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夏若琦啊。”
夏若琦是艺术部公认最好看的女生,还没艺考,已经签了经纪公司,作为平面模特参加了不少活动,还是个有十几万粉丝的博主。
人送外号“夏明星”,在一中,比孟荀那个的仅限一班的小天王有名得多。
她今天穿了一条饰满羽毛的暗粉长裙,栗棕色的卷发披肩,头顶还戴了一顶精致的王冠,上面的装饰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
甫一出场,就掀起满场惊呼。
他们看了看夏若琦,又看向正走过来的朝笙。
那么高的鞋跟走在塑胶跑道上,却如真正的女明星走红毯一样自若。
明艳精致的面孔上了妆,越发漂亮得盛气凌人。
“其实朝姐,吓人归吓人,还是挺好看的。”身旁的男生想了半天,最后老实巴交承认了心中所想。
毕竟朝笙“追杀”高二那个社会哥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场面凶残,少女眼神如刀,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
霍昀觉得骄傲,又觉得有点淡淡的不爽,好不好看,哪里用得上这群二五仔说。
“不过朝姐怎么去一班了,那可是高二最好的班,李四愍怎么肯的?”
“我怎么知道。”霍昀想都没想,直接白道。
“不会又和当初追钢琴家时一样吧。”有人摸着下巴揣测。
那个会弹钢琴的男生,拿下了国内外许多奖项,是一中艺术部的招牌,以至于大家都这样喊他。
霍昀没说话。
周围的人却觉得很有道理。
“应该吧。朝姐后面那个,不就是升旗仪式上总发言的江——”
“江暮白。”是霍昀忽而补充。
尽管霍昀和江暮白一句话也没说过,但却有一个不谋而合的默契——他们都很快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对对对。年级第一嘛。”他们继续说,“说实话长得也不赖。今天的礼服,和朝姐的,是一对儿的吧?”
素色天青,十分相称。
“那也不一定,礼服不都是班里租的。”
不是——霍昀看向一前一后的两人,他知道,那是朝笙挑的。
“朝姐每次追人,都很舍得。这次直接把班都换了。”他们最后总结,玩笑般道,“这次要花多久,又会在一起几天?”
钢琴家花了两个月,在一起三天。
霍昀忽然感到那种隐藏的不安熄灭了。
他想,大家都知道的,朝笙何曾真的真心实意和一个人在一起过。
她以游戏人间的态度对待感情。
所以有什么好愁的。霍昀一哂,觉得自己最近实在越来越优柔。
周围的人干脆赌了起来。
“我猜十天。谈的话——半个月?”
“都换班了,好学生不好追的吧。我估计得一个月。”
“切,要是我说中了,包了我一个月的烟。”
“朝姐如果追我,我当场被拿下嘻嘻。”
有人嘴贫,立刻被怼了回去。
“想peach呢你。”
“昀哥,你说朝笙多久能拿下好学生?能谈多久?”他们笑闹完,干脆过来问霍昀,搂着他肩膀嘻嘻哈哈。
“无不无聊。”霍昀这会儿心情不错,懒得和他们计较。
“猜猜嘛。咱们谁有你和朝姐熟哦。”他们推了推他,贱兮兮补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别烦。”霍昀受不了了,随口道,“三个月吧。”
有人不乐意了:“我朝姐需要这么久?”
霍昀撇撇嘴,还是看在钢琴家的面子上加了一个月的。
“多久分手?”他们又问,并不觉得拿这件事情做赌注是否冒犯。
霍昀也不以为意,朝笙本来就是爱玩的人。
“也三天吧。”
“嘁,昀哥,你输定了。”他们觉得霍昀敷衍,“别的不说,好学生长得比钢琴家要好看。”
直男也是有审美的。
霍昀挑眉,好看又怎么样。
朝笙的方队走了过去,他觉得运动会似乎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等下夏明星要比体操,去看看?”有人提议。
霍昀没什么兴趣,他望向高二的看台,朝笙撑着班牌,摇摇晃晃的站着。
“傻不傻。”他低声嘟哝,心情大好,拔腿跟着二五仔们走了。
来都来了,看点热闹吧。
很多年以后,霍昀偶然想起这个看似寻常九月,才后知后觉,那场荒唐而随意的赌局,他其实是赌对了一半的。
但此刻的他,并不曾料到。
严格意义上来说,穿高跟鞋已经是两辈子以前的事情了。
银色高跟鞋上的碎钻在阳光下光华潋滟,脚踝上的青色细链触感冰凉。朝笙轻轻踮了踮脚,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己居然也还能走得步步生风。
她微微侧过脸,看向身旁的江暮白。
他额前的碎发在风中微动,露出的眉眼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温和清峻。
江暮白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站累了吗?”
高跟鞋踏在她均亭修长的骨肉下,固然是美的。
在教室里看到时,江暮白也有一瞬的惊艳,但很快又觉得——大部分的压力都会集中在脚背上,无论看起来如何美丽,应该都不会太舒服。
朝笙自然不知道江暮白偶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在做受力分析。
她轻轻往前踢了踢,脚踝上的青链与碎钻相击,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有点累了。”
“带了替换的鞋子吗?”
朝笙没忘记自己今天有八百米。
她秀眉微挑:“当然,运动鞋在教室里面呢。”
江暮白想了想,把班旗靠在了看台的护栏上:“我去给你把鞋子拿过来,你换上?”
从运动场到高二的教学楼有一段距离,没必要再让她穿着高跟鞋走这段路去换鞋,何况还有五层高的楼要爬。
朝笙仔仔细细地看了眼他温淡的神情,两眼弯弯:“去吧去吧。”
她十分坦然,从善如流。
他笑了笑,朝笙的身后,有十班的人呼呼喝喝跑来找她。
“累的话,坐着等我也成。”
一中的校运会氛围向来轻松,大家到了看台,等校长说完话也就四散开等着比赛的开始了。
朝笙摆摆手:“我知道。”
她漫不经心,腰后垂下的缎带被风随意扬起。
文姗姗跑过来,笑嘻嘻地抱住了朝笙的腰,看着江暮白转身走掉了。
“怎么我们刚来,学霸就走了?”她忍不住捏了捏朝笙的腰,柔韧且有力,似乎没什么多余的软肉。
朝笙靠着班牌想了想:“可能文艺汇演那天冲击力太大?”
随后而至的李旸脚步一顿。
有感觉被中伤。
“我觉得还好。”文姗姗回过头,“李旸,你说是不是?”
李旸冷哼,不想说话。
文姗姗懒得和他计较,她搂着朝笙不松手。
“哎,先松开。坐着说话。”朝笙无可奈何。
文姗姗又戳了戳她的腰,这才跟着朝笙一道坐了下来。
裙摆被朝笙往前一拢,她将裙子直接当成了坐垫,风中轻逸的缎带也跌落在地,文姗姗拿着缎带玩,问道:“你运动会报了什么项目啊?我等下有混合接力,要跑一百米。”
“都怪李旸,王八犊子。”
她被李旸拉去跑混合接力了,那家伙说这是让他女装的代价。
“喂喂,我在旁边的。”李旸不满了。
“我要跑八百米。”朝笙回捏了文姗姗的酒窝,看着她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隆起可爱的小鼓包。
文姗姗眼睛一亮:“我要在终点线等你,朝朝你也要去接跑完的我。”
李旸翻了个白眼:“你只是跑第二棒,又不是要过终点线,有什么好接的?”
朝笙应得很快,江暮白叮嘱的那句“等我”被她飞速略过。
她扭头,对看台上留守的同学道:“等会儿江暮白来了的话,和他说下我去看接力了。”
正猛炫辣条的同学比了个OK的手势。
文姗姗得意地贴着朝笙,回头朝李旸做了个鬼脸。
主席台那边,大喇叭已经开始宣布项目的开始了。
“男女混合一百米接力、三级跳远、乒乓球即将开始,请选手们立刻前往比赛场地。”
“哇,要去了!”李旸对于运动会热情很高,他蹿起来,想要拉着文姗姗过去,然而文姗姗抱着朝笙,兴奋道:“一起去吧朝朝!在第二棒终点等我。”
李旸尴尬地把伸出的手插进兜里,朝笙觑他一眼,带着揶揄,两人对视的一霎,李旸颇感落寞。
等到江暮白把鞋子拿来看台的时候,朝笙早没影了。
不消多想,便知道是和十班的人走了。
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不知如何想起这句话。
又想起她之前撑着脸笑眯眯地说来一班是为了好好学习。
江暮白有点无奈,她今天穿的礼服,连手机都没带。
看台上正打算拆薯片的同学喊了他声:“学霸学霸,朝姐去看男女混合接力了。”
他温声谢过了他们。
文姗姗被李旸拉去了签到处,朝笙仗着有八厘米加成的身高,很轻易地看到了第二棒的交接点。
她往前走去,两旁的人看到是她,往旁边退开了一点,他们对于朝笙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去年的七次通报批评,又想起现在这是一班的闻朝笙。
据可靠消息,改邪归正中。
离跑道最近的位置可不好占,周围的人又以龟速挪了回来。
朝笙浑不在意。
等江暮白找到她的时候,接力已经开始了。
亭亭的身影实在很好找,她在跑道一侧,手里居然提着高跟鞋,赤着脚踩在了塑胶跑道外的水泥板上。
十班的那个女生跑完了,哭唧唧地朝她冲了过来。
她一手提着鞋,一手抱住了女生,揉了揉她泛红的脸。
“好累!”文姗姗跑得慢,旁边跑道都已经开始跑第三棒了,她才把接力棒送到了急切的李旸手中。
李旸撒腿狂追,文姗姗也没看到。
她伏在朝笙怀里,从她身后望见了江暮白,男生手里提着纸袋,上面印着某个跑鞋品牌的LOGO,文姗姗福至心灵,原来是给朝笙去拿鞋子了。
文姗姗想起了那个钢琴家。
对朝笙来说,学霸和钢琴家,其实是一样的吧?
“闻朝笙。”
文姗姗松开了朝笙,好奇地看了过去。
朝笙朝江暮白挥了挥手,拎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别动。”
跑道两边今天都是沙砾,是参加完立定跳远的人路过,从他们身上漏下来的。
江暮白走了过去,把袋子递给了她。
“谢啦。”
朝笙穿着礼服,已经完全懒得保持开幕式那会儿的形象了,她单腿立着,摇摇晃晃地换好了第一只鞋。
青色的缎带随着她的动作微颤,江暮白挪开眼,不去看她雪白的脚踝上磨出的红痕。
“礼服配着跑鞋,有点不伦不类。”朝笙兀自欣赏了一会,随口嘟哝道,“我得去更衣室换下衣服。”
江暮白等她换好了鞋子,才转过脸来。
清润温和的眼中难得带上点揶揄之色,他凉凉开口:“你知道女子八百米什么时候开始吗?”
朝笙看向他,面露疑惑。
主席台的大喇叭响了。
“请参加女子八百米的同学去北操场报到处。”
朝笙:“……”
她的缎带又被风中吹起,难得的带上了一抹惆怅。
“走吧。”她没精打采的,把装着高跟鞋的袋子递给了江暮白。
李旸以被狗追的速度跑完了接力,挽回了败局,却没找到文姗姗。
文姗姗捏着下巴,思索了大半天,等李旸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一脸深沉的模样。
“其实,还是不太一样吧?”
李旸这会儿累得不行,说话都大喘气:“什……什么……不一样?”
文姗姗没理他,他深吸一口气,道:“朝姐跑八百米去了吧?”
“哎,对对对!快过去。”
文姗姗这才如梦初醒。
“帮我拿一会儿。”
手链上缀着的小扇子犹带一点她的温度,江暮白合上掌心,道:“我先把鞋子放了再过来。”
之前想着快点让她换下高跟鞋,江暮白其实也没来得及换下他的西服外套。
朝笙晃晃脑袋,忽然离他近了点,露出个笑来:“准备在终点等我啊?”
他感到手中那柄小巧的钻石小扇渐渐染上了他的温度。
“估计要排着队等。”江暮白的声音淡淡,看着她满是戏谑的眼睛。
他知道会有很多人等着她跑完。
朝笙感觉到江暮白似乎比以前更直白了些。
她转身,接过号码牌,只留给江暮白一个乌发高高盘起的后脑勺:“是的,所以你要努力啊,学霸。”
他将手链收好,因她漫不经心的话一笑。
朝笙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别好了自己的号码牌。
签到处的老师问道:“同学,要这么穿着跑吗?”
朝笙把腰上的缎带松了松,勒太紧影响她核心发力:“没来得及换。”
她脚上的运动鞋往前稍踢:“鞋子可以跑就行。”
“行吧。”老师看她脸上的妆容,也知道她估计是在开幕式的举牌,没来得及去换衣服。
哨声响起,提醒她们各就各位。
高二算上艺术部一共有十四个班,除了一班只有朝笙一个人报名之外,其他班都有两人参加八百米。
起跑线的周围围着许多人,给自己班的人鼓劲。
“嚯,朝姐,可以啊。”一班好些这会儿没项目的人都过来了。
孟荀在一众运动服里,一眼就看到了朝笙的裙子。
“没来得及换?”小天王幸灾乐祸。
朝笙觑他一眼:“显而易见。”
“没关系!这叫战袍!”孟荀捏紧拳头给她鼓劲,“你看那些仙侠剧里,他们决战的时候不都穿的花里胡哨的吗。”
“不会说话就别说。”一旁的付斯羽敲他一脑袋。
日常被迫害的孟荀直哼哼:“欢天喜地七仙女啊!”
朝笙乐了,催促道:“赶紧走,别影响我发挥。”
再笑下去,她会没力气跑的。
“班长她们去终点等你,我和许或陪跑。”孟荀很讲义气,“毕竟我俩体能比较好,能跟完八百米。”
“瞧不起谁呢。”付斯羽白他一眼,但也觉得分成两拨人好点,终点有人,路上也有人,才叫相亲相爱好一班。
她给朝笙比了个加油,溜溜达达地先往终点去了。
一声长哨。
“各就各位!预备——”
选手们曲身弓背,孟荀许或跃跃欲试。
发令枪响,白色的烟雾在跑道上空散开。
欢呼声加油声霎时间震天响,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无人机飞在半空,跟随着跑步的队伍。
孟荀起先跑之前觉得自己能跟上,但他没有想到穿着裙子的朝笙还能提速。
青色的缎带在风中扬起,猎猎如烟。
孟荀拽住往前冲的许或,声音惆怅:“体委,朝姐腰上那个是什么?”
许或不满地瞪他,被迫和孟荀一个跑步的频率。
“腰带之类的吧。”
“是吗。”孟荀声音幽怨,“我怎么感觉和火箭助推器似的,她一跑那玩意飞起来给她加速。”
孟荀气喘吁吁:“咱直接从操场中间穿过去吧。”
“没出息。”许或嫌弃。
“你下午还要跑三千米。”
许或沉默了。
许或妥协了。
他看着朝笙离终点还剩两百米的背影,再看看正拍着小肚子的孟荀,含泪抄近路去了。
操场上出现了很神奇的一幕,天青裙子的女孩跑到了最前面,裙摆缎带都翻飞,阳光底下,她整个人也好似在发光。
风也落在了她身后。
朝笙喜爱这种感觉,没有束缚,只用向前而去。
上升的体温和带着凉意的空气相接,她和后面的人再次拉开了距离。
终点前,文姗姗她们挤到了最前面,蹦得高高的,朝着朝笙招手。
付斯羽居然把班旗给扛过来了,雄赳赳气昂昂地插在终点线前。
围观群众:你们一班十班要这么霸道吗?
“哎,昀哥,你瞧你瞧!那个跑最前面的,是咱朝姐吗?”
霍昀身旁的人很意外,居然还是穿着裙子跑八百米。
霍昀闻声,看了过去,顿时乐得不行,不知道朝笙这是演哪出。
落跑新娘?十二点急匆匆回家的灰姑娘?
他想都不想,拔腿往终点走去。
朋友们面面相觑,不是去体育馆看夏明星比体操吗?
不过这群人都和朝笙熟,嘻嘻哈哈一番,也跟着过去凑热闹了——正好仔细看看好学生到底什么样。
终点前等待的人虽多,高三的这群人浩浩荡荡,硬是让人给退出了一条路来。
霍昀越过重重的人影,站在了终点线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