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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春来(遇淮)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褚耀和宋知许气得不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褚新霁眸中仿若藏着清醒的执迷,就连问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按照爷爷和沈老爷子的约定,沈月灼本就该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
这一声反问,让在场噤若寒蝉,褚氏夫妇看向长子的神情复杂。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这些年来不屑于计较。而他们为人父母,从最初的心中有愧,到后来不敢面对的逃避,对孩子的偏向和纵溺差距越来越大,为了粉饰太平,连自己都骗过了。
褚清泽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一颗心全都放在了沈月灼身上,看她眼尾带红,心疼得紧,“月灼,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沈月灼还处在大场面持续怔懵的状态,刚想摇头,褚新霁轻笑一声,冷眸底浮褚丝丝戾气。
“阿泽,跟你嫂子说话,态度放尊重点。”
恨意在胸腔翻滚了半天,褚清泽终于爆发,冷笑:“她答应嫁给你了吗?抢婚也好意思说出来,还嫂子,呸!我看你才该和自己的弟妹保持距离。”
褚清泽是个急性子,即便意识到了什么,仍旧没有时间细思,第一反应是把沈月灼拉过来。
然而手臂刚抬起来,就被褚新霁挥到一边,这一肘看似绵柔无力,实则发狠的力道都暗藏其中,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褚清泽后腰撞到椅背,场面一时间显得混乱无比。
“阿泽——”沈月灼本能地往前跨了一小步,完全是处于这么多年的习惯。
旋即她便反应过来,有一道深沉的视线紧紧黏住她。
她默默退回了原点,双手搅着衣摆,怯怯看了一眼褚新霁。
他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褚新霁算不上正襟危坐,长腿岔开,姿态显得有些紧绷,像一座深幽寂静的山峰,阴寒的气场比先前更甚。
他并不把褚清泽这种孩子气的挑衅放在眼里,但沈月灼不同,她下意识的反应让他嫉妒得发狂。再坚固的防弹玻璃,在面对无数炮弹的轰炸过后,也会有裂纹,而她就是那颗最关键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他的弱点,在那一瞬间碎裂、瓦解。
崩裂过后的碎片扎入心脏,鲜血淋漓溢了满地。
尽管他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沈月灼这边正思绪翻飞,见褚新霁食指和中指并拢,朝他的方向勾了勾,“月灼,过来。”
吃起醋来的男人是没有智可言的,沈月灼也明白这个道,难得没和他作对,迈着小碎步挪回了他跟前。腰际穿过一只有力的臂膀,尽管没有丝毫暧昧的越界举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依旧浸出浓烈的占有欲。
褚新霁温声问她:“穿着高跟鞋累不累?”
沈月灼:“有一点。”
他们两人一站一坐,身高的差距骤换,为了同她对视,褚新霁下颚微抬,锋棱的眉骨从俯视的角度望过去,更显立体分明。
“坐我腿上。”
沈月灼以为自己听错了,杏眸睁圆,“啊?”
褚新霁:“刚才问你,是不是要坐这里,你没拒绝。”
沈月灼眼瞳转动,反应过来,“你怎么随时随地都在给别人挖坑?”
换作谁都会认为,他那句象征性问话的意思是,要让侍应生单独在他旁边添一把凳子。谁承想,竟然是让她坐他腿上。
褚新霁面不改色,温柔地凝着她:“我不会给算计你,老婆。”
距离领证到现在尚且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沈月灼一共听到了四声老婆,每次面对的都是不同的人,她不像他能够念得如此自然,从耳根红到了脸颊。
“好多长辈……”她想让他不许叫她老婆,话滚到嘴边,这个字词跟烫嘴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支吾着后半句,比蚊呐声还低。
揽住她腰肢的长臂略一收紧,沈月灼被他强势又温和地拽至腿上,呼吸交岔间,她嫣红的唇瓣险些擦至他鬓间,而他睨过来的神情含着幽深的妒意,让沈月灼的心咯噔了下。
“怕什么?”
褚新霁一手同她十指交握,另一边则绅士地为她裙摆。
“他们只会为我们新婚燕尔感到高兴。”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盖住她因坐下而往上移的肌肤,刚好在膝盖往上一点的位置,白得晃眼。褚新霁腕骨上戴着一枚劳力士,不算出挑的款式,让人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他的手上。
修长的指骨上戴了一枚宽戒,映着神秘而繁复的经文,衬得愈发温雅贵重。
他的掌心温热,骨架也大,刚好将她的膝盖挡住。
这样的画面充斥着极强的性张力,沈月灼光是扫一眼,都觉得脸红耳热。不为别的,因为《最后的曙光》里也有这一幕,佩德带主控坐光速星舰时,主控说有点冷,佩德沉思了一会,用掌心替她暖女性最容易受伤的膝骨。
不少玩家都非常喜欢这一段剧情,社交平台上的二创也不少。
包括她自己也很喜欢,没有任何擦边,单凭着画面展现出荷尔蒙张力,涩到让人看一眼都遐想万千。
或许是心里有鬼,沈月灼极其不自在地捏着裙摆,往下扯,“你放我下来。”
灿金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映在小姑娘艳若桃花般的面庞上,小巧的耳垂在光着氤氲着薄粉,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连淡绯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垂着长睫,乖巧地坐在他腿上,眼里摇晃着未尽的水色,犹如一杯诱人沉醉的清酒。
褚新霁忽然很想吻她。
不止于唇齿交缠。
他眸色微微一黯,声色也低哑了几度,将她的提议驳回,“不可以。”
鲜少收到这样的命令,沈月灼眼皮耸拉下来,不太情愿,“你不讲道。”
“又乱给我扣帽子。”
沈月灼瘪嘴:“那我要下去。”
褚新霁眼眸中有微妙的情绪在流淌,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膝盖,微微蹙眉,太瘦了,也不知道她平时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他俯低身子,滚动着砂砾感的嗓音在她耳边缓声说,“月灼,帮我遮掩一下。”
至于遮掩什么,沈月灼很快感受到了。
她瞬间面红耳赤、如坐针毡,轻咬着下唇,连呼吸都放慢了些许。愤愤不平地用眼神剜他。
他怎么可以在这种场合!
褚新霁温和地迎上她的眼刃,如水一般包裹着小姑娘竖起的倒刺。
两人亲昵的互动落在褚清泽眼里,愈发刺眼,恨不得一拳头挥过去。众人都听到了褚新霁那声沉而缓的‘老婆’,褚清泽半张脸隐在暗色中,紧攥成拳,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却没有冲动上前。
褚新霁这才掀眸看向瞳眸间凝聚着恨怨和不甘的亲弟弟。
“月灼,你告诉他,我是你的谁?”
两个男人视线相撞,每一秒都是暗藏锋芒的对峙。
落针可闻。
即便褚新霁是坐着的,高度上仿佛处于劣势,但他神色疏离倨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郁可怖的气息。
年龄,阅历,气场,无一不是相差了几个数量级的碾压。
话音初落,三道视线都朝沈月灼投过来。
其中两道,看似处变不惊,却又在暗中较劲,让她头皮发麻。察觉到握住膝盖的指骨缓缓收紧,炙烫的温度仿佛在她的肌肤上拓下烙印。
褚新霁清冽深邃的长眸落向她,似笑非笑:“刚才是怎么教你的?”
二十分钟前。粗粝的指腹轻捻起两层蕾丝花边的布料,幅度平缓地抚慰着山涧低谷,直至夏日初临,雪山之巅的积雪融化,沿着山脉汩汩而流,将那片绿洲都添上几分潮色。
他才抽回手,唇腹将她脆弱不堪的耳垂含住,声音沉哑地诱哄:“一会在订婚宴上,该怎么叫我?”
“嗯?”
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知道,除了真枪实弹的做,还有这么多花样。她早已被他完全压制,用宽厚的身躯罩住,大脑被那闪过的一片白光酥了半边身子,如一滩池水般倚着那座巍峨耸立的山峰。
连耳垂都泛着被他舔舐过的湿潮。
红着脸哆哆嗦嗦地念着那个让她难以启齿的词。
谁知他听到后,像是变了个人,仿佛埋藏在骨子深处的侵占性悉数浮现。修长如白玉般的指腹沿着边缘探过去,又在触及到她涣散视线的那一刻瞬间清醒,深吸气,克制又难耐地抽离。
吻她的力道更重,面部线条绷紧,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愈发冷峻。
所有人都在等着沈月灼的答案,她不得不收回令人羞躁的思绪。都怪他,为了哄她念出那个称呼,不惜色.诱,而她竟然这么容易就陷了进去。
她恶狠狠地抓了一把褚新霁的手掌,指甲在他的掌背留下印记,他也并不生气,反倒耐心地轻哄,“再不给我正名的话,恐怕我要背上夺妻的罪名了。”
“老、老公。”沈月灼舌头打结地念出来,鹌鹑似地埋进了褚新霁的肩侧。
剩下的烂摊子,都留给他收拾吧!
褚新霁这才满意,拍了拍她的脊背,动作神情处处透着掩不住的宠溺,倒真像是小时候哄她那样。
褚清泽面色变了又变,差点没被她糯声念出的词挫骨扬灰,“什么意思?!”
全程处于看好戏状态的贺成屹也黑了脸,端起铁观音抿了一口,不吝啬评价:“这茶怎么泡得发苦。”
借着对茶的不满,贺成屹起身,把杯中的茶泼洒倒掉,指桑骂槐:“亏我还珍藏了好几年,舍不得喝,想着拿过来给大家尝尝鲜,全让这酒店服务员浪费了。”
没人听出他在嘲讽褚新霁,贺家长辈正愁不想干预褚家的事,见状对贺成屹说,“再苦也不至于倒掉,你在部队待着,碎茶叶不一样喝,这会儿就别计较了。”
陡然被好友冷嘲背刺,褚新霁也没好到哪里去。幸而他是这场战役中的赢家,否则,只会比褚清泽更失态,比贺成屹更尖锐。
想到这里,褚新霁压下那些疯狂的想法,唇边维持着温而不厉的笑。
结婚证被他捏在手中,摊开,足以让褚清泽看清照片上的两人。
“如你所见,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我和月灼选择在昨天办了婚姻登记。”
在褚清泽变幻莫测直至崩溃的面色中,褚新霁深刻如雕像般的轮廓逐渐锋利,上位者威压骤显,一字一句,如细密的钢针扎在对方身上。
“对了,阿泽,你还没祝我们新婚快乐。”

两本鲜红的结婚证晒出来, 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褚清泽越过褚新霁矜冷似冰的视线,失魂落魄地向沈月灼寻求答案:“你昨天打电话过来,就是要告诉我, 你和他结婚了? ”
沈月灼和褚清泽约定假订婚的事,也是为了瞒住长辈, 时间太过匆忙,早上她发过去的信息估计褚清泽也没看, 她不希望他因为太激动而漏了馅,尽管觉得有些残忍, 还是硬着头皮说:“对。”
“怎么会?明明就差一点,为什么啊……”褚清泽抱着头蹲下, 西装上别着玫瑰的钢针绷断, 穿透布料刺入皮肉,他也恍若未闻。
差之毫厘, 谬以千里。
步步悬于一线, 怎会只是差一点那么简单。
褚新霁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同褚清泽解释,“成年人之间的你情我愿,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事情既已成定局,闹得再厉害也无法更改, 沉曼铃和沈歧欣赏褚新霁, 却也忌惮他如今滔天的权势,再加上当年他被确诊双相情感障碍,他们从未考虑过让女儿和他有牵扯。
“新霁, 你跟月灼,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沉曼铃到底还是忧心, 问出了口。
褚新霁一改先前的凌然姿态,认真道:“三个月之前。”
沈月灼微微侧过脸, 无端生出几分紧张和警惕。
察觉到怀里小姑娘眼观八方的机灵劲,褚新霁就觉得好笑,深黑的瞳眸暗了些。
都结了婚,才想起来不该和他扯上关系。
太晚了。
“说来话长,我待月灼的真心不会有假。当然,口说无凭,除去昨天我送过去的聘礼,新悦的股份待股东大会召开后,我会带她签署一部分转让协议,流程可能会有些久,等完税证明开具后,我再带来给伯父伯母过目。”褚新霁口吻冷肃而认真,说出口的话却着实惊诧四座。
新悦集团的股份转让?!
比起存疑的婚前协议,股份一旦转让便无法收回,新悦近年股价飙升,业务领域不断拓宽,哪怕只有1%的持股,折合成人民币,也是将近10亿,更别说持股带来的名誉及其他资源助力。
若说先前众人还在揣测褚新霁公然横刀夺爱的用意,这句话则瞬间将沈家的猜疑粉碎。
都以为褚新霁是来搅局的,谁也没有想到,他这招棋竟然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步。
褚新霁单手揽着沈月灼的腰,缱绻而柔和的目光落向她,“毕竟,是我先对月灼动心。”
“就算要怪罪,这账也算不到她头上。”
最后这句话,则是恩威并施地敲打着几位长辈,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沈月灼再一次对褚新霁的处事方式感到敬佩,心冒着泡。
忍不住想,经济独立掌握生杀大权就是好,无论做出多么荒唐的决定,都显得稳如泰山。
这场闹剧的发起者是褚新霁,沈歧也不好表露太多情绪,“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算是表明了不想掺和这事,也不会逼两人分开。
沈月灼脑子转得快,发现了裂缝,意识到她们该齐心协力逐个击破,竭力挤出几滴眼泪。
用苦肉计软声对褚氏夫妻道:“褚叔叔,宋阿姨,你们别怪霁哥。其实我、我暗恋霁哥很多年了,一直不敢说出口,拼命藏着,后来发现压抑得越狠,我越没办法接受和他只做兄妹。”
她作势抹了把眼泪,“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褚耀和宋知许都把沈月灼当女儿疼,哪里受得了她这样哭,先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像是熄了火,都在手忙脚乱地哄她。
尽管知道小狐狸十句话里有九句的真实性都有待考证,褚新霁还是被她的话所取悦。
哪怕她说的是假话,他也愿意相信,毕竟编造出故事来糊弄人,也需要耗费心神。
两人眉来眼去的动作,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这是一唱一和,等着长辈们同意呢。
“演戏演到这种程度,真有你的。”褚清泽看不下去,眼里满是嘲讽,不甘心道:“褚新霁,你明明就不爱她,编一个谎话要无数个谎话来圆。”
“这么多谎话,你圆得过来吗?”
顾及到沈月灼并不想让长辈们知晓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褚清泽的输出只针对褚新霁一人。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纵然暴烈,彼此却达成了共识——将她指摘得干干净净,不要留有一丝让人诟病的可能。
褚新霁淡拢的眉心舒展开来,一副慎独克己的模样,“阿泽,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件事。换作旁人,在我面前三番五次地闹腾,早被我轰出去了。”
“作为兄长,我再送给你一句话。”褚新霁抬了下眉尾,“既来之,则安之,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无济于事。”
褚新霁的语调平缓而冷肃,像是冬日梧桐树落了满地的清寂。
云淡风轻的态度对比下,褚清泽的暴躁显得幼稚而无力。
一声笑将凝滞的气氛原地打了个转,贺成屹对上褚新霁警告的眼神,唇边的弧度也不收,“不好意思,刷个搞笑视频没忍住,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行。”
语气听不出诚意也就罢了,贺成屹还撑起身,特别没眼力见地对沈月灼道:“包厢里挺闷的,要不跟我一起去催催菜上齐了没?”
霎时间,除了褚新霁,谁也分不出来,贺成屹这出究竟是想救俩人于水火,还是添了把柴,将火势烧得更旺。
在场的长辈众多,谁都知道贺成屹和褚新霁是多年交心好友,这个节点发出这种邀请,褚新霁就算有再多不满,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
褚新霁握住沈月灼腰肢的指骨一寸寸收紧,眉眼间阴翳更甚。
沈月灼既不想被这场战火继续波及,又怕她的离开让局面更糟糕,低头瞄他。
然而褚新霁却并未看她,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他轮廓冷峻的侧颜,那双吞噬一切般的黑眸被长睫盖住,让人辨不出情绪。
他不说话,沈月灼也拿捏不准,陷入了须臾的沉默。
褚老爷子扣着手,茶杯落桌,杯盖与杯沿的清脆碰撞让所有人都跟着心里一惊。
茶水洒溢,矍铄的脸上不怒而威,等众人的视线都转过来。
褚老爷子才悠然开口:“早些年我爱养画眉,可飞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改养锦鲤,个个膘肥体壮,没了那股自由的野性,今年胡同口的张大爷从山里捡了只野生画眉送给我,巧的是,正巧是当年跑丢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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