，他也跟上去劝解。
“陛下，就算要服用丹药, 也先用了早膳再说，不然肠胃会难受的。”
张全都快急死了, 董文彦不仅不劝，反而让赵晏华吃了早膳再吃丹药, 是疯了吗？
董文彦破天荒的没有阻止, 这也让赵晏华有些奇怪，他低头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丹药, 又看了看董文彦，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董文彦又换了他的丹药。
似乎是看穿赵晏华的心思, 董文彦拱了拱手道：“陛下别看了, 微臣没有换药，确实是空腹吃这东西不好。”
说罢走到小灶旁揭开盖子：“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早膳一直温着呢！”
盖子揭开，锅内食物的香气顿时扑入赵晏华的鼻息，这让他微微愣了一下，而注意也果然被转移，他开口：“是什么？”
董文彦见有效果，笑着解释道：“回陛下，是蘑菇肉片汤，可要尝尝？”
董文彦说着，小心的用勺子盛了一碗，又把薄饼摆了出来，摆好勺子和筷子，一副静候赵晏华用膳的模样。
赵晏华看着董文彦把张全的活儿给干了，心下越发奇怪董文彦今日的举动，但他面色之上没有丝毫显露，把手里的丹药递给了张全，走到了桌前。
看着桌上的吃食，赵晏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眼中便是不可思议。
“是御膳房做的吗？”赵晏华问，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声音有几分期待。
董文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道：“陛下先尝尝，是否合口味？”
张全放下丹药，给赵晏华拿了件衣服披上，走过来也是一脸疑惑的盯着董文彦。
而他看着桌上的吃食也愣了一下，但是第一反应是，御膳房今日做的早膳太敷衍，这样的吃食也敢拿来。
第二反应是，这些吃食也让他想起当初在云水阁的日子。
云水阁......
张全小心的用余光瞄了瞄赵晏华，见他已经抬手，用勺子舀起碗里的东西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小心，似乎在细细品尝世间最绝美的美味。
沉默的吃下碗里的肉汤，赵晏华嘴上不语，但是内心已然心跳加速。
这肉汤很普通，御膳房谁都能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晏华就是觉得，这是楚瑶光亲手给他做的，而且他非常坚信。
所以，姐姐一定是回来了。
可既然回来，那她在哪里？又为什么不见他？
张全和董文彦看着赵晏华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见赵晏华吃完碗里的，张全立刻有眼力界儿的又给他添上一碗。
直到赵晏华将所有东西一点儿不剩的全部吃完，他的视线终于转到了张全和董文彦的身上。
“今日的早膳，是谁做的？”
张全哑言，这东西是董文彦带进来的，他余光看向了董文彦。
被赵晏华这样看着，董文彦多少有几分紧张，但他努力稳住了心神，说出了楚瑶光离开之前交代的话。
“回禀陛下，是楚大人做的。”
听到这个回答，似乎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赵晏华知道，楚瑶光托梦给“楚荣安”的事。
听到这里，张全也开始解释，昨晚赵晏华的情况发生太过紧急，他实在无法，想着之前赵晏华允许楚大人进过云水阁，便擅自做主，出宫去请了楚大人，而后楚大人也果真把赵晏华请出了云水阁。
听到菜是“楚荣安”做的，赵晏华原本欣喜的眼眸瞬间冷了下去，看着桌上的空碗，似乎觉得，刚才的吃食也没那么美味。
所以，昨晚他看见的人不是姐姐，而是“楚荣安”。
而这吃食，也是姐姐告诉他的，让他做的而已？
他还以为，是吃的丹药起了效果，见到了楚瑶光，结果不是。
想到这里，赵晏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寒意。也不知道是想下次多吃一些，还是想就此停了丹药。
这微妙的变化自然也被张全和董文彦察觉，摸不准赵晏华情绪突然的转变，二人都不敢贸然开口。
“他人呢？”赵晏华语气满是冷冽之色。
张全小心翼翼的回答：“楚大人也累了一夜，先前已经出宫去了。”
赵晏华冷哼一声：“这段时日他一直告假，只拿俸禄不做事，现在跑的还那么快。”
说罢，命令张全传旨，让“楚荣安”再次进宫。
张全愣了一下，但还是带着几分说情的语气道：“昨夜奴才去的时候，见楚大人以帷帽遮面，说是病了，大夫说不能见风，且浑身也带着一股药味儿，想来不是假话。楚大人昨夜也累了一夜，现下怕是在休息，现在立刻召他进宫，是不是......”
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后面的话张全没有说出口，但是董文彦立刻附和：“是啊陛下，昨夜微臣也给楚大人把了脉，楚大人确实身体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去年外出巡查染病，这身体迟迟不见好。”
听着张全和董文彦都这么说，赵晏华没有执意下旨，转而问了句什么时辰，张全回答之后，赵晏华继续道：“那就早朝结束后，宣他进宫。”
言外之意便是同意让他多休息片刻，这也是赵晏华为数不多的耐心了。
他必须得召“楚荣安”进宫，要问问他，这些时日是否梦见了楚瑶光，若是还是没有，而他的丹药也没有效果，那他只能换一批术士了。
回到澜庭小筑后的楚瑶光补了一觉，重新起身梳洗好，叫来了云见月。
“楚大人，有什么吩咐？”
楚瑶光想了一下，她不可能这一个月都住在澜庭小筑，否则楚家肯定会起疑，所以决定今日回去。
但是云见月肯定不方便跟着她回去，便准备嘱托他去查一件事。
“我想请你查一件事。”
云见月面露疑惑：“楚大人请说。”
楚瑶光微微低头，措辞一番后说道：“本官有个妹妹，名叫楚曦，自幼养在京外的庄子上，但这段时日，她送来出嫁报平安的书信越发少了，本官怀疑她出事儿了，劳烦你走一趟，帮本官查一查。”
楚家名下的庄子也不少，而楚瑶光也打探出楚曦被送到的庄子的名字，如今告诉云见月，让他去查。
听到这个说辞，云见月第一反应就是，“楚荣安”之所以女扮男装为官，定然是同胞妹妹被楚家要挟，所以楚大人才铤而走险。
心中的话没有说出口，云见月领命应答。
“明白，我这就去查！”
“查到之后把消息送到云来客栈。”
这些时日虽然中毒，但是楚瑶光也没有闲着，她拿着这几个月的俸禄做了点儿生意，赚了点儿小钱，开了家客栈。
在盛京这达官显贵之地，想开一家客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但现在的楚瑶光怎么说也是个官儿，也就没那么难。
加上菜色不错，生意也还算过得去。
云见月诧异：“大人不在这里住了吗？”
楚瑶光摇摇头：“总不能长时间住在这里。”
而后云见月没在说什么，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澜庭小筑。
而楚瑶光也收拾收拾，回去了楚家，前脚刚到，后脚赵晏华的旨意就来了，宣她进宫。
想来赵晏华还是怀疑了昨晚的事情，就算董文彦说了一遍，赵晏华还是不死心，于是还有再问一遍。
轻车熟路来到龙居宫，远远地见到一行人离开，看样子也不像是太后，也不知道是谁？
楚瑶光刚想询问，却听张全道陛下召见，楚瑶光只能闭嘴，走入殿内，而赵晏华已经在里面等候。
入内，行礼拜见，站定，赵晏华的视线才从手中的折子转到楚瑶光身上。
“楚爱卿巡查归来也半月有余，这些时日一直称病告假，不知现下如何？”
楚瑶光自是不好受的，每一日都只是强撑身子而已，只能感叹这毒果真霸道。若非上了些妆，她的脸色一定憔悴的可怜。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只是冬日感染了风寒，但因为身体羸弱，所以迟迟不好。眼下已然开春，想必就快好了。”
“是吗？”赵晏华语气淡然，听不出息怒。他将手中的奏折放下，继续看着楚瑶光。
“昨夜之事，想来楚爱卿也知道了吧？”
楚瑶光点点头：“还请陛下为了社稷着想，别再继续吃那些丹药了。”
赵晏华却改了面色，一直冷漠的神色突然浮现了温柔，冷冽的眼神也如同化开的春水。
“你们都说那丹药伤身，劝诫朕别吃，朕吃了许久，原本也打算放弃了，但没想到，那丹药起效果了，你没有再梦见的人，昨夜——朕见到她了。”
听到这话的楚瑶光只能低头无奈闭眼，看来赵晏华果真认为丹药起效果了。
“陛下——”楚瑶光刚刚开口，赵晏华抬手抵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楚爱卿别说话，朕看在你和那仙女是同宗，所以才悄悄告诉你的。你看——”
赵晏华说着，一脸沉溺的抬手，拿起桌上放着勺子搅拌着碗里的东西，楚瑶光抬眼看了看，那吃食也不是早上她做的。
“这是刚才姐姐给朕做的，她回来了。”
楚瑶光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晏华，倒不是因为害怕，觉得青天白日见鬼了，而是震惊赵晏华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可能产生了非常眼中的幻觉。
随即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赵晏华当即反驳：“怎么不可能？朕说还想吃点儿别的，她现在就在给朕做呢？”
说罢，突然看向楚瑶光身后，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甚至起身朝着楚瑶光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姐姐，你来了！”
赵晏华的行为真的吓到了楚瑶光了，她猛然回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眼神又在殿内扫快速扫了扫，整个大殿除了她和赵晏华，再找不出第三个人，但是——赵晏华却走到楚瑶光身后不远的方向，似乎迎接到了什么人，动作亲昵的走到对着空气说话。
“陛——陛下？”
楚瑶光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而赵晏华却自顾自的开始为楚瑶光介绍起来：“你们是同宗，却在梦里也没看清过她的样子，现在叫你看看——哦，不对！”
赵晏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你见不到她！只有朕才能见到她。”
赵晏华所言所行，似乎他的身边真的有一个楚瑶光看不见的人，而且还在熟稔的说着话，情绪和神色再不复之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赵晏华的行为叫楚瑶光担忧。
他果真是吃药吃出问题了。
顾不得许多，楚瑶光一把上前拉住赵晏华，带着些许痛心的神色道：“陛下，你醒醒，你眼前根本就没有人，都是你的幻觉而已，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你的眼前！”
楚瑶光说完这句话，赵晏华神色一滞，随后闪过一丝精明，他反问：“楚爱卿怎么知道，那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朕面前呢？”
这下子换楚瑶光愣住。
第44章 无
赵晏华昨夜失去神智太过突然, 张全临时起意出宫去请楚大人，而楚大人这段时日却以养病为借口，一直没有回楚家, 而是住在自己买的宅子。
从见到张全开始，这位楚大人借口染病不能吹风，所以就一直戴着帷帽，导致张全昨夜, 一直没有见到这位出楚大人的样子。
赵晏华能登上这个位置, 除了当初淑妃和丞相的助力, 他自己自然也有谋算。
将张全的说辞，董文彦今日请他用膳的表现, 再加上殿前司指挥使严正浩说的，昨夜他也没有见到摘下帷帽的楚大人，赵晏华甚至召见了小厨房的管事来问话, 说这位楚大人就连做吃食的时候，都是戴着帷帽的。
听到这些, 赵晏华心中就已经觉得非常不对劲了。
莫非——他要找的人，楚荣安嘴里那位梦见的仙女, 其实一直就在楚荣安的身边, 现在为了更好的安置她，所以才买下澜庭小筑。而这个人, 就是楚瑶光。
赵晏华心中涌现这个想法，越发觉得很有可能。
但是若是这样，他不明白, 楚瑶光为何不与自己相认, 是怪他没有重用重新回京的楚荣安吗？
而更加让赵晏华相信这个猜测的，是今早“楚荣安”的离宫。
既然入宫劝解, 就算累了，让张全找个偏殿休息一会儿便是，还可以等赵晏华醒了，借此为自己说说好话，重新捞个职位。
可是“楚荣安”没有等赵晏华醒来，而是在醒来之前就出宫了。
赵晏华不得不怀疑，昨夜进宫的根本不是什么楚荣安，而就是一直不和他见面的楚瑶光，为了掩人耳目，所以说什么生病了不能见风，以帷帽遮面。
早上尽快出宫，便是怕身份泄露，所以重回澜庭小筑，和楚荣安换过来。
想到这里，赵晏华心中跃跃欲试，想要立刻微服出宫，跑去澜庭小筑一趟，打“楚荣安”一个措手不及，看看楚瑶光是不是被藏在那里。
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若姐姐真的回来了，却不见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莫非就是在怪他，没有重新给“楚荣安”安排官职？
若是如此，那他便重用“楚荣安”，让姐姐安心，于是才重新把人宣进宫。
“楚荣安”进宫了，但赵晏华也忍不住试探。
如果楚瑶光真的在澜庭小筑，就一定不会出现在赵晏华眼前，可是偏偏现在赵晏华就要说，他看见了楚瑶光，楚瑶光回来了，现在就在殿中。
果然，听到这话的“楚荣安”满脸都写着不信。
可是“楚荣安”，你为什么不信，莫非——你知道真正的楚瑶光在哪里？
“楚爱卿还没有回答朕，为什么那么确信，楚瑶光不会在朕的眼前？”
赵晏华说话间，步步紧逼楚瑶光，导致心虚的楚瑶光只能节节后退，慌乱之下，眼神都不敢正视赵晏华，而这样的表现，更让他认定，“楚荣安”一定见过楚瑶光，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盛京，甚至知道楚瑶光在哪里，说不定就被藏在澜庭小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