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移动,枝桠上那点稀薄的光扩散开,他们也被暖暖的日光笼罩。
梁希的睫毛上沾了点雪粒,想抬手揉眼睛,压着她的人似乎感应到,指腹在那儿轻拂了一下。
梁希下意识闭眼。
粘湿的睫毛和眼角,鼻尖暴露在长时间的冷空气里,透出粉嫩的红色,堪比红梅沾雪的娇柔。
余斯易要很费力地制止自己,不去进一步动作。
不适感降低,梁希睁眼,“差不多行了啊。余斯易。”
为了彰显跟自己的不对付,她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
余斯易。余斯易。各种语调的余斯易。
他喜欢她带着不同情绪喊他的名字。
倘若有迹可循,心动初始往往潜藏于过去那些无甚特别的相处中,或许只是在一个很平凡的午后。
记忆没被时间这场大雨冲淡,他记得许多。
像是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藏角落里偷偷着色,笔触鲜亮活力,仿佛借走枝繁叶茂的盛夏。
玩牌时,她为了赢他,和赵胜宇无数个作弊小动作,斜眼歪嘴的,逗得不行,也可爱到不行。
初中有次放学,黄昏映黄了街道,她跟在身后,一路踩他的影子,说一本笔记而已,为什么不能大方一点借给学委看。
他心想为什么要借?又不是给别人整理的考点,再说,他很不喜欢那男生看她的眼神。
放假在家,她早上月经造访,没翻出一片卫生巾,梁妈近期忙,家里一些琐事没顾得上,东西也忘了囤。
难为的却是他。
在女性用品区,面红耳赤地找到她常用的那个牌子,还得区分什么日用夜用,棉柔网面...
结账时李阿婆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烫手山芋一样把那袋东西扔她怀里,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说他脸红得像猴屁股。
不想再跟她讲一句话。
闲暇时一起看恐怖片,这方面的电影国外确实很敢拍,她吓得颤颤巍巍躲他肩膀后面,紧紧攥着他后颈那块领子....
零下十多度的天气,余斯易身上却极热,包括和她对视的眼睛。
安全距离早被打破,他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风好像停了。
脑中架起意志天平,两端又在互相挞伐,加重的砝码是她身上轻轻浅浅的气息。
余斯易有点厌烦这样的自己,总是轻易被她挑起那些荒唐念头。朋友一词让他在各方面占得先机,自私行为有了很好的保护色,可也成了一道限制他的枷锁,他被牢牢摁在这层关系里。
所做的一切在她那,不过糊上了奇怪的标签。
盲目告白对别人来说最有用最简单,可对他而言,是最愚蠢的做法。失败造成的结果他如何能接受?更得深思熟虑。
他在过速的心跳中捡回一点理智,把梁希的天蓝色围巾往上扯,盖住她的嘴唇,手撑地站了起来。
然后伸出右手。
梁希被拉起,发现他指尖冰凉,掌心却是濡热的。
松开的一瞬,余斯易在她手上套了一样东西,滑至手腕。
梁希朝那儿落去目光,一串南红手链,缀着颗小巧的柿子和铃铛,晃了下手,铃铛声轻泠泠。
“我就说你给我带了礼物吧,还不承认。”梁希吐槽他一句,又难掩愉悦地说,“好喜欢。”
余斯易略微抬脸,“我送你的礼物,你哪样不喜欢?”
是她异常熟悉的欠扁语调。
按照以往惯例,不管事实如何,梁希是不会放任余斯易在她面前狂一点的,可这次,她没有搭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看得余斯易不自在起来,他敛了神色,胡乱地把目光聚向别处。
两道身影从院墙旁那边的小道走近,赵胜宇递过来两瓶热牛奶。
梁希接住一瓶,先贴在余斯易脖子上,“暖暖。”
他抬手按住,热意渗进皮肤。
梁希再拿上另一瓶往脸上贴,又拧开灌了一口,最后握在手中取暖。
几人没继续在外面受冻,边走边聊,返回屋里。
赵胜宇精神十足,一点不消停,放歌嗨玩,还拉着梁希一起跳魔性又欢快的海草舞,梁希也放得开,肆意跳起来,扭动的两人各有各的笑点,视觉效果拉满。
胡伽手肘撑着沙发,乐到直不起腰。
黄萍提着菜和水果蛋糕到家,看到家里这样热闹,也跟着笑了,她放下菜走过去,见到有新面孔。
胡伽对上她的视线,登时挺直背脊像小兵一样站立,“阿姨好,我叫胡伽。”
“小伽同学你也好。别紧张,当自己家。”黄萍转开视线,看向右手边的余斯易。
他低声喊萍姨。
可能人到中年,过于感性了,简单的一声,黄萍眼底泛起潮热,偶尔得空打次电话或是视频,比不上如此真切的面对面,“你这孩子,好久没吃萍姨做的菜了吧。”
余斯易笑说:“怪想念的。”
“那等会儿吃光了才准下桌。”
黄萍踏入厨房,拴上围裙后又从里露出半个身子,“斯易,过来打打杂。”
“来了。”
胡伽见此情形微讶,哪有让客人帮做事的,感觉梁妈是把余斯易当自己儿子了。
她撇头跟梁希说:“阿姨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梁希将一整个剥好的砂糖橘丢嘴里,“跟你第一次见面,装的。发起火来六亲不认。”
手指一扬,“胜宇小时候见到我妈都绕道跑。”
赵胜宇鼓着嘴巴点头,“你多来几次,就能体会到了。”
“啊。”胡伽说,“难以想像。”
等梁建康下班,唱生日歌、许愿、分吃蛋糕,老三样。晚饭后,朋友们带着吃撑的肚子回家。
生日完美度过。
春节的日子走家串户,赵胜宇穿了一件大红的羽绒服来找梁希,端着一盘车厘子坐在她的小沙发上,一边吃一边乐滋滋地数着自己的压岁钱。
“还是过年爽啊,我妈不收走一半就更爽了。”
梁希趴在床上看书,幽幽叹气,“知足吧,我妈一块钱都没给我留。说什么给我存着,但我估计你手里的车厘子就是拿我压岁钱买的。”
赵胜宇憋不住想笑,“咋这么可怜哟。”
梁希顿时怨念扑天,“还我。不准吃了。”
短短的寒假一晃而过,进入高中生涯最后一个学期,时间被压缩成不透气的膜布,笼着每一个想要发芽破土的人。
教室的灯光很晚才灭。
四月份的一天,下了晚自习后,有同学在班群里发牢骚,说他好累,脑细胞要死完了。
马上有人回道:[一样,我现在每天做梦,不是函数图就是语法结构。]
[你俩就是绷太紧了,适当休息。]
[余斯易,晚上我问你那题你再给我讲讲吧,麻烦你了,不弄懂我睡不着觉。@y]
y:[私聊。]
郑源奇在后头发了个闪亮登场的表情包:[我要出去玩一天。放松放松,也不差这一天,有谁要一起的?]
朋鸟:[去哪儿啊。]
[原坞怎样?不远,刚好这个季节可以去棚里摘草莓。]
[说到我心坎了。]
宇宙:[可以可以。]
奇怪的奇:[行,定了,我请大家玩,费用我包了。]
这话一出,群里直接炸锅了。
朋鸟:[!!!源儿,以后我不准任何人违逆你!!]
伽:[奇哥威武。]
奇怪的奇:[低调。]
宇宙:[奇哥威武。]
朋鸟:[奇哥威武。]
[奇哥威武。]
.....
梁希看手机的时候,群里消息已经连很长了。
不爱吃青菜:[奇哥威武。]
y:[奇哥威武。]
....
班里要去一大半人,俨然集体春游。
郑源奇阔绰一把后,反而在车费上节省,呼叫了他爸公司的大巴和司机,说什么家里资源能用则用,钱要花在刀刃上。
周六上午九点出发。
梁希和赵胜宇在八点四十赶到乘车地点,出去玩自是要费心打扮,又脱离了学校的着装要求,有同学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漂亮好多。
大部分扎堆在车旁说笑,车上有几人补眠。
“吃早饭了么?”
梁希转头。
余斯易穿了件比她生日那天要浅一些的棕色冲锋衣,挺括的版型,衬得身形愈加挺拔凌厉,拉链拉到底,白色的金属拉头悬垂在喉结那里。
“没来得及吃。”
梁希视线在他脸上绕了一下,落点在他眉宇间被微风吹动的发梢。
“我猜也是。”余斯易挪下肩上的背包,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两份早餐,三明治和牛奶,还是温热的。
赵胜宇接过一份。
梁希:“你吃了?”
“嗯。”
远处的马路,绿灯读秒,对面四五行人踩着斑马线走了过来,黑色外套的男生在踏上石阶前转身,目的地明确。
余斯易稍偏了一点脸,看向来人,对方也发现了他。
余斯易漠然收回眼,问梁希味道怎样,说话间朝她靠近半步,臂肩仿若不经意地贴着擦了一下。
“好吃。”
“改天再给你带。”
瞥见她袖子上有根掉落的头发,伸手替她拈走,接着闭上一只眼睛说:“梁希,我眼里进东西了。”
梁希抬头查看,他适时低颈。
对准吹了吹,“好点没?”
余光里那人在原地滞停,余斯易忍不住挑了下眉。
九点钟清点人数,确保所有人到齐后,大巴车启动往原坞开。
上车不过五分钟,睡倒了一片人,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心下不由感慨,被高考摧残的高三生呐。
原坞地处城外乡野,沿途是绿油油的麦田和贯穿其间的羊肠小道,山坡上黄绿延伸,属于春日的油菜花。
到了地方,大家的困意转瞬间消散,精神奕奕地投入田园好风光。
这里有专门的露营地,可以搭帐篷过夜,图新鲜的一拨人跟随这里的员工去租帐篷。
梁希几人觉得睡床踏实,选择入住民宿。
接下来群里如烧开的水一样沸腾,你一言我一语,消息在屏幕上闪得飞快。
原坞的娱乐项目有十来样,大家商定分开活动,地点一致的同学约着一道。
梁希他们在坞里的饭厅吃了点东西,之后走走逛逛,玩了卡丁车,坐了小火车,最后来到湖边。附近设置了钓鱼点,提供简易的工具。
赵胜宇抻长脖子打望一圈,“我们可以钓几条上来,晚上做烤鱼吃。”
梁希看着别人桶里的鱼,“别几条了,先钓到一条再说。”
不是她故意泼冷水,赵胜宇和余斯易长这么大压根没碰过鱼竿。
赵胜宇:“我爸可是巷里的钓鱼王,基因在这摆着呢。”
“你是你,你爸是你爸。”
不然她高低也是个大厨。
“....”
事实证明,梁希的话一点没差。
余斯易把鱼饵重新调整过,抛到远处,还是没见水面和鱼漂有半点动静,他开始怀疑湖里有鱼的真实性。
几分钟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两米开外。
梁希喊他名字,“你也来钓鱼啊。”
“是啊,你们钓了多少啊?”
蒋辰往余斯易水桶里扫视一眼,唇角扬起的弧度别有深意。
余斯易目光冷然。
梁希:“不好钓啊,鱼儿不上钩。”
蒋辰掂了掂手里的鱼竿,语气微妙,“是吗?”
蒋辰出生在乡下,自小跟池田鱼虾打交道,水里能搞到的吃的,早已摸得驾轻就熟,钓鱼对他而言,属实小儿科。
没过多久,成功拉了一条鱼上来,“梁希,你看。”
显眼包。
余斯易嗤了一声。
草鱼在水桶里猛烈地摆动了片刻,梁希凑上前,“好大一条。”
蒋辰朝余斯易那儿看去,眼神挟带直白的挑衅。
余斯易抿着下唇,回头继续盯着依旧毫无动静的鱼漂。
无形中分割了区域,一边艳阳高照,一边乌云密布。
赵胜宇挠头道:“也是奇了,是我俩位置不好么?怎么鱼全跑他那头了。”
“不知道。”余斯易气闷地回了句。
他就不该钓这破鱼,平白送出机会。
梁希和胡伽要去摘草莓,蒋辰把钓上来的鱼给余斯易他俩。
“麻烦带回去啊。”他笑得轻快,跟着一起离开了。
得意什么?
余斯易踢了下空荡荡的水桶。
不信邪,他非得钓上来一条不可。
澄清的天,绿树溪田交映,十三班的人散落在各处。
三人一路和碰见的同学打招呼,期间还加入了几个,草莓队伍壮大起来,来到大棚,在里面活动十分钟,篮子便装满了。
出来的时候,蒋辰站在梁希身侧,看到她肩膀上沾了一点土,“你先别动。”
“嗯?”梁希茫然。
他微微俯身,把她那儿拍干净。
“哦,谢谢哈。”
梁希侧首,目光落向他清隽的脸庞,距离其实挺近了,她连他下巴上冒出的痘痘都能看清晰。
眉骨高挺,脸型优越,蒋辰无疑是好看的。
梁希想借此印证一件事,没有往后退。
蒋辰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感到一丝怪异,“梁希?”
梁希垂下了眼没说话,半晌才挤出一个微笑,“走吧。”
日头缓缓沉落,回到民宿时,山那边被橘黄铺就。
余斯易钓到鱼后,回来和赵胜宇在露营地弄起了烧烤,肉串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梁希几人洗了草莓过去。
余斯易看见她,很淡的一句,“回来了。”
梁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余斯易蹙眉,去摘个草莓把魂摘丢了?
他把烤好的猪肉串给她,“尝尝。”
竹签上丁点肉,梁希一口嗦完,咂咂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用说了。”
蒋辰:“要不我来烤吧。”
余斯易没硬占着不让,没道理让这些食物毁在自己手里,他拿过梁希端着的草莓,走到不远处架起的桌椅区。
营地里的人逐渐变多,直到全部回来,灯烛点亮,周遭被暖黄的光照得分外柔和。
在这样一个傍晚,静赏日落,看最后一点晚霞残影在山头消逝,远山和天空融成青黛色。
余斯易望着那些虚虚勾勒的暗影,有人却偷偷将拍日落的手机挪向了他。
为景色停步噤声的众人,又开始动起来。
赵胜宇欣赏着自己拍下的照片,跟余斯易说:“这一趟没白跑,比城里看美多了。”
嗯。如果少了身后烦人的声音。
还大言不惭地说多了解他,连他现在不爽极了都感知不到。
惯会挑好听的来敷衍。
余斯易握拳支着脑袋,挨个去掉讨厌的草莓蒂。
那边还在继续。
“哇塞,芋头也好吃!蒋辰你好棒啊。”
“没啦,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要谦虚嘛。”
“嘿嘿,其实不难,控好火候就行。”
给他能的。咋不能死他。
余斯易心里仿佛燃着一团小火焰,滋啦滋啦地往上爬,阴着脸,抓起一把草莓塞嘴里。
给对面的赵胜宇看懵了,“你想不开要噎死自己啊?”
这个时候,身旁忽然阴影闪过,有人落座,手腕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余斯易目光未有偏移,甚至朝反方向扭脸。
“胜宇,吃烧烤。”
赵胜宇尝了一串土豆,“啧,味道真不赖。”
话落,他感觉有冰渣子刺到脸上,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噤声为妙。
不知哪个倒霉蛋在草地里丢东西了,班里同学打着手电筒到处找,闪烁白光像迷路的精灵。
余斯易将注意力投过去,竭力忽略旁边人的存在,他塌着肩膀,下巴压在指骨上,喉结因吞咽动作滚了一下。
梁希视线定在那里,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
一时间无人说话,两个人嘴里包着东西,一人在发呆,有什么心事的模样。
等余斯易吃完,梁希也从愣神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挑了一串香菇递过去,“你喜欢的。”
余斯易目不斜视,拿起桌上的手机,指腹随意触两下,明显把梁希当空气。
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
梁希盯着他被草莓汁水润湿的嘴唇,“要我喂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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