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非刀)

直到彻底死掉，那只丧尸的眼睛都一直盯着全家福，一直没有闭上。
所有人的心情都莫名低落和无措起来，总觉得他们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令他们非常不解和沮丧。
“你们说，它刚刚是不是在看照片？”
“它的眼神，不一样，像是有意识一样。”
动手的队员走神地擦着刀上的污物。 “我感觉自己像杀了人。”
杀了那么多丧尸，他们早就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如今的麻木了，心情不会再泛起丝毫波澜，然而这会他很不舒服。
队长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喝口酒缓缓，别想这事了。”
这件事过去后几次，也许是巧合，他们都没再遇到那种特殊的丧尸。
直到这两天。
这次他们要前往附近的城市执行任务，那是来自基地内的私人委托，一些积分比较多的人可以发布私人委托，报酬往往比官方给的要多一些，他们都很乐意接。
这个私人委托就是前往委托人从前居住的房屋里取一些东西。
附近的城市很安全，几经扫荡后，除非还有躲在屋子内的丧尸，外面非常干净。
小队将这个简单任务排在前面，打算取完东西再去其他地方。一路上众人都说说笑笑地开着车往前走着。
然后他们就在某条街上看到一只脏兮兮的丧尸。
那只丧尸很快走进一栋房屋中。
过去的记忆重新出现在脑海中，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要，要去看看么？”
“是丧尸吧，和上次一样的丧尸。”
上次动手的队员表情突然骤变，有些急切地率先跳下车子追了上去，其他人疑惑半响只得赶紧跟上。
很快他们在楼梯拐角追上了队友和那只丧尸，只是眼前的场景却令人震惊。
队友抱着那只丧尸痛哭。
“妈，是你么妈？我是程程啊。”
丧尸听着他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的模样，看了许久，丧尸突然抬起了手来。
在所有人戒备的目光中，它轻轻将手搭在程程背上，然后一下下轻拍着它的背。
它没有说话，可动作眼神，都如同从前一样，带着关切的欣慰的喜爱的。
哪怕它的大脑中已经忘记了所有，却依然想起自己要回家，要见孩子。
程程哭的更大声了，不知道他是在哭终于见到了母亲，可母亲早已成了丧尸，还是在哭成了丧尸后母亲依旧记得自己，亦或者，他是在哭自己上次杀掉的那只丧尸。
那一只是不是也和他母亲一样，怀揣着回家的执念，回到家等着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家人。
他哭到几乎要昏厥过去，强烈的思念难过愧疚激动几乎将他完全淹没。
然后他们带着丧尸母亲回到了家里。
她不像上一只丧尸一样直接躺在了床上，她进屋就先去了厨房，惯性地打开冰箱，想要做些吃食出来，给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孩子。
她忙忙碌碌地，仿佛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不仅程程，包括他的队友们都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丧尸会和正常人一样？
难道她当初并没有彻底成为丧尸，可她身上腐烂的伤口青紫的皮肤泛白的眼睛，都和丧尸没有两样。
这就是只丧尸。
所有人都想不通，他们想要回去询问情况，却又响起上次询问时得到的冷冰冰的全部杀掉的回答。
他们可以杀陌生丧尸，却没办法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程程，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程程凝望着自己的母亲，末世前他在外地不住在一起，末世后就失去了联系，因为家靠近安全区，他以为母亲也会前往安全区内，才特地赶去了安全区，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母亲，后来从一些邻居那听说母亲感染了成了丧尸，他一度心灰意冷，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见到母亲，这让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我，我想留在这陪她。”
“你知道基地的规矩。”
“我知道，我会离开队伍，如果这里不能居住，我会想办法带她去别的地方生活，离基地远一些，就不会被发现了。还希望你们看在队友一场的份上，不要将我母亲的事告诉任何人。”
“外面很危险，你带着她很难。”
“那就是我的事了，如果能和我妈死在一起也挺好的。”程程目光坚毅地道。
其他人见劝不动只得叹了口气。 “我们会帮你保密的。”
可是看到找回亲人的队友，他们也忍不住去想，自己的亲人朋友是不是也曾经回来过，而他们杀掉的那些特殊丧尸们，是不是也是别人牵挂的亲人。
而像这样的事，也在全国各地上演。
总有坚持不懈的丧尸能找回牵挂的亲人们。
有一个两个人决定带着丧尸亲人离开，就有更多的人做出同样的选择。
丧尸能恢复的消息慢慢地在各个基地内流传开来，没见过的人们怀疑的同时也抱了一点小小的希望。
“是真的？真能恢复？我，我想回去找找看，也许我孩子也在家里等着我呢！”
“我也想回去，外面危险，咱们结伴走吧。”
“听说有队伍接护送任务了，可以把我们送到想去的城市，只是有点贵。”
“咱们凑凑应该能凑得上。”
越老越多的人打算离开安全区回家冒险一看。
发现情况不对的安全区很快出了通知，丧尸不会恢复，丧尸只有攻击性，不要出去送死。
等人离开的多了之后，一些基地干脆开始限制外出人数。
高层们对此情况都相当头疼。
“这样下去不行。”
“可是丧尸能恢复这件事藏不住了，就算再否认也没用。我觉得是时候该公布这件事了。”
“不行！你知道公布了会有什么后果么？以后再杀丧尸就会被阻止，你去看看那些丧尸有多危险，能恢复的丧尸只是少数，要为了这少数丧尸，断送大部分人的性命？”
“促进丧尸恢复的药剂已经在研究了，肯定会成功的。”
“所以，再等等，我们需要时间。”
然而越想要保密越想要阻止的事，就越容易传播开来。
还没等新指令下去，丧尸能恢复的事就在各基地中快速传了开来，且传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一时间所有基地都沸腾了起来。

此时此刻, 几乎所有基地都在躁动。
理智一点的还在观望，希望官方给个说法。冲动一些的，立即就想要离开基地冲去外面看一眼自己那些变成丧尸的爱人朋友们。
这些人聚成人潮出现在大街上,堵在官方门口或是冲向大门口，每个人脸上都是躁动，瘦弱的身体仿佛突然充满了无穷能量，拿着自制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
“还我们知道真相的权利，还我们被杀掉的亲人性命！”
“放我们出去和家人团聚！”
“公开消息，我们要求公开消息,还要隐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末世是不是一场阴谋？你们究竟还隐瞒了什么？请立即回答。”
很快这些激动的人群就被带走了, 试图冲出大门的人也被拦了下来。
只是这样压不住依旧激动的人，越是高压弹起来的速度就越快。
可实际上官方也有点懵，丧尸能恢复的消息除了极高层知道，下面一些的基础公务员也只是打工人而已，且所有研究都还在进行中,没有确切可使用的药物出现，如今将消息放出来，无异于往基地内投放炸弹,想要将所有人都炸死。
老专家看着各处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早了，还是太早了, 现在公开消息不是好事啊。”
“可是不公开也不行了, 丧尸的情况瞒不住。”
“那就将现有研究结果公布出去吧。”
很快各基地都召开了一次面向所有人的大会,将如今正在研究的项目内容做个详细说明，并着重强调了能自行恢复的丧尸只是极少数，大部分丧尸仍旧具有极强的攻击性，没有理智，绝对不能贸然靠近。
而当前的药剂研究还需要时间, 一切都要等待。
这个结果安抚了一部分人，可仍有一些人不满。
“既然丧尸能恢复的事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发布猎杀丧尸的任务？”
当然这种质问很快就被理智人群怼了回去。
“不杀掉等着你也变成丧尸么？如果所有人都变成丧尸了，那这项研究还有什么意义？这颗星球都变成丧尸星球不就好了，皆大欢喜。”
“现在既然有药剂在研究，那往后丧尸都不能再杀了，我们得保护好家人。”
其他人都被这种言论弄到无语。
“以后外出收集任务都由你们去吧，遇到丧尸围攻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出手啊，那都是你们的亲人，不能杀，被抓了啃了也最好把脖子一起伸过去让它们啃才好。”
不用官方再说什么，基地中人们的态度就自然分化出了两种，两边吵架吵到差点打起来。
到最后官方也没有下通知往后在外不可以杀丧尸这种蠢话，比起有可能恢复的丧尸，当然是活人的命更重要。
各大基地前前后后闹了近一个月，虽然研究结果的公布让人们情绪被安抚下来，却还是有许多人选择离开基地，独自或结伴外出寻找变成丧尸的家人们。
刑如心听到这些消息时，事情已经闹了一阵子。
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念想这么快就要实现了。
她问纪源：“你说现在要是再有人来这里，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把它们藏起来了？”
纪源背着她飞去基地看了好几次热闹，闻言点了点头：“确实不用再藏了，甚至他们还有可能会想要在这里定居。”
别看这个小镇子不起眼，却是不输于基地的安全性，只要能劳作，这里就吃喝不愁，完全不用担心生活问题。
刑如心对要不要接纳外来者还有点犹豫：“没想好，再说吧。现在天气这么热，那些人冲动离开基地，不说丧尸能不能找得到，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难事。”
高温天气极其消耗体力，有车还好，没车纯靠双脚走，没有丧尸死不了的体质那基本不可能走到地方。
这几天院子里的井水位也在极速下降，刑如心连屋后菜地浇水的次数都减少了。
“这口井当初挖的还挺深的，这些年就算有干旱年，水位也没有低到这种地步。”
刑如心趴在井沿边往下望去，不像往日一样能照见人影，只有黑咕隆咚一片。
纪源抖了抖翅膀，热的快要晕过去了，催着刑如心进屋：“外面太热了，进屋吹会空调吧。”
“你去吧，我没事，还能扛得住。”刑如心头顶上戴着个遮阳草帽，草帽特别大，将她的身体也一起遮住了，这种天气她穿着长袖长裤，将露在外的身体都挡住了。
她戴着草帽手摇着蒲扇朝外面走去。
外面一片亮堂刺眼，就和冬日里被冰雪覆盖时一样，地面涌上来的热气将空气都扭曲了，刑如心眯着眼睛走到地头，发现有几道身影在缓慢地在地里挪动。
她飞快靠近，发现竟然是有丧尸没听她的命令顶着大太阳下地了。
“贵婆，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们进屋休息么？这么热的天皮肤都要晒熟了！”
晒熟倒是不要紧，就是怕晒太过，皮肉会掉下去，那场景很伤眼睛。
贵婆正站在田间：“虫。”
刑如心低头一看，果然，天热也不能影响虫子的活动，反而是这种天虫子更活跃几分，焦黄的作物叶子都被啃出一个个洞来。
“我知道了，我明早起来打除虫剂，您就别操心了，快回屋吧。”
贵婆张开同样干枯的手掌给她看，她掌心里有几只挺肥大的蚱蜢。
“蚱蜢？”
“可以吃，很多。”
“那倒是，我这两天还打算夜里去找点知了一起吃呢，等晚上我喊你们出来！”
知道有活干的贵婆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在外面还顶着高温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时，刑如心已经领着一群丧尸打着手电抹黑出来抓知了了。
有丧尸帮忙，只是一夜就抓了满满当当几大桶。
油炸过的蚱蜢知了香的纪源都忘记天热了，吃得忘我，小猫嗷呜嗷呜地啃着，连老鼠都被分到了几只。
鸡鸭鹅倒是没有加餐，因为它们每天早晚都在周围觅食把自己吃得肚饱，瞧着又壮实了几分，恐怕全家除了刑如心，最有精力的就是这几只了。
高温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有场暴雨落下来，暴雨来的又快又急，雨点噼里啪啦打着屋顶。
刑如心将家里所有盆桶都摆出来接水，丧尸们也难得走出来站在雨里淋了个透心凉。
可惜雨后地面很快又被蒸干了，空气闷热无比，黏腻到浑身难受。
刑如心擦着额头溢出的汗，就听到远处似乎有声音出现。
她戴着草帽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发现方向是河边，那条被清理过的河干涸了许久，又让这场暴雨填回去一点。
此时正有两道身影趴在河边用手捧水喝，在他们身边还有两只瞧上去呆呆的丧尸。
等两人抬起头后，刑如心仔细瞧了瞧，是俩陌生人，丧尸也是陌生丧尸，从前没在这边见过。
她走近两步，两人很快发觉了这个陌生人存在，立即做出戒备状，但见周围只有她一个人，两人微微放松一些。
“你是本地人么？”
刑如心点点头：“是啊，你们是哪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老家是双南镇那边的，我带我姐姐回家，经过这边，刚好下暴雨躲了会雨，出来在这喝点水，天实在是太热了。”
她旁边的男人也道：“我老家是固港的，和她一个方向，就一起上路了，互相有个照应，这是我老婆。”
刑如心哦了一声：“你们是从安全区出来的？”
俩人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猜的，你们的亲人这是恢复了吗？”
“算是吧，只是攻击性降低了，但还没法认人。”
“我听说上面在研究药了，到时候药真出来了，肯定是优先发给安全区内的住户吧，你们带着亲人走了，到时候怎么办呢？”刑如心对此真的很好奇，先前吃瓜的时候就很好奇这些一定要出来的人的想法了。
见她知道的这么多，两人也将她当作是从安全区出来的人了，态度热情了一些。
“想不了那么多了，上面没有禁止杀丧尸，就算以后会有药出来，如果我们的亲人在那之前就彻底死了，药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算是幸运的，不仅找到了家人，他们还已经有恢复迹象了，就算将来没办法优先用上药也不用太担心，我相信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刑如心点点头：“是这个理。”
简单聊完后，两人带着丧尸在镇子上的空屋子躲过了下午灼热的阳光，等到天黑后又继续上了路。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就，又有新的访客到来，这次却是熟人了。
是曾经前往安全区路上遇到的那三人。
再见到时，曾经看上去还有几分天真的陈园一身风尘仆仆，脸色焦黑身形消瘦，但衣服尽力保持了整洁。
被她牵在手边的俩人，一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另外一个仍旧被绳子拴着，但两人身上都有些变异的地方。
见到刑如心后，陈园笑了下：“先前你们说，如果有困难可以来这里找你们，我们可以在这边暂住么？”
刑如心对他们挺有好感的，闻言点点头：“可以啊，你们先住在镇子上。是发生什么事了？遇到危险了？”
陈园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原本丧尸不算很多，摸熟悉路线后，能躲也能躲开，食物勉勉强强也够吃。我哥也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上个月开始，丧尸们开始往市中心聚集，我哥和宇哥都这样，那些丧尸聚集在市中心也没有其他活动，就站在一起，看上去很诡异。我把我哥他们带回来后，他们还会前往。我觉得很不安。”
刑如心一下坐直了身体：“聚在市中心？那里有什么东西么？”
“是空地，原先是个商业广场，什么东西都没有，附近也没什么异常，我不清楚丧尸为什么会聚集在那，我觉得很怪也很担心。”
“那里有别人出现么，我是说像你们这样外来的人。”
“偶尔有车子经过停下来补给找物资，但都只是路过，很快就走了。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常驻，我也没有碰到过。”
这就很怪了，丧尸的异常行为也许是新变化，但刑如心没碰到过无法给她解惑。
“所以你就选择带他们离开？”
“嗯，离开那里后就没有想要去市中心的行为了，我们回了老家一趟，家里没什么东西了，我就带他们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