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夸科学,也是有趣。
命盘出来了,道士推算:“哟!有手足帮扶的八字,现在也算衣食无忧。你想求什么?”
茆七说:“我没有兄弟姐妹。我自己一个人。”
道士无谓地耸肩,不在意她的说词。
“我再看看你的命盘,是不是睡眠不好?我给你弄些辟乱压惊的符,贴床头,就能安眠了。”
他随意地在一沓符纸中抽出两张,塞到茆七手里,“姑娘,给个笔墨钱三十,就行了。”
茆七接了符,给了钱。她不信这个,纯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道士将钱收进铁盒子里,好心建议:“姑娘,再去看个中医,喝点中药,双管齐下效果才更好。”
“好。”
回去途中,经常路过的药店,茆七发现里头有中药区,恰好有中医坐诊。
中医听了描述,摸脉说茆七脉弦,肝郁气滞,所以浮躁难眠。开了三副安神解郁的中药。
回到家,茆七开始忙活,贴符菉,熬中药……
然后,等待夜晚降临。
八点多的时候,兔兔可爱又发微信询问是否接单。
茆七:【暂停接单中。】
放下手机,茆七来到窗前,望着外面灯火通明的马路,如虹如龙,伸入黑夜。
九点洗漱,十点睡觉。
次日醒来,茆七倍感疲惫。
符、药没有用,睡梦中耳边的话语越来越低沉,“去……死……”
如果是鬼,到底与她有什么冤仇?
又一周,梦里仍是那两个模糊的字。
“去……死……”
JX的收件地址也在左凭市,还是同区。同城快递按理说早就到了,但茆七未收到反馈信息。
这天中午,茆七去顺丰点查询,到付件早就签收了。快递员还给她看了签名照片——飘逸的JX字母。
茆七又去了商场负层,接连出了两起事故,这里的食物再便宜好吃,也没多少人光顾了。
白汤猪血肠,茆七品尝着,还是觉得味道跟以前有些差别。
猪血肠店只有两三个客人。对面店铺关门了。
墙上的电视仍播放新闻,这回能听清声音了。
“下面播报一则发生在本市的重大分尸案:日前警方接到失踪报案,失踪者张某某已失联月余。警方在调查期间,发现其手机支付的最后记录,是在名盛花园小区的一家便利店。警方迅速调集人手排查,于张某某的异性友人jiang xin家中冰柜,找到了其躯体残肢。jiang xin对罪行供认不讳,承认因感情矛盾杀人,为便于处理尸体,起了分尸的想法……”
跟随记者的播报声音,电视画面从一居民楼闯入,警察持//枪踢开一扇门,屋内的人和一个敞开的大冰柜,以及一些物品打上了马赛克。
一闪而过的画面,茆七还是看到了。
客厅电视柜上交叠摆着两截断肢,那是她的手作品。
之所以确信,是源自于一种说不清的联系。
还有,在左凭市,只有她才能做出这么逼真的肢体。
江鑫,蒋兴,都不是。
原来叫姜馨,是名女性。茆七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男的,所以制作了女体肢体。
“你是做手办的吗?”
“差不多。”
“工具还挺多,做得也逼真。”
“因为我手艺好。”
警察在茆七的工作台边巡视,闻言挑眼看她,“挺自豪啊!”
他眉头微挑,嘴角有着僵硬的弧度。
是不认同,不认同茆七的手艺,或是她引以为傲的手作。
“当然,它养活了我。”
警察又低下头去,手指在摆放雕刻工具的木架上抚,没什么情绪地说:“这么血腥,不怕误导青少年吗?”
问句,却有不容置喙的排斥。
茆七回:“我的手作定价,不对标无消费能力的青少年。”
警察转过身,正身面对茆七。他体型高而壮,面容严肃,眼神直捷坚定。
职业原因,再加上身量差,江宁通常在面对普通人时,无形地释放出压迫感。
但是眼前的这名女性,丝毫不惧地迎接他的目光。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茆七,名字也透着怪。
“你是在……观察我?”江宁问。
茆七淡淡地说:“不然呢?一个陌生人闯进我家里,我不该观察吗?还有,你不也正在观察我吗?”
江宁扶正自己的警号,再次明示身份,“我叫江宁,是明州区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一名警察,门外也有我的同事,我们只是正常的走访询问。”
茆七看眼门外,另一名年纪稍大的警察在问阚天话,阚天回答着,眼神突然对上,又忙转开。
姜馨是在她这买的手作,即使有关案件中的一缕关系,那也走访不到对门邻居吧。想是走访,已经含着几分臆测。
这种情况下,茆七保持沉默更好。
日常办案里,江宁不是没遇过茆七这样的公民,他觉得要再说些什么,“我是警察,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如果不具公信力,那警察……”
茆七突然笑了。理智告诉她要沉默,可她就想笑,甚至有反驳的意念。
江宁皱眉,表情变威严,“茆小姐,你知道姜馨一名43公斤的女性,是如何将身高181公分,体重92公斤的张某分尸的吗?”
茆七敛起笑。
江宁向前一步,声音逼近,“从姜馨微信的复原记录得知,她问了你许多关于解剖的理论知识,而你,答得几近专业。她再从你手中购置逼真的道具,从理论入手,精准且不惊动邻居的情况下,两次成功将张某分尸。如若不是她抛尸时的遗漏,张某的尸体可能会被继续切割抛弃。而姜馨,或许仍会向你购买手作,用以学习模拟下一次分尸。”
茆七说:“她问我专业范畴内的问题,我回答,没什么不妥。解剖的理论知识可以通过许多途径去了解,我只是恰巧回答了我的客人。然而不凑巧的是,我的客人是一名杀人犯。”
江宁问:“那姜馨二次与你交易时,你没有产生可疑的念头吗?正常人怎么会对血腥的事物感兴趣?”
茆七拿起一块刻失败的关节,捧到江宁面前,笑问:“警察先生,你言语间就在排斥我这些小众圈,当然不会愿意去了解。可是,世上人千万种,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界定的标准在哪?”
在哪?在个人成见中。
这女人,问话条理清晰,也带着理智的攻击性。江宁凝起眼神,透出凌厉的气息。
茆七放下关节,又冲他笑笑。无害无辜的笑。
门外的警察进来了,在江宁耳边低语。江宁点点头,瞥了茆七一眼。
“茆小姐,姜馨的作案工具中有一把刻刀,与你工作台上的相似,我能否借用一下?过几日再归还。”
一把趁手的工具,对手作师极其重要,可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茆七短期无法再静心工作。
她应允:“可以。”
老警察姓许,他对茆七说:“茆小姐,方便的话随我们到局里做个笔录吧。”
茆七仍是点头,表情如常。
江宁用一个透明封口袋,套走了那把茆七常用的刻刀。他视线在房间床头的符纸掠过,先出去了。
老许问:“茆小姐,你要跟我们警车一起走吗?”
“不用了,我有车。”茆七拿车钥匙,随后出门,锁门。
车停小区门口,江宁坐驾驶位,降下车窗,盯住小区大门。
老许上车,看到中控台上的刻刀,说:“这又不是证物,你玩这小把戏,也就欺人家女生看不出来。”
江宁提起袋角,凝视这把握柄已经磨损,但刀口十分锋利的刻刀。
“这不是拍电影做道具,一个熟悉人体构造的手作娘,对于血腥逼真的追求,过于反常。”
老许摇头,“术业有专攻,或许这是茆七的本事。我看过小区的出入监控,也在阚天的笔录中,比对了姜馨杀人分尸的时间,茆七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她和姜馨不存在私下接触。除了微信记录的那几句话,不足以判定茆七有共犯嫌疑。”
“寥寥几句交谈,姜馨就能用一把短小的刻刀,将尸体分离。茆七确实有本事。”江宁似是而非地赞许,继续说道,“老许,你说这把小刀,是怎么刺进骨缝,精准地将骨头韧带割开的?法医都没有这种利落的屠宰场手法。 ”
“你问我?”老许注意到小区门口驶出一辆两座的宝骏E100,“你家不是祖传的中医吗?应该比我了解。”
“中医?到我这就断了……”
老许忽然探过一只手,按了两下喇叭。江宁看向外面,见一辆灰蓝色“剁椒鱼头”打着双闪。
“来了!”江宁发动车子。
车直走开出辅路德天路,前边是十字路口,车停等红灯。江宁从后视镜瞟眼茆七缓停的车子,挡风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面容。
这个女人异常冷静,不是那种“我没有犯罪”的冷静。具体是什么,江宁一时说不出。
老许就今天的走访过程发表意见,“江宁,你不觉得你对情节恶劣的犯罪案件过于敏感了吗?不要带着个人色彩去工作。”
江宁笑笑,“身为警察,高度保持警惕是应该的。”
老许点头,又摇头,“你查案归查案,别总板着一张‘你有罪’的脸。我们干刑侦的,锋芒不能太露,否则难以取得民众的信任,这会错失很多线索。”
人年纪大了,身上那股劲日渐消磨,抛开大胆求证持稳了。绿灯,江宁打方向盘,道声“知道”。
二十分钟后,到石景路上的公安局。
茆七按章程做笔录,面询的警察问了几个时间线的问题。
做好记录,警察跟茆七说:“茆小姐,今天暂且到这,十分感谢你的配合。”
“没事。”
茆七走出公安局,已经傍晚。
询问室的门还开着,老许在里面找到江宁,他在看茆七的笔录。
老许拍拍他肩膀,说:“姜馨杀人分尸案证据确凿,人手逐渐撤出,就等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今天郊区糖蔗产区发生一起斗殴事件,是蔗农因水渠灌溉问题而产生的矛盾,因为涉及到村与村的利益竞争,一时的镇压恐怕不行,上面要从我们大队抽人去巡视。副队说了,让我带你一份。”
江宁合上笔录,“好。”
茆七回到家,随便吃点东西。
九点洗漱。
她以为会睡不着,毕竟一个普通公民对法律是有畏惧的。
可是十点一过,茆七入睡,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声音清晰了一些,但很嘶哑,歇斯底里,甚至像愤怒的喊叫。
滴咚——
茆七睁开眼,耳朵里仍充斥着那个喊声。混沌的黑暗中,看什么都像一团流动的黑雾。
滴咚——
鱼跃出水,鱼缸里涟漪荡漾。
茆七胸口一紧,大口呼吸。
她听清了,真的听清了,却不可抑制地恐惧。
连续的梦,起承转合的梦。真实到令她头皮发麻。
第二晚,茆七竟又准时入睡。
依旧是那个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喊叫。浑浑噩噩,好累,躯体似有千斤。
茆七醒来,在浴镜里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眼眶青黑,眼底红血丝缠绕,像鬼。
第三晚,茆七入睡后,脑子里还在问自己:你不是害怕吗?为什么还能睡着?为什么要睡着?醒来吧,醒着安全……
可是,会安全吗?
那个沙哑的声音冤魂一般缠着她,整夜,整夜。真的是梦吗?还是真的有人在喊叫?
滴咚——
鹦鹉鱼一个跳跃。
茆七醒来,开始怀疑,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天亮后驱车去数码街,买了一支长时间待机的录音笔,回家。茆七紧紧握住它,直到夜幕降临。
她完全没有心思去洗澡,她一直坐在床边,可是她听到柜门“匡”的一响。她的臂弯已经抱着她的睡衣,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衣柜前的。
九点,茆七进卫生间,她将热水开到最足,一边洗一边发抖。
十点,茆七竟然睡着了!她明明心脏狂跳,明明是夏天,她盖了棉被,身体在被子下打颤。
那个声音又来了,茆七听了整夜,听出一丝不甘……
次日,等到艳阳高照,窗帘大大敞开,房间里洒满暖融的阳光。
茆七将握到发烫的录音笔放下,指尖缓慢地按下播放键。
夜很静,她的公寓很静,录音笔里偶尔地“兹”一下。那是有科学依据的白噪音,可是……她的脑海里自动循环起那个嘶哑的声音。
“……去……西北……”
“去西北……”
“去!西北!”
“去西北!!!”
不是去死。
茆七一惊,脑子安静了。她看到鹦鹉鱼跳出了鱼缸,在地面挣扎,翕动着鱼嘴。
茆七没有立即去捡起,而是将床头的符菉撕下,揉皱扔垃圾桶里。
然后走去拾起鱼,放进鱼缸。她拿钥匙出门,在外面晒了一天的太阳,据说可以去晦气。
回家,十点入睡。
“去西北……”
“去西北……”
“去西北!”
浑浑噩噩,冤魂不息。
第二天,一条鹦鹉鱼死了。
茆七捞起来丢垃圾桶,死后的红色,呈现出溃烂。她突感全身无力,望着窗外的阳光发怔。
西北……西北……西北到底有什么?
脑子一片混乱,茆七无法解释接连发生的意外,和诡异的梦。她精神萎靡,她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
既然找不到切入点,那就去西北!
左凭市不大,茆七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根本用不上导航。但是为了确保方位的准确,她上车打开导航,制定一条开往西北方向的路线。
没有尽头,开到没有路为止。茆七就这样出发了。
起初是公路,小区,遇到堵车。越走,道路从四车道变成双车道,小区变成民居。
天空也更高阔,路上车子渐少,一望无垠的蔗田,随着风摇摆起伏。
茆七按下车窗,风先灌进来,而后是“唰唰”涌动的声响。大片的田野,丰盛的生命力,爆发出青苦的味道。
蔗田,还是蔗田,别说民居,人类活动的痕迹消失了。茆七开始感到视觉疲劳,轮胎不小心轧过石头,车子剧烈打滑,她猛踩刹车,整个人往前冲。
她打死方向盘,车子在即将冲入蔗田时,刹住了!
心惊胆跳,也清醒了。
解开安全带,茆七躺进座椅平复,她眼睛看向车窗外,判断已经到远郊了。
糖蔗是左凭市重要的经济作物,也是政//府大力扶持的农业项目,农民种植糖蔗不单能增加收入,还有补助。所以城市边缘都大面积种植糖蔗。
四野俱静,茆七浮躁的心稍稍沉定。过了会,她小心倒车,将车子开到路中间。继续向着西北方去。
千篇一律的风景,直到看到一棵孤伶的香樟树。树身足有一米多宽,伞冠极茂盛,遮挡住了两条道路的光线。
香樟树在路中间,将原本的单道分成双道。又因枝繁叶茂,遮光投影,显得路口有些阴森。
这种乡道忌讳较多,树大成精,修路一般会绕行。茆七没多在意,选择右道,以为会在某一段路回到主道。
然而并没有。
路越行越窄,路边的茅草秆长太高,往路间倒,模糊了边缘。茆七精神保持集中,生怕一不小心踩空。
她没注意到天色变暗,像是已经傍晚,远处的风景也渐渐消融进夜色。
哧——!!
很尖利的刹车声。
因为轧在茅草上,汽车还往前滑行了半米。离眼前突然出现的铁门仅一臂宽!
茆七后怕,紧紧抓住方向盘,脚底还压着刹车板,僵硬发麻。
逐渐平息心情后,她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不是眼前凭空出现的生锈的铁门,也不是铁门内一幢苔痕蔓生的旧楼,更不是楼顶挂着的七个字——西北区精神病院。
而是天色骤然暗了,是那种压抑的、永恒的灰暗。
这里很荒凉,野草疯长,风声空旷,视野尽处一片黏糊。就像……就像除了她,和这个精神病院,整个世界都被虚化了。
这就是“去西北”吗?
茆七没有找寻到答案的踏实,反而不安起来。人在预感到危险时,迫切想将自己封闭起来,就像夜里睡觉对于床底的恐惧,用被子裹紧头脚才安心。
她忙将车窗按上去,一股风猛地窜进来,眯了她的眼。
吱嘎——
像凿咬牙齿导传到头骨的声音。
那是什么?
茆七抬起脸,用微弱的视力去看,铁门缓缓打开了!
车窗还剩一道缝,她快速地按按钮,锁紧车门,倒车!
单行道没法转弯,只能倒车。茆七一边操作,一般眼睁睁看着铁门继续往内推,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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