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教授听完，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突然问：“前段时间？”
陈允一愣，“啊……”
“前段时间你不是跟我说，做实验做的一天只睡三个小时，如果我不宽限你几天时间你可能就要晕厥了，”谈教授瞪着他，“你还有时间刷那个什么博？”
陈允：“……”
谈教授没好气道：“我看你记花边新闻的记忆里很好，想必最近睡眠不错，那这次的数据就提前三天交给我吧。”
陈允：“……啊？！不要吧！！教授！！！”
谈教授不理他的哀嚎，兀自扭头研究还缺什么东西去了。
这个插曲阮英并不知道。
只是下课后照例去实验室帮忙，发现陈允比往常还蔫头搭脑一点，带着眼镜蹲在桌子旁边奋笔疾书。
总觉得他脑袋上有人在阴阴画圈，阮英退后几步，问她学姐：“陈学长这是怎么了？”
黄梦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对阮英耸耸肩，爱莫能助道：“嘴贱一时爽。”
阮英：“？”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头的陈允长长叹了口气，沧桑道：“师妹莫问，无他，命苦尔。”
阮英：“……”
黄梦颜翻他一个白眼，想到什么，又对阮英说；“这周六中午我们组团建，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我？”阮英愣了愣，“我不了吧？”
“不什么不？你天天跑实验室比陈允还勤，就该来！”黄梦颜一把拉住她，不容拒绝道：“再说了，就是小组一起吃个饭，除了我们几个就是谈老师，你都熟，怕什么？谈老师难得请客！”
阮英想想也是，加上周六暂时没有安排，就答应了，“好，不过谈老师为什么突然请客？”
“不知道，”黄梦颜也没仔细听，把自己知道的告诉阮英，“据说是又找到了个金主，愿意给我们实验室捐东西，他高兴吧？”
“噢，这样，”阮英没细问，笑了笑，“那是要请客，大好事。”
“是呗，所以你千万来昂！”
阮英认真点头：“嗯嗯。”
转眼周五，阮英已经小半个月没回公寓了，这次不用沈京鹤说，主动推了手上的事，最后一节课上完就回公寓了。
沈京鹤前段时间找小吴要了不少菜谱，小吴还以为是阮英要学做饭给沈京鹤吃，一边噼里啪啦整理菜谱一边热泪盈眶地感慨老板娘把老板养得真好，跟老板在一起后，老板明显气色好多了，今年的体检表还比去年胖了三斤！
一定是悉心准备料理的成果！
殊不知他发来的那些菜谱全成了他家老板独守空房时的读物，会胖完全是因为成功率太低又不想浪费，最后全塞进了自己肚子。
非常成功的菜品才会端到阮英面前。
导致阮英一直觉得沈京鹤厨艺不错。
这次也是，沈京鹤特意做了她喜欢的京酱肉丝，阮英吃了好几天食堂，嘴巴馋得很，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光了，正要搜刮脑袋里存着的好听的话说几句表示感谢，就被人一把抱起来，身体力行表示感谢去了。
小别胜新婚，两人闹了许久才停，阮英一点力气也没有，耷拉着眼皮马上就要睡过去，突然听到沈京鹤说：“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跟我妈见一面。”
阮英陡然清醒！
她一下子坐起来，瞪圆眼睛问沈京鹤：“见伯母？”
“嗯，”沈京鹤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想？”
“倒不是不想……”阮英吞了吞口水，难得有点紧张，她搓着睡衣的衣角，小声问：“那伯母……知道我的身份吗？”
前段时间新闻里闹得那么沸沸扬扬，伯母应该都看到了吧。
那她……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吗？
阮英敛起眉，她没接受过太多关于人情世故的教育，但也很清楚自己和沈京鹤的关系，在大部分长辈看来，应该都是不可接受的。
……没关系吗？
沈京鹤看到她游移的神情，微微一怔。
阮英从来都是自信、从容、对人情世故和家长里短迟钝到冷淡的地步，他没想过，她居然会因为这件事出现这样的神情。
忐忑、惶恐、不知所措……像犯错被老师宣告要叫家长的学生。
但偏偏是从来不会犯错的人。
沈京鹤心头瞬时一片酸涩，他把僵硬坐着的人拉进怀里，很紧地抱住对方，在她耳边用很坚定的语气说：“她知道，不用担心，她都知道。”
他早做好这样的准备，在跟阮英刚在一起时，便向李青时道明了，就是为了这一天。
李青时心里对他一直有愧，又完全奈何不了他，哪怕一开始心里不认同，也会慢慢让自己接受。
这次便是李青时主动打电话要沈京鹤带女友过去看看，这代表她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件事——如果不是得到了这样确切的态度，沈京鹤不会带阮英回去。
他不想拉圣人下泥塘、入人间，他想圣人永悬明月上。
怀里僵硬的身体随着这句话慢慢缓和下来。
沈京鹤也没有松手，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慢慢在她的后背轻拍。
阮英果不其然很快放松下来，突然又想到什么，低低“啊”了一声。
沈京鹤侧头问：“怎么？”
“我突然想起来，学姐邀请我明天中午跟组里人一起吃饭，”阮英有点懊恼，从他怀里退出来，苦恼地看着沈京鹤，“怎么办？”
“没事，”沈京鹤松了口气，伸手摁开阮英皱在一起的眉头，随意道：“我跟我妈说晚上过去，你中午照常去吃饭，吃完饭我去接你。”
第71章
第二天的小组团建果然就像黄梦颜说的那样，只是组内几个人一起吃个饭。为了方便，餐厅地点选得离学校很近，大家脱了实验服溜达着就来了，饭席中间也一直在聊课程和实验的事儿。
阮英在这种饭席上一贯的话少，但很乐意听。她沉迷地听陈允和黄梦颜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聊一个近代的物理学家，并决心回去就要找这人的理论著作好好研究一番，余光突然瞥到有人在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喝的。
她扭头看去。
旁边的男生放下装着芒果汁的扎杯，见她看来，冲她一笑，说：“看你一直在瞥这个，给你拿过来了。”
这个男生阮英有印象，但不多。组里研一的学长，实验室来得不算多，导致阮英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她冲对方礼貌一笑，低声说：“谢谢，但是我芒果过敏，喝不了。”
“啊，这样吗？抱歉，我不知道，”对方一愣，立刻拿起阮英被他倒满芒果汁的杯子，站起身，“过敏不是小事，这杯子你不能用了，我去找服务生给你换个杯子。”
“呃，不用了……”阮英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端着她的杯子转身出去了，没多久又拿着服务生给的空杯子回到了包厢，把杯子往阮英面前一放，“给，新杯子。”
“……谢谢。”
其实她吃饭没有喝水的习惯，但还是礼貌道谢后把杯子接了过来，放在一旁。
男生这才重新在阮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顺势问道：“学妹，我们一会儿打算一起去唱歌，你也去的吧？”
“唱歌？”
“嗯，”坐在阮英另一边的黄梦颜听到两人说话，解释道：“他们几个说最近课业压力太大，要去 ktv 吼几嗓子死了都要爱解解压，你去吗？”
阮英闻言先是理解地点点头——别人不说，陈允学长确实需要。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她对黄梦颜说：“我下午还有事。”
“什么事啊？”另一旁的男生听见这句话，立刻凑过来问。
阮英说：“去见我男朋友的妈妈。”
“……”
男生愣了愣，随即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学妹有对象了啊。”
阮英：“嗯。”
“长什么样啊，带来给师兄师姐们把把关呗，”男生扯了扯嘴角，语气不算太好，“把我们小师妹就这么骗去了？”
他的语气让阮英不太舒服，桌上其他人也都听到这边的声音，刚扭头看过来，就听见阮英皱着眉头慢吞吞地问：“为什么要给你看？”
“……”
这么多人都看着，男生面子有点挂不住，勉强笑了笑道：“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学妹真是一点面子不给啊。”
阮英：“嗯。”
“……”
旁边黄梦颜忍不住闷笑了声，男生扯出个难看的笑，终于怏怏闭了嘴。
他们这一桌人都不喝酒，因而这顿饭吃起来没比平常在食堂吃饭慢多少，等谈教授站起来去结账的时候，阮英看了眼时间，从他们坐下到吃完用了还不到一个小时。
大家热热闹闹地讨论一会儿的 ktv 地址，阮英听着，低头给沈京鹤发消息说自己这边结束了。
她消息刚发出去，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拍，阮英扭头看去，是陈允走了过来。
陈允看看前面走远的几个人，小声说：“高雨这人就这样，傻逼，你别往心里去。”
阮英说：“我知道。”
“那就好，”陈允笑了笑，“你要是因为这顿饭后面不报谈教授的研究生了，谈教授非把我们几个杀了不可。”
他语气夸张，阮英好笑，“师兄别捧杀我吧。”
“哪有啊，真的。”陈允也笑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大堂，谈老师已经结完账了，一群人正茬着打车。
“诶，我这辆车快到了，还有一分钟，谁跟我走？”
黄梦颜高喊了声，看见阮英走过来，又特意问了她一句，“小英，你去哪儿，顺路的话送你？”
“不用，”阮英说：“我男朋友一会儿过来接我。”
“那行，那我们先走了啊。”
黄梦颜听她这么说，也没再强求，很快凑齐了四个人一辆车，急急忙忙往餐厅门口走。
阮英低头看了眼手机，沈京鹤已经给她回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到餐厅门口了。
阮英怕他多等，便加快了脚步，跟着众人一起往外走。
餐厅门外停着不少车，不少人挤在门口找自己网约车的车牌号，阮英一眼看见远处停着的沈京鹤的车。
她跟还在门口等车的众人打了个招呼，正要走过去，就看见沈京鹤推开车门下了车，他一眼落在阮英的位置，随即大阔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身型修长，大衣里穿着剪裁得体的西服西裤，整个人站在人群里，通身都是藏不住的气场，偏偏手里挽着条靛蓝色的围巾。
站在前方的谈教授最先认出自己的新金主爸爸，惊喜地跟沈京鹤打了个招呼，笑着主动开口道：“沈总。”
沈京鹤停下脚步，也笑着回复：“谈教授。”
“沈总也来这边吃饭？”
“没，”沈京鹤笑了笑，隔着他下巴冲阮英微微一点，说：“我来接小英去我妈那边。”
“……”谈教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接谁？”
然而沈京鹤已经走了过去，把手里的蓝色围巾围在阮英的脖子上。阮英今天穿着件纯白色的大衣，靛蓝色围巾一围上，冲淡了些她身上的冷淡气质，变得明媚了些。
阮英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小声问：“你认识谈教授？”
沈京鹤简单道：“之前送物资的时候见过一面。”
“噢。”
阮英想起自己要的那批器材，不疑有他，等沈京鹤系好了围巾，便跟他一起走过来跟谈教授打了个招呼，“谈教授，那我们就先走了。”
谈教授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眼睛瞪得比牛还大，闻言顿了两秒才点了点头，“啊……好，好，路上注意安全。”
阮英应了声，跟沈京鹤一起走了。
等那辆明显价值不菲的车就这么在众人面前开走，一群人安静了许久，面面相觑，直到陈允目瞪口呆地蹦出了两个字来——
“……卧槽。”
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众人的心声。
“小师妹牛啊，怪不得沈老板之前给我们实验室捐东西，原来是看在小师妹的面子上！”陈允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导师，“那是不是我们以后器材材料啥的都不会紧缺了？！”
谈教授还没回答，他已经自动联想起了往后的幸福生活，眼冒金光地感慨道：“这就是傍大腿的感觉吗？好爽啊。”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大腿的人正在紧张。
眼见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开始不放心地问来问去：
“阿姨喜欢吃什么？”
“有什么爱好吗？”
“她真的接受了我们俩的关系吗？”
“她……”
沈京鹤听着她问，一开始没回答，直到听到又问到母亲态度的问题，就立刻语气很坚定地回答她，“真的，不然她也不会主动邀请我们去吃饭。”
“……那就好，”阮英松了口气，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忍不住追问道：“你是怎么跟阿姨说？”
怎么说的。
前方恰好红灯，沈京鹤缓缓停下车，下意识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想起那天早上惊鸿一瞥，少女在晨曦下跃动的发丝缠绕在他心口变成解不开的结，他像是一个在地府浑浑噩噩苟活多年的暗影，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间有这样好的日光。
让他竟也忍不住想去人间看看。
想到这里，沈京鹤微微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阮英沐浴在阳光里的侧脸，慢慢说：
“我说，我爱上阮英了。”
“等她毕业，我要和她结婚。”
“那边那个女生，笑一笑，把八颗牙露出来！”
“好！下一张，大家把学士帽扔起来，我们拍一张学士帽在天上的！”
“听我口令啊，三、二、一——”
“——扔！！！”
学士帽扔下来再带到头上，难免歪歪扭扭的，阮英却很开心。她带着歪歪扭扭的学士帽，咧着嘴笑了一整天，跟很多同学一起拍了很多的毕业照。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漆黑明亮的眼直直看向镜头，被照相机定格。
她于一九三六年考入北大，在今天在终于毕业。
“诶，你家沈总呢？”拍完照，室友单闻走过来揽住阮英的肩，笑嘻嘻地问。
“被谈教授拉去说话了，一会儿过来。”
今天阮英毕业，沈京鹤特意空出了一天时间来陪她，刚刚院里拍全员毕业照，谈教授借机把沈京鹤拉去不知又说些什么。
“啧，谈老头又去薅你家沈总的羊毛啊？这几年他都薅多少次了。”单闻无语道：“再说了，你都考上谈老头的直博研究生了，以后有的薅呢，他急这一时半刻的干嘛。”
大四这年，阮英以在校平均绩点物理系第一的成绩，成功保研到谈教授的座下，成为他的直博研究生。
尽管系里不少人都知道阮英的爱人是谈教授实验室的榜一赞助商，但是没有任何人质疑这份保研成绩的公正性，除去阮英平时成绩和能力有目共睹的耀眼，也因为她是系里为数不多愿意留在国内继续深造的学生。
连谈教授都问过她是否有意向出国深造，愿意的话他可以为阮英写推荐信，但是被阮英很坚定地拒绝了。
单闻还是想不通，“你真的不考虑出国？不会是怕跟你家沈总异国吧？你俩这感情异国也影响不了啥吧？”
“不是，”阮英听得好笑，只说：“是我想留在国内。”
不会有人比她更想留在国内了。
“好吧，”单闻挠挠头，眼角突然瞥到谁，拍拍阮英，“你家沈总回来了。”
阮英扭头看去，果然看到沈京鹤信步朝这边走过来。
沈京鹤走过来，自然地牵起阮英的手，然后冲一旁的单闻很绅士地笑了笑，“单小姐，毕业快乐。”
“啊，诶，谢谢沈总。”
沈京鹤这几天生意越做越大，英远的势头比当初沈氏更盛几分，沈京鹤的气质却比几年前要松弛许多，但单闻还是莫名有点怕他——明明每次见面他都礼貌又周全的。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气场吧。
单闻在心里感慨了下，火速道别溜了。
见单闻走远，阮英扭头问沈京鹤，“谈老师找你过去说什么？”
“没什么，”沈京鹤欣赏了片刻她歪歪扭扭带着学士帽的样子，伸手把她的帽子戴正，随意道：“就是说了点儿实验室的事儿。”
阮英有点无奈，小声说：“……你也不用每次都答应他的。”
“没事，又没多少钱。”
他语气轻松，但阮英知道他每次捐过来的钱都多的吓人。
她还要说什么，旁边突然有人凑过来问：“同学，要帮你和你男朋友拍张拍立得吗？”
阮英想起来今天拍了一圈，居然还没和沈京鹤合照过，于是赶紧点了点头，高兴道：“好！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